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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番外五、李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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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李曜(下)

她貓著腰躲在石獅子後面,我看著她面前的夫子覺得有些好笑,我以為她難得早來一次,以她的性格一定會大張旗鼓的從夫子面前走過,證明自己今日早到的很,可她鬼鬼祟祟的,我喊了她一聲,她卻怪我嚇她,看著她這副一如既往的耍賴樣子,我想我之前的猜想,是多心了吧。

她讓我陪她一起逃課,我只當她是無心上課,可她那日卻同我說,

“不跟過來的話,再也見不到了哦”

她講得很隨意,和她平常開玩笑的語氣很像,可我卻停下了腳步認真的打量起她,她嘴角彎彎,眼神坦蕩,可我卻好像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局促,她這句話讓我有些覺得難受,可為什麽,我說不上來,我只知道我最後鬼使神差的跟著她走了,做出了第一次逃課的行為。好像真的有一種,如果我不跟上去的話,就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了。

其實走了出去我就有些後悔了,明知道這丫頭滿嘴謊話,但我還是信了,李曜你是也被她帶的沒什麽腦子了嗎?她終於肯說出今天來找我所謂何事,可是她說的話,很是難聽,我聽完很不是滋味,對她有些失望,我也對她說了重話,難得和她出去一次,竟然以這樣的結局告終。回去的時候,我在書房禮坐了很久,良久沒有寫下一個字,最後拿出她落下的書看了很久,有些遺憾,今天到底還是沒能還給她,她以後不來學堂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還給她。之後我想了很久,想起以前和她一起相處的事,她的脾氣,我覺得她並非是她口中所說之人,我有些後悔,為什麽沒有好好問清楚,為什麽沒能和她說清楚,我在想那天偶遇的時候,我再問問她吧。

可我卻完全沒有想到,下次見面,居然會在書肆,我見她看書看的認真,便沒有打擾,只是看了一下,她看的居然是《六韜》,我有些奇怪,她怎麽突然喜歡看這種書呢?我本以為她只是隨意翻了一翻,可她卻看了很久,我也挑了本書在角落看她,等她終於放下了那本書後,交給了掌櫃,然後又取了一本《三略》,她應該不是應該隨意選的吧。她在書架子取書的時候,衣袖有些滑落,我看到她胳膊上有些青青紫紫的痕跡,明顯是摔傷的。

她就那樣安靜的看了一個時辰,印象之中學堂上都沒這麽認真看過吧,而如今卻看得這般認真,等她看到《水經註》的時候,我到底還是走到了她的面前,她見到我的表情很豐富,由開心轉變到驚訝,驚訝中又帶著些無奈,無奈中又帶著些憤怒,可最後只是客客氣氣的喚了我一聲,“李曜公子”。

一直希望她能客客氣氣的喚我,可如今這般喊我,我倒是有些不習慣了,我問她為何看這些書,她果然又滿嘴胡扯,不過我已經習慣了,我知道這並非如她所說一般,我向她道歉,說了很多這些天我想了很多的事,我也最後同她再說了一遍,“若遇難事,可來找我一說”,但我想她應該還是不會說吧,不過盡我所能,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該做的我也做了,至少不要讓自己後悔,也不要讓她覺得,我真的那麽好騙,希望她知道,我相信她。

我想過她有很多反應,比如仍然繼續編造謊言,比如避而不談,比如會同我說真話,可我萬萬沒想到,她突然哭了起來,我甚少見人哭,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她哭得很可憐,突然間意識到眼前的人,即便再野也不過是個小姑娘罷了。她哭得我沒有辦法,我只能給她擦擦眼淚,可她越哭越使勁,特別是周圍的人過來說我該如何如何的時候,她好像還帶著些驕傲,然後哭得更是大聲,我知道她是故意的,但當時也沒有打算走,心中只有一句,隨她吧。

