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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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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雪

外面的太陽很大, 但好像沒什麽溫度,再加上溫慕寒剛洗完澡,頭發還濕噠噠地垂在肩頭, 披在身上的呢子大衣已經被泅濕了一塊。

水滴滲不進布料經緯裏, 凝成細小的露珠。

或許是止痛藥起了作用, 這會兒倒給她一種完全不痛的錯覺。

宿舍暫時是回不去了,教室也去不了,圖書館的話她出來什麽資料書本都沒帶, 溫慕寒給許從音發了信息說了孫嘉蔚的事情, 就收起手t機決定去操場大草坪上曬曬太陽。

她隨便挑了個樹蔭下的長椅,真正坐下,繃緊的神經才終於松懈下來。

身子跟軟了一樣, 擡不起任何的力氣。

溫慕寒身子往後靠, 讓濕發搭在椅背後,等風幹。

溫度低了,頭發一縷一縷的。

頭頂有斑駁的陽光照進來,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小憩。

沒過一會兒,感覺頭頂的光被遮住,溫慕寒緩緩睜開眼,仰視著面前的人。

“溫慕寒,”傅翎面上一喜, 帶著驚訝,“真的是你?”

她在腦中回想著來人, 帶著遲疑,“傅…翎。”

“沒想到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他微彎下身,“能坐你旁邊嗎?”

“當然可以。”溫慕寒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 卻在對方真的坐下來時悄無聲息地往旁邊挪開了一點。

傅翎坐下來感覺很緊張,整個人顯得很拘謹,像墜入軟軟的虛浮的雲端,腳下是飛航的飛機,展翅的鳥兒,秀麗的山水圖,他卻不曾畏懼跌落。

這麽說可能有些抽象,說得簡單直白些,就比方神仙姐姐坐在你身邊。

兩人相坐無言,溫慕寒更不會主動搭話。

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傅翎深吸一口氣轉頭想要說些什麽,一陣風吹來,少女頭發上淺淺的皂角香,夾雜著甜杏和佛手柑的清香,於是視線下移,落在她半幹結成一縷縷的頭發上。

還在滴水,水滴砸在草坪上形成露珠。

“你這個天氣,不吹頭發會感冒的。”他提醒著。

溫慕寒微怔一下,偏頭看他,“沒關系,偶爾一次。”

她並不確定孫嘉蔚還在不在宿舍,狩獵者往往有著變態般的耐心。

說實話,可能是因為頭發濕著的緣故,本來已經沒有感覺的小腹,此刻又隱隱約約地痛起來。

傅翎近距離望著她澄澈的眼眸,未施粉黛在光裏白到透光的面龐,喉嚨一緊,突然說不出話來。

“不、不行,”他又開始結巴,“我去、我去給你找吹風機。“

說著就要起身往宿舍跑去,溫慕寒連拒絕都還沒來得及說。

她不懂他為什麽那麽緊張,是喜歡嗎?

而且,這哪裏有插座???

-

”阿逍,“從體育場衛生間走出來的陸洋,甩甩自己手上的水順手就要摟上謝逍的肩膀,被他一個眼刀給逼退回去,側捋了下自己的頭發,“忘了,以為你是雞毛呢。”

謝逍環抱著胳膊,漫不經心地撩開眼皮瞥他一眼。

陸洋嘿嘿一笑,而後又大大咧咧地說著,“哎呀,那麽嫌棄幹嘛,都是大老爺們兒。”

謝逍懶得理他,擡腳離開。

“我靠,”他驚呼一聲,下巴朝左前方一擡,“那不是雞毛嗎?”

陸洋看向他旁邊,“旁邊還有個女的,什麽時候背著我們談戀愛了,不厚道。”

謝逍停下腳步,雙眸微瞇,目光落在遠處長椅上微微佝著身子的女孩身上,清秀冷艷的面龐被垂落下半濕的碎發遮了個影影綽綽。

再看向一旁的傅翎羞赧拘謹的模樣,眸色漸漸變冷。

陸洋本來沒認出溫慕寒,再仔細看才認出是醫院碰到的那個女生,心中猛地一個咯噔,驚得他大氣不敢喘。

傅翎真牛啊,都惦記上了謝逍看上的人。

只一眼,謝逍就將視線移開,嗤了一聲,早就將他看得透透的。

腳尖一轉,往學校咖啡廳走去。

“阿逍,”陸洋追上他,“不去跟雞毛打聲招呼嗎?”

