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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二百五十七、夢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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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七、夢醒

大夢一場,宛如一醉,那些真真假假,那些夢裏夢外,我都記起來了。

我再次睜開眼睛,室內溫暖如初,他的背後是窗戶,窗子未關,可以瞧見外面月光皎潔,待完全看清楚的時候,眼前的人,已經不再是夢中的人的臉,而是以另外一副模樣,另外一種姿態,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了我一次又一次。

見我睜開眼睛,他湊近了一些問道,“醒了,可還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他看著我的神情,和我昏睡前所知道的模樣,是一樣的。可我卻只覺得恍如隔世,明明相貌不一樣,聲音也不一樣,可我偏偏知道,眼前的人,是書官大人,也是我的江懷。

江懷,你怎麽在這裏,你知不知道,我和蘇顏年,那個時候在人間等了你多久,你怎麽就逃到這裏了呢?

“今日是我不好,講話有些沖了,可你也不用突然倒下嚇了我和年年一跳”,他打趣的說道,然後起身為我沏了一杯熱茶,將我半扶起來,背後為我墊了個靠枕,“來,坐起來些,喝些水”。

他將水遞過來,可我卻沒有伸手去接,只是呆呆的看著他,他這樣會說會動的站在我面前,好不真實一般,“怎麽了,不想喝?”,他開口問道。

可我只是看著他,心裏覺得又是遺憾又是失而覆得,我找了那麽久的人,等了那麽久的人,居然就在這裏。

我怎麽會忘了你,我怎麽可以忘了你?

我的江懷,我的大將軍,我終於見到你了。

一瞬間我全部都想明白了,為什麽我是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這裏,江懷出征的時候,我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孩子,等我終於及笄,他也沒能看到,我心中一直,一直都是希望,能讓江懷看到我長大後的模樣,希望他不是把我當成小孩子看待,而是看成一個,可以在他身旁並駕齊驅的女子。

所以我以姜國最普通的成年女子身份,出現在這裏,無非,是想讓他看看,我長大後可能會是什麽模樣,然後驕傲的說出那句,“你看,我如今是個大姑娘了,不再是你說的小姑娘了”。

可現在一切,縱使他看到了,都已經沒有辦法了,因為我已經死了,我救不了他,也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蘇顏年。

身體已經不由自己控制,等反應過來,我才發現自己已經擡手,輕撫在江懷的臉上,他楞了一下,但是卻沒有躲開,他無奈一笑的說道,“怎麽,還要報覆回來?是要打我嗎?”

可我沒有特別大的動作,只是認真的感受著手下皮膚的溫度,是溫暖的,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皮膚下面脈搏的跳動,可以感受到他說話時帶動著皮膚,在他躺在床上的那段時間,我每日都會在他身邊,拉著他的手,和他說發生的事,可他的眼睛一直都沒有再睜開過,也沒有再說話,他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再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久的我都快忘了,他和我說話會是何種語調,何種表情。

可如今,不管以什麽形式的存在,他好好的在這裏,我終於見到他了。

江懷。

我的江郎。

他確確實實就在這裏,他確確實實就在我身邊,我能觸碰到他,他能和我說話,對我笑,對我怒,對我一如既往所有的包容和溫柔。

眼前的人,一直都是我心中頂天立地的大將軍。

“怎麽突然哭了?”,見我沒有任何征兆的突然落淚,江懷手足無措的放下茶杯,伸手為我拭去眼淚,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視線模糊,忍了那麽久,終於控制不住情緒,兩度在這世上,兩度,卻喜歡上了同一個卻不可求的人,愛別離,求不得。而無論是人間的江懷,還是元界的書官大人,他都一直陪著我,一直幫我。

“你怎麽在這裏啊,你一個人,害怕不害怕”,我不再顧忌什麽,伸手環抱住他,眼淚浸濕了他的肩膀衣裳。

他楞了一下沒忍住笑出聲問道,“怎麽了,做噩夢了,我就在這裏,能去哪裏”。

不,你不知道,我在另外一個地方,等了你好久好久,等到死,都沒把你等回來。

我沒有再說話,就這樣伏在他的肩頭哭了會,他也只是輕輕的拍著我的背,等我哭的差不多的時候,我自己擦了擦眼淚,假裝埋怨的說道,“是啊,我做了一個夢,夢裏,夢裏……你生氣了,我和你說話,說了好久的話,你都不理我,後來我就跑掉了,結果被壞人抓了,一直等著你來救我,可是你也沒來,我想你是生氣了所以才不願意救我,所以我就一直等,一直等,可是最後我被人推了下懸崖你都沒出現,我嚇死了,就……就醒了”。

他沒忍住笑了一下,明明不是同一張臉,可是真像啊,江懷以前笑起來,也是這樣的,笑起來清風霽月,好像再難的事,看到他的笑都會覺得有出路,江懷無奈的說道,“你就睡了一個時辰,夢的內容可真豐富”。