她哭夠後和我說,她以後想出去走走,她想走遍大江南北,從她的眼神中,我覺得她說的是真的,但我目前無法給她做出任何承諾,但我記住了,我牢牢記住了。

我只盼著自己快些考取功名,能夠立足一隅之地,然後陪她一起,去實現這個願望。

她及笄了,我不知道她喜歡什麽,按照姑娘家喜歡的東西,我給她挑了個鐲子,幸好,她好像還是喜歡的樣子。

我提前開始準備著科舉的事,偶爾才會和她見上一面,可這久違的一次見面,都不是很好,要麽受了傷,要麽一個人在街道上暗自傷神,要麽就在大白天喝的醉醺醺差點落馬,她好像看著很開心,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又覺得,她好像很難過,她祝我科舉早日成功,好像考取功名在她眼裏,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她卻說她不是覺得考功名簡單,而是因為我是李曜,只是她相信我罷了。

我不想辜負她對我的期待,愈加認真的溫書,可她來找我了,這次她又說了那句令我害怕的話,她又說如果不跟她走,會再也見不到她了,不管我給自己做了多少心理暗示,說她只是胡鬧,但最後,我依舊是跟她走了,沒有原因。

我們當真就只是普通的吃了頓飯,但我記得那時候她說,說這麽多年我喊了她那麽久的江姑娘,都沒有喊她裊裊過,鬼使神差的,聲音都已經到了嘴邊,若不是她匆忙打斷,我當真是會認認真真的喊她一聲裊裊的。

那個時候我沒有喊出來,她沒有聽到,以至於我的後半生我一直在喊這個名字,可惜,也沒有人回應了。

那日娘說有吉兆讓我去看,只見面攤廚房寫了五個字,金榜題名時,娘說是好運氣,說要去廟裏拜一拜,可哪裏是什麽好運氣,這一看就知道是人寫的,只是那字跡淩亂,我也著實不清楚究竟是誰寫的。

等鄉試放榜的那天,爹娘比我還激動,一大早就把我喊了起來,我本來以為她也會來的,想著這些事她倒是比誰都積極,可她沒有來,我和爹娘一塊去看了結果,他們高興壞了,可不過是我的意料之中,雖覺得沒什麽,但想著也要同她說一聲。

只是去到的時候,李管家告知我,說她已經離開了,一個月前走的,問她去了何處,他說裊裊只是想到處走走,沒有目的,並且歸期未定。

想起之前說好我科舉完之後我們一起外出,看來是她違約了啊,我突然想起一個月前那金榜題名時的五個字,會不會其實除了祝福之外,還有一個意思,是說等到我高中之時,她就會回來呢?

窗外的風吹了進來,我覺得有點冷了,“不知不覺又快到冬天了,你如今究竟又在何處呢?”,可除了那風聲沒有任何答覆,我不再多想,放下酒回到了房間,沈沈睡去。

之後的日子,我一直在為科舉準備,可等到我殿試之前,沒等到裊裊回來的消息,等來的卻是江府的噩耗,是江將軍的噩耗,並且有說了五年前,江將軍就已經中毒了,我這才明白,當年裊裊那段時間的反覆無常卻又強顏歡笑,究竟是為何了,她終歸背負了太多,我也終於理解,她出去的原因,是想要找到救江將軍的解藥吧。

江將軍故去了,那裊裊是不是要回來了。

可下葬之日,她都沒有來見將軍最後一面,但我卻看到了一個姑娘,身著白裙眼睛紅腫卻沒有落淚的姑娘,一直跟在江將軍的靈柩後面,我想,若是裊裊,她應當也會是這個表情,再多看了一眼,才發現這就是當時和娘講故事的那個姑娘。

我在家中攤子遇到了那姑娘,那姑娘的性情還有說的話,都和裊裊很像,我問她,叫什麽名字,很巧,她也姓江,不過卻和江府沒有一點關系,不知為何我覺得她或許認識裊裊,有裊裊的消息,可很遺憾,她什麽都不知道。

