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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057. 落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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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057. 落款

舒王府藏書閣。

周若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手裏執著邕王的畫像對坐在木梯上翻閱古籍的舒王哭訴,說劍南西川的李佑城將軍和邕王幾乎一摸一樣,她愛了他這麽多年,從小仰慕,描繪他的樣子,絕對不會判錯。

舒王悠哉:“若水,你已嫁作他人婦,如此狂言不合禮數,切莫失了郡主風度。”

周若水哭得更兇:“禮數就是圈禁人的鎖鏈,讓人愛而不得。就算不論及小兒女的情懷,那我問姨夫,為何他能住在邕王府?還和太子走那麽近?您難道不害怕嗎?”

自邕王薨,邕王府荒廢多年,門可羅雀。皇家府苑本是皇室私產不能買賣,可邕王府因被世人說戾氣太重,添了皇家的晦氣,朝堂上也鮮有人敢提,於是這麽大的宅子就一直鎖著,直到劍南西川節度使韋高來京述職,偏偏看上這一晦氣地腳,便向上級打了申請,兜轉到自己名下,將其作為訪京落腳地,也可當作高檔驛館,但真正在裏面住的日子沒幾天。韋高死後,邕王府自然就落在下一任節度使李佑城手裏。

“出去,本王不想看你無理取鬧,女子議政,萬惡不赦。”

“那王爺當時別把若水嫁給那探花郎啊,若水下嫁於他,一肚子苦水向誰訴?”

“那是你眼皮子淺。就你這個性,若真進了門閥大族裏,誰能受得了,那才是真的圈禁,本王與你姨母是為你好。”

周若水越想越氣,深知舒王如何在子侄輩裏排兵布陣,一切無非是為了權鬥,她拿帕子拭淚,既然舒王不理會,那她便開門見山找那人去理論。

舒王撂下書卷,若有所思,確實,就連周若水都意識到了問題,更別說那些混跡政壇多年的人精們了。可他派出的人從滇地jsg一直查到長安,楞是沒查出個所以然來——李佑城就是出身草莽,白手起家。

唯一能證明他與邕王有關的,除了樣貌外,就是許清如。

舒王一想起那天的場景,就恨得牙癢癢,這低賤商女真是軟硬不吃。

不過好歹還是惜命的,他設局讓她故意看見被囚禁的天子時,她的精神終於崩潰了,於是後來老老實實將他與鄭墨司的密信上交,這一關鍵證據只要握在了自己手中,那以後的路就無所畏懼了,那些要置他於死地的、肆意書寫歷史的,甚至長安市坊裏那些胡編亂造說書的,都統統見鬼去吧,從此以後,再也沒人能威脅他一絲一毫。

她本來是要被處死的。可滇地那邊的消息還是讓他起了疑心,於是留了她性命,為了引蛇出洞。

現在這條蛇不僅出洞了,還明目張膽滿是挑釁地破了他的局。

李佑城這麽維護許清如,倒是有當年邕王的風範。

說起來,還是春日宴上自己提議,讓先帝賜婚,把許清如配給邕王,後來的事長安人盡皆知,邕王寵妻寵到長安貴女們嫉羨到要啖其肉的程度。

真沒想到,自己無形中竟成全了一對情投意合的璧人。

舒王下了木梯,負手來回踱步。那許娘子還說什麽來著?對,是居文軫讓她搜尋密信的,居文軫手裏還有太子賄賂鄭墨司的《大順山川堪輿圖》,這老狐貍是要兩頭吃啊,原以為他已式微,不足為懼,可現在與陸執聯手,企圖漁翁得利,那真是異想天開了,權鬥的結果非死即活,扮中庸謀中立的人若不及早拉攏或鏟除,更是後患無窮。

既然太子不願與居文軫結盟,那自己便賞他一杯羹吧!

恰此時,侍者來稟,說聖上已服藥,精神好了許多,大太監何駢已回宮。

舒王勾起嘴角,眉眼瞬間和善,對身旁侍者道:“去禁苑把大統領請過來,就說陛下要見他。”

***

邕王府門前,兩駕馬車撞在一起,車夫魯莽,汙言穢語亂罵一通。

馬車上的主人卻都已在門前站定。

周若水站左,陸虞歡站右。

都是貴女,雖說周若水品級更高些,但本就生性好強的陸虞歡剛被賜了婚,正是得意的時候,比周若水嫁給平庸的探花郎風光不知多少倍呢!

景策出來回覆,說將軍實在太忙,沒有心力為兩位娘子效勞,特奉上滇地上好的繡品織物以表歉意。

周若水翻個白眼:“不用這些假客套,你且去回稟,就說我榮義郡主知道他是誰。”

陸虞歡竊笑:“郡主能來這件事,便蹊蹺得很,李將軍又沒請您,難不成還真因為相貌相近就想入非非嗎?”

關於李佑城貌似邕王的傳言,她是聽過的,但嗤之以鼻,皇家大事不可能出紕漏,這是她自小接受的禮法教誨。

“那他請你了嗎?”周若水看都不看她一眼,“你這是第三回 來人家門前等吧,事不過三,人家不見,你又自尋什麽沒趣。”

“見與不見,他都是我未來夫君!”

“那陸娘子真是孤陋寡聞,你這位未來夫君可是整日圍著你未來弟妻轉呢!”

“什麽?你說許清如?”