“待會兒會碰上的。”

甩下這麽一句就離開了。

陸洋在原地不明所以,這反應不應該啊,按理說應該兄弟“反目成仇”啊。

這兩人都大度的可以啊。

他掏出手機放大拍了張照片,然後跟著謝逍走了。

-

溫慕寒看著面前因為趕時間而跑得滿臉通紅的男生,眨了眨眼。

傅翎手裏拿著個吹風機,喘著粗氣,“吹風機拿來了。”

“可這裏沒有插座。”她指了指插頭。

傅翎猛地意識到,瞬間變得無措起來,開始慌不擇路,“不好意思,我忘了。”

“沒事,還是謝謝你。”

“對了,學校咖啡廳有插座,我們去那兒。”

溫慕寒其實不太在意,但也不好駁了人家的好意,輕嘆一聲,“好吧。”

來到咖啡廳,傅翎去前臺點單,她拿著吹風機往洗手間走去。

洗手池是公共的,橫在男女廁所中間,插座在洗手池的左側方,溫慕寒插上插座。

暖風吹了出來,聲音不大不小,她盡量縮在角落裏,不讓太多人註意這塊。

雖說這是在洛城,沒有那麽多異樣的眼光。

但……誰會在咖啡店吹頭發啊,這麽詭異且荒誕的事情。

溫慕寒的頭發有點長,比較難吹,再加上聲音有些大,身邊出現人都不知道。

謝逍出了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水流順著骨節分明的手指流下來,青筋四起,指腹泛著淡淡的紅,莫名帶上些色/欲氣息。

他看著女生伶仃的背影,長發在她指尖穿過,熱氣激發出更濃郁的洗發水的香氣。

就這麽,盯了有兩三分鐘。

垂在身側的手指沒擦水,還在往下滴水。

謝逍甩了甩手,微扯唇線,走到她身後,輕而易舉地奪過她手裏的吹風機。

溫慕寒嚇了一跳,肩一抖猛然轉過身,差點撞上身後的人,鼻尖擦過他的喉結。

謝逍一僵,喉結上下滾動著,喉嚨發緊。

熟悉的香氣,她慌忙後退,抵上身後冰涼的瓷磚,被激得一哆嗦。

“謝逍?”溫慕寒擡頭看著面前的人,指尖稍頓。

一米八/九的身高杵在她面前有些壓迫感

“昂。”謝逍下頜微擡,算是回應,漫不經心地睨著她。

“你把吹風機給我吧,我馬上就吹幹了。”

剛剛舉酸的胳膊放下來倒是放松了不少。

謝逍哼笑一聲,有些惡劣地擡高手,左手去勾她的發絲,“我幫你。”

溫慕寒瞳孔放大,搖頭拒絕,“我自己可以。”

謝逍沒再堅持,將吹風機還給了她,就這麽站在她身邊看她把頭發吹幹。

溫慕寒捋了下頭發,將插頭拔了下來,將線一圈圈地纏好,整理好。

“溫慕寒。”

她擡眸,“嗯。”

“為什麽不在宿舍吹?”謝逍問出問題所在,“你在躲誰?”

她唇色發白,腳步虛浮,脊背微微佝著,應該是身體不舒服,她不像是糟蹋身體的人。

溫慕寒驚嘆於謝逍敏銳的洞察力,嘆了口氣。

“是上次學校餐廳遇到的那個,他被我的舍友帶進了宿舍。”

孫嘉蔚是麽?

倒還是沒學會夾著尾巴做人。

“孫嘉蔚?”他挑眉確認。

溫慕寒輕蹙眉頭,印象中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嗯。”

謝逍懶散輕慢扯開一抹笑,意味不明帶著危險,扔下兩個字,“懂了。”

溫慕寒有些不明所以,也不知道他懂什麽了。

思緒被勾纏一瞬,目光失神了幾秒,又很快反應過來。

這種事情說了又有什麽用,況且孫嘉蔚還和謝逍他們認識。

想想覺得好笑。

“走吧。”她無意識地撥動著吹風機的開關,擡腳去尋傅翎的身影。

傅翎已經點好單,坐在座位上和陸洋開始鬥嘴了。

“雞毛,你太狡詐了,你這麽做不會只是想要讓我輸掉那個賭吧。”他拿出剛剛偷拍的照片。

“……”傅翎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你腦洞真大。”

“還有不要叫我雞毛,瘸子。”

“就叫,雞毛雞毛雞毛。”陸洋開始小學雞行為。

“你去死吧。”傅翎懶得再跟他煩。

溫慕寒走到餐桌旁,將吹風機遞還給傅翎,“謝謝你的吹風機。”