我嘿嘿一笑,心中卻有些苦澀,那哪裏是一場夢,那分明是我們還活著的時候,在蠻族,在姜國相遇的十年,我們經歷過的一切,我偏了偏頭看著江懷,真羨慕你,什麽都不記得了啊。

“我記得暈倒前,蘇……”,我頓了頓,把以前的稱呼吞回獨自去,趕忙改口回之前的蘇姑娘,“蘇姑娘掉了下來,她還有事嗎?”,說不上為什麽,但是我暫時,不想讓他知道,我是裊裊,是他的江裊裊。可能是因為愧疚,蘇顏年以命相搏的蠱母,我沒能交到他手裏,可能因為不想讓他多想,若他知道我是江裊裊,他一定能猜出,我來到這裏的原因,肯定是因為他的緣故。

“嗯,沒有事,連擦傷都沒有,你別擔心了,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吧,年年被你嚇的不輕,又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都沒事,怎麽你就暈過去了”,江懷沒好氣的說道。

我尷尬的摸了摸頭,然後想到什麽,試探的問道,“書官大人,你記起來,你是誰了嗎?”

江懷點點頭然後說道,“記得,說來,你應該也見過我的”,江懷此話一出,我心下大驚,莫非是他認出我了。

“我沒有見過你”,我趕忙否認道。

他有些好笑的看了我一眼,“我還沒說完,怎麽你就和做了虧心事一般,我以前的身份是姜國人,我叫江懷,你此前幫羅大哥解決執念的時候,不是去人間見過我嗎?”

羅大哥……羅濤,提起故人,原來不過是因緣際會這四字,天意弄人,我希望我們四個人能平平安安在人間過完一生,卻不曾想到,我們兜兜轉轉,都是因為眼前這個人,而重新來到這個地方,卻再也不識得對方。

“啊,對,是有這麽一回事,那麽說起來,當年那場飲酒,也不算我們騙了羅大哥了,羅大哥也算是,完成了能和你一起喝酒的執念了”,我突然很慶幸,那天我也去了,原來羅濤離世之後,我還能有一個機會,能和江懷羅濤,一起把酒對飲,老天爺待我從來不公,但我突然很知足了。

“你也記起了以前的事了嗎?那你……”,我還沒說完,卻見江懷搖了搖頭。

“說來慚愧,我……並未想起來的徹底,我,只記得自己叫江懷,還有和年年的一些事情,其他的,都不大能記著,就連羅大哥,也記不清楚”,他說此話的時候,眉頭緊皺,神色凝重,看來是一直逼著自己在想過去的事。

我鬼使神差的擡起手,在他眉頭點了一下,想要舒展開他的眉頭,他楞了一下,然後展開了眉頭,我也立馬回過神來,縮回了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是我以前還是以江裊裊身份,在他身邊,經常做的那個動作,“哎想不起來就別逼著自己想了,誰不知道你重色輕友啊,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記著蘇姑娘忘了羅大哥,我相信羅大哥會理解的”。

“呵,全權當你在安慰我”,江懷無可奈何的說道。

我頓了頓又把另外一個疑惑問出口,“誒對了,你不是還沒……還沒死嗎?我記得我去江府的時候,你還是有呼吸的,怎麽會來到元界,莫非是我和你初次見面的時候,你同我說,快死了的人也會進入元界,所以你才……”。

江懷點了點頭,證實我的猜想是對的,“我想大概是的,因著生命垂危,執念過重,所以才來到這裏”。

“那你,為什麽執念過重?”

江懷低頭想了想,然後無奈的搖了搖頭,“可不就是像你說的一樣,重色輕友,大概是太想見年年了吧”。

那麽久以來的相處,我還是挺了解江懷的表情的,他說這話時候的表情,真的和生前都是一樣的,所以我知道他是在說謊,若是真的因為蘇顏年,又怎麽可能會拖了這麽久才想起來,而且又怎麽會因為執念過重,來到這個地方呢。

我想了想江懷想起蘇顏年的時候,好像是在,文正的事情處理完之後,也是我才曉得自己心意,他才記起來的。文正,文正,腦袋裏有什麽亂七八糟的線索都串了起來,那一瞬間差點沒讓我再度落淚。

我的大將軍,你可太傻了,你哪裏是因為什麽佳人難忘才執念過重,你分明是想,看到天下太平,家國皆安,你根本就是因為放心不下姜國,所以才會來到元界的,因為文正殺了陳國的昏君,姜國勝了陳國,蠻族又因為上任的是赫連雲,與姜國約定和平相處,不再打仗,百姓們都能好好生活了,才解開了你真正的執念,才會讓你想起,蘇顏年。

因為你執念太重,且有兩個,所以才會壓得你,什麽都想不起來,我的大將軍,你為了姜國已經付出了所有,可你難得來到元界,居然也要背負起書官的命運,江懷,上天待你何其薄涼。我怕我再次失控,讓江懷覺得奇怪,我重重的推了一把他的肩膀說道,“行了,趕緊出去,我累死了,先睡一覺,有什麽事情我們明天再說,重色輕友的家夥”。

