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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032. 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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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032. 掌控

景策步履匆匆,等上了廣德樓,進了二樓最中間也是最大的一間居室,緊繃的面容才終於緩了神色。

這是李佑城在滇王宮暫住的寢臥,此時的他正執筆在宣紙上作畫。

景策轉身掩好門,走近拜道:“校尉,一切皆在咱們的掌控之中。世子已帶兵圍了崇華殿,擒了二王子。”

“嗯。”李佑城淡淡回了一聲,依舊細心描畫著宣紙上一簇簇粉白芍藥。

景策見他沒有擱筆的意思,便湊近看了看,笑道:“校尉這芍藥畫得越發栩栩如生了。”

畫作篇幅不足兩尺,紙面最上方是已畫好的開得正盛的芍藥,中間和四周則是叢叢翠綠,唯獨下方有著一處大的留白。

畫面雖美,李佑城的畫技也算高超,可整體上看去總覺得不大協調。

當然,景策並不理解這種不協調的緣由,他以為畫作還未完成。

李佑城終於擱筆,目光沈沈盯著那處留白。

少頃,轉身問景策:“滇王那邊怎麽說?”

“世子正押著二王子往太和宮走呢,沿途都是世子的兵,不會出差錯,長松也跟著,見機行事。徐尚宮和宮裏其他神花教信徒都已被擒,還有落纓,許娘子交代過,我們也和世子打過了招呼,他的人會善待落纓。只是……”景策嘆氣,“只是鄭仁泯一路叫冤,怒氣沖天地詆毀世子,這路過的宮人無不議論紛紛。”

“是他自己蠢,怪不得別人。欲成大事者,必先抱樸守拙,韜光養晦,可他卻倒行逆施,就算有機會繼承王位,事成後,與他合作的那些貴族、神花教的人也不會放過他。我們只不過借世子的手給他長長教訓而已。”

李佑城邊說邊將畫紙沿軸卷起來,綁上綢帶,隨手放進案側的廣口白瓷瓶裏。

景策詫異,問:“校尉不畫了嗎?這……貌似還沒畫完。”

“不畫了。這是我最後一次畫芍藥,以後不會再畫了。”

可自己畫芍藥的習慣已經堅持了jsg五年,他有些失神,仿佛在做著某種告別。

又對景策道:“滇王雖憎恨神花教,但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怎麽著也會顧點父子情分,不會對他用酷刑,二王子一失勢,清剿神花教餘孽的重任就會落在世子肩上,如今宮裏的兵一半以上是世子的人,貴族們也都被壓著不敢輕舉妄動,但滇王多疑,定會擔心世子做大,暗中派人通報宮外的守城滇軍,到時候宮城外的兵與宮城內的兵相持不下,神花教的人就起疑心了。”

景策點頭,接著說:“校尉讓冷鋒和高訓留在祥雲鎮查神花教的事,也有了結果。果然如許娘子所說,那些窩藏在貴族門下的神花教徒,利用各類奇技淫巧騙得主人的信任,掌控著貴族的私兵,蠱惑平民百姓。”

“很好。”李佑城披上罩袍,準備出門,“若是滇軍圍城,就放消息出去,就說二王子已成功奪權,此時貴族若還不出私兵解圍,那神花教將錯失成為國教的最佳時機。”

他正了正玉冠,笑道:“走吧,我們也去給世子助助興!”

“是。”景策幫他把披風整理好,後撤一步,臉上些許顧慮。

“還有別的事嗎?”李佑城猶疑。

景策低頭,默默攥拳,不知道接下來的話會不會讓自家校尉難堪。

“是……是關於許娘子的……”

李佑城不作聲,等著他往下說。

景策擔憂瞧他一眼,鼓足勇氣道:“午時的時候太和宮傳來消息,說……說許娘子已侍過寢,且滇王自早朝結束後,便沒有出過太和宮,太和宮的宮人都被打發出來,只留許娘子一人服侍……眼下依舊安睡……”

此時,插滿畫軸的白瓷瓶忽然發出一聲嗡響,不知是哪一只畫卷沒有被安放好,偏了位置,碰到瓶壁,出了聲。

可就這細微一聲,李佑城心如裂帛,雖不可思議,不能接受,懷疑此事真偽,但卻莫名難受心酸。

那日在蕭雲霽的園子裏,許清如答應要與她合作,他便知道,她們各自要的是什麽。

雖然有相互利用的成分,好在彼此情願,不問西東。

蕭雲霽想讓清如成為她顛覆鄭氏王朝的助力,事成之後,蕭雲霽拿到鄭墨司與舒王勾結的證據,並交與清如,讓其返回長安,交與太子,鏟除奸佞,此後,白蠻覆國,歸附大順。

而許清如,也可以在太子的庇護下於長安安度餘生。

他本心是不想讓她攪進他覆仇的漩渦,可她最終還是攪進來了,他只是沒想到,邕王在她的心裏竟有如此重要的分量,更沒想到,她也許愛的不是邕王,而只是邕王頭上的光環!

她也許是至仁至義的,邕王死了,她還有為他申冤的念頭,可她也是冷酷無情的,邕王換了一種低微身份出現在她面前,她卻毫無感覺。

如今,若她真的侍寢成真,那他便也明了她的心思——商人重利不重情,她所要的,也許永遠只有利益。

往事如潮水般止不住湧上……竹林遇險,她對他諂媚、依附,將他視為救命稻草,死死抓住;來滇國的路上,她百依百順,天真質樸,聰慧仁善,讓他對她癡迷漸深;而等她成功進入王宮,有了新的依附,她便痛快得斬斷亂麻,有目標有手段,哪怕對他也毫不留情!