“不用不用,不用謝。”傅翎接過,“我點了熱飲,你喝點吧。”

“是啊是啊,小姐姐,”陸洋笑得燦爛,瘋狂招呼,“坐下來認識認識。”

他倒要看看什麽女生能將他兩個好兄弟迷得話都不會說了。

她想拒絕,耳旁似蠱的低音響起。

“坐吧,還有半個小時才下課呢。”

溫慕寒嘆了口氣,坐在了傅翎對面,謝逍跟著坐在了她旁邊。

許從音或許是上課期間偷玩了下手機,看到了她發的信息,於是趕忙回覆。

[悲傷蛙:那對賤人,在太後頭上動土,非要找屎吃,給臉不要臉,這次不給點他們顏色看看真當我許從音吃素的。]

[悲傷蛙:等著,我還有半個小時下課,完了我就搖人帶你殺回去。]

[悲傷蛙:氣死我了!!!!]

溫慕寒回:[你先專心上課,我現在在學校咖啡廳很安全。]

[悲傷蛙:好,你等我,我很快的。]

溫慕寒收起手機,見斜對面的男生一直嘰嘰喳喳的,傅翎偶爾會回幾句,身旁的謝逍右手擱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瞧著咖啡紙杯。

驀地,他指尖停止敲動,起身離開。

“閉嘴,瘸子。”

陸洋消音了t,咖啡廳的音樂順耳了不少。

瘸子?

溫慕寒悄無聲息地瞥向他的腿,傅翎立馬了解,解釋。

“他腿沒事。”

溫慕寒:“那…?”

“之前我們不是打游戲嗎?他網名叫猛踹瘸子那條好腿,這名字太欠了,所以我們就叫他瘸子了。”

溫慕寒點頭,是挺欠。

“那你…?”雞毛的名號。

“這個我來說,”陸洋搶著回答,“翎就是雞毛。”

“……”

“那是羽毛的意思,”傅翎忍不住吐槽,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陣痛又浮了上來,沒有之前那麽強烈了,溫慕寒伸手放在小腹。

面前推過來一個保溫杯,奶黃色的,很小。

她擡頭,撞上謝逍的深邃的眼睛。

“喝這個吧。”

陸洋不閑熱鬧,拉長聲音喲了一聲揶揄

傅翎嘖了一聲,瞪他一眼。

陸洋識相地閉嘴。

溫慕寒擰開,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黑糖味。

他怎麽會知道?

她蹙眉,深深地厭惡這個味道。

“不喝疼死你。”謝逍支著額看她。

“……”

溫慕寒被他懟得一楞,雙肩自然垂下,自覺忽視對面兩人探究的目光,綣了蜷手指,磨蹭地擡手去捧保溫杯。

跟喝毒藥似的,她微皺眉頭地喝完了一杯。

果然,比中藥還讓她難以接受。

“謝謝。”

謝逍昂了一聲算是回應。

四個人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陸洋受不了,“就這麽幹坐著太無聊了。”

傅翎斜他一眼,“那你想怎樣?”

謝逍輕笑一聲,拿了顆薄荷糖拆了塑料包裝扔進嘴裏,身子往後靠,微向溫慕寒那邊傾斜,手臂繞過她後背搭載她的椅背上,勾出玩味,“你上去跳段熱舞,我們就不無聊了。”

“切,”陸洋撇撇嘴,“主打一個犧牲自己快樂大家是嗎?”

“要不來把游戲吧。”

“這有女生呢。”傅翎下意識地認為溫慕寒是不玩游戲的。

“四個,雙排正好,湊個整數啊。”陸洋聳肩,“分配很合理啊。”

“沒事,我可以。”溫慕寒淡笑道。

反正等著也是等著。

“不過我太會玩。”

“那你跟阿逍一組,他技術比我們倆都好。”陸洋提議著,“他能一拖五,區區一個算什麽。”

這麽誇,不由得讓溫慕寒有些狐疑地側額看向身旁的男生。

他穿著黑色v領針織毛衣,露出溝壑分明的鎖骨,中間墜著根硬派銀鏈,外面套了件同色系的衛衣外套,拉鏈大剌剌地敞開著,帽子拉上頭頂,壓出額前的碎發。

側進來的陽光映著他鼻高唇薄的側顏,壓下來的散發微微遮著眼,同垂下的眼睫一同緩慢煽動著,肌膚冷白,下頜輪廓融合一色。

謝逍本是低著頸,不知道給誰發著信息。

估計是哪個女朋友吧,溫慕寒這麽在心裏想。

察覺到她的視線,謝逍懨懨掀眸,撲捉到了她眼裏的質疑,手一滑退出微信,手機在指尖一轉,變成橫握著,“嘛呢,不信我?”

