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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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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疏

不過,白熠並非完全沒有疑心。

臨走的時候,他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

“剛才那個女孩,是昨晚跟著劉總的那個吧?怎麽沒告訴我,你們認識?”

宣寧早想到有這一問,應答起來,全無對著周子遇時的緊張。

“是學校裏的同學。”她已擦幹眼淚,說起宋思妍,一開始有些怒氣,“我平時與她不太熟悉,昨晚無心,撞破了她的秘密。本來,只是不想她覺得尷尬,才沒當場與她打招呼,沒想到還是被她記恨了。”

這是被人欺負後,十分自然的反應。

白熠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笑了一聲。

“不是被記恨,而是被嫉妒。”

宣寧看著他,扯扯嘴角,笑意未達眼底。

娛樂圈裏多得是年輕漂亮的女孩,這種背地裏爭搶、冷嘲熱諷的戲碼,白熠恐怕見過不少。

他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上層人,資源從來唾手可得,不會理解普通人的渴望。

她本來還打算幫宋思妍說兩句,以防因為今天的事,對宋思妍今後的發展不利。

不過,現在她忽然覺得完全沒有必要。

她只是憑著和沈煙的幾分相似,才在他心中留下些許印象,根本沒那麽重要。在他看來,剛才直接把她帶到晏導面前,已是替她出頭了。

昨晚,他會當場發作,許諾給她一個交代,分明也只是因為作惡之人,是星雲的簽約藝人而已。

今天的事,多說反而是自作多情。

這一天,誰也沒有提試鏡的結果。

她不問,只要白熠沒有主動提,就是好消息,接下來,只需要耐心等消息。

-

夜裏,宣寧接到了來自大洋彼岸的電話。

“宣寧,你不會惹什麽麻煩了吧?”電話那頭的女聲懶洋洋的,含糊不清,一副剛剛醒來,還沒起床的樣子,“最近總是問我要錢。一百萬,那可是你大學四年的生活費了!”

“沒有,姑姑。”宣寧看一眼時間,計算著時差,猜測她應當是剛醒來,看到自己發的消息,立刻打了電話過來,“這筆錢,我很快會還的。”

這是要給宋思妍的錢。等角色敲定,簽約拿到頭期片酬,就可以還上半數。

電話那頭沈默片刻,聲音再傳來時,已比剛才清醒了不少。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黎漪的語氣有點無奈,這孩子但凡從她這兒多拿了錢,哪怕只比說好的生活費多一百塊,也會記得還回來。

“你若只是要錢,姑姑不會幹涉。只怕你真惹了麻煩,那我可救不t了你。”

“我知道,姑姑,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宣寧低著頭,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只有黎漪聽出來一點倔強的意思。

一聲嘆氣傳來,接著就是布料摩挲的聲音,隔著聽筒,都能讓人想象出她揉著頭發從床上爬起來,對著天花板翻白眼的樣子。

“算了,你的事,我是從來不多問的。一會兒就讓人把錢打到你的卡上。”

“謝謝。”

電話那頭再沒回音,只有黎漪揚起嗓子,用英文吩咐傭人的聲音,很快隨著電話的掛斷而中斷。

宣寧捏著手機,沒有立刻回去,而是趴在宿舍樓的扶欄上,望向深藍的夜空。

天空中沒有星星,獨一輪明月,被初秋的晚風承托著,像極了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時,她一個人坐在公園裏的臺階上,抱著膝蓋,哭得淒慘。

小鎮裏生活簡單,沒有夜生活可言,才晚上九點,公園裏已經空空蕩蕩,只有生銹的秋千擺動時,發出吱嘎的聲響。

偶爾有路人經過,也是匆匆往家趕,不曾多往別處看一眼。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兒待了多久,久得她在坑坑窪窪的水泥臺階上,都快要睡著了。

是高跟鞋有節奏地踩在水泥地上的聲音將她驚醒。

昏黃的燈光下,黎漪穿著精致的套裙,戴著齊整的首飾,手裏提著一只小皮箱,裏面裝了她的全部家當。

“沒出息。早就告訴過你不用去,非要自取其辱。”

黎漪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語氣不屑。

“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時隔多年,宣寧已經不太記得,自己當時到底在想什麽。

她只記得,那年,不到十歲的自己,擡頭看過去時,沒有猶豫。

“我不要。”

她是這麽回答的。

黎漪點頭,似乎生氣了,又似乎沒什麽情緒,只是冷冷地對她說:“好,你一個人留在這裏。每個月的生活費按時匯給你,有事給我電話留言。”她擡手看腕表,“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宣寧,再見。”

