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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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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法

此後, 皇上再未傳郝如月侍寢,似乎專房之寵了一段時間,有些膩了。

於是關切安慰者有之, 比如惠嬪和榮嬪。

惠嬪感嘆了一番“君恩如流水,一去不回頭”, 對郝如月道:“皇上從前都是雨露均沾。除了皇後, 侍寢順序也是排好的, 從未有過專房之寵。”

言下之意,郝如月是另一個意外,已經很幸運了。

榮嬪則對自己的坐胎藥信心十足:“沒事,咱們都習慣了,便是回到從前雨露均沾, 一兩個月也總能輪到一回。你先把坐胎藥吃上,將身體調理好, 不愁懷不上。”

然而落井下石的也有, 比如僖嬪和太皇太後。

年後太皇太後病了一場,點名要貴妃和僖嬪侍疾,貴妃依舊淡淡的, 僖嬪卻是衣不解帶,鞍前馬後。

等太皇太後病愈, 貴妃依然是貴妃, 僖嬪卻覆位僖妃了。

僖妃覆位之後, 太皇太後趁熱打鐵與皇上商量,讓僖妃協助太後:“赫舍裏氏專房之寵肚子卻一直平平,想是一邊照顧太子, 一邊協理六宮累著了,不如將協理六宮之事交給僖妃。”

皇上端起茶盞原本要喝, 聞言將茶盞從唇邊撤回,只拿在手中把玩,一圈一圈地轉。好像在認真思考太皇太後的建議,又好像沒有,半晌才道:“懷孕生子講究緣分,仁孝皇後也是進宮四年才有身孕,如月大約緣分沒到。”

太皇太後笑容慈祥:“仁孝皇後進宮時才幾歲,赫舍裏氏如今幾歲,正是懷孕生子最好的年紀,可不能平白錯過了。”

似乎為了佐證自己的觀點,又道:“她只比榮嬪小一歲,榮嬪在她這個年紀,已然生了四個孩子。若說緣分沒到,那她這子孫緣也太淺了些。”

自然沒福氣做皇後。

眼看茶都快涼了,皇上才端起喝下一口:“僖妃比如月年紀小不了多少,也正是懷孕生子最好的時候,太皇太後又怎麽忍心讓她平白錯過。”

說如月老,僖妃也不年輕。

差著好幾歲呢,太皇太後一口氣堵在喉間。

皇上說這話就有些昧良心了。僖妃入宮好幾個月,攏共就侍寢一次,還被揉了肚子。她若能懷孕生子,第一個饒不了她的恐怕就是皇上了。

太子還小,太皇太後也不想僖妃過早生育,以免繼後有了嫡子對太子不利。所以僖妃不得寵,太皇太後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僖妃到底是她挑中的繼後人選,即便不得寵,也該讓她早點熟悉六宮事務。

宮裏雖然沒有皇後,卻有貴妃和僖妃,沒道理讓一個女官協理六宮。

說是協助太後,太後有多懶她還不知道嗎。所謂的協理,分明就是攝六宮事了。

這會兒太皇太後被皇上懟到心口疼,差點舊病覆發,只拿眼看著皇上,再不說話了。

皇上也只是垂著眼,再開口聲音又沈了幾個度:“後宮位份貴妃最高,太皇太後心疼如月,便讓貴妃協理六宮吧,著惠嬪輔助。”

等於回到從前,還是沒僖妃什麽事。

太皇太後氣得直掐佛珠,她不過想找個借口給僖妃權力,怎麽就變成心疼赫舍裏氏了!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如今皇上早得到了人,都騷動了好幾個月,新鮮勁兒也過了,怎麽還是如此偏心?

痛定思痛,太皇太後決定給僖妃找個幫手,攏住皇上的心。

於是太皇太後與皇上決戰紫禁之巔後,後宮的治理結構又是一變。仍舊由太後代管六宮事,貴妃協理,惠嬪輔助。

僖妃覆位之後春風得意,以為自己的春天來了,結果一番折騰過後,還是沒她啥事。反而讓貴妃鉆了空子,東山再起。

是夜,皇上宿在承乾宮。

卸掉協理六宮的差事,郝如月一身輕松,再不用早起去前邊打卡了,每天睡到自然醒。

榮嬪快生了,不敢出來走動,倒是惠嬪開完早會總要往後院轉一圈,拉著郝如月一起吃瓜。

“僖妃仗著自己出身高,把誰都不放在眼裏,看誰都是下人。”惠嬪一邊嗑瓜子,一邊說,“可她再高貴,能比過貴妃麽?”

