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撕打

關燈
撕打

周子遇提前讓阿姨放了泡澡水。

阿姨心細, 多問了一句,等他們到家的時候,不但水已放了大半, 連家居服和女孩要用的卸妝、潔面和護膚, 都已備齊了一套。

等宣寧洗完澡, 換上家居服出來時, 房間也已經準備好了。

“手機拿來。”昏暗的燈光下, 周子遇指指已經幫她放到床頭的包。

宣寧這會兒正覺渾身的緊繃被熱水沖開, 整個人昏昏沈沈, 沒什麽力氣, 聽他的話,便乖乖把手機拿出來。

短短兩三個小時, 手機裏已積壓了無數電話、消息,周子遇直接拿過, 幫她按下關機後, 擱在床頭。

“先睡一會兒吧。”他壓低聲音說,替她掀開被子。

雖是夏季, 但別墅裏恒溫恒濕,與外面仿佛兩個世界,一點也不覺得悶熱。

宣寧沒說話, 乖乖躺下, 困得眼皮都快耷拉下來。

“阿姨剛才在房間裏點了助眠的香氛,讓你睡得好一些。”周子遇站在床邊,彎腰替她蓋好薄被, “外面的事情先不用管, 等醒來再說。”

宣寧點頭,在他溫柔地俯身親吻她的額頭時, 闔上雙眼,很快墜入夢鄉。

像開閘的洪水,一直克制著,隱藏著的回憶和感情,在夢境裏奔湧而出。一個個光怪陸離的場景鋪面而來,將她包圍。

今日說出來了,當著那麽多人的面說出來,終於不用再偽裝了……

-

二樓的書房裏,周子遇將會客區的椅子挪到靠近樓梯的地方坐下。

給宣寧準備的臥室在三樓,緊鄰著他的主臥,臥室的門便正對著樓梯間,從他的位置一擡頭,便能看到那扇門。

阿姨從樓下上來,問要不要咖啡和點心,他只搖頭,要了杯冰水,便自拿了手機和平板開始工作。

原定的東南亞之行去不成了,算算時間,現在恰是原定航班落地的時候,手機和郵箱早塞滿了,他得盡快安排好。

這一看,便是大半個小時。

期間,他臨時指派了另外兩位信得過的高層替自己去一趟東南亞,又召了他們和助理開了個t簡短的視頻會議,交代清楚註意事項,最後,吩咐助理和東南亞那邊溝通好。

等這些做完,已過了七點。

天已完全黑了,瓢潑大雨已停了大半,只剩下淅淅瀝瀝的小雨,周子遇放下手機,擡頭看一眼樓上仍舊關著的房門,剛起身要下樓,墻上的智能面板便亮了。

阿姨的聲音傳來:“白家小少爺來了,這會兒正往大門來呢。”

“知道了,請他到二樓坐吧。”

周子遇說著,肅了臉色,將手邊的東西收拾好。

該來的總會來,他做了虧心事,就要有直面後果的勇氣。

椅子剛剛搬回原處,樓梯上便傳來腳步聲。

他站直身子,回過身去,便正對上白熠覆雜的目光。

人就站在二樓樓梯的最後一級,腳步已停了,再不前進,蒼白的嘴唇張了張,一個“哥”字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

曾經親如兄弟的兩個人,此刻便被這一段距離生生隔開。

“來了。”先開口的是周子遇。

他沖白熠點頭,指指會客區的沙發,示意他坐下。

“什麽時候開始的,你和她。”白熠最終也沒能叫出那一聲“哥”,耐著性子坐下後,便直接問出來。

周子遇原本有滿腹的話想說,可面對他的問,卻忽然不知從何說起。

是什麽時候呢?

是那天在 C 市的酒店裏,見到她被那姓劉的欺負的時候,還是在除夕夜,看到站在雪地裏的她,擡手向他砸來雪球的時候?

又或者是更早,早在看到她試鏡時候,一個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小姑娘,一到鏡頭前,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充滿表現力,早在那一刻,他就已經動心了?

