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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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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

徐斯年見陳玉生的樣子, 問:“哥們兒?你呢?發財怎麽樣?我看你喜氣洋洋的。”

陳玉生苦笑:“行了,你特麽就會擠兌我。”

徐斯年嗤笑:“你這個不識擡舉的。”

陳玉生:“你得了吧,你跟著五哥倒是吃香的喝辣的, 不知道我們打工人的辛苦。”

徐斯年都氣笑了,然後又一想樂了,瞧他酸不溜啾那麽口氣。

酸死他得了。

當初是誰橫裏橫氣的, 為兩小錢東頭靠, 西頭靠, 最後落的兩頭不是人。

孫子, 你活該。

別說李珩,他也不喜歡他這幅樣子。

男人嘛,做朋友其實很簡單的, 就圖個意氣相投。

從小能玩到一起的人, 全憑互相脾氣相投,陳玉生這孫子從小就這個德行, 就愛這個身邊湊幾天,那個身邊湊幾天,誰出風頭跟誰混,特麽就是哥疊馬仔的貨色,辦事不上道, 跟個掮客一樣兩頭吃。

吃相難看的很。

李珩今天仿佛心情好得很, 留他們喝了頓酒,胡東生也沒拒絕, 下午就在院子裏吃了頓飯。

胡東生只說是看孩子的, 真給孩子帶了禮物。只字不提京九港的事情。

他的想法是, 做事情來日方長。

李珩也沒拒絕,他既然伸手, 也不會拒絕胡東生的好意。

連徐斯年都覺得李珩性格變了,等傍晚兩個人走後,徐斯年才說:“我出門就在門口堵我,胡東生這個人倒是坦率,不知是怕陳玉生當不了這個中介,還是怎麽回事。和我一口一個老弟,我也不好拒絕。”

李珩才說:“沒事,他有難處沒辦法,我幫他一下也沒事。”

徐斯年收起笑臉:“他們這才多久,真幹不下去了?”

李珩;“眼可見的沒有利潤了,再拖下去更完蛋。”

兩個人就坐在院子裏閑聊,章辛出來問:“人走了?”

李珩坐著也沒回頭,應了聲:“走了。”

章辛過去就站在他身後,問徐斯年:“怎麽聽著比上次都急迫了。”

徐斯年冷笑:“可不著急了嗎?他這是盯著咱們呢,我出去兩月,你回來兩月,他肯定是從上面打聽到什麽了。找不到外面的機會,直接追到家裏來了。”

李珩始終淡淡的,隨口說:“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要不然他後面就脫不了身了。”一個男人的事業在四十歲被拖住十年,可能以後都不會上升了,李珩雖然和胡東生不是交心的朋友,但是對胡東生這個人印象不錯,來來往往幾次,說話辦事也不藏著掖著。

徐斯年:“那只能怪他運氣不行,我也挺佩服他這個人的。”

有韌性的人,什麽時候都值得尊重。

章辛聽著他兩聊天,問:“章恪今晚回來,說老爺子不太好了,我過兩天可能要去看看。”

李珩猛然回頭看著她,見她不像是不開心,就說:“那明天我和你去。”

章辛點點頭。

晚上章恪回來,他腿還不太利索,家裏人現在還不準他到處亂走,李珩給他雇了個人陪他出行,說是司機其實也是安保。

今天去醫院看老爺子,回來他就看著情緒不高,晚上家裏長輩看孩子,章辛進房間見他在埋頭做題,問;“醫院裏沒其他人嗎?”

章恪放下筆,把旁邊椅子拉出來讓她坐下,才說:“有,兩女兒在跟前。人看著狀態確實不太好,那位老太太除了哭,什麽也不會。”

章辛說不上來什麽感覺,也沒有大仇得報的暢快,只是覺得唏噓。

章恪:“人就是很奇怪,我心裏其實很厭惡他們,但是反觀我二十幾年,我的人生就很貧瘠,可能等我幾十歲了,再回頭想起童年,想起我長大的地方,參與到我人生的,只有寥寥幾個討厭的人,時間久了,可能他們惡毒、算計、那些嘴臉都慢慢模糊了。等他們慢慢都不在了,就好像我的過往也沒了,模糊不清了。”

章辛問:“老爺子有說什麽嗎?”

“沒有,只是問你好不好。”

“你怎麽說的?”

“我說你生孩子很兇險,人至今沒養好,一家人守著你們,不準出門。”

“他沒提南面那幾個嗎?”