眉稍挑,臉頰小幅度地嚼動,薄荷硬片糖被嚼成細碎的小塊。

一股帶著痞勁兒不羈的少年感。

溫慕寒突然懂了為什麽謝逍身邊從來不缺人了,不似她。

死板的山,終究不敵沸騰的川。

但…這樣的狀態最適合她,世界那麽大,總要容納不一樣的靈魂。

溫慕寒牽起嘴角淺笑著,“我是不信我自己。”

謝逍指尖在她的椅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翹著,語氣囂張,“信我,我就帶你玩死兒他倆。”

對面兩人聽到這話一下就爆了,“嘿,我這暴脾氣,別怪我今天手下留情了。”

謝逍輕聳了下肩,目光懶洋洋地掃過來,帶著不屑,“盡管來。”

她從不玩游戲,手機裏僅有的游戲還是許從音幫她下載的那款乙女游戲,就登陸了幾次,後來每次都要更新,溫慕寒嫌麻煩就沒玩了,久而久之就擱置也懶得刪了。

打開應用商城,找到他們說的那款游戲,看封面應該是槍戰游戲。

網速很快,不一會兒就下載好了。

事實證明,謝逍要被打臉了。

——因為,溫慕寒真的很菜。

溫慕寒握著個手機按著指示操作,完全不懂。

怕她不懂,傅翎還貼心地跟著說著游戲規則,“打開降落傘落地第一件事就是撿槍,裝上子彈,看見人你就開槍,不管你打不打得到。”

“好。”溫慕寒點頭。

她和謝逍一前一後落地,翻著背包,小聲問謝逍,“這煙霧彈是幹嘛用的?”

“迷惑敵人視線的,比如我受到危險的時候,你可以拿煙霧彈來救我。”謝逍手裏操作著。

一轉方向,身後屋子裏飄出煙霧。



“……”謝逍沈默幾秒,“你現在丟幹嘛?”

溫慕寒還在了解操作界面的東西,完全不知道自己按了,“我不知道啊。”

“行,小問題,”謝逍走出屋子,準備喊溫慕寒跟上,結果屋裏裏又冒起了濃霧,“為什麽又放了煙霧彈啊?”

“我想給我的槍換子彈的。”

“……”謝逍深吸口氣,“問題不大。”

陸洋快要笑瘋了,瘋狂拍著桌子,“笑死我了,溫大美女,果然名不虛傳。”

說著還給她比了個讚,連傅翎也樂得合不攏嘴。

溫慕寒面上浮現赧色。

“第一次,可以理解。”傅翎安慰著。

謝逍嘴上這麽說,還是重新回到屋子裏去找溫慕寒。

看見人你就開槍啊!

看見人你就開槍啊!

看見人你就開槍啊!

這句話溫慕寒記得很牢,於是謝逍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擡手就給了他一槍。

——瞬間死亡。

謝逍:……?

自己人也打?

陸洋憋不住了,噗嗤一聲笑出來,後來實在控制不住自己,大笑起來,連眼淚都笑出來,“怎麽能這麽搞笑,樂死我了,哎呀媽呀,我快笑過去了。”

“看來今天阿逍是贏不了了。”傅翎也笑得歡,就差沒拍桌子了。

謝逍一記眼刀過去,兩人瞬間閉嘴,但憋了沒幾秒又破功,“是真的好笑,根本停不下來。”

看著手機裏的屍體,溫慕寒垂眸抿了抿唇,輕聲說,“對不起啊,謝逍。”

“沒什麽好道歉的,是我要往槍上撞的。”謝逍歪頭看她,帶著陽光下被放大鏡聚光的炙熱。

她被他直白的眼神盯得頭皮發麻,耳根有些發燙,不動聲色地瞟開目光。

“都是第一次,慢慢來。”見情況不對勁,傅翎趕忙出來打圓場。

“好。”

陸洋還在那笑個不停,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下一局開始,溫慕寒搞懂了游戲規則,她上手快,看完謝逍的操作之後就大概了解怎麽玩了。

一槍爆/頭。

“嘖,”謝逍懶散扯著唇角,閑閑說,“學得還挺快。”

於是——

“我靠,怎麽又死了?”

