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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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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句話而已, 沒什麽的。

白熠這麽告訴自己。

可是,看著宣寧呆呆站在門邊的樣子,他的心中有種難言的隱痛, 像被什麽粗糙的東西, 從皮膚表面擦過, 留下幾道幹燥的痕跡。

大概是因為最近的拍攝, 她看起來比先前更單薄輕減, 身上的白裙襯得她的臉色有些蒼白, 眼神更是晶亮閃爍, 幽幽含情, 看起來有種玻璃似的脆弱感,惹人心疼。

徐鐸他們也有點看不下去。

“宣寧回來了, ”徐鐸那只要摸牌的手,下意識摸摸鼻尖, 心虛似的, “剛才都是胡說的渾話,你別往心裏去。”

這麽糊弄人的解釋, 聽得屋裏幾人都覺尷尬,在背後議論人,總不是光彩的事。

若宣寧此刻發作起來, 不論是質問還是哭鬧, 都在情理之中。小姑娘,使使小性子,倒也可愛, 無非一陣哭鬧, 事情便就這麽揭過了。

偏偏宣寧沒有。

她垂下眼瞼,不與旁人對視, 搭在門把手上的那只手悄悄握緊,緊得骨節突出,指尖泛白,鼻尖也微微泛紅,卻也只是這麽忍著,什麽負氣和埋怨的話都沒說。

乖巧懂事的樣子,看得一群紈絝都於心不忍。

張致叡丟了牌,擡眼沖白熠使眼色,示意他說點什麽,別讓姑娘太難堪。

白熠放下手中的酒杯,別開眼,不看她的樣子。

“過來坐。”

他重新拿起桌上的牌,另一只手的食指在牌面上摩挲過去,看起來漫不經心,好半天沒出牌。

一直到宣寧一聲不響地回身關了門,在他身邊坐下,那根食指才在一張牌上停下,兩指將其抽出,放到中間去。

“剛才劇組那邊來了消息,”不知是不是為了緩和氣氛,白熠在她坐下後,便找了話題,“新演員已經確定了,合同也簽好了,就是你推薦的那個同學,好像叫宋思妍,對不對?”

聽到“宋思妍”這三個字,坐在對面,到現在都沒說過一句話的周子遇無聲地擡起眼。

他向來記性好,宋思妍是誰,他記得一清二楚,哪怕只是遠遠看過一眼,哪怕一句話都沒同她說過。

聽到白熠提到劇組的事,宣寧像是剛從恍惚中回神,反應遲鈍地擡頭:“嗯?”

那一擡頭時,茫然的目光中,還閃著濕潤的光澤。

“哦,是宋思妍,我大學室友。”

白熠想了想,又道:“我記得,你和她關系不太好。”

上一次,在酒店和宋思妍的一面之緣,是她對宣寧冷嘲熱諷,完全不見同窗情分的刻薄樣子,白熠雖然不記得她叫什麽,但看到剛才制片人發來藝人資料裏的照片,就認出來了。

“哦,是啊——不,”宣寧先是點頭,又搖頭,說話的時候,語氣漸漸變得正常,不似剛才那樣恍惚,“沒有那麽不好,上次試鏡的時候,她是因為家裏出了事,太想要得到那個角色,才變得口不擇言,後來,她都告訴我,也道歉了。”

那天對宋思妍的言行,白熠雖然看不過去,一心想著護著宣寧t,但見慣了圈裏那些男女藝人為了爭搶資源的猙獰嘴臉,倒並沒有把宋思妍這樣的小打小鬧完全放在心上,聽她這麽說,只是疑惑。

“什麽樣的事,能讓人那麽失態?”

屋裏其餘的人見宣寧沒鬧起來,此刻已經斷斷續續說起別的來了,白熠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稍壓低了一些聲音的,並不引人註意。

坐在兩邊的徐鐸和張致叡正同坐在不遠處沙發上的哥們兒開玩笑,刻意不註意他們兩個的情況。

只有對面的周子遇,看似在看牌,實則誰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麽。

不過,宣寧有種直覺,他一定時刻留意著她和白熠的動向。

“當時她母親病重,住在重癥監護室裏,急需用錢。他們公司給她接的工作,都沒法負擔起醫藥費,只有這部戲,她有希望能多賺點錢。”

“這個老劉,一向不厚道。”白熠記得宋思妍是劉總手下的藝人,一下明白了。

這個劉總,為人十分好色,愛玩女人,同時又對女人極盡苛刻,名聲極差,到近年,年歲上來,越發昏聵,要不是早年有些家族勢力,在圈子裏積累了多年,讓大多數人都不願意得罪他,只怕早就翻車了。

在他手下,正常的藝人都要被磨得性格扭曲。

“我看,他早晚要翻車。”

