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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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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

太子五個月剛學會坐著的時候, 可喜歡坐著玩了,每天吃飽睡足便會指著嬰兒推車啊啊啊地要坐上去。

郝如月便將他抱坐在車上,蓋好羊絨毯、小棉被, 戴上虎頭帽,出去炸街。

第一站通常去前院給太後請安。太後入了冬便不怎麽出門了, 難得有個小客人過來拜訪, 歡喜得不行。

等太後稀罕夠了, 天氣好的話,郝如月還會推著太子走出慈仁宮,一路玩到慈寧宮,給太皇太後請安。

本朝以仁孝治天下,皇上便是天下第一大孝子。沒有特殊情況, 每日下了早朝,皇上都會東西兩邊跑給太後和太皇太後請安, 將孝順做到極致。

有皇上做榜樣, 太子自然要好好學。

百善孝為先,郝如月非常讚同,並且決定從娃娃抓起。

太皇太後喜歡孩子的方式與太後不同。太後總是喜歡抱一抱, 親一親,問一問吃得好不好, 睡得好不好。太皇太後也抱也親, 不過還是更喜歡與太子面對面坐著, 給他講皇上小時候的故事。

也不管太子能不能聽懂。

反正郝如月是聽了滿耳朵,越聽越覺得皇上命苦,便決定也免費送皇上一套羊絨中衣好了。

從慈寧宮出來便要往回走了, 偶爾郝如月會推著太子去惠貴人的延禧宮串門。

這一次惠貴人不在,聽說是去承乾宮扒門縫了, 郝如月聞言嘆了口氣,只得推著太子離開。

出門正好撞見紅著眼睛的惠貴人,郝如月安慰了她幾句,才要走便聽見一陣孩子歡快的笑聲。

奶團子本來都有點困了,大約是聽見了同類的笑聲,頓時豎起小耳朵,啊啊啊地要去後邊看看。

“大阿哥在做什麽,玩得這樣開心?”不用問也知道,惠貴人肯定是想兒子,這才去承乾宮扒門縫的。

惠貴人果然喜極而泣,帶著濃重的鼻音說:“皇上在呢,正陪著大阿哥蹴鞠。”

笑完又憂心起來:“到底不是自己親生的。這樣冷的天,大阿哥跑得滿頭滿臉的汗,貴妃也不讓人給擦一擦,只知道站在旁邊笑,這要是著了涼可怎麽好。”