“姑奶奶,別盯著我了。”

“謝謝,你們兩個要不要這麽兇殘。”

“慘無人道,竟然打我屁股。”

幾局下來,溫慕寒追著陸洋兩人打。

游戲結束。

陸洋身子松懈,手一攤,手機掉了桌面上,一臉的生無可戀,“看不出來,誰能想到這麽溫柔的小姐姐這麽兇猛,把人都打成篩子了。”

“所以說凡事不要太早下定論。”傅翎笑起來。

許是身心都受到了傷害,他擡頭望著天花板,“這游戲我先戒個一個星期,我自閉了。”

聞言,溫慕寒杏眼稍彎,眼尾翹起來,帶著微鼓的臥蠶。

——很甜。

似摻了糖的櫻桃酒,醇香,微醺。

傅翎差點看呆了眼。

是一聲輕笑將他喚醒,擡眸卻對上謝逍沒有任何笑意的眼眸。

幽深如海,看不出一起情緒。

謝逍眉輕挑,若有興味地翹了眼尾,此刻已經收了手機,大剌剌地撐著個二郎腿,右手搭在溫慕寒身後,放在桌面的左手食指漫不經心地悠悠敲擊著。

一瞬間被扼住喉嚨的窒息感湧上來,傅翎呼吸暫停一瞬。

謝逍他,不會誤會什麽了吧。

傅翎裝作自然地訕訕一笑。

謝逍垂眸勾了下唇角,有些諷刺。

溫慕寒自是不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眼神紛爭”,急急忙忙地起身,許從音已經下了課給她發了信息。

“我先走了,你們慢慢玩。”

“拜拜,下次再約。”傅翎擺手告別,帶著點不好意思。

“拜拜。”陸洋依舊無神地癱在哪兒,還沒緩過來,有氣無力地舉起一只手晃著。

與此同時,留學圈的群裏又開始躁動起來。

-

許從音拉著溫慕寒,順手還拉了個一米八又壯實,一拳能掄死一個人的女同學,怒氣沖沖地就要去找夏青檸算賬。

宿舍的門砰地一聲撞擊墻面,隱約能看見擊落的墻灰在紛紛落下。

“夏青檸呢,你給我出來,”許從音一馬當先沖進去,插著腰吼,“敢欺負我們家慕t寶,不知道姑奶奶不是吃素的嗎?”

看了一圈,沒發現孫嘉蔚的身影,應該是離開了。

夏青檸在房間裏化妝,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房門被踹開。

溫慕寒看許從音這架勢,頗有些雪姨去找傅文佩對峙的氣勢。

進去的時候,夏青檸已經換好小裙子,坐在梳妝臺前化妝,正巧畫到眼線。

被嚇得一抖,手偏了。

眼線擰成波浪狀。

她氣到牙齒打顫,“啊啊啊,我的妝,你在幹什麽!”

“有事的話能不能等我化好妝啊,又要卸掉知不知道很麻煩。”

“對不起,”許從音很快為這件事道歉,先禮後兵,“你先化。”

溫慕寒、阿蠻:???

許從音湊過來小聲說,“重化的確麻煩,等她好了我再接著戰鬥。”

阿蠻嘴角抽了抽,給她豎起大拇指,“你還真是人性化啊。”

不得不說,大小姐化妝真的慢,足足等了半個小時,最後都給許從音等煩了,實在受不了,“好了沒有啊,我們是來找你算賬的,不是來等你去約會逛街的。”

“好了好了,催什麽!”夏青檸撩著剛卷好的長發走出房間,欣賞著剛做好的美甲。

“你——”許從音舉起的手又放下,轉過身,“阿蠻,你來!”

阿曼立馬停止腰桿走到夏青檸面前,一身肌肉,個子又高,壓迫感很強,她忍不住後退幾步,“你想幹什麽,男人不能打女人。”

“我是女的。”阿蠻白了她一眼,“沒有規定說女人不能打女人吧。”

也不能怪夏青檸看岔,阿曼剪的一頭利落短發,穿得也偏中性化,很難不認錯。

許從音懶得再廢話,下著最後通牒,“給你三天時間,從這裏搬走,不然我連人帶東西從樓上扔下去。”

“憑什麽?”夏青檸不服,“我只是讓我哥哥進來幫我拿一下東西,不行嗎?”

“那是你親哥哥嗎,叫哥哥叫的挺歡的,明知道你那好哥哥圖謀不軌還放進來,你不是故意的狗都不相信,一天天的,當我們都瞎嗎?看不出來好歹是嗎?我學習成績好以為我學習學傻了是吧?”許從音跟豌豆炮一樣,突突往外吐豆子。

學習成績好?

