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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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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感

與坤寧宮不同,慈寧宮仿佛早有準備。

康熙走進去便聞到了碧螺春濃郁的茶香,太皇太後正坐在炕上好整以暇地等他,見他果然走進來,便朝侍立在側的蘇麻喇姑露出一個“我說什麽來著”的微笑。

蘇麻喇姑苦笑著行禮,親自給康熙上茶。

太皇太後懶得寒暄,直奔主題,康熙一口茶都沒喝上,便看見了厚厚一摞紙,細看竟是清心咒。

康熙才張開嘴,便被太皇太後給堵了回去:“這可不是我罰的,是她自願受罰的。六年了,她一直在外邊鬧騰,抄一百零八遍都便宜她了。”

康熙被懟了也不生氣,信手拿起一本翻看:“太皇太後都看過了嗎?”

“不過是清心咒,有什麽好看的。”太皇太後說罷又狐疑起來,“是有什麽不對嗎?”

康熙擺手:“沒有沒有,字跡工整,態度端正。”山盟這筆字也大有長進。

太皇太後哼一聲:“沒有最好。”

康熙將佛經放下:“太皇太後虛懷若谷,自然不會跟一個晚輩計較,正好皇後有孕在身,十分想念家人,朕想著……”

“皇後有孕在身,還要管著後宮諸事,委實辛苦。”太皇太後第二次堵了康熙的話頭,“我這邊也沒閑著,給皇後尋了一個好幫手。”

說著朝外看去:“丫頭,過來給皇上請安。”

門簾一掀,從外面走進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妙齡少女,不是別人正是四大輔臣之一的遏必隆的女兒。

當年先帝給他留下四個顧命大臣,三個都死在了他剛親政的那兩年,如今只剩下遏必隆一人,且已然病入膏肓。

康熙這一遲疑,鈕祜祿氏走進來屈膝行禮,康熙回神叫起,又聽太皇太後說:“這丫頭十歲入宮,我帶在身邊親自教導,今日正好及笄,讓她給皇上做個貴妃可還使得?”

鈕祜祿氏紅了臉,太皇太後知道皇上還有話說,便讓她先退下了。

康熙聞言微微蹙眉,半晌才道:“太皇太後的意思,朕明白。可此女年紀尚輕,沒有子嗣,貿然封貴妃恐有不妥,不如先從貴人做起,等誕下皇子再行冊封。”

太皇太後知道皇上不會拒絕遏必隆的女兒,也知道皇上心裏的貴妃之位是留給誰的,斷不會輕易許人。

皇上退了一步,沒有再提剛才的話頭,太皇太後也不好逼得太緊,便道:“既然是庶妃,也就不用選日子擺排場了,擇日不如撞日,今夜便將人擡到乾清宮去吧。”

太皇太後看了康熙一眼,見他眉眼不動,又說:“到了乾清宮便是皇上的人了,定什麽位份,住在哪裏,我一概不管,全憑皇上做主。”

康熙點頭,表示同意,而後不緊不慢道:“太皇太後,吳三桂上書請求撤藩,朕同意了。”

太皇太後聞言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今兒個吳應熊過來求她,她還信誓旦旦地保證皇上不會撤藩,便是吳三桂親自來求,皇上也絕不會點頭。

吳三桂不比鰲拜,鰲拜權勢再大,說到底也是愛新覺羅家的奴才,是家奴。吳三桂不一樣,吳三桂是惡犬,誰敢拿大棒子打他,他就敢咬誰。

對付這種惡犬,沒有一擊斃命的把握,還是肉骨頭最好使。

皇上親政之初將刀尖對準鰲拜,便有些操之過急。如今才扳倒鰲拜,權柄還沒完全收回來,又馬不停蹄地朝吳三桂這t條惡犬揮大棒,勝負只在五五之間。

這樣做太冒險了。

後宮不得幹政是祖訓,她剛才拂逆了皇上的意思,將鈕祜祿氏強行塞了過去,若此時再反對撤藩,皇上會怎樣想?

太皇太後有些後悔,早知道會激怒皇上,倒不如剛才順著他說,這時候也好轉圜。

太皇太後看了一眼桌上放著的清心咒,言不由衷:“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天晚了,太皇太後歇著吧。”

不等太皇太後說完,康熙站起身,吩咐梁九功:“把鈕祜祿氏帶回乾清宮安置。”

快走到乾清門的時候,康熙忽然站住:“那邊有什麽話帶過來麽?”

梁九功說有,隨即從袖中取出一張信箋遞給康熙,而後舉了燈籠過去照亮,康熙沒讓,就兩行字借著月色也能看清。

【姑娘性命無憂,皇上勿念。】

【姑娘給奴改了名,不叫山盟,叫阿進。仲春,四月,山盟,海誓,改名招財進寶。】

“俗氣。”康熙評價一句,將信箋揉皺扔給梁九功,“燒了。”

與此同時,俗氣的郝如月正拉著招財進寶盤點自己的當家,不盤不知道,一盤才知沒必要。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若不是她碰巧穿過來,命也沒了。

郝如月敬原主是條好漢。

“姑娘別急,沒有銀子,您還有宮裏的賞賜啊!”阿財怕姑娘想不開又要尋死,趕緊給她解心寬。

郝如月這才把一口氣喘勻,沒錢有貨也行。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宮裏的賞賜確實蠻多,光是整套的頭面首飾就有足足六套,其中赤金頭面兩套,寶石頭面兩套,珊瑚頭面一套,珍珠頭面一套。

每一套都沈甸甸的,用料十足。

看到珍珠頭面的時候,郝如月拿起一對耳墜,將拇指大的渾圓珍珠在眼前晃了晃,轉頭問阿進:“這一對怕不是東珠吧?”