這樣的許清如,他還喜歡嗎?或者說,他喜歡的是這樣的許清如嗎?

“哦,如此。”李佑城漾起笑容,冷峻的臉讓見者生畏,“雲娘好手段,找了個好幫手。”

***

萬千大仙鶲撲棱翅膀,烈烈騰空,它們的腿上都綁好了寫給白蠻族王室後裔的密信,只見這些靈巧的鳥兒們剛剛飛越皇城城墻,就被飛矢射下來,不斷有鳥兒從高空墜落,等完全飛出皇城,大仙鶲僅剩原來三分之一。

清如為此捏了把汗,問身側的蕭雲霽:“雲娘,它們就這麽死了,你不難受嗎?”

這些鳥都是她精心養了多年的,與她日夜作伴,度過宮中百無聊賴的日子。

“政變總是會死人的,我們都有可能一命嗚呼,更別說鳥兒了。”

“工具鳥兒,看來雲娘不是真的喜愛它們。”清如打趣。

“喜愛有何用?你記住,任何時候,不要感情用事,不要依附感性的東西。尤其是女子,最容易被執念所誤。要學會掌控全局,掌控諸方勢力,唯此,萬事萬物都逃不過我們的手掌。”

清如微微側頭看她,下意識覺得蕭雲霽的膽識和魄力不是尋常女子所具,暗暗佩服。想她能在波譎雲詭的滇王宮毫發無損地生活至今,必然是在大風大浪裏經受住了萬千考驗。

蕭雲霽展開手中的傳位詔書,那上面用大順的文字和滇國白蠻文字寫著給下一位繼任者的殷殷囑托。

只是,下一位繼任者究竟是誰,那上面是空白的。

這是滇國王室規矩,不到最後一刻,當朝國王是不會寫出繼位者的名字,以防臨時生變,也是為了激勵各王室子孫在朝廷勇擔大任,好好表現,說不定滇王在最後關頭就考慮你了。

這也是為什麽鄭仁泯執意要先拿到傳位詔書,再殺兄弒父,以便自己“名正言順”地繼位。

詔書用滇地特有的錦緞織就而成,上面不僅寫有文字,更印有滇國各州縣駐軍的紅章,大大小小十多個,不可能偽造,所以傳位詔書也有了虎符的功用,關鍵時刻可以調兵。

蕭雲霽將詔書收好,放入袖中,擡頭看天,忽然大笑起來。

清如只覺得這笑聲極為悲涼,只聽她苦笑道:“鬧劇,鬧劇啊……這世上最愚昧可笑也是最慘痛的,就是小人得志……”

待出了蕭雲霽的住所,清如加快腳步,一刻也不能耽擱往寶龍寺而去。

就在侍寢後走出太和宮之際,她得知了二王子被圍的消息,於是故意繞道去往崇華殿,就在那個時候,她遇見了落纓,落纓跌撞進她的懷裏,像是受盡苦楚終於要解脫的樣子,眼裏的興奮難以壓抑,扶著她雙肩,喘息著說:“寶龍寺,寶龍寺惟賢方丈的藏經閣,滇王與舒王的密信……全都在那裏。”

這件事,清如剛才沒有告訴蕭雲霽,此時的蕭雲霽只想著覆仇,調兵,聯絡白蠻王室,哪有功夫顧得上她呢?

就算事成之後,她能順利拿到證據,但時間太過長久,她耽誤不起,她的家人也耽誤不起,她必須盡快返回長安,趁時局還算穩定,趁皇帝還沒咽氣,趁太子還未逼宮,趁舒王還未起兵,將這些“保命良藥”送至那人手裏。

只是,越是著急,就越有阻礙。

迎風而來的男人,寬袍廣袖隨風飄起,玉冠挺立,面若冷雨。

終於,他幾步走至她面前,堵住她的去路。

“許娘子,”李佑城的聲音疏遠之至,眼神亦無任何親切,“如此匆忙,要去何處?”

清如驟然凝神,不敢回他。

“世子的人馬上就到太和宮了,眼下這王宮不太平,你最好不要擅自行動。”

清如低頭一拜,“多謝李校尉提醒,我是太和宮的人,他們不敢對我怎樣。”

太和宮的人,不就是滇王的人嗎?她果然……

李佑城暗自壓住心中怒火,言行依舊有條不紊,道:“看來傳聞屬實,是我唐突了,是李某小看了許娘子的本事,日後在這王宮,我等還得仰仗許娘子庇護。”

“李校尉客氣了,清如只是盡自己所能,助大祭司匡扶正義,助校尉鏟除神花異教而已。”她依舊低頭回覆,不敢直視他雙眼。

李佑城盯著她烏黑的有些散亂的發髻,那發絲也許是侍寢後還沒來得及梳理好,他竟還生出了羞恥的去撥弄的念頭!

他情難自抑,微微俯身湊近,沈聲道:“那日,你我在桂樹下,你也是這般模樣,還記得那一刻,我求你,希望你忘了他,記住我,可到頭來,你寧願委身自己,也不願答應我。”

他直起身子,低嘆一聲:“原來一直以來,都是我自作多情了。”

清如猛然擡頭,她當然記得那一天,那一夜。

他們在桂樹下,她被他背起,系上思念的紅繩,而後便陷入虛無縹緲的親昵之中。

原來,那不是虛無縹緲,那個吻,他在她唇間的輕輕一吻,是真實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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