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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親愛的朋友、智慧勇敢的大偵探辛巴!”

辛巴眼皮一跳,繼續往下看去。

“你的來信我看了好幾遍,簡直要被那只詭譎血腥的蜘蛛迷死了!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去聖米歇爾山,聽一聽夜風中的幽咽,看一看凝著血珠的網……想到那畫面我就激動得像只猴子(樓下的瑪麗是這樣形容我發出的動靜的。她是個紅發綠眼的美人兒,可惜已經有丈夫了(不過她老對著我笑))。

“別生氣,朋友。雖然我忍不住胡言亂語,但一點兒都沒忘記你的囑托,當天就收拾行李,踏上了旅途(一路上累極了,還弄丟了錢包和外套。我想自己還是更適合坐在寫字臺前神游,時不時從稿紙堆裏鉆出來,到陽臺上跟瑪麗說笑)。

“這會兒,我已經找到了那家發明尼龍的研究所,並且在酒吧認識了裏面的一位研究助理(這是一場刻意安排的邂逅)。好消息是,這名助理對我挺有好感,壞消息是,呃,他是個男的……我想從他那裏拿到郵購尼龍的客戶名單應該不是什麽難事(大概)。嗯,總之,等我的好消息吧!

“附近有家電報局,如果你有緊急消息,可以照背面的地址拍電報給我。

“你過分迷人的朋友,丹德裏恩。”

看完,辛巴只想給丹德裏恩一個頭錘。說了半天,有用的只有信紙背面的電報地址。

聖米歇爾堡附近的村鎮沒有電報局,要拍電報,得坐好幾個小時的馬車去大城市雷恩。

辛巴若有所思地將丹德裏恩的信收進口袋,扭頭見金牙正倚墻盯著他。這位與其說是“助手”,不如說是莫瑟夫派來盯梢的。

他朝對方一笑。“搭檔,關於蜘蛛,你知道多少?”

金牙楞了楞,反應過來“搭檔”是在叫他。他勾起嘴角,似乎很滿意這個稱呼。“唔,典獄長大人把他知道的全告訴我了。”

“說來聽聽。”

“他有種特殊的線,看起來像蛛絲一樣,但鋒利得很,他用那玩意兒殺了鬣狗。又不知怎麽進入紅房子,在酒窖殺了毒牙。”金牙皺了皺鼻子,顯然見識過毒牙的死狀。

“毒牙因蜘蛛的審判而死,但真正動手的,卻不是蜘蛛。”

“不是蜘蛛,那是誰?”

“想想看,血字出現之後,最恐懼崩潰的是誰?”

“耗子?!”

……

地牢裏。

一個晚上過去,耗子被恐懼折磨得近乎崩潰。一聽到靠近的腳步聲,就拼命哭嚎求饒。直到煤氣燈照亮了金牙的臉,耗子仿佛看到救星,雙手緊緊抓住柵欄,泣不成聲。

“大人,求你了!別把我一個人關在這兒!我還有錢,錢!全都給您,大人……”

金牙抽出棍子,在鐵柵上猛敲,耗子急忙縮手。

“別胡亂嚷嚷,我們是來審問你的,你最好老實交代,不然小心棍子!”

耗子驚恐地縮回地牢深處。“不、不是我,不是我……”

金牙不耐煩地再次朝鐵柵欄抽了一棍,聲音震顫尖銳,在地牢裏回蕩。“說清楚!什麽不是你?”

那聲音鞭笞著耗子緊繃的神經,讓他瀕近崩潰。

“不是我,是毒牙!他逼我的,如果我不動手,死的就是我……”

“他媽的,你知道自己殺的是誰嗎?”

“珍妮……我只知道他的外號叫珍妮。”

接下來,耗子斷斷續續地交代了酒窖裏發生的一切。

金牙這才回過味兒來。死者蒙著臉、塞著嘴,加上酒窖裏黑乎乎的,耗子動手時,根本不知道解剖臺上的倒黴鬼是毒牙——原先躺在上面的珍妮被人暗中掉包了!

操,毒牙可真夠慘的,不過也活該。

他吐了口唾沫,全不顧與毒牙多年的交情。所謂交情,也就是錢、煙、酒,收了這些東西,不管對方幹什麽壞事兒,他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說到底,到這兒來的囚犯沒幾個好東西,隨他們互相傾軋,自個兒能撈一點算一點。

——金牙不知道,正是這種態度讓頂頭上司莫瑟夫由衷地喜歡他,並把他當成心腹。

耗子的眼球神經質地顫動,上面掛滿血絲,頭發油膩稀疏地耷拉在臉上,嘴角也向下垮著。

“大人,我有罪!讓人、讓人絞死我吧!”

“審判即將降臨”的恐怖把他壓垮了。何況他供出毒牙,定然難逃一死。比起被活生生地剖腹挖心,絞刑已算得上一種甜蜜的死亡。

金牙朝鐵柵欄抽了一棒子,尖銳的聲音像鋼鞭抽在耗子身上。他嗚咽著一縮。

金牙厲聲道:“別他媽多嘴,問啥答啥!”轉頭又笑嘻嘻地對著辛巴,“搭檔,你有沒有什麽要問的?”