聽到這話,阿蠻眼角抽了抽,真是吹牛皮不打草稿。

夏青檸被她一頓輸出弄得思緒都亂了。反正當聽不見,“我不管,我不搬。”

“阿蠻。”

“得嘞。”阿蠻應聲,慢慢走向夏青檸,兇神惡煞的,看著實在是駭人。

其實沒打算讓阿蠻動手,能用嘴解決的問題盡量不要上升到武力,頂多嚇一下她。

誰知夏青檸自己受不了了,妥協,“搬就搬,但三天時間太倉促了,我東西太多搬不完。”

“一個星期,夠嗎?”一直沒說話的溫慕寒開口了。

她不是聖母,上午那個情形如果不是她跑得快,不知道會是什麽後果,或許這個法子不太文明,甚至有些強盜,但卻是最迅速的。

一個星期正好趕上謝逍的生日。

夏青檸心裏算計著,“夠,到時候就算你們求著我回來我都不回來。”

她哼了一聲關門回屋。

“我還求你,我巴不得你趕緊走。”許從音忍住上去踹門的沖動。

“好了。”

兩人將阿蠻送出寢室,去餐廳吃了個午飯。

輿論在大肆發酵,許從音的瓜群瘋狂往外蹦消息,一連串的,壓根兒不給手機休息的機會。

她拿起手機翻閱著,手指往上翻動到頂,越往下翻就越激動,控制不了情緒又怕聲音太大,壓著力氣拍著桌子,“我去,這哪個大俠路見不平幹的好事?”

“怎麽了?”溫慕寒湊過去。

許從音將手機遞過去給她看,止不住的亢奮,“孫嘉蔚被打了!”

溫慕寒大致看了點。

情況大概是這樣的:孫嘉蔚談了個女朋友,私下裏又聊騷人家閨蜜,還跟朋友吐槽,這聊天截圖不知道被哪個匿名者發了出來,女孩家裏也不是吃素的,家裏有個混黑的哥哥叫了幾個人把孫嘉蔚打了一頓,被強制發了個朋友圈道歉。

“喏,你看。”

這黑吃黑,惡除惡,雙刃刺人的行為倒有點謝逍的做法。

不費自己的力氣解決麻煩。

溫慕寒隱約覺得,這件事是因為她。

但她不能確定,她只是提了一嘴,謝逍沒理由幫她,況且孫嘉蔚和他還是認識的。

“真是大快人心,真是打得好,怎麽沒給他弄廢了,天天放出去禍害人,直接閹了拉倒。”許從音鄙夷地撇嘴。

溫慕寒眸色微沈,沒說話。

因為她收到了周子瑜發來的信息。

[周子瑜:我問了我們隔壁宿舍的朋友,她說她去年校友會結束後看到陳芯學姐被徐思銳送出校門口,有個男人來接陳芯學姐,她拍了張照片,我發給你。]

[周子瑜發來一張照片。]

她點開一看,夜色深沈,距離有點遠,是放大拍的,所以有些模糊。

大概能看清門口停了輛漆黑的林肯,低調得快要莫入黑暗中,車上下來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只有側顏,還看不太清。

他張開一只手臂去攬女孩,徐思銳卑躬地拉著門,一副討好諂媚的姿態。

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不簡單。

溫慕寒放大看了下,車牌號失焦壓根兒看不清,她不確定地問,[她當時能看清車牌號嗎?]

[周子瑜:我問一下啊。]

沒過多久,她就發來信息。

[她當時就隨意地看了一眼,那車牌號的數字讀起來比較順口,789,不過字母她不記得了。]

洛城的車牌號少有用數字的,大部分還是字母比較多,但五位數的車牌號只知道三位也很難找。

但總算是有消息了,等她見到表姐再跟大姨說吧,免得期望落空。

[溫慕寒:好謝謝。]

對方正在輸入中……

許是要打的字太多,幹脆就說了語音。

溫慕寒點開語音條,“照片上的這個男人和徐思銳應該關系不淺,我聽到消息說他本來是要被辭退的,但是今早有個男的領著徐思銳去了學校領導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校領導紅光滿面,聽說徐思銳再休整個半個月就能回來上課了。”

“那個男的我猜應該就是帶走陳芯學姐的人,而且他的身份估計不簡單,我覺得你應該比較難接觸到他。”

只要徐思銳還在學校裏就不怕找不到人,總歸有露出馬腳的時候。

“你表姐有消息了?”許從音瞄了一眼她的手機。

“嗯,”溫慕寒點頭,順便把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什麽玩意兒?”許從音一臉詫異,“那個人渣又要回來了,學校吃屎了是吧。”