“提了。那個女人回來就被羈押了,他囑托我照看老太太,沒提那兩個。”

章辛長舒了口氣:“醫生怎麽說?”

“醫生說他情況不太好,基礎病本來就需要修養。上了年紀的人,誰敢保證他能活得過今年?”

章恪就是心情郁悶,和章辛聊一會兒,也就沒那麽郁悶了,有些事情,說出來就沒那麽沈悶了。

“你想去看……就去吧。”

章恪詫異看她,明白她說的是誰了。

他甚至笑了下:“我不去。我只是覺得老爺子可憐,但我可不會上趕著關心,要不然他還以為我心裏有愧呢。我不可能去看他的。聽說小叔那邊的事更麻煩,比他哥都膽子大。他們兄弟可真是好兄弟,章一帆聽說快保釋出來了。人出來了,錢沒了,你說可不可憐?”

章辛好笑:“你這是幸災樂禍。”

“那不然呢?難不成我還要跟著哭?我看老爺子可憐歸可憐,我們受的欺負可一點沒少,這會兒輪到我居高臨下可憐他們了,我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親兄弟明算賬。”

章辛都氣笑了,站起身,真是多餘操心你。

“行了,你刷你的題吧,我明天去看看老爺子。”

章恪:“哎,我看過就行了,你去幹嘛?你別去了,我都說了,你還在養病。”

章辛:“我去,就是看看他,沒什麽事。養病也要去看看他。”

章恪可管不了章辛,只好說:“他開口求你,你可別應聲。現在他們一家子,神仙來了都救不了,老爺子現在可憐的很,動不動就求人,你去了不白送嗎?”

章辛保證:“不會。”

第二天家裏老爺子老太太都在,李珩的媽媽囑咐他們兩個:“要不,我跟著去吧。”

章辛和章恪那麽兇險,在醫院裏住了那麽久,章家一個人都露面,無人過問他們姐弟兩,李家的人不說,但是心裏對章家的長輩還是有意見的。

再大的矛盾,在生死面前都是小事。

章辛安慰她:“沒事的,老爺子老毛t病了。上次爺爺奶奶都看過了。我是小輩,該去看看。”

李珩也安慰她:‘我跟著一起去看看。”

章辛在路上和李珩閑聊:“他大約是會開口求我。章家是真的完了。”

李珩:“那就應了。”

章辛轉頭看他一眼:“我怎麽應?喬科地產虧空那麽大。”

李珩說:“國外資產回攏補齊。”

章辛反對:“賬不是這麽做的,我哪有那麽大精力管這個。”

李珩:“那就讓你和大年那邊收購吧。收購回來合並經營。”

章辛:“你們做的是商業樓和物業,又不參與住宅項目,何必自找麻煩?”

李珩也不解釋,只當是閑聊聊到這裏了。

章辛因為這件事考慮了很久,她覺得章楠那邊可以盤活。

等進了醫院,章辛是空手來的,她氣色好了一些,只是人還是偏瘦,沒補起來。

住院部人非常多,等她進去,房間裏只有章靜一個守著。

章辛敲門的時候章靜見了她還有點驚訝,吶吶說:“聽他們說你……”

說到一半看到她身後的李珩,就止住了話。

章辛應了句:“我沒事了。爺爺呢?”

老爺子在睡覺,章靜輕聲說;“早上打了針,這會兒瞇著了。”

探病就是探病,誰也不會在這種時候說胡話。

章辛和客客氣氣說:“章恪還不能走路,他昨天出來我也不知道,他只和我說他來看爺爺了。”

章恪昨天來的時候老太太和兩個女兒都在,但章恪和誰也沒說話,他現在脾氣硬氣得很,他身邊還跟著保鏢,章晗都收斂不敢口無遮攔胡說。

章靜說話客客氣氣的,背後議論是背後議論,她在面子上起碼和和睦睦的。

她客客氣氣低聲說:“章恪昨天來了,你爺爺很高興,一整天都沒睡。”

她是長輩,招待李珩說:“這是……快進來坐。”

李珩主動說:“我叫李珩。”

老年人睡覺輕,老爺子醒了,問:“誰來了?”

章靜穿過走廊進了房間:“心心來看你了。”

老爺子瘦的厲害,眼睛都突兀的大,兩眼炯炯有神看著章辛和李珩。

這次李珩先開口說:“爺爺,孩子早產,章辛母女兩個兇險,我們也抽不開身來看您。”

章靜只是聽說,聽了李珩的話,也順著問:“看著是比上次瘦,要好好養,孩子怎麽樣?滿月了吧?”