說起貴妃,惠嬪也是一臉懵:“從前貴妃攝六宮事的時候,多麽溫柔寬和的一個人。這回對上僖妃,你一句我一句,明槍暗箭,寸步不讓。把僖妃懟得兩眼冒火,差點當場暈過去。”

最後總結:“竟沒發現貴妃還有舌戰群儒的本事。”

僖妃還是僖嬪的時候,身邊就有一堆人圍著,這會兒覆位,燒熱竈的人只會更多。

承乾宮,貴妃剛剛舌戰群儒有些口幹,邢嬤嬤親自端了茶來,也對貴妃今日的表現有些吃驚:“僖妃有太皇太後撐腰,娘娘何苦得罪她?”

邢嬤嬤本來想說僖妃極有可能是未來的皇後,又怕紮貴妃的心,這才改口提太皇太後。

貴妃喝了茶潤了喉嚨,才道:“並非我要得罪她,而是她咄咄逼人。通貴人再次有孕,確實該挪出鐘粹宮,可腹中龍胎不穩當,要臥床靜養。榮嬪憐惜通貴人,都沒說什麽,僖妃卻跟誰都不商量,就想把通貴人挪到她的長春宮去。”

通貴人不願意,僖妃就給人強行搬家,嚇得通貴人當場見了紅。

榮嬪是鐘粹宮主位,通貴人在鐘粹宮一日,榮嬪便要擔一日責任。這會兒見通貴人見了紅,榮嬪挺著肚子就到太後面前告了僖妃一狀。

太後問起,僖妃只拿宮規說事,說兩個有孕的妃嬪不能同住一處宮室,恐怕胎神有所沖撞。

通貴人懷孕兩月有餘,早該遷出鐘粹宮。可這事一直沒人管,僖妃看不過眼,恐傷及龍胎,不得已出此下策。

暗戳戳指責通貴人不懂事,榮嬪懶,貴妃協理六宮不作為,凸顯自己責任感強,凡事以大局為重。

好在此事前因後果t貴妃早已報給太後,太後也是點了頭的。

果然太後沒有責怪貴妃,只說僖妃太莽撞,此事就算揭過。

貴妃當時就憋了一肚子氣。

本以為僖妃經此一事能消停下來,誰知這人搬家上癮,催通貴人搬家不成,又跑去撩撥布貴人。

專挑有孩子或即將有孩子的妃嬪下手。

布貴人可不如通貴人好性兒,兩邊話不投機撕吧起來,互相掛了彩不說,還把五格格嚇得半夜發起高熱。

布貴人抱著五格格一大早去拍慈仁宮的門,跪求太後做主,太後被迫再次升堂,問僖妃到底想幹什麽。

僖妃振振有詞,說貴人不是一宮主位,按宮規不能獨占一處宮室,要與主位合住。

還說長春宮院子大,她一個人住著害怕,很想讓布貴人和五格格住過去做伴。

貴妃就是在這時候開口的:“貴人雖不是一宮主位,可布貴人生女有功,獨住永壽宮是皇上點了頭的。宮中各妃嬪居所,都是皇上賞賜,不可擅自挪動。”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凡事都有例外。

說完規矩,再說難處:“若僖妃覺得長春宮院子大,大可求見皇上,換一處小院子住。”

還不忘敲打:“僖妃在後宮人緣最好,若不想換宮室,也可在交好的幾人中選一個過去作伴。”

最後是說給所有人聽的:“今後誰再敢打皇子公主的主意,想要用孩子爭寵,本宮絕不能容。”

從前郝如月協理六宮的時候,貴妃安靜如雞,僖妃根本沒把貴妃瞧在眼中,只當她是個面團,極好拿捏。

身邊的人也是這樣說。

哪知道東山再起之後,貴妃好像換了一個人,兩次壞了她的好事不說,還敢當眾訓斥她。

奈何貴妃熟知宮規,進宮比她早,知道的也比她多,說起話來條理分明,層層遞進,便是想反駁都無從下口。

僖妃第一次與貴妃交鋒,居然被懟到無話可說,只拿眼瞪自己平日的親信。

那些個貴人、常在敢撩撥榮嬪,卻不敢惹發飆的貴妃,一個個鵪鶉似的低下頭去。

連太後都盯著貴妃看了一會兒,以為自己眼花了。

貴妃忽然發飆,固然有僖妃咄咄逼人的緣故,但更重要的是皇上給她的承諾。

幾日前皇上夜宿承乾宮,對貴妃說:“僖妃心狠手辣,朕不會讓她做繼後,也不會給她協理六宮之權。在繼後冊立之前,你得出面再撐一段時間,替朕看著僖妃,牽制她,不許她胡來。太皇太後那邊你不用顧慮,朕會出面。”

