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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二百六十、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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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六十、離別

臨行前的一天,我才發現,關於他們要離開的這件事,其實我是打心底的害怕,而且是非常害怕。

我害怕失去江懷,害怕再也見不到蘇顏年,我害怕在這陌生的元界中,當真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害怕緊張的無處發洩,但這些緊張害怕的情緒,只在我一個人身上體現,而要離開的兩位當事人,居然還像是若無其事一般,仍然看書的看書,在廚房做點心的做點心。

我想讓自己找點事做,好來打發一下時間,也避免自己過多的胡思亂想,便和蘇顏年建議說道,“今天的晚飯我來準備吧,全權當我,為你們踐行吧”,我話音剛落,身後便傳出來一聲悶悶的笑聲,一回頭,江懷身子靠在門邊,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的看著我,“你笑什麽”,我開口問道,我知道,他這種笑容,一般都不會說出什麽好話。

“你確定,你要用你做的飯,來給我們踐行”,江懷說出口。

我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料想我猜的果然不錯,但也只能吃癟了一樣地開口,“總得算個心意吧,況且我做的飯也沒這麽難入口吧”。

江懷像是對於我毫無自知之明這件事已經習慣了,他走進廚房卷了卷袖子,沖著廚房門口的方向向我挑了挑下巴,“行了,今天我做,年年幫忙打下手,最後一頓飯總得要吃的好些吧,就不浪費你的心意了,你去前廳坐著吧”,蘇顏年也用力地沖我點了點頭,讓我有些懷疑她是不是除了記得我,也記得我做飯的味道呢,我有些生氣但是江懷說的也不無道理,我找不到什麽合適的理由去反駁,也確實,最後一頓飯若是吃的不歡而散,那就不太好了。

但若是吃到他們倆腹瀉拉肚子走都走不動,那好像還挺不錯的,會不會他們就能晚一點離開呢。但終歸,我也只敢想想,沒敢付諸行動。

於是乎本來我是想給自己找些事做的,最後倒是給他們倆找好了事情,而我又回到了無所事事的狀態,我坐在椅子上有些發呆的打量著這個地方,我和江懷在這裏一起生活了兩年多,他現在要走了,如果他走了之後,這屋子會變成什麽樣了,會變得空無一人,會不會就像以前的江府一樣,昔日熱鬧非凡,而後人去樓空。我一想到這裏就覺得有些難受,用力的晃了晃腦袋,想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給甩出去,後來發現我只要坐著不動,那些舊事都會像泉水一般倒灌入我的腦海裏,讓我想忘都忘不掉,久久在記憶中揮之不去。

對了!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一件事可做,我匆忙跑到廚房,探了個腦袋說道,“書官大人,蘇姑娘,你們先做飯,記得等我回來,我出去一趟”。

“誒,你去哪裏啊”,可江懷才問完,眼前哪裏還有什麽人影,蘇顏年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江懷,江懷開口說道,“沒事,她可能也不好受,讓她找點事情做一做,好避免胡思亂想吧”。

我急急忙忙的跑到江邊,然後撐著船順流而下去了姜國,帶上手鐲便直直的往翠仙閣跑,翠仙閣裏的小二,還是以前那一位,見我跑進來便上前招呼道,“姑娘幾位,需要些什麽”。

“給我來兩壇女兒紅,我拿走”,我出聲說道,站在一旁等了片刻,小二就把酒放到我手裏,我結了銀兩便重新回到了元界,小跑著往家中跑,快到門口的時候,我看到江懷靠在門邊,明顯是在等我的模樣,聽了動靜便擡頭看過來,“怎麽去了這般久,舍得回來了?”

他朝我走過來的時候,竟然和他生前的模樣,完完全全重疊在一起,就好像他就在這裏,一直在等我,又或者像是,我一直在往回趕,其實就是為了見他一面而已。

我雙手一下子失了力氣,手上的兩壇子酒沒拿穩往地上摔,江懷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湊近了一些輕嗅了一下,“這不是元界的酒,特意去人間買酒了?是好酒,不過差點就要被你給糟蹋了”,江懷打趣的說道。

我勉力笑了笑,指了指他手中的那兩壇酒,“這當然是好酒啊,花了我不少銀子呢”。

“走吧,等著你呢”,江懷說道,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卻在我心中泛起了一些漣漪,或許,這是最後一次,讓他等我了吧。