說完,提著小皮箱,踩著高跟鞋,轉身離開。

記憶裏,映在姑姑頭頂的那輪月亮,又圓又大。

今天再看,她覺得月亮似乎變小了,不像銀盤,只像一粒珍珠。

恍神的時候,手裏的手機震動一下,有新消息進來,把她的思緒拉回來。

一條是到賬信息,黎漪說到做到,前後不超過二十分鐘,錢就已經到賬了。

宣寧也沒猶豫,直接把錢轉給了宋思妍。

另一條是陳嘉南發來的通知,關於下周的BST集團助學基金成立儀式的準備工作。

A大是全國著名的綜合性大學,各專業院系個個排在全國前列,而BST則是全球知名的跨國集團,這兩年,優秀高校學生都以能進入其旗下公司為榮。

這次成立助學基金會,也是雙方經過一年多的商討合作,才最終敲定,對於雙方而言,都是提升形象的好時機,十分重要。

陳嘉南作為校內學生骨幹之一,又是編導系出身,導演過好幾次大型活動,經驗最足,這次活動也落到了他的肩上。

這事,宣寧昨晚已經答應了。

她能“幫”的忙,無非就是在儀式上擔任禮儀隊成員。

藝術學院在A大是個特殊的存在,因為專業原因,學校禮儀隊大多都來自這裏。

不是什麽難事,他之前幫過她,她當然也要還個人情。

不過,有了之前和周子遇之間的不快,現在的她,看到BST,就下意識有點抗拒。

陳嘉南:“明晚集中順流程,能來嗎?”

其實這些在禮儀隊的聯系群都有集體通知,但他每次都會單獨再給她發一遍。

宣寧沒有立刻回覆,而是先查了查BST集團過往與其他高校、科研機構合作時,出席儀式的人,幾乎都是一個姓魏的人。

她這才稍稍放心。

“謝謝學長提醒,我會準時參加的。”

-

兩天後,城南某處莊園內,一場私人酒會已進行過半。

白熠等了許久,才終於等到周子遇從眾人的攀談簇擁中脫身。

兩人站在二樓的露臺上,有端著香檳的服務生經過,白熠伸手取了兩杯,遞一杯給周子遇,沖他舉杯。

“子遇哥,前天的事,我還沒道謝。是我沖動了,要不是哥你提醒我,恐怕真要犯錯。”

他說的是那天自己直接向晏秋華推薦宣寧,差點破壞了流程的事。

周子遇沒有立刻回應,先舉杯淺啜一口,才道:“沒什麽,我不太清楚影視行業的規矩,只是站在投資人的角度看,項目中的任何事,都應該由相對應的人決定,同時承擔相應的責任。”

公事公辦,這是他在任何時候都堅持的原則,也是他這些年來,能在錯綜覆雜的家族內鬥中,找到利益平衡點的原因。

白熠一向覺得佩服,聞言也有些明白了,盡管他對宣寧有所懷疑,但在幾人商量意見時,他仍然是站在尊重導演意見的一邊,直到出去了,才表達出不滿。

不過,就是這點不滿,對周子遇來說,已是極其罕見。

白熠沒忘了白天自己說過的話,有必要同他解釋。

“我明白,後面的事,我沒太插手,而是請制片和導演重新核了預算、風險和預期收益,把數據擺明了,才由導演做的決定。”

周子遇淡淡“唔”一聲,沒問最後結果如何。

不必問,他也能猜到,自然還是定了宣寧。

那女孩的確很出挑,否則,他怎麽會只在酒店遠遠看過一次,就記住了?

連他這個外行都看得出來,晏秋華是真的滿意她的表現。既然流程沒問題,他也沒理由再指責。

“不過,那天的事,確實是意外,錯在我,宣寧沒做錯什麽,她不過是碰巧提前認識了我。在此之前,她與我一點也不熟悉。”

“是嗎?”周子遇不置可否。

“真的,子遇哥,之前,我一共也只和她見過三次。”白熠說到這兒,忽然笑了,“說來也巧,這三次,哥你都在場。”

周子遇舉杯的手頓了頓,隨即移開視線:“好了,既然已經定了,就不說了。”

只要她不再動別的歪心思。

白熠想,這樣應當就算解釋過了。他也不再繼續,轉而說起別的事。

他們兩個從小認識,可以說的話,自然不止公事。

況且,白熠一向有分寸,自懂事以來,就知道白家是無法與周家相提並論的。未免過分攀附之嫌,他很少主動和周子遇提到兩家在生意上的事。

他知道,周子遇,還有周子遇的母親季苓,是真心對他好的人。

“季阿姨最近好嗎?”他自然而然地問起季苓地近況,“我沒記錯的話,阿姨已經有半年沒有回國了。”