說到此處,皇上頓了頓,緩和語氣:“你是朕嫡親的表妹,朕一直把你當妹妹,當家人,從未改變。以後不管誰做繼後,你都是朕的妹妹,朕的貴妃。貴妃該有的體面,朕都會給你。”

所以貴妃東山再起之後,一個月下來已經與僖妃明裏暗裏交手過好幾回。僖妃花樣整活兒,貴妃照單全收,居然互有勝負,勉強打成平手。

貴妃和僖妃都是小姑娘禁得起折騰,太後早已步入中年,又是個閑散的性子,實在有些頂不住。

“皇上打算什麽時候冊立新後啊?”太後被吵得日夜不寧,人都老了幾歲,抹粉也遮不住。

皇上朝太後拱拱手:“皇額娘再忍忍,很快了。”

太後揉著自己突突跳的額角,笑容頗為無奈:“先帝還在的時候,我是皇後,我什麽都不管,天天就看著太皇太後和董鄂皇貴妃鬥法。”

說起往事,太後的笑容更真切了一些:“世人都道我這個皇後被皇貴妃壓制,生活淒慘,其實我就是在混日子。”

皇上笑著湊趣兒:“兒子看得出來,皇額娘那時候過得並不辛苦,畢竟……天天都有好戲看。”

太後呵呵笑:“你心裏知道就行,說出來就不孝順了。”

太後與皇上相視一笑,示意皇上別光說話,喝口茶潤潤喉嚨:“先帝在時,我都不曾參與宮鬥,也就是為你,為了保成。”

皇上喝下一口茶:“皇額娘別急,貴妃的幫手快到了。”

幾日後,一輛小馬車駛入城門,直奔皇宮,太皇太後終於見到了郭絡羅氏口中“賽諸葛”的妹妹妙宜。

十幾歲的小姑娘嬌艷如花,腰細如柳,太皇太後目測這把纖腰是宮裏最細的。

年輕,貌美,腰細,說話帶腦子,都是皇上喜歡的,足可以與赫舍裏氏平分秋色。

太皇太後本來想在鈕祜祿家給僖妃找個幫手,奈何扒拉了一圈,全都不滿意。

正在一籌莫展時,擡眼瞥見被發配到浣衣局的郭絡羅氏過來送衣裳。想起郭絡羅氏從前也曾受寵,便將她叫到跟前說話,問她家中是否還有姐妹。

郭絡羅氏是個聰明的,見問忙推薦了她的妹妹。說妹妹妙宜人生得美,還通透,誰見了都要誇一句冰雪聰明。

太皇太後對“冰雪聰明”持懷疑態度,不過郭絡羅氏本人就很美,腰還細,很能入皇上的眼。於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接了郭絡羅氏的妹子進宮。

誰知果然如此。

於是以皇上身邊沒有知冷知熱的人為由頭,簡單調.教幾日,便信心滿滿地將妙宜塞進了乾清宮的圍房。

這回太皇太後可算是看對了人。妙宜當日便被皇上臨.幸,翌日成了官女子,五日晉封宜常在。之後幾乎獨寵,不出一個月已經是宜貴人了。

“這宜貴人什麽來頭,沒到一個月就飛出了乾清宮的圍房,住到翊坤宮去了。”榮嬪抱著肚子,憂心忡忡。

後宮只有皇後住的坤寧宮,和西六宮的翊坤宮,名字裏帶“坤”字,與乾清宮的“乾”相對應。

天為乾,地為坤,翊坤宮從名字上就顯得尊貴些,可見皇上對這位宜貴人的看重。

榮嬪下個月就要生了,惠嬪怕她多想,打趣說:“你忘了,這位宜貴人的姐姐也住過翊坤宮呢。”

想到當初那位寵冠六宮的郭絡羅氏最後在浣衣局安了家,榮嬪就想笑:“這樣一看,不像偏愛,更像敲打了。”