說著落下淚來。

郝如月想再安慰幾句,奈何嬰兒車裏的奶團子不幹了,啊啊啊地只要去看自己的同類。

承乾宮在延禧宮的斜後方,離得並不算遠,郝如月便推著奶團子過去了。惠貴人不放心也跟了過去。

門口當值的一看惠貴人又來了,臉拉得老長,可看見後面跟著太子的嬰兒車,便沒說什麽。

也沒有要進去通傳的意思。

自打佟佳氏升了貴妃,皇上只臨幸了一回,之後再沒有。

貴妃住進承乾宮有一段時日了,這還是皇上第二次過來。

上一回是大阿哥剛進宮的那一日,皇上教會了大阿哥走路,抱著大阿哥叮囑了貴妃幾句好生照看就走了。

這第二次還是貴妃拿了大阿哥寫的大字,吩咐人送去乾清宮,皇上看了喜歡才過來的。

前朝事忙,皇上來一次不容易,貴妃見皇上一次更不容易。承乾宮的奴才不想讓太子搶了大阿哥的風頭,一個個都低眉垂目,只要沒人吩咐通傳,他們權當沒看見。

郝如月只是路過,並不想破壞天家父子培養感情,站在門外看了一會兒蹴鞠比賽,便推著太子離開了。

當時奶團子有些困倦,郝如月推著他離開便離開了,結果睡醒一覺便哭鬧起來,怎麽哄都哄不好。

郝如月問他怎麽了,他還不會說話,只用小胖手比比劃劃的,看得眾人一頭一臉懵。松佳嬤嬤甚至都懷疑是不是撞上了什麽不幹凈的東西,慌著要去請寶華殿的和尚做法。

郝如月沒讓,又看了一會兒終於看懂了。

她試著抱起奶團子往上舉,驚人眾人面面相覷,奶團子卻咯咯咯地笑起來,藕節似的小胖胳膊上下揮舞著。很快又不滿意了,哼哼唧唧示意郝如月再舉高一點。

奶團子快三十斤了,郝如月抱他都費勁兒,更不要說舉高高了。

等放下來,奶團子秒變氣包子,小臉也皺了,眼圈也紅了,還委屈巴巴地喊了一聲“媽媽”。

原來不只想舉高高,還吃醋了。

上午在承乾宮看蹴鞠的時候,大阿哥陰差陽錯地進了一個球,皇上便將他舉起來,朝上扔了幾下,大阿哥的笑聲更響亮了。

六個月的小娃娃已經知道吃醋了嗎?於是郝如月便吩咐人往乾清宮跑了一趟,小娃娃吃了汗阿瑪給的醋,當然要汗阿瑪親自哄。

原以為皇上要晚上才有時間過來,結果派出去的人還沒回來,皇上已經到了。

奶團子看見皇上,便喊著“媽媽”要皇上抱。皇上含笑將他抱在懷中,奶團子便開始揮舞小胖胳膊,迫不及待地用十級嬰語與他的汗阿瑪溝通。

郝如月才要提醒,皇上已經懂了,擡起雙臂將奶團子舉得老高,奶團子咯咯咯笑得很大聲。

然而還不滿足,又用十級嬰語啊啊啊地溝通。之後身子騰空,奶團子幾乎笑破了音,卻把屋裏伺候的齊齊嚇出一身冷汗。

六個月大的奶娃娃當真可以這樣扔嗎?

那可是太子啊!

郝如月一邊感嘆父子天性,一邊感嘆皇上的臂力,扔三十斤的奶團子,跟扔一團棉花似的。

不過皇上扔太子和大阿哥明顯不一樣。扔大阿哥的時候,那是能扔多高便扔多高,最後大阿哥都有點害怕了。扔太子卻是收著勁兒的,看似隨意,實則格外小心。

大約怕小孩子受不住,沒扔幾下便停了手。

奶團子這回終於心滿意足,抱著汗阿瑪的臉狠狠親了一口,在皇上的俊臉上留下了自己歡喜的口水。

天家的孩子都這麽早熟嗎,六個月不但會吃醋,還懂得爭寵了。

郝如月忙拿了帕子去擦,皇上含笑看她一眼:“可是想好了?”

郝如月滿臉黑人問號,見皇上仍舊盯著自己,一臉刨根問底的表情。

她緩慢地眨了眨眼,心腸瞬間百轉,然後一虛,忙吩咐丁香:“去把那套羊絨中衣拿來。”

康熙:“……”

送中衣也算是一種含蓄的暗示吧,小姑娘長大了,懂得害羞了。

松佳嬤嬤一看兩人的互動,不動聲色地給乳母使了個眼色,乳母會意借口到了吃奶的時辰,將太子抱走了。

芍藥端來茶水,與丁香一起退下,梁九功托著羊絨中衣最後離開,屋中只剩康熙和郝如月兩個。

康熙坐下喝茶,盞中仍舊是他最愛的碧螺春。茶湯青碧,喝到口中微苦,而後回甘:“剛才那套中衣是你做的?”

郝t如月才要回答,外頭忽然有人稟報:“姑娘,前院派人來說羊絨中衣太後很喜歡,問還有沒有現成的,想再拿一套給……”

話沒說完便消了聲。

康熙挑眉:“你給太後也做了中衣?”

郝如月這才有機會回答:“羊絨中衣是臣家中的成衣鋪所做,用料講究,輕薄保暖。臣給太後、太皇太後、太妃和老太妃們全都送了一套。本來也要往乾清宮送的,正好皇上過來了。”