他倒是沒反駁,而是起身走到門邊,“那你好好歇息,明日見”,說完他走了出去,為我輕輕的帶上門。

不知為何,江懷這句明日見,給了我一種沒有由來的希望,我不禁嘆了口氣,江裊裊,你人都死了還談什麽希望。

一下子想起太多以前的事情,我腦子非常淩亂,我靠在床頭,整理著生前的記憶,還有在元界的所有記憶。羅濤的事,秦松淵的事,夏以蕊的事,文正的事,阿陽的事,兜兜轉轉的,我們再次重逢,我一直以為,我是一個旁觀者,現在才發現,原來,我一直都是這局中人,原來,我和江懷從來都沒有擺脫過聯系。

老天讓我們在活著的時候,錯過又分開,卻讓我們在這裏,再次遇見彌補遺憾,我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我應該感謝老天爺,還是指責老天爺的無情。

思索間我聽到有人悄悄拉開了門,我扭過頭看到的是蘇顏年探頭進來,見我看到她,她便進來了關上門,然後鬼鬼祟祟的走到我身旁,從背後給我拿出來一盤芙蓉糕,放到我面前。

我神色一楞,以為還在夢中,一會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元界,蘇顏年這模樣看起來是想給我吃的樣子,我伸手取了一個放入口中,和以前一樣,味道一點都沒變,香糯可口,入口即化,特別是那股淡淡的紫蘇味道,什麽都沒有變過。

吃到這個味道。我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止不住的流,蘇顏年突然變得手忙腳亂,放下盤子摸了摸我的臉又摸了摸我胳膊,急忙的說道,“疼”

我搖了搖頭,然後擡頭沖她一笑,有些驕傲的說道,“紫蘇治脾胃,甘甜,用於糕點可消油膩,且口感更佳,你看,蘇姐姐,我記住了,我沒有忘記的”。

她咧著嘴向我笑道,然後一把抱住我,嘴裏念叨著,“乖哦,不疼哦”,她一下一下,輕輕的拍著我的背,像是安慰我一般。

我咬了咬下唇,讓自己冷靜些開口問道,“其實蘇姐姐,你第一次見面,就認出我了吧?”。所以她才會毫不猶豫的將那條以為是蠱母的蟲子,交給我。所以她才會在我問她紫蘇問題的時候,以為我忘了追著打我。所以她才會像現在這樣,即便是我用火去刺激了她,她也仍然不計前嫌將我擁入懷中,輕聲安慰我,好像無論我做了任何錯事,在她眼中,我依舊是那個她疼著寵著的江裊裊。

原來那些東西,無論是以什麽樣的方式存在,她一直都沒有變過,無論生前生後,她一直都在護著我。

她是這樣,江懷也是這樣。

可蘇顏年瘋癲的無法回答我的問題,只是一遍遍的說著,“乖”。

曾經的蘇顏年,那般意氣風發,敢愛敢恨,明亮的讓人挪不開眼睛,可如今卻變成這樣瘋瘋癲癲的樣子,我不敢想象那時候的蘇顏年,在火刑中是如何一點點的感受著痛苦,絕望,而我竟然,還再次逼她,還再次去刺激她,我顫抖的開口問道,“那個時候,你一定很害怕吧,蘇姐姐”。

“對不起,蘇姐姐”,我靠在她的肩膀上閉上了眼睛,在她的輕拍下,我終於找回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第二日起身,我走出房間,看到蘇顏年坐在門廊上,她靜靜的發著呆看著前面,我走到她身邊坐下,小聲的說道,“早啊,蘇姐姐”。

她並沒有回答我,只是仍然安靜的坐著,我也像她一樣,什麽都不說,就這樣安安靜靜的看著前面空空如也的大門處,想起那些很久以前的事,我終於知道蘇顏年,為什麽會一直坐在這裏了。

“蘇姐姐,你和以前一樣,江懷出征的時候,你就喜歡坐在這裏等他回來,所以你是不是,也在這裏,一直在等他呢”,我開口問道,可蘇顏年和之前一樣,沒有任何答覆。

“你什麽都不記得了,可糕點裏的紫蘇,門廊上的等待,這些習慣,你都一直維持著,你就是蘇顏年啊”,我側過頭看她,終於能在那陌生的相貌上,看出了昔日的半點影子。我突然想起之前夢裏的所夢到的那首歌,原來也是她為了等江懷,所唱的。

“那麽蘇姐姐,你等到你要等的人了嗎?”,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問我自己。

“你們倆一大早坐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去前廳吃早點嗎?”,沒由來的,書官大人突然出現在門口,看著坐在地板上的我們有些疑惑。

蘇顏年眼睛立馬就亮了起來,匆忙起身然後跑到了書官大人身邊,我看她急匆匆的背影,看她馬不停蹄的跑到書官大人的身邊,心中終於有了答案。

“我知道的,你等到了,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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