飯桌上,除了我滿腹心思,看起來都和往日一般,江懷親自給我和蘇顏年都倒了半杯酒,然後給自己滿上,他將蘇顏年拉到身邊,起身看著我,我誠惶誠恐,一時間不知道要做什麽,但江懷神色認真的說道,“我和年年能在元界重新相遇,多虧你了雪,一直以來,都沒有好好和你說過謝謝,今天趁這個機會,我和年年,敬你一杯,我們欠你一個大恩,在這是無以為報的,若來生還能相遇,我們定會好好報答你的”。

我看著酒杯中倒映出的我,有些出神,不是的,你們從不欠我什麽,欠著的人,是我,自始至終,虧欠的人,都只有我一個。

他們舉著酒杯,我麻木地拿起自己的,和他們碰了一碰,我們三人一飲而盡,這酒很香很醇,我卻覺得辣喉嚨,一時間嗆的眼淚都出來了,“又沒人和你搶,急什麽,慢慢喝”,江懷一邊說一邊給我順著背,蘇顏年也給我斟了杯熱茶,放到我手上。

“哭,哭……”,蘇顏年看到,我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一時間慌亂的不行,她一把把酒拿走,像是要倒掉的模樣,“不喝,走”。

我趕忙伸手把人拉了回來,再從蘇顏年的懷裏把酒取出來,“我就是嗆到,蘇姑娘不必緊張,這酒可是難買,別浪費了”,我擡手用手背狠狠的擦了一下眼睛,然後親自給江懷和蘇顏年滿上,“哪裏有誰欠誰的,在這裏遇見,不過都是有緣罷了,來,我敬你們,這第一杯,我祝福你們,希望你們來世,能得償所願,能相守一生,舉案齊眉,白頭到老,子孫滿堂”,說完,我一口幹了,他們見我這樣,也把杯子裏的酒喝完了。

我重新拿起酒壇子,把自己的酒杯和蘇顏年的酒杯滿上,然後對蘇顏年說到,“這第二杯,我敬蘇姑娘,謝謝她對我的照顧,能遇見蘇姑娘,是我此生之幸,也要向蘇姑娘,說一聲抱歉”。

江懷說道,“行了,過去的,就別再提了”,我想江懷應該是誤以為我說的是,當時拿火逼著蘇顏年想起來的事情吧,其實不是,我要道歉的,是最後我沒有履行我答應過蘇顏年的兩個承諾,我沒有救回她的江郎,也沒有帶著她的江郎,去救她。

“嗯,你說的有理,過去的就過去了,但是,酒還是要敬的,蘇姑娘,我敬你”,待我和蘇顏年把酒喝完後,我把自己的杯子和江懷的杯子給滿上,然後將江懷的杯子,放入他手中。

“這第三杯酒,敬我的書官大人,謝謝你這些年對我的幫助,謝謝你對我的包容和理解,謝謝你,救了我,希望你來世,自由自在,一切隨心,不會再有那麽多的事,讓你去承擔”,我看著他,心裏又說了一句,“對不起,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我沒有救到你”。

江懷將酒喝完後,嘴角含著些笑意說道,“不過都是小事罷了,無足掛齒,怎麽說的還這麽嚴重呢,不過聽你說的覺得我這麽可憐一樣,還需要你祝福我來世過得簡單啊”。

是啊,你這一生,太苦太累了,我希望你下半輩子簡簡單單,就好了,我咧嘴一笑說道,“不是說能者多勞嗎?我怕你下輩子又是個操勞命,這種祝福,不好嗎?”

“好話都讓你說盡了,你說的都好,行了,都別站著,坐下吃飯吧”,江懷給我和蘇顏年都夾了幾筷子菜,江懷突然提起,“對了雪,一直都沒有時間和你好好說,你之前說你想起的執念,是什麽,需要我幫忙嗎?”

我搖了搖頭,“不需要的,很簡單,我知道的”。

江懷拍了拍我的肩膀,“若實在難,不必勉強,直接拿著我和年年的魂元去魂閣做交易直接離開多方便”。

我吐了吐舌頭裝作歡喜一般的說道,“才不要,我可是要靠著這十二個魂元過下輩子大富大貴的生活呢”。

“你啊你,總是想這些”,江懷無可奈何的說道,“我們明天一早就走,你要來送一送我們嗎?”