那日郝如月扛著大鐮刀想了半天,最終決定從老年貴婦圈割起。

這一推廣策略主要是由羊絨的性能和受眾人群特點決定的。羊絨足夠保暖,而老年貴婦最怕冷。

當然在割韭菜之前,得先做推廣。於是郝如月推著太子把慈仁宮、慈寧宮各處都走了一遍,從太皇太後到太妃每個人都免費送了一套。

穿越前郝如月是集團的執行總裁,其實就是個大銷售,集團七成的業績全都壓在她身上,硬生生將她從一個i人掰成了e人。

什麽難對付的客戶沒見過。

更何況有奶團子這塊活寶做敲門磚,不管是不茍言笑的太皇太後,還是從未謀面的太妃,都對活潑可愛的人類幼崽沒有任何抵抗能力。

郝如月推著嬰兒車轉了一圈,試穿樣品分發完畢。

下一步便是等待客戶反饋,二次購買和推廣效應了。

皇上是天下第一大孝子,不光孝敬太後和太皇太後,連帶著先帝的妃嬪和太宗皇帝的妃嬪全都養在宮中,讓她們過著衣食無憂的尊貴生活。

清朝早期的各路妃嬪與中後期截然不同,尤其是太宗皇帝的妃嬪,每一個都大有來頭,且腰纏萬貫,是帶著草場、牲畜、奴隸和萬貫家財嫁過來的。

即便不用皇上奉養,她們也能過得很好,並不像中後期的太妃們一樣,若沒有兒子傍身,不過是混吃等死。

先帝的妃嬪也是一樣,大多數來自蒙古,都是頂尖貴族家的女兒,嫁妝豐厚自不必說,背後還有強大的母族勢力。

皇上奉養她們,與其說是孝順,不如說是籠絡。

都說清朝無昏君,而康熙皇帝便是眾多明君當中,最職業、最務實、最懂得審時度勢的那一個。

與郝如月的預料大差不差,第一撥推廣完,很快迎來了二次購買。

郝如月又推著太子逛了一圈,委婉地告訴大家,她手上沒有那麽多現貨,之前那些是家裏托人帶進宮孝敬的。

這些個太妃、老太妃從小在蒙古長大,都沒穿過如此柔軟潔白,還帶著香味的羊絨衣,便拉著郝如月問在哪裏能買到現貨,她們都想多買幾身替換著穿。

人老了,怕冷,冬天總要穿成個棉花包,動一下都費勁兒。自從穿上羊絨中衣,就跟厚棉袍說拜拜了,感覺冬天都變得溫暖起來。

郝如月只得勉為其難地告訴她們,自家在城裏有個成衣鋪,那裏有售,只是價錢有些昂貴。

“東西一樣就行,衣服而已,能貴到哪裏去。”

“這樣白這樣柔軟,貴點是應該的。”

“過幾日福晉就該過來給我請安了,回頭讓她買去,多買幾套。”

“幫我捎幾套進來。”

“也該讓福晉給家裏人多買幾套,穿著暖和,不厚重。”

“可不是嗎,冬天上朝多冷啊,給王爺也得多備兩套。”

不挖不知道,一挖嚇一跳,全都是隱藏的富婆。這時候再看太妃、老太妃們身上半舊的家常衣裳,郝如月都覺得閃著金錢的光芒。

按照郝如月最初的設想,先從老年貴婦圈開始推廣,而後進入中年貴婦圈,之後是少婦與少女圈。

針對老年貴婦圈的賣點是保暖,中年貴婦圈的賣點是牌面,少婦與少女圈的賣點則是纖薄輕盈,在冬天也能展示苗條的身材。

最近宮裏都在傳,皇後薨了,明年可能要冊立新後,大封六宮。

不管大封的時間在哪個季節,現在都是冬天,提前爭寵總是沒錯。

於是又催生出一批急於爭寵的潛在客戶。

盡管郝如月知道康熙不會這麽快冊立新後,也不會這麽快大封六宮,一切都要等到三年之後,但並不妨礙她渾水摸魚主動抓住商機。

冊立新後和大封六宮的流言與她無關,但大選的流言可是她串門串出來的。

當時她去探望榮貴人,只對榮貴人說了一句大封之後各宮都有了主位娘娘,貴人、常在和答應就顯得少了,沒準兒明年還會有大選和小選。

這話若是說與惠貴人知道,惠貴人多半付之一笑。眼下戰事未熄,皇上都未必有心思冊立新後,更別說選秀了。

□□貴人一孕傻三年,以為是郝如月在太皇太後或者太後那邊聽說了什麽,便信以為真地傳播起來。

榮貴人有孕,皇上難免多看重一些,保不齊順嘴說了選秀的事,所以消息從鐘粹宮傳出,就顯得十分可信了。

冊立新後、大封六宮和選秀齊齊上陣,宮裏很快又流傳出一則皇上的個人喜好,都傳皇上鐘愛豆蔻年華,且弱柳扶風的女子。

芍藥將這話說與郝如月知道的時候,還有點緊張,生怕郝如月心裏不舒服。

畢竟二姑娘從前癡戀皇上,奈何天意弄人,難成佳偶,反倒蹉跎了年華。雖然符合弱柳扶風的氣質,奈何早已過了豆蔻之年。

誰知二姑娘聞言撫掌大笑:“天助我也!”