“抱歉,我也不知道。”

他沒有急著解釋,就這麽鎮靜地回答,反而讓白熠的心更沈,因為,那代表感情早在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時候就已萌發,而今的他,早已抵擋不住那自然生長的情絲。

周子遇為人正派,這麽多年沒有變過。兩人從幼年相識,即便今日遭到背叛,白熠也毫不懷疑這一點。能讓他連過去一直堅持的原則都不顧的感情,白熠幾乎不敢想。

“看來已經很久了。”他覺得喉間幹燥極了,“上次的直播事件,沒有我,你也會幫她,是嗎?”

“是。”

“那天她的畢業典禮,你出現在那兒,也不是巧合,是嗎?”

“是。”

白熠的拳頭逐漸攥緊。

他從沙發上站起來,隱忍著繼續問:“那姓劉的呢?是不是那時也已經——”

後面的話,他幾乎要說不出來。

周子遇在他的逼視中毫不退縮中答得幹脆。

“是。”

簡短的一個字,像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白熠再也忍不下去,沖著他的面門,一拳打了過去。

“你太過分了!”

他雙手揪住周子遇的衣領,將人從沙發裏揪出來,用力搖晃。

“我一直把你當親哥哥一樣,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我最信的就是你和季阿姨,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是我做錯了,對不起。”周子遇被他剛才那一拳打得臉頰一陣腫脹,卻沒有還手,“你心裏有恨,我認了,阿熠,你打吧。”

白熠的動作停了停,心裏的恨越發洶湧:“你以為我不敢嗎!”

他說著,又一拳上去。

接著,便像是被按下了開關,一拳接著一拳砸過去,砸得人倒在地上。

周子遇說到做到,被他打得掛了彩,鼻青臉腫,血跡斑斑,也沒有還手。

直到白熠這一陣發洩過去,手上揪扯捶打的動作也緩了,他才開始動。

“打完了?”他握住白熠已經不用力的拳頭,核心爆發,一下把人掀過去,自己掌握主動權,“打完了,我也要說一句,阿熠,你和她不適合。”

白熠沒料他挨完打,就直接反刺自己,立刻暴怒:“你憑什麽這麽說!”

說著,他想抽手,再次打過去。

這一次,周子遇沒有任他擺布,而是直接還手了。

兩人撕打在一起,在屋子裏鬧出不小的動靜。

“你了解她嗎?阿熠,你直到真正的她是什麽樣子嗎?”扭打間,周子遇艱難地說話。

“我……”白熠恍惚一瞬,想起在影廳裏看到的陌生的宣寧,忽然不確定,可他不願承認,“我不了解,難道你就了解嗎!”

“我了解!”

周子遇大喝一聲,將他的動作喝止。

兩人僵持著,氣喘籲籲,似乎誰也不肯讓步。

樓下的阿姨已經聽到上面的動靜,急匆匆趕來,一看掐在一起的兩人,“哎呀”一聲。

“這是怎麽了?有話好好說呀,快快,都起來!”她一邊念叨,一邊想上去把兩人攙起來。

可白熠不願松手,只顧扯著周子遇的衣領質問:“我不相信,你怎麽可能比我了解!”

“白少爺,先放手,別沖動呀!”

眼看兩人又要打起來,阿姨想扯開他的手指,奈何力氣實在敵不過。

就在這時,樓梯上方傳來一道聲音。

“他說得沒錯。”

不知何時,宣寧已醒了,從樓上的房間下來,最近敞開式的書房。

“我不知道周子遇到底了解我多少,”她來到兩人面前站定,目光落在他們都不同程度掛了彩的臉上,“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白熠,他一定比你更了解我,因為,你是真的一點也不了解我。”

她就這麽站著,冷淡地看著白熠,完全沒有要彎腰攙扶誰的意思。

白熠擡頭,看著她這般陌生的樣子,攥著周子遇衣領的手慢慢松開。

周子遇得了自由,便站起身,整了整衣衫,然後彎腰把白熠從地上拉起來。

三人在沙發上坐下,暗中糾纏的覆雜關系,終於在這一刻,被他們從陰暗中拽出,攤開在刺目的陽光下。

“我花了很長時間調查你,”宣寧很平靜地說,“大概有半年多吧,搜集了各種與你有關的花邊新聞,了解你的過去,還用了一些非常手段,把你的過去也查了遍,所以,從你在酒吧遇見我開始,一切就是有預謀的。”