郝如月只在旁邊聽著,並沒說話,心道還真不一定。看架勢,這位宜貴人極有可能是康熙朝寵冠六宮的宜妃。

結果這一回還真讓榮嬪猜對了。宜貴人住進翊坤宮之後做事越發小心,對誰都客客氣氣的。僖妃幾次想拉攏她,都被婉拒,反而貴妃一直對宜貴人淡淡的,宜貴人卻果斷地站到了貴妃身後。

貴妃出身高,位份高,又是皇上嫡親的表妹,原本能將僖妃壓得死死的。

奈何貴妃脾氣軟,手腕更軟,雙方你來我往互有勝負。

自打宜貴人站隊貴妃之後,貴妃如虎添翼,逐漸壓制僖妃。

僖妃一直以未來繼後自居,哪裏肯讓貴妃轄制,反制手段也是層出不窮。

三月,榮嬪生下三阿哥,母子平安。

結果還沒到滿月,僖妃便越過貴妃向太後提出想要抱養三阿哥。理由很簡單,貴妃抱養了大阿哥,她也想抱養一個。

太後心裏不讚成,臉上仍舊笑呵呵的,耐著性子給僖妃解釋:“貴妃抱養大阿哥的時候,惠嬪還是貴人,沒資格養皇子。如今榮嬪已然是一宮主位,她可以自己養三阿哥。”

僖妃不依不饒:“惠嬪如今也是一宮主位了,怎麽不見貴妃將大阿哥還回去?”

這樣做表面看起來損人不利己,實際卻是削弱貴妃最有效的手段。

僖妃看得明白,貴妃身邊有兩個智囊,一個是皇上的新寵宜貴人,另一個便是大阿哥的生母惠嬪。

宜貴人是怎麽進宮的,僖妃心知肚明,不必自己出手,自有太皇太後收拾她。

惠嬪入宮早,人生得圓潤,做事也滑不留手,很不好對付。

在僖妃看來,惠嬪之所以投靠貴妃,不過是有人質在貴妃手上捏著。

若她能幫著惠嬪要回大阿哥,惠嬪自然也會投桃報李地倒向她。

到時候她與貴妃之間的勢力此消彼長,便可挽回頹勢。

誰知太後還沒開口,惠嬪先跳出來表態:“大阿哥養在承乾宮很是妥帖,貴妃娘娘對大阿哥視如己出,嬪妾覺得沒必要挪動。”

倒不是她不想要回兒子,只怕大阿哥回到身邊,自己也護不住。

僖妃剛才還在惦記榮嬪的三阿哥,被太後打了駁回又跑來算計大阿哥。

貴妃人品貴重,便是自己不得寵,也從未借大阿哥爭寵。

惠嬪卻見過有人為了爭寵,竟然親手將自己的孩子折騰到生病。

親子尚且如此,更何況是養子。

“惠嬪,你是不是受了誰的脅迫?”居然有人傻到把自己的兒子推給別人,僖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t的耳朵。

惠嬪搖頭:“僖妃娘娘說的哪裏話,大阿哥能給貴妃娘娘做養子是他的福氣。”

僖妃氣到腦仁疼,頓時斷了策反惠嬪的念頭,又將話題扯回到三阿哥身上:“太後,臣妾與貴妃同是妃位,貴妃能抱養大阿哥,臣妾便也能抱養三阿哥!”

這是商量不成,準備搶了?太後一陣無語,就聽宜貴人小聲嘟囔:“龍子鳳孫又不是攤子上的蘿蔔白菜,你能買,我也能買,誰想買都能買一個。”

僖妃被噎,擡眸看向宜貴人:“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小主最好想想清楚,免得樂極生悲,禍從口出。”

宜貴人聞言臉色變了一瞬,很快恢覆正常,起身朝僖妃福了福:“多謝僖妃娘娘教誨。不過嬪妾也提醒娘娘,咱們都是皇上的妃嬪,是要守著皇上過一輩子的。”

太皇太後能護你一時,能護得了你一世嗎?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宜貴人也不想初來乍到就與高位妃嬪結怨,可幫著貴妃對付僖妃是皇上的意思,也是她這段時間獨寵的原因。