辛巴把從莫瑟夫那裏順來的一瓶烈酒丟進牢房。“來點兒酒吧。”

耗子猶豫了幾秒,朝酒瓶爬過去,咬開瓶塞,咕嘟咕嘟灌下半瓶。酒精勉強粘合了他散亂的靈魂,他抱著酒瓶,看上去多少鎮定了一些。

金牙嘖了一聲,對這種暴殄天物的行為不甚讚成。

辛巴問:“在酒窖的時候,你有沒有察覺到什麽可疑動靜?”

耗子覺得這位“警官”的聲音莫名耳熟,卻無力多想。酒精蒸騰上來,他的神魂和聲音漂浮著。

“我好像……看到了鬼魂。”

“鬼魂?”

“就在毒牙告訴我怎麽……怎麽下手的時候,我聽到聲音,回頭的一瞬間對上了它的眼睛。在一團漆黑裏,那雙眼睛微微發亮。也許是錯覺……”

也許是耗子的錯覺,也許,他看到的正是蜘蛛。

果真如此,一切就說得通了。蜘蛛聽到了毒牙對耗子的吩咐,順理成章地設計出第二次審判。毒牙和耗子離開後,蜘蛛仍潛伏在酒窖中。前天深夜,毒牙獨自來到酒窖猥褻阿蘭時,被蜘蛛制服,綁在了解剖臺上,阿蘭則被藏在酒桶之中。

金牙是紡織車間的監工,辛巴問他:“昨天毒牙是不是缺勤了一天?”

金牙不假思索地點點頭。“毒牙雖然不幹活兒,但是愛跟我們閑扯淡,昨天一整天沒見著人,我還有點納悶呢。沒想到……嘖。”

昨天傍晚5點,耗子進入酒窖殺人取心,對死者的真實身份毫不知情。差不多同一時間,費爾南按照蜘蛛的指示,在紅房子外寫下“審判即刻降臨”的血字,並在現場留下剖去心肝的鼠屍。

之後,精神恍惚的耗子從紅房子出來,恰好看見血字和鼠屍,當場崩潰。這一幕也讓辛巴以為耗子就是審判對象。

辛巴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至此,他基本還原出蜘蛛的第二次審判。蛛網般輕巧精致的布局,竟是一場即興表演。

與此同時,一個大大的疑問浮了上來——蜘蛛為什麽會潛入紅房子的酒窖?難道他預先知道阿蘭被囚禁在裏面?

辛巴便問:“除了你跟毒牙,還有其他人知道阿蘭……珍妮被藏在紅房子裏嗎?”

耗子恍惚地回想了一陣。

“沒有……大概沒有,那天下大雨,天很黑,霧很重,我和毒牙把珍妮打暈之後塞進木箱,搬到紅房子門口,毒牙就讓我走了。那時快到收監時間了,我摸黑回到牢房,路上一個人也沒遇到。”

辛巴皺起眉頭。如果蜘蛛對阿蘭被囚禁並不知情,他潛入紅房子的目的又是什麽?

接下來,他又詢問了一些細節,耗子越來越醉,最後解脫地昏睡過去。金牙就要進去把他抽醒。

辛巴:“算了,該問的都問完了。”

……

他們走出地下室,外面已是黃昏。兩人都沒吃午飯,金牙的肚子早就開始聒噪。

辛巴腳步一停。“要不你先去吃飯?”

金牙一擺手。“咱們可是搭檔,得同甘共苦。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辛巴心道盯得可真緊。他思索片刻,擡腳走進石樓,來到耗子的牢房。

金牙站在門口,納悶地看著辛巴四處翻找,最後在墻角的稻草堆下翻出一只信封來。

“偵探先生、費爾南先生敬啟。”

信封之上,是歪斜扭曲、仿佛帶著嘲弄的左手字。辛巴抽出裏面的字條。

“審判已經降臨,審判仍未結束。受戮之人,皆罪有應得。請兩位即刻前往地獄酒窖,觀賞最終一幕。

“致偵探先生:96號酒桶內有驚喜。

“致費爾南先生:約定既成,聖遺物終會回歸。”

與蜘蛛留在地牢的字條一模一樣。

原來如此。蜘蛛提前在耗子的牢房和地牢裏藏好這封信,再指示費爾南去取信。這樣一來,不管耗子是否被關進地牢,費爾南有沒有暴露,最終辛巴和費爾南還是會在蜘蛛的引導下進入“地獄酒窖”。

蜘蛛完全可以把信直接給到費爾南,卻精心設計這一出,只為了——讓劇目更加精彩?

辛巴看著手中的字條,感到對蜘蛛的了解更深了一層。

他極其聰明,又極為自負。熱衷於設計“神跡”,愚弄世人。

他可以輕易殺死鬣狗和毒牙,卻費盡周折,只為讓他們在極致的恐懼和絕望中死去。

他的審判之中,似乎潛藏著某種濃烈的情緒。那是對正義天使聖米歇爾的狂熱信仰,還是……刻骨銘心的仇恨?

辛巴仿佛自迷霧深處看到一個漆黑的影子,而那影子也正向他看來,嘴角帶著嘲弄笑容:“審判仍未結束……”

窗外濤聲如雷。辛巴回神往外望去,見奔湧的潮水覆沒沙洲。海水倒映著玫瑰色的暮光,如摻了血一般淡紅。

他又想起那個夢:狂暴的瘟神,劇毒的蜘蛛,血淚蜿蜒的神像,以及一片屍山血海。心頭驀然翻騰起強烈的不安。

他有種預感。

如果無法制止瘟神和蜘蛛,夢中的景象,也許真的會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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