“聽你這麽說,你表姐的事情肯定跟徐思銳脫不了幹系,關鍵他背後的人是誰呢,總感覺事情不簡單。”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溫慕寒眼睫輕顫,嘆了一句,“至少她現在是安全的。”

“說的也是。”

-

天氣越來越冷,樹葉也開始翹紅,慢慢開始變黃,直至松動、脫落。

這樣的天氣似乎更容易寫出帶有感情的文章,溫慕寒在籌備一本關於朝堂紛爭的小說,大綱已經做的七七八八了,但遲遲沒有動手。

在此之前,她已經在網上連載了好幾本現代小說,這是她第一次寫古言,溫慕寒怕自己寫出來的男主人設不太豐滿。

他不僅僅只是用幾個文字描寫出來,定格死的人設。

刪刪減減,改來改去,似乎已經違背當時寫下江斂的初心。

家國興盛時是恣意灑脫的風流少年郎,國破家亡時是心懷大義的沈穩無情君主,是愛而放手,是舍棄自由,甘願被困在這虛假皇城,是野馬與轎輦的碰撞,是甘醇烈酒和寡淡清茶的更疊。

見沒有思緒,溫慕寒隨手拿起一本詩集就出了門。

經過夏青檸的房間時,門是緊閉著的,她這幾天都沒有回來,東西自然沒有收拾,距離一個星期還差兩天。

孫嘉蔚上次被教訓了一頓之後消停了許多,聽說腿摔扭到了,還在綁著石膏呢。

走出宿舍,溫慕寒走到了音樂教室外的林蔭小道。

橡樹的橡子已經結成,這該是冰河世紀松鼠的天堂。

錯綜覆雜的質感將光斑掩進衣服紋理裏,似乎這樣光的溫熱就會被吸進茸茸的毛衣。

音樂教室裏小路長椅還隔著一條草叢,上面種著不知名的蕨類植物,很是旺盛。

她尋了一個比較隱蔽的長椅坐了下來,開始放空。

自從上次冒出想戀愛的念頭,但很快又被Charles隱晦醉翁之意不在酒而遣退了心思。

可牧也說,她的文字沒有溫度,就跟她這個人一樣,溫和但沒有溫度,她需要和擁有滾燙t靈魂的人相碰撞。

可,到哪去尋呢。

就在她以為這裏足夠安靜放空的時候,低沈的大提琴聲響了起來。

大提琴似乎是個很神奇的樂器,能很快聽出來它獨有的聲音。

沈悶但不壓抑,傷感但不悲傷。

像是在海邊的一個黃昏,夜幕漸漸降臨,最後一條勃艮第紅線灑在海面泛起的漣漪上,周遭是零星不連續的海鷗的叫聲,還有綿延的海浪聲。

頭頂是樹在幡動,到最後徒留一聲嘆息。

溫慕寒聞聲回頭望去。

音樂樓垂下的常青藤灑下翠綠的光影,只見一個男人身穿白色針織衫,外面配了件黑呢大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勁瘦的手臂線條,腕間沒有多餘的裝飾,只有一根淺紫色的皮筋。

一頭黑發有些長,遮住風目劍眉,卻擋不住輪廓分明的下頜線條。

大提琴在他右肩,男人左腿抵住琴的左側,另一條腿自然靠著,一手靈活地按著和弦,一手緩緩拉著琴弦。

男人低垂著眼,完全沈浸在大提琴的世界裏。

挺拔的身姿如屹立高山雪地的一顆雪松,迎風搖曳,堅韌卻透著淡淡的破碎感。

她莫名覺得眼前的人很是熟悉,不是臉,是氣質。

內心足夠平靜,溫慕寒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眼去感受這場屬於聽覺的盛宴。

一曲畢。

她準備打開隨身攜帶的碎花本子,卻被一道嬌嗔的女聲打斷了。

“逍少,這裏會不會太刺激了啊。”

聽到這話,溫慕寒突然想到下一句話。

——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貫徹到底咯。

熟悉的男聲。

謝逍勾著點混勁兒,帶著懶懶的輕笑,“你不喜歡?”

