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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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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大家做得不錯。”

姜寧仔細翻著面前的領子袖口,面料平整, 走線緊湊細膩, 並沒有絲毫趕工的跡象,顯然石小蘭等人雖然把工序帶回了家,但也沒有敷衍。

店鋪開張已經有半個月,有了第一批顧客在自己圈子的宣傳, 生意蒸蒸日上。

好的開始, 買賣上了軌道, 原料消耗快還補了次貨, 姜寧已經適應了白天繁忙的工作, 她一個人看店,也能把真正的顧客照應得過來。

不過, 唯一的缺點依舊是人手短缺。

西河坊人流量很大, 雖然自家店比較靠裏,但逛進來和慕名而來的人也很不少。新事物, 進店看的總比真正舍得買的人多太多, 姜寧只有一雙眼睛, 總有看顧不過的時候。

好在小偷小摸目前還是比較少的,昨天進原料前, 姜寧特地盤點了一下成品存貨,發現就丟了一件襯衣一條喇叭褲, 比想象中好。

前面的問題暫時不大, 反而是後面加工場棘手些, 因為即使允許常金蘭等人將某些工序拿回去加班幹,加工場依舊無法提供前店充足的貨源。

姜寧索性縮短了營業時間,早上九點半開門,中午休息一個小時,下午四點準時打烊。

因為掛靠的的事不能著急,最起碼得等腳跟再站穩一下再說,營業時間短點也是好的,人沒那麽累,姜寧也能分出時間卻幹其他的事。

比如中午吃了飯,抓緊時間出門去把錢存上,而早晚空出的時間,還能親自抽查一下加工場的半成品,看是否出現質量問題。

截止到目前,姜寧還算滿意的,即使是常金蘭等人拿回家去挑燈夜戰的工序,都沒有敷衍現象。

“很好,只是大家也要註意休息,店裏貨源雖然短了點,但咱們的身體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她擱下手裏拎起抽查的襯衫領子,擡頭笑著囑咐。

“姜妹子放心,咱們心裏有數,幹累了就睡覺,不耽誤事的。”頭一個說話的,依然是快人快語的石小蘭。

自己工資算著能比家裏男人高了,家庭地位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公婆和氣,吃喝緊著她,她幹得精神抖擻的。

不過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道理石小蘭還是懂的,她樂呵呵道:“要是累病了不能上工,咱就得不償失了。”

大夥兒笑容滿面,紛紛附和。

“你們沒忘就好,錢這玩意是賺不完的。”

姜寧笑吟吟打趣兩句,站起,“好了,我不耽誤你們幹活了,”她擡手看看腕表,“前面也該開店了。”

說完,她站起身往前面走去,穿過小院子,開了前店的小後門,進去後再隨手把小門栓上。

除了出入,這扇小後門姜寧一向是不打開的,她很註意,將店鋪與加工場隔絕開來。

除了顧忌前頭喧鬧會影響加工場以外,不讓顧客看見產品加工過程也是必要的。

姜寧工作時換了一條鵝黃色過膝連衣裙,明眸酷齒,優雅大方,與家屬區樸素的形象完全不同。畢竟她是開服裝店,上班總不能一身鄉下地頭常見的布棉襖。

鵝黃色背影洋氣窈窕,石小蘭一邊目送,一邊拉開椅子坐下,目帶艷羨地說:“姜妹子就能能幹,多大年紀的人呀,那腦子跟咱不能比的。”

拿出來那個設計圖,她一輩子都想不到,年紀小形象佳還聰明能幹,要是她有個這樣的閨女,做夢都能笑醒。

“我小姑子昨天逛街,說是前面店裏那個火爆喲,我看呀,人家姜妹子天生就是能吃這碗飯的。”

說話的是一個叫竇紅梅的婦人,性格大咧咧,和她是嗓門一樣,話罷不忘拿手肘拐了拐坐在隔壁的常金蘭,“金蘭,你說是不?”

這和指著和尚罵禿驢差不多了,這不是明說常金蘭沒有天賦,店開不下去只能出租嗎?

不過在場都是多年老街坊了,大家都知道,竇金梅就是嘴巴沒把門的,她其實沒惡意,因此大夥兒一邊幹活,一邊笑罵她幾句,就揭過去了。

常金蘭笑容有點僵,不過並不是全因竇金梅說話直白的,她垂下眼瞼,盯著手裏的連衣裙,喃喃道:“生意很好呀?”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的,七個人白天黑夜不停地幹活,女雇主還晚開店早關門的,豈止好生意能說明白的。

常金蘭神思不屬,那邊竇紅梅還隨口叨了幾句,“金蘭,你這店是不怕收不上租金了。”

她砸吧兩下嘴,語氣不無羨慕,獨生女就是好,陪嫁足足兩棟二層小樓,帶了院子不說,其中一棟還是門臉兒房,自己能力不足幹不來沒關系,不是還能收租金嗎?