他說著,心裏緊繃的那根弦慢慢松懈下來。

她說話語氣正常,應該沒有把剛才那句話放在心上。

趁著摸牌之後的空隙,他騰出一只手放到牌桌下面,試圖握住她的手。

才觸碰到的時候,她並未抗拒,可待他覆到她的手背上,輕輕摩挲的時候,她卻忽然抽回了手。

白熠的動作頓住了。

宣寧用抽回的那只手拿起玻璃杯,低著頭喝裏面的檸檬水,仿佛是為了這,才抽手的。

他收回視線,心裏那種莫名的緊繃又悄然出現了,面上卻不動聲色。

坐在對面的周子遇卻忽然嗤笑出聲。

從白熠提到宣寧推薦那個叫宋思妍的女演員時,他就明白過來,她還是在做戲。

她在借著解釋宋思妍母親的情況,悄悄讓上次那一百萬的往來合理化。有這個心思,還不忘做戲,做出一副受傷脆弱,卻還要強裝堅強的樣子,想要惹人心疼憐愛。

不愧是科班出身的演員,演得這麽逼真,簡直以假亂真。

就連他,有那麽片刻,都被她的演技迷惑了,差點以為是真的。

低頭喝水的時候,宣寧悄悄擡眼,朝周子遇的方向看去。

出於一種本能,周子遇也正看著這邊。

兩人視線在半空中交錯,宣寧能清晰地看見周子遇目光中的諷刺和挖苦,而周子遇也能感受到她視線裏的大膽和挑釁。

無聲的交鋒中,兩人很快不約而同地移開視線。

周遭的人絲毫沒察覺到這一陣眉眼往來。

徐鐸笑問:“子遇哥,笑什麽呢,是不是又有好牌?”

周子遇沒說話,扯了扯嘴角,丟出手中的牌,引得徐鐸和張致叡兩個連連哀嚎。

“哥,快行行好,給我們放點水也好啊!”

“是啊,阿熠和你搭檔,也太爽了吧,每次都躺贏。”

打了沒幾把,桌上有籌碼,幾乎都堆在周子遇那一邊了。

他已經徹底沒了興致,再不想逗留,推開椅子,起身道:“好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們幾個玩得盡興。”

他說著,招呼旁邊一個坐在沙發上的紈絝過來替他的位置。

有人要送,他統統謝絕,自己拿了掛在門邊架子上的外套,同眾人點頭示意後,便出去了。

沒了周子遇,剛才稍有些拘束的紈絝們,慢慢變得沒正形。

唯有白熠,難得顯得沈默寡言。

宣寧又待了一會兒,看一眼時間,也起身要走。

徐鐸看一眼白熠,客套地挽留兩句:“這麽早就回去?”

“嗯,明早還有拍攝,我怕今晚回去太晚,明天狀態不好。”宣寧披上外套,沖徐鐸解釋。

“哦,很敬業,難怪晏導能得看重。”徐鐸說著,又沖白熠使眼色。

這一次,白熠不用提醒,自己已經起身。

“我送你。”

他沒看宣寧,自顧自也穿上外套。

宣寧看著他的動作,張了張口,想要拒絕,到底忍住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包間,門一關上,將裏頭的喧囂也隔絕開來。走廊上,不時有服務生經過,見到他們兩個,紛紛退到一旁微笑打招呼,電梯中,也有服務生幫按樓層。

一路上,兩人始終保持沈默,一直到從電梯出來,穿過大堂門廳,站到門外巨大的柱子邊,宣寧才停下腳步。

“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白熠喝了酒,不能開車,他本打算與她一道打車,聞言拿著手機沒動,只問:“生氣了?”

宣寧沒有回答,沈默片刻後,輕輕搖頭。

“應該算不上生氣吧。”她側過身,不直面他的目光,聲音有些模糊,“只是,我忽然覺得不太確定。”

她仍是側身對著他,只是臉扭過去,正對著他,盈盈的目光,在路燈與星光的映照下,交織著期待結果與害怕失望的情緒。

“阿熠,我在你心裏,到底是什麽?”

“我們現在,到底是什麽關系?”

白熠拿著手機的手慢慢垂下來,神情淡淡的,讓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

“宣寧,你想要什麽?”

“你明知道我想要什麽。”宣寧抿唇,踟躕片刻,鼓起勇氣,將一直沒有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

“阿熠,我想成為你的女朋友,我想要你的承認。”

“我們在一起的這段日子,不開心嗎?”白熠低聲問。

“我很開心,阿熠,和你在一起,真的很開心。”宣寧仰頭,望著星光璀璨的夜空,說著自己的小心思,“你很照顧我,對我很好,每一次見到你,我都好開心。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大概是我這輩子少有的真正覺得幸福的時候了。”

“那,就這樣過下去,不好嗎?”

宣寧搖頭。

“我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從小就明白,所謂的幸福和快樂,總是像泡沫一樣,遠看晶瑩透亮,其實一碰就破。”

“我很喜歡你,真的。可是,沒法真正擁有的東西,我情願早早丟掉,也好過一直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等哪天已經完全離不開的時候,才突然發現,根本從來沒擁有過。阿熠,你明白嗎?”

白熠沒有回答。

他說不清心中到底是什麽滋味 ,只覺得像喝了沒去籽的檸檬水,又酸又苦。他想要說點什麽,可是話到喉間,便被哽住了。

宣寧等待片刻,沒有得到回應。

她嘆了口氣,眼裏的星光慢慢暗淡下去。

“我想,我已經知道答案了。”她攏了攏外套的領口,抵擋著初春的夜風,聲音在風中也變得模糊不清,“抱歉給你造成困擾。”

說完,低著頭,一個人離開。

這是一處隱在老城區裏的洋房公館,位置隱蔽,鬧中取靜,舊式風味十足,附近都是低矮的民房與寬窄不一的弄堂,才走出去不遠,就聽到旁邊的小弄堂裏,一聲熟悉的嗤笑聲傳來。

她停下腳步,朝著聲音的來源看去。

一道修長的身影半倚在昏黃的路燈下,被灰色長褲包裹的腿一截半屈著,垂下來的胳膊恰好落在口袋邊,指尖夾著一支煙,橙紅的一點,在一圈圈不太清晰的煙霧中,明滅不定。

“弄巧成拙了?”

是周子遇,原來他還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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