僖妃是太皇太後挑中的繼後人選,皇上卻不認同,並且明確告訴她,皇後另有其人,總之不會是僖妃。

宜貴人失眠了好幾個晚上,仔細權衡利弊,這才決定站隊。

不是她想站隊,而是形勢所逼,不得不站。

宜貴人上午才跟僖妃撕破臉,姐姐郭絡羅氏下午就來給她送衣裳了。

這段時間宜貴人得寵,作為宜貴人的姐姐郭絡羅氏在浣衣局也很有體面。從前瞧不起她的人,都開始巴結她,就連浣衣局的管事都不敢隨便指使她了。

所有人都以為郭絡羅氏會姐憑妹貴重回後宮,誰知翊坤宮的人忽然找到浣衣局,讓郭絡羅氏管好自己的妹妹。

僖妃驟然發難,瞬間打碎了郭絡羅氏在浣衣局的所有體面。

誰都知道僖妃是未來繼後,而宜貴人只是個小小的貴人,螢火之光怎與日月爭輝!

於是巴結又變成了嘲諷,郭絡羅氏忍無可忍,這才跑來教訓人。

結果人沒教訓成,反挨了七八個耳光,被人像破布口袋似的丟出了翊坤宮。

“小主前兒還讓奴婢拿出二十兩銀子,準備接濟大姑娘,怎麽今日又打她?”見小主坐著悶悶不樂,貼身宮女白霜忍不住問。

宜貴人進宮時小包袱裏就只有五十兩銀子,在乾清宮圍房住了一段時間,上下打點用了三十兩,如今體己的銀子就只剩下二十兩。

即便小主得寵,封了貴人,所得之物都是宮造,無法變現。

所以小主住進翊坤宮,通身上下就只有二十兩銀子,打賞自己宮裏的奴才都不夠,卻要拿出來一點不剩地接濟大姑娘,可見很重視姐妹親情。

宜貴人嘆口氣,用帕子按住眼角,帶著鼻音說:“她到底是我姐姐,在浣衣局討生活也不容易。那些銀子還是送去吧。”

就在宜貴人心疼姐姐的時候,白霜也在心疼她。

當初赫舍裏女官得寵時,內務府差點把乾清宮偏殿的門檻踩平,賞賜一撥一撥往裏送。

便是內務府不送,乾清宮的總管也會帶人去送。等赫舍裏女官抱著太子搬回慈仁宮,賞賜多到要現騰庫房才能裝下。

她跟人打聽過,內務府送的賞賜都是帶戳兒的,可乾清宮總管送去的,幾乎都不帶戳兒。

賞賜的物件自是奇珍異寶,難得裏面還有很多荷包,荷包裏裝著散碎銀子、金豆子和金花生,分門別類,連平時打賞下人都不用自己掏腰包。

都說宜貴人與赫舍裏女官一樣得寵,可皇上給小主的賞賜就只是貴人的分例,多一點都沒有。

別問,問就是宮裏從前沒有女官,所以沒有定例,而貴人有。

宮裏那麽多貴人,若是得寵的都多給賞賜,內務府早破產了。

總而言之,就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赫舍裏女官本來就是正一品女官,聽說年俸領了兩千兩銀子。再加上赫舍裏家長房的成衣鋪和藥鋪都很賺錢,即便沒有宮裏的賞賜,赫舍裏女官照樣富得流油。

反觀宜貴人,貴人一年的分例只有一百兩,光是年節的打賞都不夠用。而宮裏的賞賜幾乎無法變現,如今還要拿出僅有的積蓄接濟窮親戚,真是太可憐了。

僖妃與貴妃互相打壓,慈仁宮前殿每天風雨飄搖。

後殿卻是一片歲月靜好。

不過郝如月有惠嬪這個人工播報機,風雨沒沾上一點,瓜卻是一個都沒落下。

“人紅是非多,今天僖妃又找宜貴人的麻煩了。”

惠嬪一邊嗑瓜子一邊跟郝如月八卦:“這不是三阿哥快滿月了嗎,各宮都在準備賀禮。僖妃忽然問宜貴人送什麽,宜貴人小聲說了,僖妃當面問她拿了誰給的賞賜換銀子,還假惺惺提醒宮造的物件不能賣。”

說到這裏一陣唏噓:“宜貴人也是可憐見的。包衣出身,沒什麽家底,又是初來乍到,看裝扮就知道手頭拮據得很。”

想起自己當年入宮,也曾窘迫過:“早知她如此缺錢,就該讓她等到晉封貴人的時候再去給各宮磕頭,得到的賞賜也能多些。”

郝如月推了奶茶給惠嬪:“那時候宜貴人正得寵,誰知皇上這樣小氣,竟是沒有多的賞賜。”

惠嬪也奇怪:“可說呢,皇上的賞賜都是分例,半點都沒多給。”

這時丁香走進來說:“剛抓到一個小宮女在門口探頭探腦,問也不說,掉頭就跑。”

太子和三格格、五格格他們在主殿玩耍,郝如月閑來無事,抓了惠嬪一起審案。

“原來是這樣。”郝如月聽完小宮女的話與惠嬪對視一眼,又問,“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你跑什麽?”