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皇上喜歡年輕纖細的女子,年輕郝如月幫不上忙,纖細還是能做點什麽的。

比如冬天穿羊絨中衣,便可從一眾臃腫的棉花包中脫穎而出。

有了皇上這個特殊喜好,赫舍裏家的成衣鋪從門可羅雀,到人來人往,再到車水馬龍,一衣難求。

成功圈粉老年貴婦組、中年貴婦組、還有少婦組和少女組,娘家的成衣鋪賺得盆滿缽滿,郝如月很是滿足,卻從來沒想過割男人的韭菜。

直到今日見了皇上,才決定把皇上這根大韭菜的商業價值發揮到極致。

“羊絨中衣輕薄保暖,皇上穿在朝服裏便不用再穿厚重的棉袍了,顯得人更精神,行動也便宜。”

康熙身量高,看起來卻並不魁偉,甚至有些偏瘦。若不是有一副漂亮勻稱的大骨架撐著,顯得肩寬腰細腿長,讓冬日這身寬大厚實的朝服一壓,就不會如眼下這般挺拔了。

康熙端起茶盞又喝下一口,純苦:“太妃們都有啊。”

反射弧似乎有點長,郝如月點頭,再擡眸見皇上拂袖而去。

郝如月:?又怎麽了?

皇上最近總是怪怪的,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來時陽光明媚,去時陰雲密布。男人心,海底針,帝王心,比海底針更加海底針。

再一次被海底針紮了手,郝如月也懶得猜了。

下午惠貴人過來串門提起宮裏的流言:“最近都在傳明年要冊立新後、大封六宮。上個月皇上便讓人把坤寧宮收拾出來了,宮人都配齊了,我看這事有門兒。”

郝如月懶洋洋坐著,沒接話。不會這麽早,卻還是會有皇後的,畢竟康熙皇帝不坑死幾個絕不會承認自己克妻。

惠貴人惋惜地看了郝如月一眼,還沒說話先嘆了口氣:“這繼後多半是承乾宮的那一位了。”

又後知後覺:“傳言保不齊都是承乾宮放出去的,提醒皇上呢,後宮不能一日沒有皇後。”

郝如月笑笑,心說這皇後要命,誰愛幹誰幹吧。

如今雖有貴妃,協理六宮之權仍舊掌握在惠貴人手中。可等繼後冊立,她就要交權了,不免憤憤:“冊立新後和大封六宮也許可能,把選秀加上是不是有點荒唐了?”

新後才立,不想著生嫡子,轉頭給皇上選小老婆,這位繼後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

郝如月失笑:“許是有人看不慣,想給繼後添堵呢,未必是承乾宮的意思。”

傳言流轉到現在,早就找不到出處了,惠貴人聽到的都不知是第幾手了,聞言只是苦笑。

皇後不好當,人還沒上位,添堵的人先來了。

想起最後一個流言,惠貴人感覺手裏的松子都不香了:“皇上確實喜歡年齡偏小,纖細如柳的女子。”

比如早年得寵的榮貴人,十四五歲入宮,生得纖細裊娜。從進宮就開始生孩子,算上肚裏這一個已經懷了四胎。

仁孝皇後就不說了,與二姑娘一般,都是四肢纖細,腰身婀娜的主兒。

再有便是貴妃佟佳氏了。不過佟佳氏更像弱癥,胎裏不足,看起來有些蒼白,人病懨懨的。

此時病懨懨的貴妃又在生悶氣了,她身邊的那嬤嬤勸道:“太子是嫡子,皇上自然更t看重些。奴婢聽說皇上去慈仁宮當真只是看太子,說了一會兒話便走了。”

見貴妃不理,那嬤嬤繼續說:“反正大阿哥在娘娘手上,今日大阿哥蹴鞠出了汗,不如再弄個風寒出來。皇上如今只有兩個兒子,便是太子更金貴,大阿哥也不是土做的。若大阿哥病了,娘娘還愁見不到皇上嗎?”

大阿哥蹴鞠出了好些汗,貴妃當時的註意力都在皇上身上,皇上到底是個男人,難免粗心,誰都沒留意。那嬤嬤卻看得清楚,故意攔著乳母沒讓管,只說怕掃了皇上的興致。

從貴妃住進承乾宮,皇上一次都沒留宿。貴妃還算沈得住氣,底下的奴才們都快急得火上房了。

那嬤嬤不是沒想過用孩子爭寵,可皇上那雙鳳眼毒著呢,但凡有人敢在他面前弄鬼,都不會有好下場。

所以大阿哥可以病,但必須病得順理成章,不能有半點人為的痕跡。

貴妃聞言撩起眼皮看那嬤嬤,漫不經心說:“我便是要爭寵,也犯不著拿一個孩子作伐。”

宮裏只有她一個主位娘娘,還是貴妃,聽說皇上已經讓人把坤寧宮收拾出來了,也許明年她便是皇後了。

犯不著利用一個小孩子。

況且大阿哥生得虎頭虎腦很是可愛,喊額娘的時候脆生生的,她很喜歡。

想到蹴鞠時大阿哥確實出了汗,貴妃垂下眼睫吩咐:“讓人熬一碗姜湯給大阿哥送去,可別染上風寒。”