她告訴我她叫江雪,我看著她像是看著裊裊,裊裊堅持要我喊她名字的模樣浮現在眼前,我有些發楞,卻已經直接喊了那姑娘的名字,我喊她江雪。

可眼前這姑娘,只是沖我點點頭,喚了我一聲李公子。

是李公子。

不是李曜。

我覺得自己可能瘋了吧,眼前的人,和裊裊完全不是一個樣,歲數也對不上,我怎麽會以為她是裊裊呢。我趕忙改口,但我不想喊她江姑娘,所以我喊她江雪姑娘。

我和她提了一下裊裊的事,我覺得,她像是在暗示我什麽,但我什麽都沒有想,終歸只是個素昧平生的路人,我不用多想那麽多,我會找到我要找的人的,裊裊。

我考上了狀元,每每遇到外出或者休沐,我都會在那裏到處走走,我想試試看,找不找得到我要找的人。

只可惜,我找不到。

幾年過去了,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沒有任何一點音信。這些年我經常去江府,想看看那丫頭有沒有回來,可她沒有回來過,李管家臨終之前,同我說,讓我別等了,說她多半是外面遭遇不測了,李管家讓我別再浪費時間了。

其實我早就有過這樣的想法了,但我不相信,也不敢不去找,裊裊沒了大哥二哥,連這位疼愛她的李管家也走了,若我不找她,這天下,真的沒有人會再找裊裊了。

我找啊找,一晃眼,十年就過去了,娘親多次提及我的婚事,可終歸是被我諸多借口搪塞過去,她問我,是不是還一直記得那個人。

我說,是的。

若是早點明白,那該多好,若是早點袒露心跡,會不會沒有這麽多遺憾。

我沒有再找到裊裊,可我卻在休沐的時候,一個城鎮中恰巧舉辦花燈節,那時候的氛圍,特別像我幼時遇見裊裊的那個上元節,我在一個攤子前,看到了一個特別執著那個燈謎的姑娘,她花了很多錢,但就是不知道猜不出,卻賭氣的猜了一遍又一遍,我看了看她想要的花燈,是個兔子,若是裊裊一定也會不依不饒想拿到吧,我聽到了那個姑娘的燈謎,借了旁邊人家的紙和筆,寫下謎底放到放到她手上,才離開。

我自己在街上走了很久,準備離開的時候聽到身後有人喊我,我回頭看去,四周都是花燈,光影打在沖我跑來的那個姑娘身上,恍然間我竟然看出了裊裊的半分影子。

方才的謎底一下子跳上心頭。

縱裏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我險些喊出了裊裊,可走近些才發現哪裏是我要找的人,不過倒是一個故人,是江雪姑娘。

她眉眼彎彎,臉上沒了方才的面具,我一下子就認出了她,不過,她沒有變,應該說,這十年的光陰,並未在她臉上體現半分。

她打聽著我的過往,恭喜著我的成就,不像是只有兩面之交的人,更像是我多年的知交故友,她高興的樣子,更像是裊裊了。

酒過三巡,我們聊起過往,這一次她不像十年前那般委婉的說話,而是斬釘截鐵的告訴我,她說,裊裊已經死了。旁人同我說我都不信,可她說出我找的人已經死了的這句話,我當真覺得,裊裊真的不在了,裊裊是真的徹底的離開了人世。

我一時之間都還沒接受過來,她便匆忙起身消失在人海中,我完全找不到,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那位江雪姑娘,到最後,我重新回到了攤子,喝那壇沒喝完的酒。“客官方才不是去追那姑娘嗎?沒追上嗎?”,掌櫃給我上菜的時候問道。

我搖了搖頭,那位江雪姑娘,和裊裊太像了,以至於我也覺得,就算我追著那位江雪姑娘,也是追不到的,就像我心裏的那個人一樣,一直在朝她的方向追趕,可才多靠近了兩步,她就徹底的消失在我的視線之中。

冥冥之中有一種感覺,這應該是我和那位江雪姑娘,此生最後一次見面了。

“掌櫃,你這是什麽酒?”,我開口問道。

“桂花酒,是我們這個地方的特色,客官慢用”,掌櫃說完後便離開了。

我淺酌了兩口,桂花香氣在鼻間纏繞,年輕時候遇到裊裊的事竟然在這花香中,全部湧上了心頭,我低低的吟了一句,“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十年已過,你我都再非少年,早已無法再相見了。

我想起當年她的執著,她異想天開拼命想快些長大,好來保護她的家人。

可裊裊,你可知,這天下盼著快些長大的人,

又何止你一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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