我咬著筷子嘟囔著說道,“不去”。

“你不來送我們?”,江懷有些詫異。

“你哪裏是想我去送你們,分明就是你想找個苦力撐船罷了”,見吃的差不多後,我起身指了指桌面叮囑道,“記得把這裏打掃好,還有明天給我做好早飯再走知道嗎,出去的時候別吵醒我,我起不來床的”,我說完轉身離開,可走出門的時候卻在轉角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不去?”,我聽到蘇顏年問江懷。

“她不去,有她的原因,你別看她性子大大咧咧好像無所謂,其實她應該挺難過的,讓她親手送走我們,她可能會哭的,就隨她吧”,江懷耐心的和蘇顏年說道。

誰會哭啊,我癟了癟嘴,沒繼續聽下去就回了房間,都未曾洗漱,便直接躺在了床上。

我就靜靜的看著床板到了天亮,可我終歸還是起身了,我沒有點燈,坐在妝臺前,把頭發認認真真的打理好,從衣櫥中挑了一件粉色的衣裙,化了個淡淡的妝,站在鏡子前的時候,我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臉,才發現我今日的裝扮,和我當日及笄那日去見江懷的裝扮,是幾乎一樣的。

除了是一張不一樣的臉之外。

我聽到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應該是蘇顏年來給我送早飯吧,可東西放下的時候,門外的人輕輕敲了兩下門,“雪,起來了嗎?”,是江懷的聲音,這廝,我明明昨晚和他說了,不要吵醒我,這放個早餐還要敲門。

我沒有答話,我聽到門外的人嘆了一口氣,“雪,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我沒好氣的走近了門一些,我沒有回他代表我自然還在睡覺,若我真的在睡覺他這些話和誰說呢。門外沒有再傳來聲音,可也沒有離開的腳步聲,我知道他一直就站在那裏,沒有動過。我擡手輕觸了一下門,明明我們這麽近,卻又這麽遠。

江懷,我盼著你想起我,又望你就這樣一直把我都給忘了。

過了一會,我聽到蘇顏年的聲音,看來是沒等到江懷回去來找他了,“沒醒?”,蘇顏年問道。

“可能吧,我們走吧,年年”,江懷再次擡手在門輕叩了兩下,“雪,我們走了,謝謝你”。

門外的人終於離開,我用力吸了兩下鼻子,才沒讓眼淚掉出來,我今日的妝化的很好看,若是哭了眼淚化掉,那就醜了,我推開房門,門外的早膳樣式都是我平時喜歡的吃的,帶著紫蘇味的糕點,是蘇顏年做的,這種小米粥,是書官大人熬的,餐盤上,還放著兩塊金色的銘牌,我知道,那是江懷和蘇顏年的,我將銘牌戴到脖子上,將早膳放到桌上,大口大口的吃著,可今日卻吃不出什麽味道。

他們這個時候,在做什麽呢,在去江邊的路上,會不會聊些什麽,會不會提到我。我努力讓自己想些別的事,可我人世間所有有關的記憶,都和江懷他們有關,我只能逼著自己去想在元界的事情,我想起張子軒和渺渺的錯過又遇見,想起晴晴,想起夏以菱,齊磊,裴雲飛,陳堯淵四人的恩恩怨怨,阿陽的執著,我突然間想起,這個地方對他們來說,未必不是一種成全。

他們遺留在人間所有的遺憾,元界都有可能給他們再一次的機會,來彌補這一份遺憾,可若是在元界中留下遺憾,那便再也不得機會了。而元界中絕大多數人的遺憾,竟然大多都只是,想要再見一個人一面,都是因為他們生前,沒有機會,和那個人,好好的道別。

而如今,我已經自人間留下過遺憾了,難道我在元界中我又要再一次留下這樣的遺憾嗎?以後的日子我會不會一直都後悔,今天不去再見江懷他最後一面。

我瘋了嗎?那是江懷,那是書官大人,那是我兩度為人都喜歡上的人,我怎麽會不想見他,我怎麽會不去見他最後一面,我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能看到他,永遠都能在他身邊。

仿佛如夢初醒,我立馬推開了門往江邊跑,我希望他們,能等等我,能別走那麽快,我還想再見他一面,等再見一面,再談當斷則斷吧。在人間的時候,我至死都沒能再見他一面,在元界,這一次,我要好好和他道別,不要再留下遺憾了。

我跑到江邊,所幸江懷和蘇顏年並未離開,他們站在橋上,那抹白色身影,我記得我來到元界,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他當時也是那樣,白衣訣訣,可能那個時候第一眼看到他,我就再一次陷進去了吧。

“來了啊,等你好久了”,江懷見到我,一點都不吃驚,像是知道我肯定要來的樣子。

“你知道我會來?”,我喘著氣問道。

“猜的,就想等等,等你到晚上不來的話,就走了”,江懷一邊說著,一邊自己邁上了船,然後把蘇顏年扶上了船,又對我伸出手,可我沒有拉住那只手,反而向後退了一步,“雪?”,他奇怪的問道。