“正是那個賤人。”

“……道聽途說,有何證據?都是我阿弟陪著將軍打馬球練騎射,見弟妹幾面又如何?”

周若水冷笑,“好啊,那我拭目以待,別等著陸娘子還沒嫁入邕王府,人家的外室肚子都大了。”

“你……”

“這不是邕王府,這是李將軍的私宅。”景策咳了幾聲,“兩位娘子還是拿上東西,請回吧!”

“你這奴婢,還不快去通稟,本郡主要見邕王府的主人!”周若水咆哮。

路邊聚集的人越來越多,看兩個貴女的熱鬧不亦樂乎,還能順帶分析出點皇家八卦。

又有幾輛馬車停住,下來了崔庭芳、裴韻嫻、章嬋等一眾長安名媛。這些都是來給周若水助興的,當然本質上是煽風點火,最終目的是想鬧到裏面的主人公李佑城出來露露臉。

事情越鬧越大,那邊人多勢眾,陸虞歡快要招架不住,也派婢子喊了附近的小姐妹來撐場子,一時間,邕王府前聚集了近半個長安的貴女,堪比鄉野大集的布料攤。

景策已經勸了李佑城幾次了,女娘們太過彪悍,趕緊想辦法疏散吧,可李佑城置若罔聞,狡辯道:“周若水找的是邕王,而我不是,陸娘子找的是劍南西川節度使,我亦不是。”

“那您是……?”景策狐疑。

他笑笑,輕松至極,這會功夫連書肆夥計的衣服都換好了,淡然如晴空的舒雲:“我只是個幫工的。”

正門打開的時候,雙方勢力纏鬥正焦灼,就快互扯對方頭花了。

等終於回過神來,意識到哪裏不對時,從門內邁著輕巧步伐走出的男人已經要翻身上馬了。

只見,他身著灰色素麻衣衫,那衣服在他身上略微小了點,頭上還裹了最普通不過的襆頭,這樣子很像家丁奴仆,若忽略那實在太過出挑的身型樣貌的話。

陸虞歡最先反應過來,拽過李佑城衣袖,眼淚奪眶而出,梨花帶雨道:“妾只是做了將軍愛吃的滇地菜,送過來讓將軍嘗嘗,沒想到竟受此大辱,讓這些不懂事的女娘追著罵,請將軍務必為妾討回公道!”

“你胡說!明明是你先動手,胳膊那麽粗!”周若水扶了扶搖搖欲墜的發髻。

李佑城左右看看,雖然頭大,但總得說些什麽,不然被冠上長安渣男的名頭,太子定會變著花樣拿他取樂。

“陸娘子,費心了,聖上病重,定婚之事延後,望理解,請回府侯旨吧!”

他聲音雖低沈,卻很有穿透力,陸虞歡望進他深邃眼睛裏,難以自拔,只木訥點頭:“那妾命人將餐食送進去。”

李佑城眉頭皺得細微,面上只淡淡一笑:“有勞,多謝。”

轉頭對周若水:“這位郡主——”

“榮義郡主。”

“好,榮義郡主,邕王府的主人不是我,你也沒有資格見。”

他翻上馬背,動作利落,眉宇間多了些不耐煩。

貴女們竊竊私語,此人好看是真好看,就算沒有名貴衣物傍身,那份雋秀英姿還是令人嘆服,但卻不敢確定這穿一身麻衣的男子是威名赫赫的將軍,甚至懷疑陸虞歡認錯了人。

周若水沖出來,差點驚了馬,眸清目澈道:“李將軍,我的預感不會錯,若你真的懂,望將軍早日來舒王府一敘,或許……”她垂首,默然攥緊拳頭,“或許你我還能……”

“郡主,舒王難道沒告訴你,為何將你嫁給探花郎嗎?”李佑城朝她深意一笑:“保重。”

周若水還想再說什麽,卻被人群外擠進來的一名男子打斷。

“阿城,這不是阿城嗎?”許廣翰興高采烈湊近:“怎麽,你一人打兩份工啊,邕王府這麽多皇家兵衛,難不成還差你一個民間保鏢?”

眾人疑惑,更加相信這人不是劍南西川節度使了。

李佑城馭馬走了幾步,打了個圈,笑道:“阿兄莫怪,我確實很缺錢,或許……有妻兒要養。”

從邕王府到西市,路程不算遠,加之策馬乘風,時空變幻間,李佑城已在上善書肆門口站定。

阿七一看,以為他來還衣服,恭敬地將他換下來的衣袍拿到二樓,又將他原來的綢緞圓領袍奉上,煎了茶,等他吩咐。

李佑城取下那副沒有畫完的芍藥圖,攤平在案幾上,將自己關在二樓,執筆作畫。

半晌後,畫筆擱置,作畫的人滿意地笑了。

當許清如再次看見這幅高掛在角落的畫作時,眼眸濕潤了——那一簇粉白芍藥花下,藏著一位嬌弱的小娘子,可能偷聽了別人的秘密,怕被人發現,一臉驚慌,但模樣是美的——那是十六歲的自己。

這是只有他們兩人才知道的地方,是只屬於他們彼此的記憶。她原以為,那樣一個瞬間在他生命裏雁過無痕,或許還會被他冷落、嘲笑或忌憚。

原來,他早就愛了。

清如踮起腳,去摸他的落款,是一行俊逸的小楷字——

死生契闊,大隱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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