同人不同命呀!

竇紅梅說著說著,有些好奇,湊上去低聲八卦,“金蘭,你這房子租多錢了呢?”

“和附近差不多。”

常金蘭臉更僵,她說的是實話,只是當初覺得很不錯的二十三塊房租,現在跟塊烙鐵般熨得她的心,煎熬得難受極了。

怕是一天就差不多能賺夠店租了吧?

心有旁騖的結果,是工作頻頻出錯,她甚至差點紮傷了手指頭了。

高速工作難免偶有錯誤,姜寧也不是苛刻的雇主,她給了一個還算寬松的犯錯額數,不過超出這個範圍,就要扣提成的,常金蘭連忙收斂心神。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四點半,收拾好東西下班,一群女人結伴回家。

常金蘭比平時沈默,臨拐彎時,她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兩座房子。

她神思不屬,回到家裏也沒有幫婆婆忙做飯,楞楞坐在客廳。

“金蘭,金蘭!”

剛坐了半響,一道略刺耳的女聲響起,隨後,一個顴骨高嘴巴有些尖中年婦女沖進沈家大門,“哎喲餵,不得了啦金蘭!”

“咋啦?三表姐。”

來人是常金蘭的表姐呂招娣,這麽咋咋呼呼沖進門,把正心不在焉的她嚇了一大跳,回過神沒好氣,“你嚇死我了,啥事?快說。”

“金蘭,你知道你店裏的衣服賣多少錢嗎?”

“啥我店裏?”

“哦不,是你租出去的那個店裏。”

呂招娣也沒顧得上表妹嚇沒嚇到,一臉羨慕妒忌,“我今天進去看過了,一件小襯衫八塊錢,一條連衣裙就要十八塊啊!!”

她羨慕得眼睛都紅了,叨叨自己的表妹,“你說你,你也開店人家也開店,你咋就開不下去了呢?”得把店租出去。

以前還覺得位置不好是一個原因,現在想來,人沒用才是真的,到底是西河坊啊!人家就開得多好。

這話說得很直白,要是平時常金蘭肯定不樂意了,但現在她焦點一點不在這裏,“十八塊?!”

她攥緊呂招娣的手,失聲道:“你說一條連衣裙賣十八塊?!”

姜寧還真敢標價!

但還真有人買,而且還很多,按供貨量算一算,姜寧哪裏需要一天才賺一月的店租?她幹一天就能付一年了!

常金蘭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那邊呂招娣已經急道:“金蘭,那店是你的,那衣服你也天天做,你咋把錢讓人賺完了,自己每月就拿二十多塊呢?”

“要不,咱們把店收回來,自己幹吧,我幫你!”

常金蘭心中一震,楞了半晌才喃喃道:“可是,可是簽契約了呀,兩年。”

“啥?兩年?!”

呂招娣跺腳,恨鐵不成鋼,“再不濟,這店租也得漲起來把,我打聽過了,年後西河坊的店租都給提了好大一截子呢!”

“現在得每月五六十塊了。”她想了又想,眼前一亮,“那女的買賣做得好,咱們,咱們起碼得漲到兩三百!”

“啥兩三百?!”

接話的不是常金蘭,而是一道蒼老的女聲,常金蘭的婆婆沈大娘走進來,剛好聽到這句,當即倒抽一口涼氣。

“金蘭,咱不能幹這事。”

老太太十分嚴肅,“既然簽好了契約,就得按照契約辦事,沒有反悔漲錢的道理,咱沈家人不幹這事。”

沈家是厚道人。

當初常金蘭的父母給獨女挑選夫婿,可謂煞費苦心,好在閨女嫁資豐厚,人長得不錯,名聲也經營得好,因此選擇餘地很多。

常家父母在那多人家中,選擇了沈家,沈家條件人品可見一斑,所以常金蘭日子一直過得順心。

這麽一家厚道人,自然不會打違約的主意,哪怕這是錢是兒媳婦自己拿著的。

“也就兩年,兩年後你愛漲店租繼續租出去也好,愛自己收回來做也好,隨你的意。”

沈大娘盯了呂招娣一眼,蹙了蹙眉,補充道:“你別聽人瞎說,這契約公安都是承認的。”

一聽公安兩個字,常金蘭像是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勉強笑笑,“媽,我知道的。”

“那就好。”

見兒媳婦聽進去了,沈大娘點了點頭,不再多說,出門接小孫子去了。

“金蘭,你不會真這麽算了吧?”