我攤了攤手,“說了不給你白幹苦力了,才不送你,還想我撐船,我就是過來看看蘇姑娘而已,你可別想這麽多”。

我掐了掐手心,不是我不願意送你離開,陪你走完這最後一程,而是我怕,上了那艘船,我也一樣會被送入輪回,我的執念是你,你離開了,我的執念自然消失。

可我想讓你們平平安安的過完來世,我不想再攪進你們的生活,我想放過你們,也想放過我自己的癡心妄想了。

江懷聽了我的話,倒沒有勉強,只是斂起了以往的笑意,重之有重的同我說,“我要走了,雪”。

(你要好好照顧蘇姐姐,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嗯”,回答他的話,都在心裏說了,但是嘴上,我只能淡淡的應一聲,我怕話太多,眼淚就控制不住掉下來,今日的我很漂亮,我希望他最後記得的,是我這樣好看的模樣,也是我希望他能看到,若是人間我能平安長大,會是這樣驕傲又漂亮的模樣。

“自己在元界,一個人小心些,我走了就幫不了你了”,江懷說道。

(你也是,如今國家已經安定了,下輩子你也要過得開心一點)

“嗯”。

“早點解決自己的執念,早點離開這個地方吧”。

(我的大將軍,下輩子不要再當大將軍了,當個普通人,過得平凡又簡單就好了,不要再來這元界,也不要再留下什麽遺憾了)

“嗯”。

“就只有這一個字嗎?不再多和我說些什麽?”,江懷笑著說道。

(有的,我希望你,不要再……受傷了)

“去去去,趕緊走,別婆婆媽媽的”,我一邊說一邊去推他,他嘴角仍然帶著點笑意,想伸手拍拍我的頭,但這一次,我卻躲開了。

我怕我不舍得。

不舍得讓他走。

他楞了一下,然後才將自己的手收回去,然後彎下身子解開了綁著船的繩,只見船開始漂起來了,我跟在岸邊,就這樣一直跟著他們,江懷沖我喊道,“回去吧,別送了”。

我沒有聽他的話,只一直跟在岸邊走著,可今日或許河流有些急,船居然漂的有些快,我跟著走了兩步,便發現我和他們之間有些距離,小步跑起來跟在旁邊。

“不是說不送嗎,怎麽跑這麽急,當心些”。他在船上囑咐道。

(江懷,我是裊裊)

我沒有說話,只提著裙子,沿著岸邊一直在跑。

他也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看著我,我不知道我現在究竟以什麽模樣出現在他眼前,還是不是方才打扮好的模樣,可我覺得由於跑的有些急,簪子已經歪了,眼前的東西都有些模糊,一下子沒控制好,眼淚便這樣流出來了,應該是把妝暈開了吧。

(江郎,我是裊裊,是你的江裊裊)

心中一直在反反覆覆的訴說,其實有千言萬語想和他說,但最後居然一句話都沒法說出來。不能說,裊裊,不能說,不能讓他有牽掛的離開。

他下輩子應該是要無拘無束,攜一心上人,他應該要做他喜歡的事,心中不要有太多牽掛。

所以裊裊,忍住,那些話,都不能說。

眼淚已經完全控制不住了,一滴一滴的從眼睛滑落,只能模糊的看到船的影子,所幸,現在離得很遠了吧,只要我不出聲,他就不會發現我哭的。

只要我不說話。

“對了,雪”,他突然大聲的喊我,我擡頭看他,只見他將雙手隆起,像是想讓聲音更大的傳到我這裏。

他的聲音清晰的傳到我耳邊,我聽到他喊道,“我們家小姑娘,真好看”。

我一下子楞在原地,沒有再去追那艘船,混蛋吧,這翻盛裝打扮,又不是為了給你看的。又不是……

可你為什麽……,什麽都知道。

到了最後的這個時刻,你都要知道我在想什麽嗎?

那艘船就這樣,毫無征兆的消失在了我眼前,我感覺脖子傳來輕微的熾熱感。屬於我的銘牌也從脖子上掉落,眼前的,是一塊金色的銘牌。我知道,他們走了,這一會,他們真真正正的離開了。

我無力的跪在了地上,看著那綿綿江水,不禁失聲大哭起來,我聲嘶力竭的沖著江流的盡頭喊道,

“江懷,我是江裊裊,我是江裊裊啊”。

可這天上地下,再也不會有江懷了。

也再不會有江裊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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