昨天章恪來,和誰也不說話,只說章辛在養身體,章靜也沒問。

章辛:“孩子現在挺好,滿月了。因為醫院住的久,回來也沒有辦滿月酒。”

床搖起來,老爺子坐起身,聲音暗啞說:“心心來了?你好些了嗎?”

章辛以為他會問章擇明,或者章擇平,或者是章一帆,或者惡事章家的任何人,但是唯獨沒想到他會問自己,你好些了嗎

她站在床邊看著瘦骨嶙峋的老爺子,心裏五味雜陳,和氣答:“我好了。”

老爺子只是靜靜看著她,又問:“孩子怎麽樣?”

“孩子也挺好的。”

老爺子喃喃:“挺好就好,挺好就好。”

章辛不知怎的就覺得他可憐。

她心裏從來不想可憐他們,章家出任何事都是他們自己該的,可就因為老爺子第一聲問她好不好,她心軟了。

“你好些了嗎?”,章辛反問他。

老爺子:“我也好多了。”

他眼可見的不太好,連章恪都看出來他不太好了。

章辛心裏嘆氣,雖然他可恨,但是和他那兩個兒子比起來,又不算可恨,起碼他知道護著兒子,那兩個人渣可是六親不認。

老爺子問李珩,一點不意外:“你也回來了?”

李珩為了讓他說話省力就湊他跟前:“嗯,她生孩子兇險,我一直沒走。”

老爺子點點頭,輕聲說:“你們挺好就好,挺好就好。”

他再也沒精力管兒孫們的事情了,更談不上家業了,他現在只求兒孫們好好或者,只要人好好的就好。

章靜見老爺子看她,就知道老爺子有話和章辛說,站起身說:“心心,你替我看會兒,我去給你爺爺取吃的,你大姑還在家看著你奶奶,她也病了。我們兩個現在還不好活動。”

章辛:“好。”

李珩見章靜走了,也和章辛說:“我出去接個電話。”

章辛就坐在床前,兩個人靜靜的,陽光照進來,章辛突然想起自己醒來那天,也是這樣,躺在醫院的床上,看著陽光照進來,她驚駭的一動不敢動。

是不是上了年紀,生死就在眼前了,他也變得其言也善了。

老爺子問:“工廠的事情安頓好了嗎?”

章辛知道,他肯定是在工廠裏有老員工,工廠的事情他肯定是知道的。

“我投了錢,暫時穩定了。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

老爺子點點頭。

“章恪年紀小,沒有做過生意,心性又軟,不適合做生意。只要錢夠花,過得去就好,你要是管不過來,就把工廠賣了吧。你和章恪兩個人看著分了。”

章辛看著他,不知道他怎麽想通了,之前律師那邊還說,老爺子是不同意賣掉的。

章辛也不反駁,只是順著他:“我記住了。”

老爺子繼續說:“你二叔那邊的事情你不要沾,一帆會處理,他或者賣掉,或者自己補上窟窿,由著他自己。章楠也結婚了能過好。”

老爺子到現在還是偏愛家裏就四個孫子,外孫子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章辛:“我記住了。”

老爺子最後說:“我知道,你恨我們,你媽的事情,是章家做的孽,是我對不起你們,就當是章家的報應了。我一輩子白手起家掙的家業,你太爺爺是給人當跑腿的,是活活累死的,那年我才九歲,寒冬天,你太奶給人家漿洗衣服,一雙手都不能看了。我是閉著眼都不敢想那些年的苦日子,做夢都要想做人上人,你奶奶娘家兄弟們游手好閑,我才開始做生意,就開始偷著賣我的家當,壞家的根源是留不得啊。你二奶奶的舅舅當初是領導的司機,我抓住每一個機會,才撐起一個廠子,和人賭命,被人坑的一分不剩,我不怕死的拼命,大半輩子才攢起來的家業啊……”

他像是走到生命盡頭一樣,一幀一幀回望自己的一生,可恨可嘆的每一步都走的艱難,他終於開口承認錯了。

可溫家被毀了,媽媽才二十幾歲就早逝了。

章辛靜靜聽著,並不反駁他。

不覺得恨,也不覺得解氣,只是覺得可憐可恨。

他不是不努力,可努力一輩子,卻毀在了子孫身上。

也是自己立身不正,兒子沒有教育成人,草莽出身的人,轟轟烈烈一輩子,讓一輩子的轉頭都成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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