溫慕寒眉頭蹙起,對這一對情侶打擾了自己的安靜而感到厭煩,深吐出一口氣。

一扭頭,就見大提琴的隔壁教室,謝逍散漫地坐在窗邊,衛衣松垮地掛在身上,鎖骨被扯淂暴出來,露出大片白皙。

女生是那天看到的沈雨菲,跟女妖精一樣,恨不得要將男生生吞活剝。

她輕輕推搡了下謝逍的肩膀,“哎呀,女孩子要矜持啊。”

溫慕寒隔著影影綽綽的細枝密葉,看著他們二人的動作。

沈雨菲穿了件墜著幾朵玫瑰花的衣服,連著綠葉枝幹,謝逍擡手擡起一朵,指尖挑逗似的轉動著花朵,那種讓人唇幹舌燥的暗示看著就格外的欲。

“討厭死了。”話雖是這麽說,摟住男生腰的手卻是環得很緊。

有風吹動眼前的綠葉,分散掉了溫慕寒絕大部份的目光。

屬於情侶之間正常的調情,可以理解,但是場合不對。

她無意窺探旁人的“風花雪月”,打算悄無聲息地離開,卻被一道溫潤的男聲給截停了動作。

“謝逍,你在胡鬧什麽!”

方才彈著大提琴的男人起身走到隔壁的教室,像是從拼接的電影畫面挪到正片,從遠景切到近景。

沈雨菲一看到有旁人,立馬松開了抱著他腰的手。

謝逍只是輕挑一下右眉,嘴角勾起輕蔑的笑。

他漫不經心地後撐著窗框,上半身微微後傾,露出修長的脖頸,喉結因為後仰露出清晰的弧度,一頭黑色的美式前刺凸顯他的淩厲感,左耳戴著的銀色耳釘消弭他的少年感。

絲毫沒把眼前的人放在眼底,眼皮翻起極淺的褶痕,視線卻不是落在來人身上,而是放在了突然闖進來的一只蝴蝶身上。

飛行航線偏移,再偏移。

光一寸寸地跳躍,再跳躍。

謝懷的情緒沒有太大波動,似乎早有習慣,擡腳走近,欠身跟沈雨菲說,“這位是沈氏的千金吧,我找我弟有些事情,可以回避一下嗎?”

清潤的嗓音,如沐春風般的感覺。

沈雨菲心短暫地停了一瞬,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綣,而後反應過來連顫了幾下眼睫,面上有些發熱,連忙答應。

“當然可以啊,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

說完步履匆匆地出了教室。

越直白的人遇到這樣含蓄溫柔的人,似乎都無法避免。

可對謝逍免疫。

他歪著頭,眼皮終於慢慢向上撩起,依舊是那副散漫的姿態,但眼底滿是嘲弄,“有事?”

“哥哥。”

喊了一聲不那麽尊敬的尊稱。

謝懷也不生氣,甚至有些無奈地笑笑,“阿逍,你沒必要這樣。”

一步步走到謝逍身側。

“不要讓爸媽影響了你,他們是他們,你是你。”

謝逍聳了聳肩,無所謂的樣子。

“你接近這些家族千金的目的我知道,但是,”謝懷頓了一瞬,接著說,“爸的事情你別再插手查下去了,專心你的學業才是最緊要的。”

“數學不學就不學了,你喜歡表演就深耕下去,媽那邊你也別去管,有哥在。”

“你這個樣子是氣不到媽的,她一直都是這樣專/制。”

溫慕寒本無意別人的家事,奈何一只白貓跳上長椅,趴在了她身上,她不敢輕舉妄動怕貓發出什麽聲音。

聽到這兒,就見謝逍冷笑一聲,覺得眼前的男人真是虛偽。

“謝懷,你很假。”

他慣是看不清那張面具下的表情,處處都打著為他好的名義,讓自己處於弱勢,要強的那個人卻變成了理虧的一方。

無論是憤怒還是悲傷,都是那副溫溫和和的模樣,他倒希望他情緒波動起伏誇張一些,好像個正常人一樣,不至於看他一個人跟跳梁小醜般。

“阿逍,我……”

心猛地跌到谷底,謝懷手指無措地蜷縮了下,眸光落在窗外,思緒開始飄遠。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兄弟鬧成這樣的呢?

一樁樁事情走馬觀花浮現。

“不想聽,你可以走了嗎?”謝逍打斷他,依舊是那副閑散自得的模樣,“你打擾到我的約會了。”

這話真是有夠傷人的,溫慕寒在心裏想著。

沒過一會兒,就見謝懷從音樂樓裏走出來,繞道這條林蔭小道的時候,她擡眸正好對上對方。

這會是徹底看清他的臉了,是是符合他氣質的長相。

溫潤如玉,被清澈溪水洗凈過的柔和。

謝懷瞧見不遠處的女生,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但沒有細想,加快步伐從她面前走過。

本以為人都離開了,溫慕寒松懈下來,擡手撫摸小貓的毛發。

“打算偷聽到什麽時候?”少年輕挑散漫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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