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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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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扉

宣寧的呼吸有些急促, 聞言輕聲道:“這不是你希望的嗎?”

不然她還有什麽能拿來和他交換的東西呢。

男人喜歡女人,便用物質追求來吸引她,她若是接受了, 便要把自己獻出去——因為這就是他想要的。

周子遇頓了下, 已經下滑按在她腰上的手慢慢松開。

眼裏還有火星, 但強行壓抑住, 就這麽靜默地忍過片刻, 方輕聲道:“想什麽呢。”

宣寧的呼吸已緩下來, 見他停了動作, 一副要半途中止的樣子, 不禁有點困惑。

“我猜錯了嗎?”

“當然。”

周子遇有點懊惱剛才的沖動,其實在她把那件外衣脫下來的時候, 就應該拒絕的,可是他也不知是不是被美色沖昏了頭腦, 在那一刻, 不但沒有阻止,反而默認了, 順水推舟似的,由著她靠近。

要是他真是個色欲上頭的男人就好了,也許這時已經得償所願, 再無他想了。

可是這樣的話, 大概再也沒法走得更近了。

“那你想要什麽?”宣寧問。

周子遇擡起右手,輕輕將她臉頰邊散落的發絲撥開,手掌托住她的半邊臉頰, 認真地看著她。

“我要你告訴我你的過去。”

她楞了下, 猛地擡眼,不敢相信地看著他:“只是這個?”

“只是這個。”

“為什麽?”

宣寧眼神裏慢慢浮現戒備。

周子遇哽了一下, 輕聲道:“因為我喜歡你啊。”

“我喜歡你,所以會關心你的現在,也想知道你的過去。”

“喜歡我?”宣寧眨了下眼,“那怎麽不直接讓我離開白熠……”

聽到這樣的理由,她莫名有種狼狽的感覺,好像自己一拳頭打在棉花上,落了空,對方沒傷著,自己卻露出軟肋。

周子遇的神黯下去一分,輕笑道:“如果我這麽說,你會答應嗎?”

宣寧沈默許久,才說:“那是遲早的事,你知道的。”

“但不是現在,對不對?”他替她說完,“那就是不答應的意思。所以,我更想問你的過去。”

宣寧咬著嘴唇,小心地看著他:“那,我晚點再告訴你,好不好?”

“有多晚?”周子遇緊接著追問,“宣寧,你來了這兒,難道還想全身而退?”

他顯然不太滿意這個回答,不打算就這麽放過她。

宣寧也知道自己這樣未免太沒有誠意,又說:“對不起,現在真的不能說,至少——不能全部告訴你。”

那是她藏在心裏的秘密,這麽多年,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就連對黎漪都沒說過。

如果是別人,她絕不會說,但周子遇不一樣——她說不清為什麽,但心裏一直知道,自己對周子遇,和對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也許是因為從一開始,她就被他看穿的緣故吧,一直小心翼翼掩藏的真實自我,對誰都沒展露過一分,卻在他面前從來不掩飾。

周子遇捕捉到她的松動,立刻抓住:“那就說你願意說的,好不好?”

他說著,又伸手抱她,這次什麽也沒做,只是摟住她,讓她往前趴在自己的懷裏。

她還保持著跪坐在他腿上,膝蓋分在他雙腿兩邊的姿態,此刻身子前傾,全部力量都壓在他身上,胳膊垂在他腰側,手掌撐在沙發的角落裏,剛好是半環住的姿態。

“我來問,你只說你想說的就好。”

宣寧沈默,沒有回答,但也沒再拒絕。

周子遇想了想,道:“就說說你父親是個怎樣的人吧。”

他記得上次短暫地談起家人的時候,她對父親的存在雖然不是多麽快樂幸福的回憶,但比起對母親的完全回避,還是留了一個小小的口子。

“他……”宣寧沈默了很久,大概是想起來往事,又或者是在想該怎麽說,“他應該是個貧窮的藝術家吧。”

-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無法理解黎北遷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作為父親,他陪伴她的時間很短,這不單是指他去世得早,也是指他在世的時候。

“悅悅,爸爸出去一趟,午飯就去找蔣阿姨吃吧。”

這是早就模糊的記憶裏,黎北遷最常對她說的話之一。

通常他這麽說的時候,便意味著要消失好幾天,然後在她已經不好意思再在蔣阿姨家裏白吃白喝的時候,一身酒氣地背著吉他回來。

“爸爸給你帶了午飯。”他會站在蔣阿姨家門口,沖她搖晃手裏裝著打包的飯菜,再從口袋裏掏出一把花花綠綠的鈔票,也不管多少,直接塞給蔣阿姨。

他總說,人不應該被腳下的三寸土地牽絆住,就應該靠著這一雙腿,走遍世界的每個角落,這才是飛機、輪船和汽車發明的意義。

他還說,如果不是因為有她這個女兒,也許他早就離開這裏,當個居無定所的流浪詩人了。

幼年時,她有太多聽不懂的話,一直深深記在心裏,直到長大了再挖出來,拼拼湊湊,才終於拼出個完整的爸爸的形象。

黎北遷出生在一個文藝家庭,有個當三流作家的父親,和研究藝術史的母親。

他父親早年頗有才華,二十出頭就在當地幾份刊物上發表過好幾篇散文和詩歌,收到如潮的好評,只是風流成性,同妻子結婚後,仍然不停地拈花惹草。

他的妻子,也就是黎北遷的母親,在已經有了兩個孩子的情況下,毅然決定離婚,辭了大學的教職,帶著還在繈褓中的女兒,遠渡重洋,此後的二十多年再也沒回來過。

離開之前,她對年僅五歲的黎北遷說了一句話。

“你和你爸爸一樣。”