這兩年,隨著周子遇在集團站穩腳跟,他父親周菘行也慢慢放手不少。季苓是個閑不住的性子,從去年開始,就帶著周菘行留在法國,研究起藝術品來了,不是像年輕時那樣的投資、鑒賞,而是跟著幾位知名藝術家,親自動手,做起裝置藝術來了。

“嗯,母親近來參加了幾場展覽,恐怕還要過一陣子,才會回來。”提到母親,周子遇嚴肅居多的表情松了不少,似乎還有些無奈。

白熠幾乎能想象季苓做這些時的樣子。

小時候,他不止一次看到過季苓舉著畫筆,把周子遇畫花了臉,然後大笑的樣子。

那時,他的親生母親顧晚慧還沒有過世。

在他所剩不多的記憶裏,她總是會和季苓一起笑。

“季阿姨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是好事。”想到顧晚慧,他難得想起很久以前的溫情,“正好,年底我要出差去一趟法國,到時候,去看望一下季阿姨。”

“也好,”周子遇點頭,“母親也很掛念你。”

兩人才說完,宴會廳裏,一個氣質優雅的女人找了過來。

她穿著一身黑色絲絨禮服長裙,頭發挽了髻,規規整整梳在腦後,裸露在外的耳垂、脖頸與手腕,都點綴了鉆石首飾,恰好就是上個月,以近八位數的價格拍出的一套。

“阿熠,原來在這兒呢。”她先走到白熠的身邊,又轉身對周子遇笑笑,“子遇也在,難怪都教我找不到了。”

周子遇原本微微倚在欄桿上的身子重新站直了,臉上放松的神情也重新收回。他沖那女人點頭示意,並未接話。

“媽,你怎麽過來了?”白熠從剛才的懷想中回過神,驚訝道,“剛才我見你和爸還在看他們的藏品呢。”

私人酒會,最終目的,都是要穩固關系、尋找機會,不過,也總要有些由頭,才能把人聚在一起。今天,就是有幾家拿出一些私人藏品,供大家鑒賞。

“已經看完了,你爸爸正和幾位叔叔說話呢,讓你也過去聽一聽。”舒淑蘭在他肩上輕輕拍一下,似乎在埋冤,卻還帶著寵愛,“你呀,總是不讓人省心,聽說,最近在公司,又和幾位叔叔意t見上有出入?”

她保養得極好,不但身材沒有一點走樣,皮膚也十分緊致,雖已隱退近十年,但看起來,還是從前那個紅極一時的歌後。

白熠一聽,就知道那幾個看不慣他的公司高層,又借著前幾天的事,和之前的不和疊加在一起,對他父親添油加醋了。

幸好,他們不知道他直接把宣寧推薦給晏秋華的事,只以為他是和這些高層們較勁兒,才說了那句“即使商業表現差一些,後續也能帶來更長遠的利益”。

其實,他進入集團這兩年,從沒出過岔子,不過是那些高層,看他年輕,心中不服,才時常挑刺兒。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媽,我已經知道了,剛才子遇哥也已經說過我了。”

“你和子遇從小一起長大,怎麽沒學到他的沈穩?”舒淑蘭搖頭,輕點一下他的腦門,又轉頭對周子遇笑,“子遇,多虧有你在,我和他爸爸才能放心把事情交給他。以後,恐怕還要麻煩你多費心。”

服務生經過,周子遇將空了的郁金香杯放回托盤上。

“沒什麽,應該的。”

說完,手機震動,有電話進來,他擡手示意,獨自轉身往門廳處去了。

“媽,那爸那邊……”白熠有些頭疼地看向舒淑蘭。

他和父親之間,不算特別疏遠,但他一向不知道怎麽面對父親的不滿和責備。這些年來,每次都是舒淑蘭從中調停,才讓兩父子之間總能融洽相處。

“放心吧,你爸那邊,媽媽肯定會幫你!”舒淑蘭瞪了他一眼,帶著他往白禮璋的方向去,“但你也得記住教訓才是。”

露臺附近靜了下來,只剩下周子遇低沈的聲音。

“嗯,如果還是不能解決,就讓魏總飛一趟,這是他負責的項目,調職之前,也應當由他來解決。”

電話那頭很快應下,他掛斷電話,慢慢轉身,恰好看到站在長桌邊的三人。

父子相對,母親居中調停。

這麽多年,早已與尋常的一家三口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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