小宮女縮了縮脖子不說話了,惠嬪就問她:“這回拿了什麽過來換錢?”

小宮女也不回答,只是搖頭,還悄咪咪擡頭看了惠嬪一眼,看得惠嬪莫名其妙。

郝如月會意將惠嬪支開,才問那小宮女:“你手裏拿著的可是一對翡翠耳墜?”

如果她記得不錯,當日宜貴人還是宜常在的時候去給惠嬪磕頭,惠嬪應該是賞了一對翡翠耳墜給她。

小宮女羞得滿臉通紅,也不說話,只給郝如月磕頭。郝如月讓人將她扶起,對她說:“連這也賣了換錢,等到三阿哥滿月宴的時候,你主子戴什麽?”

轉頭讓丁香拿了一百兩銀子,並一套赤金的長命鎖給那個小宮女:“回去同你主子說,就說是我借給她的,以後有了要還。”

想了想又補充:“還有,以後不許她再賣東西換銀子。到底是皇上的新寵,沒的丟了皇上的臉面。”

小宮女抱著銀子和東西千恩萬謝地走了。

惠嬪轉出來,對郝如月笑道:“救急救不了窮,這位宜貴人是真窮,你這樣搭還不知要搭到什麽時候。”

郝如月莞爾:“莫欺少年窮。”

別看宜貴人現在手頭拮據,將來可是後宮裏最大的財主,皇上給的賞賜不說,只生了一個九阿哥就不愁沒銀子用。

翊坤宮,宜貴人看著小宮女抱回來的東西,欣然收下了,什麽都沒說。

僖妃的火力被牽制,最大的受益者其實是舍赫裏女官和太子。

既然皇上用她,卻不願照顧她,那麽赫舍裏女官給的銀子她就笑納了。

她不會感謝對方,不過等她緩過來,銀子還是會還的。

清明節後,坤寧宮修葺完成,雖然大門緊閉,並不許人進去參觀,只看大門上的漆都刷了幾遍,銅鉚釘全部換新,便不難想見裏頭的光景了。

直到最後一撥工匠離開,後宮眾妃嬪才驚覺,原來仁孝皇後已經離開三年了。皇上守制期滿,連坤寧宮都修葺好了,但繼後是誰好像還沒著落。

本來僖妃勝算最大,奈何本人不受寵。

太皇太後看好僖妃是事實,皇上不看好她也是事實,單看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了。

這事若放在幾年前,便是皇上不情願,太皇太後也能一錘定音。可放到現在,變數就很大了。

皇上和太皇太後這樣搞,後宮眾妃嬪都很郁悶,想提前燒個熱竈都找不到廟門。

其實不光後宮妃嬪著急,太皇太後也著急,便將僖妃叫到跟前耳提面命:“你別一天天只盯著貴妃和那兩個受寵的,多花些心思在皇上身上,趕緊懷上龍胎才是正理。”

不然讓她怎麽跟皇上提冊立繼後的事。

僖妃聞言頓時眼圈紅紅,哽咽道:“皇上不喜臣妾,臣妾又能怎樣。”

點心也送了,甜湯也送了,全是顧問行出面應t付,連皇上的面都見不著。

自打年後開始,皇上忽然忙起來,進後宮的次數屈指可數。偶爾過來也是在新人處打轉,根本不管舊人哭。

太皇太後也曾年輕過,年輕的時候也不得寵,她太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絕望了。

本來太皇太後給僖妃找了宜貴人做幫手,奈何宜貴人進宮之後忽然反水,堅決站隊貴妃。

太皇太後只是敲打了宜貴人的姐姐,也不好自降身份為難一個小貴人,這事只得作罷。

幫手不管用的話,也不是無路可走了,宮裏爭寵的方式有很多。

所以皇上過來請安時,太皇太後直接開口了:“皇上寵愛新人,是皇上房裏的事,按說不歸我管。可若皇上總是一味貪新,難免令舊人心寒,還是雨露均沾的好。”