黎北遷深深記住了那句話,二十多年後,五歲的宣寧聽到他這麽說:“她當時一定是在我身上看到了什麽,所以才那麽篤定,像詛咒我一樣,對我說那樣的話。”

他父親在離婚後,像斷了線的風箏,自由地迎風飛翔了一段日子。

他一邊享受著才華帶來的名和利,一邊和不同的女人交往,像蝴蝶流連花叢,家裏成了他和那些女人幽會的場所,再沒有家的樣子。

可是,斷線的風箏總有墜落的一天。

數年後,他便因為酗酒無度,患上了酒精依賴癥,大腦被麻痹,反應變得遲鈍,漸漸失去思考和創作能力,名聲和金錢的快速消弭,再無人問津。

像一顆不太明亮的流星,悄悄從天空中劃過,還沒留下美麗的軌跡,就已經消失不見。

黎北t遷曾經恨他,所以選擇在十六歲的時候,就從高中輟學,一個人背著吉他離開那個家。

他帶著僅有的五百塊錢,在大城市邊流浪,邊彈琴唱歌,因為有幾分才華,很快攢了不少錢,後來,又一個人去歐洲,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靠著雙腳,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走,有錢了就去酒館裏喝酒,沒錢了就在街頭彈琴唱歌。

這種居無定所的日子,常人無法理解,他卻樂在其中。

他曾以會自己的生活會一直這樣下去,孑然一生,來去無牽掛。

直到遇到了那個女人。

-

周子遇聽著她斷斷續續的話,原本摟在她背後的手掌不由輕撫著,像安慰孩子一般,一下一下地拍。

“所以,他把你當作阻礙自由的累贅嗎?”

“他沒這麽說過,”宣寧側臉靠在他胸前,聲音悶悶的,情緒比想象中平穩多了,“不過,我後來回想的時候,能感覺得出來,他其實一直很痛苦,也許真的是我拖累了他吧。”

就像他母親說的,他和父親很像,有一顆不安定的心,根本沒有什麽人或什麽事能綁住他。

他不愛成為他人關註的焦點,就選擇留在小鎮裏。

小鎮生活單調,人們日覆一日地過著無聊生活,他便流連各個酒吧,玩音樂、交朋友、睡女人,揮金如土,一切都是充滿矛盾的報覆。

周子遇心緒覆雜,摟著她的胳膊緊了緊。

他忽然想起除夕夜。

萬家團聚的時候,她無家可歸,卻選擇去了兒童福利院。比起她的那個家,福利院才更有家的感覺。

這二十多年,她是怎麽忍受這樣的孤獨的呢?他覺得自己無法想象。

“別這麽說。能拖累一個人的,永遠只有他自己。”

他沒有挖人瘡疤的愛好,問到此處,已覺夠了,來日方長,還有許多時間,可以慢慢了解她。

宣寧沒說話,道理自然都懂,只是從明白到釋懷,隔著巨大的鴻溝。

“那家福利院,我母親前天又訂了一批兒童繪畫用具,過幾天會給蔣院長送過去。”周子遇見她不答話,便換了個話題。

這一次,她笑了一聲:“那蔣阿姨應該會很高興,院裏有幾個小朋友很喜歡畫畫,可是經費有限,畫材又價格不低,院裏的錢,顧得了這頭就顧不了那頭,他們很難得才能用上新畫材。”

院裏二三十個孩子都要長身體,蔣院長收到的大部分錢,都用來盡力改善他們的吃和住,有的有先天疾病,基本醫療便是一筆不菲的花銷,剩下的錢,還要給年紀小的孩子們買童書,給大些的孩子買教輔資料,能用在買畫材上的錢,實在有限。

“嗯,我母親很喜歡蔣院長和孩子們,過幾天回國,也打算親自去看一看,做一回義工。”

“你母親……很熱衷慈善。”

“她生活無憂,把這個當作事業來看。”見她說到自己的事,周子遇便盡量多說一些,私心裏希望她能多了解自己,“她年輕的時候就說過,就算當全職太太,她也應該有自己的生活,慈善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樣,這些年,集團的聲譽提高,有相當的原因,就在於她一手創立的基金會。”

BST的慈善基金會,的確很有名,連宣寧都聽說過。

她忽然對他母親多了幾分好奇,上流社會的富太太,在影視作品裏,大多是一張溫和高雅的笑臉下,藏著刻薄冷漠的形象,她唯一一次接觸這樣的人,留下的也是一樣的印象。

周子遇的母親呢?會不會有點不一樣?

她正想問,卻聽墻上的智能面板忽然傳來一陣提示音,似乎是有客人到訪。

周子遇沒動:“阿姨會處理。”

他生怕一站起來,就不得不放開懷裏的人。

好不容易互相依偎著敞開心扉,他一點也不想破壞這樣的氛圍。

誰知,提示音只消停了不到半分鐘,便又出現了。

這次是室內呼叫,住家阿姨的聲音從揚聲器裏傳來:“先生,是白家的小少爺,說是有事要與你說,已到了島外的第一道門,這會兒正往裏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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