她怎麽記得清朝只有皇帝、皇後、皇太後和太皇太後才能佩戴東珠,別人戴犯忌諱。

阿進慎重點頭:“這一整套一百多顆,都是東珠。”

郝如月純好奇:“要是戴出去會怎樣?

阿進縮了縮肩膀:“那是僭越犯上的罪過,輕的打板子,嚴重的要砍頭。”

果然中看不中用,郝如月失望地將珍珠頭面推到一邊:“這些全都是皇後娘娘賞的?”

阿進閉麥,轉而由阿財回答:“是,都是皇後娘娘賞的。”

郝如月扒拉來扒拉去,終於扒拉出一對不怎麽顯眼的赤金手鐲,推給阿招:“這個拿出去當了,能換多少銀子?”

阿招忙擺手:“姑娘,這個不能當!”

郝如月瞪眼:“為什麽?”

阿招給她解釋:“您看上面有宮造的戳兒,有戳兒的都不能當。”

郝如月沒想到還有這個規矩,挨個翻看過去,都有宮造的戳兒,都不能變現。

等於捧著金飯碗要飯。

“姑娘,府上又不缺吃穿,沒必要拿東西出去換銀子。”別人以為這些都是皇後的賞賜,只有阿進知道,皇後賞賜的其實很少,絕大多數都出自皇上的私庫。

典當皇上的東西,她們有幾個腦袋。

赫舍裏氏門庭顯赫,應該不缺錢,可家裏有錢也不如自己的荷包鼓,這是郝如月在豪門混出的經驗。

在這個世界身無分文,她沒有安全感。

事實證明,女人的第六感奇準無比,翌日盛心庵的夥食大不如前。

原主留下的身子太弱,養病期間,郝如月不敢胡吃海塞,可每頓總要點上幾個硬菜,她不吃可以留給招財進寶吃。

尤其是阿進,又是縫肚兜,又是抄清心咒,人都累瘦了一大圈,不補一補怎麽行。

可惜好日子只維持了幾天,當三房知道她不想死想活著,誰都沒知會直接壓縮了盛心庵的開銷。

大福晉氣不過去找當家的三福晉理論,三福晉上來就是哭窮,還拿出賬本給大福晉看。

“大嫂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三福晉委屈巴巴,聲音卻比大福晉還高:“當年為了牽制鰲拜,咱們家上下打點幾乎掏空了內囊。後來皇後出嫁,公公辦喪事,哪一樁哪一件也省儉不得!如今家裏不過一個空殼子,我這個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

大福晉常年不管家,哪裏看得懂賬本,怒氣沖沖去了一趟三房,不但沒幫郝如月討回公道,反而連長房的開支一並給壓縮了。

“姑娘,奴婢打聽清楚了,不是家裏沒銀子,是三老爺給五姑娘張羅了一門親事。聽說男方家沒什麽錢,三福晉怕五姑娘嫁過去受委屈,給五姑娘準備了好大一筆嫁妝!”

阿招在外面閑逛了幾日,才把三房壓縮開支的緣由搞清楚:“這麽大一筆嫁妝的銀子從哪裏出,還不是拿長房作伐。”

望著桌上的兩盤素菜和一碗米飯,郝如月問阿招:“知道男方是誰嗎?”

這就是長房不當家的壞處,被人拿捏了也沒什麽辦法。

為了給自己女兒準備嫁妝,克扣她的夥食費,是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嬸都忍不了。

阿招一楞,沒想到姑娘會問這個,幸虧她當時多嘴問了一句,不然還真答不上來了:“聽說是兵部尚書的嫡長子。”

這時候的兵部尚書?郝如月掐指一算:“男方姓什麽?”

“……”

阿招沒打聽出來,直搖頭,阿進接話道:“應該姓納蘭。”

郝如月剛吃下一口菜葉子,聞言差點噴出來:“納蘭明珠?”

即便她對清朝的歷史不感冒,也知道康熙朝的著名黨爭,一方是索黨,以她的便宜三叔為首,另一方是明黨,黨首正是納蘭明珠。

索額圖的女兒怎麽可能嫁給明珠的兒子?

郝如月慢慢嚼著嘴裏的菜葉,好像……也不是全無可能。

太子胤礽還未出生,也就是說平三藩還沒開始,這時候索額圖正受重用,明珠可能只是個小角色。

而明珠此人有些賭徒性格,極愛押寶,多爾袞如日中天的時候,他押多爾袞,於是娶了多爾袞兄長阿濟格的女兒為妻。

等先帝登基,多爾袞被清算,明珠一家也跟著吃了掛落。

眼下索額圖既是皇上的寵臣,又是皇後的叔叔,皇後肚子還揣著大清未來的太子,天知道明珠是不是賭癮又犯了。

等等,明珠的嫡長子不正是大清第一才子納蘭性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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