還不忘敲打那嬤嬤:“今日伺候在大阿哥身邊的乳母不夠盡心,打了板子轟出去,再從內務府挑了好的補上。”

那嬤嬤趕緊應是,心中卻道貴妃糊塗,不想著爭寵生兒子,當真給皇上養起了孩子。

偏偏這抱養並沒上玉碟,大阿哥還不算是貴妃的兒子,頂多算養子。

大阿哥的親額娘還活著呢,人家母子之間血濃於水,貴妃這樣的養母算什麽!

白忙活一場罷了,到最後沒準兒還落不下好。

奈何貴妃心善,主意卻很正,她決定的事不容轉圜。那嬤嬤縱然有張良計,也只能在心裏默默嘆氣。

嘆了幾口氣之後,又聽貴妃問:“冊立新後和大封六宮的流言從何處傳出,查到了沒有?”

那嬤嬤搖頭:“流言一經傳出就鬧得沸沸揚揚,宮裏人人都能說上一嘴,你一嘴我一嘴很難查到源頭。”

原來貴妃是在為這事發愁嗎?流言明顯對貴妃有利,那嬤嬤不理解有什麽可愁的。

貴妃很快給她解惑了:“你們是不是都以為皇上將大阿哥抱到承乾宮來養是恩典?”

難道不是嗎?那嬤嬤腦子差點燒幹都沒想出還有別的原因,這才一臉驚訝地聽貴妃慢條斯理地說:“那不是恩典,是敲打。皇上讓我養大阿哥,便是警告我,別打太子的主意。”

她喜歡孩子,皇上就給她一個孩子養著。

但太子有人養,不需要她這個貴妃插手。

貴妃是皇上的表妹,從前經常隨額娘進宮請安,與皇上青梅竹馬。那時候的皇上溫和有禮,愛說愛笑,大人們說話,皇上便帶著她到自己的住處吃點心。

只可惜姑母沒得早,她很少有機會進宮了。便是三節兩壽進宮給太後、太皇太後請安,也不像在姑母宮中自在,想見皇上表哥一面都難。

再相見還是在帝後大婚那一日,那天皇上臉上掛著笑,可佟佳氏就是知道他不高興。

等到仁孝皇後薨了,繼後候選人鈕祜祿氏也“死”了,輪到佟佳氏進宮,她才驚訝地發現皇上變得如此沈默寡言。說話做事都喜歡垂著眼,不管面對什麽,永遠不動聲色,氣定神閑,讓人猜不透。

雖然早已為人夫為人父,皇上也不過弱冠之年,正該意氣風發。而他似乎早已斂盡鋒芒,堪破世事,成了一個心沈似海,深不可測的帝王。

便是自己曾經與他青梅竹馬,便是自己真心疼愛太子,可憐他年幼失母,在帝王眼中,也是不安分的標志,需要敲打。

第一夜侍寢過後,司寢太監照例問留不留,皇上只說不留。她便被裹了從龍榻上擡到偏殿,喝下一碗避子湯不說,還被司寢的嬤嬤揉了肚子,不許她身上留下任何皇上的痕跡。

從此,她便縮在承乾宮本分度日,再不敢去慈仁宮看太子。

大約皇上對她的安分守己還算滿意,便將才回宮的大阿哥抱給她養,算是獎勵,又何嘗不是一種敲打。

朕把長子都給你了,便是你做了繼後沒有兒子,也不許打太子的主意。

偏偏在這時候莫名其妙地傳出明年可能要冊立新後和大封六宮的傳言,這不是幫她,而是要害死她。

直到選秀的流言傳出,皇上都沒再敲打她,還過來陪大阿哥蹴鞠,可見皇上知道這事並非她所為。

她旁敲側擊問過皇上,被皇上敷衍過去了。於是貴妃更害怕了,想要害死她的那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麽連皇上都如此忌憚。

於是貴妃決定,從今日起,嚴格管束承乾宮上下,所有人都夾起尾巴,不準生事。

當然調查也沒落下,只不過那嬤嬤不得力,又換了邢嬤嬤去查。

這一查不要緊,立後和選秀的流言都沒查到出處,反倒查出最後一波關於皇上特殊喜好的流言是那嬤嬤讓人散播的。

貴妃氣得不輕,尋了個由頭將那嬤嬤打發了,自此承乾宮安靜如雞,徹底沈寂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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