仁孝皇後在時,皇上做得很好,自打皇後薨逝,皇上就越發恣意起來。

皇上垂眼應是,多一句話都沒有,孝順到讓太皇太後頭疼,又把話說得白了一點:“長春宮那邊皇上總要去一去的。”

皇上還是垂眼應是。

太皇太後親自把皇上帶大,還不知道皇上的脾氣。他垂著眼,便是心裏不願意,卻礙於一個孝字,不得不應承下來。

等到付諸行動的時候,要麽忘了,要麽糊弄,總之主意正得很。

若是不打緊的小事,太皇太後通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可事關冊立繼後,太皇太後也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於是當著皇上的面吩咐蘇麻喇姑:“晚膳的時候你跑一趟長春宮,送壺暖酒過去給僖妃,叮囑她好好伺候皇上。”

此情此景,如果郝如月在場,一定會提醒皇上盯緊太醫院,免得戴綠帽給別人養孩子。

康熙以仁孝治天下,為了體現自己的孝順,晚膳時分果然去了長春宮,果然喝了暖情酒。然後在僖妃準備扶他進內室的時候,一巴掌將她抽醒,仗著酒意捏著她的下巴說:“以後不許再去慈寧宮告狀。”

僖妃此時也喝了暖情酒,本來臉頰就紅,剛挨了一耳光,臉上更紅了。見皇上說完擡步要走,忙著撲到皇上腳邊:“皇上,臣妾所求不多,只想有個孩子!”

誰知皇上聽完更生氣了,什麽都沒說,踢開她便走。

走到院中,酒意直往上湧,心緒也跟著翻湧起來,壓都壓不住。

他想讓某人給他生孩子,人家背著他喝避子湯,便是藥性寒涼損傷身體也不怕,就是不生。

他不想讓僖妃生,僖妃偏向太皇太後求了暖情酒來,非要生。

只是沒想到太皇太後下手這樣狠,說好只是暖情的酒,當真喝下去好似春.藥一般。康熙疾走了一程,再擡眼便看見了慈仁宮三個大字。

算起來,郝如月已經小半年沒有侍寢,一夜過去感覺全補回來了。等她睜開眼,已日上三竿,身邊早沒了人。

“太子呢?”郝如月醒來第一件事便是問太子。

松佳嬤嬤一臉欲言又止,還是丁香紅著臉說:“太子去了乾清宮。”

算算時辰,想來是皇上下了早朝,把太子接過去培養感情了。

這種事常有,郝如月並沒放心上。

而在乾清宮,太子正坐在皇上腿上哭鬧,質問皇上後宮那麽多娘娘,為什麽非要搶他的小姨。

皇上:東宮還得抓緊修。

“你不是早就一個人睡,不用小姨抱了?”剛聽說的時候還有點心疼,又想著男孩子早點獨立也是好事,便沒阻止。

太子哽咽:“小姨辛苦,都不用小姨抱了。汗阿瑪不心疼小姨,小姨早晨叫不醒!”

皇上扶額,怪只怪太皇太後賜的暖情酒太厲害,昨夜……是他放縱了,把她折騰得有些狠。

他早起上朝的時候,人還在睡。

想起昨夜那把細腰,康熙心中就是一蕩,變換了抱太子的姿勢,轉移話題:“保成,下個月你就三歲了。大阿哥兩歲多,貴妃就已經給他啟蒙了,你是太子,不能讓哥哥比下去。”

太子收住眼淚,扭著小身子要下地,不讓皇上抱了:“保成要回去看小姨,看她醒了沒。”

然後被皇上重新圈住,抱到南書房,邊走邊哄:“小姨累,汗阿瑪也心疼小姨,親自給保成啟蒙。”

所以太子是哭著跑出慈仁宮的,然後又是哭著被抱回來的。

郝如月嚇了一跳,忙問保姆怎麽了。保姆還沒說話,太子已然哭唧唧告起狀來:“汗阿瑪教保成寫字,保成不會拿筆,汗阿瑪拿筆桿敲保成的手。”

說著將胖乎乎的小手伸到郝如月面前,郝如月沒看出有什麽,太子就指著自己的手背:“小姨你看,都紅了,疼。”

郝如月雖然還是沒看出紅,可並不耽誤她心疼太子。兩歲多飯勺都拿不穩,卻要學寫字,也太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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