白熠看了一眼周子遇,忽然想起當初,他曾經幾次三番地懷疑宣寧目的不純。

當時的他總不相信。他就是這樣的性子,看起來灑脫,實際上也固執,別人越是不看好,他越想嘗試。

“我早就知道沈煙的存在。單純天真的小白花——那是你喜歡的類型,所以過去的這段日子,我一直在扮演這樣的角色。”說到這兒,宣寧忽然笑了下,“我是表演系科班出身,這是我的專業啊。”

不過,現在她發現,就算是她曾經用心觀察過的沈煙,都已經變了。

好像每個人,自己本來的樣子並不重要。

白熠不甘心道:“但我沒有把你當做她。”

除了最初因為那一分不明顯的相似,而被吸引目光,他後來並未將她同沈煙放在一起比較。

“我知道。如果完全是個替代品,你根本不可能會真的愛上我吧。”她說著,擡起眼,毫無感情的眼眸就這麽冷冷地望過去。

“你看,這才是真正的我。”

沒有真情實感,都是處心積慮,為了讓他淪陷,甚至可以拋卻部分自尊,有意地扮演別人。

白熠心裏又苦又冷,問:“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只是因為嫉妒嗎?”

宣寧沈默了片刻,輕聲說:“嫉妒不夠嗎?”

她用一種平靜到讓人心底發慌的眼神看著他:“你早就見過我的,不是嗎?”

白熠呆住了。

“十五年前,在你家門外,那座小山的半山道上,你忘了嗎?”

他沒有回答,也許是不敢。宣寧便繼續說:“那時候,我父親剛剛去世,我請姑姑幫我打聽了你們的住處,然後一個人買了車票去找她。”

“在那之前,我總還抱著希望,我想,從前她不要我,是因為有爸爸還能照顧我,可是爸爸已經不在了,也許她會收留我。可是,等我到了,在那兒站了好幾個小時,終於等到能見到她時候,她卻連讓我說出爸爸死訊的機會都沒給,開口便讓我不要打擾她的生活——最好一輩子都別出現。”

她喝了口茶幾上的冰水,等那股冰涼的感覺從胃裏蔓延,又繼續說:“那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她對別的孩子那麽溫柔體貼的樣子——從前都只是在電視裏看見。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如果她只是個籍籍無名的普通人,也許我不會這麽難過t。可她偏偏是光芒萬丈的巨星,時不時就會出現在新聞裏,讓我一次次看到你們‘一家人’有多麽和睦。有那麽多人愛她,他們都以為她完美無缺,卻不知道她其實是這麽無情又自私的人。”

“白熠,你童年每一天的快樂和幸福,都令我嫉妒。你大概忘了吧,那天,你說我是怪小孩,你說我這輩子都沒人愛,這句話,我記了這麽多年,可是你看,你還不是說了愛我?”

一字一句,說得顫抖,聽得白熠低下頭,幾乎不敢直視她控訴的眼睛。

他感到嘴唇和喉嚨都幹燥極了,好半晌,才艱難地說出三個字:“對不起。”

腦海裏漸漸出現很多年前的畫面。

當年那個瘦弱的小女孩到底長什麽樣子,他早就不記得了,只記得那孩子不要命似的蠻勁,和像小獸似的眼神。

那時候,舒淑蘭和他父親結婚才不到三年,他還沈浸在有了媽媽的快樂中。

其實那個小女孩的出現,並非完全沒有讓他起疑。

可是,舒淑蘭告訴他,那只是個她曾經資助過的貧困女孩,因為貪圖金錢,想要認她做母親。

她說:“阿熠,你想讓別人也當媽媽的孩子嗎?”

那時,才十一歲的他,對許多事已有了自己的看法。直覺告訴他,這個小女孩的來歷也許沒那麽簡單。

但內裏的幼稚尚未脫去,好不容易有了媽媽,他一點也不想和別人分享。

那一絲絲的懷疑,被餘下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對失去的恐懼壓倒。

他將這件事深深埋在心底,沒有對其他人透露過半個字,包括父親。久而久之,甚至真的完全遺忘了。

“對不起。”他重覆一遍,只覺一切好像在冥冥之中,早就註定了。

身上的傷隱隱疼痛,卻像提神劑一般,讓他還吊著神。

想問的已經問清楚,他失魂落魄地起身,不看那兩個人,徑直下樓,連阿姨對他說了句什麽也聽不到,就這麽直楞楞地換了鞋,開門離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