屋裏就剩兩人,呂招娣急了,“啥契約呀金蘭?真不能收店嗎?”

她看表妹被婆婆唬住了,頓時心急如焚,天啊!她還打算撈些好處呢!

“咦?不對呀!”

呂招娣靈光乍一閃,忙道:“金蘭,那衣服你也天天做,你會呀!咱不收店,咱另外找家店做著賣,不就得了嗎?”

她自覺想了個絕佳主意,拍著大腿歡喜起來。

“可是,可是我也不全曉得款式呀。”

表姐的話,說得常金蘭的心都活了起來,但問題是,她一向只埋頭固定做幾道工序而已。

“你可以學可以看呀!你在裏頭都學會了,咱再想其他不就得了嗎?”

多簡單的道理!

表妹腦筋不行,就是命好。

姜寧並不了解背後發生的事,不過,她卻很快發現了常金蘭的異常。

這天早上春雨綿綿,中午過後就大了起來,倒春寒伴隨著大雨,滴滴答答濕漉漉的,一下子就冷了。

降溫加一天的雨,連西河坊這旺地也冷清下來,寥寥行人撐著傘逛著。

姜寧把手上的小外套喇叭褲打包好,快速心算,收了大團結,找回零錢,“女士,請慢走。”

送走店裏最後一個顧客,她出門看了看昏暗的天色,淅瀝瀝的冷雨,擡起腕表,三點四十六分。

還差十來分鐘就到打烊時間,算了,今天這天氣早點關門得了。

說幹就幹,姜寧吃力搬出門板,上了鎖,換了衣服,再從收銀櫃取了油紙包揣進棉襖裏,打開小後門,撐著傘往小加工場走去。

這提前了十來分鐘,沒想到,倒讓她看見一些平常沒看見的東西。

常金蘭離開了自己的工位,端著一缸子水,站在竇紅梅身邊說著話。

竇紅梅忙著埋頭幹活,“嗯嗯嗯”地隨意應了幾聲,連頭都沒擡。

這麽敷衍的態度,並沒有讓常金蘭不悅,相反她低頭專註盯著竇金梅,視線焦點,似乎落在縫紉機上。

嗯,或者更確切的說,是落在竇金梅手上那件半成品的連衣裙上。

姜寧一瞥,眉心立即微微一蹙。

往她準時關門,或者稍晚些,過來看到的,總是七人頭不擡手不停的畫面,這次埋頭苦幹的人依舊有,不少,足足六個,除了常金蘭以外。

姜寧眼瞼立即垂下來了。

計件提成,最能鼓舞員工幹活積極性,尤其是現在人普遍吃苦耐勞的情況下,既然來工作了,為啥不努力多幹點?!

當然,什麽時候都有寬待自己的人,做了一段時間就歇歇也不足為奇。

但現在問題是,常金蘭並不是這樣一個人。

加工場剛開始運轉的時候,姜寧不用看店閑暇多,她著意觀察過每一個女工。

埋頭苦幹,無一例外,常金蘭從事縫紉事業多年技藝嫻熟,她甚至還是其中佼佼者。

是什麽讓一個人突然變了呢?

姜寧認為,這必須是更大的利益。

常金蘭,難道是找到了能給她產生更大利益的方法嗎?

姜寧擡起眼簾,挑唇一笑,回身把小後門掩上,掛了把黃銅鎖,才撐傘穿過小院。

關門聲不輕也不重,穿過雨幕傳到加工場。

“咦,四點了嗎?太快了,我咋覺得吃了午飯也沒多久呀。”

石小蘭照例抱怨幾句,伸了伸腰,和大夥兒一起與姜寧打了招呼。

“沒呢,不過也差不多了,還差十來分鐘吧。”

姜寧笑吟吟,面上不見絲毫異常,視線掠過繼續抓緊時間幹活的眾人,在常金蘭身上頓了頓,迅速移開。

常金蘭一聽見關門聲就擡起頭,她沒有馬上返回工位,而是喝了口水,然後再去角落的鐵皮暖壺又倒了點,再端著返回自己的工位,擦了擦手繼續幹活。

挺鎮定的嘛。

姜寧笑笑。

她恍若不覺,表情舉止一如往日,等到四點半,她笑吟吟叫停眾人,給分派了帶回去的工序,宣布下班。

等大夥兒告別離開,屋裏屋外就剩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姜寧面上微笑才斂了起來。

她盯了常金蘭的工位半響,想了想,把加工場的登記本翻出來。

這本厚厚的牛皮紙封皮登記本,專門用來記錄七人每天完成工序的具體件次,本意是用來計算提成的。

或許,她現在可以先從這裏觀察一下常金蘭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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