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一合一

關燈
一合一

這一年來, 朝中多事,百官少有清閑。

原最該頭疼發愁的戶部和兵部,卻因幾次大規模的善商捐助,少有為銀兩發愁的時候, 反而是忙著將善商捐贈的錢物登記造冊, 再上稟皇帝, 看是發往北疆還是何處。

莫看那大批錢物都是各地商賈所贈, 可如這般商賈自發籌捐善款的行為, 實為大周開朝以來的頭一回。

而時歸在牽頭這些事時又並未隱匿自身存在,朝臣只需稍一打聽, 就能知曉促使了這一切的人是誰。

當日太子妃的冊立詔書定下後, 就有禦史諫言此旨不妥。

或是暗指時歸出身不好, 或是以世家貴女為例,坦言太子妃之位有更適合的人選,若非顧忌掌印出征北疆,不好寒了他的心,或許連時序也逃不過這些點評去。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 時歸不光要為連續空虛的國庫所操心,還要註意著各路辯言,嚴防傳到阿爹耳朵裏去。

後來她實在是煩不勝煩,方在行事上張揚了些。

眾所周知, 今日之時府, 不只有著一人之下的權勢, 更是在數年間,掌握了常人難以估量的財富。

只掌家的時小娘子心善, 每當朝廷遭遇天災人禍時,總會第一個站出來, 為朝廷分憂。

這樣看來,時歸手中有著數不盡的錢產,又與多地商賈有所合作,她能真金白銀地給朝廷砸錢,朝上的那些臣子呢?

只上下嘴唇一碰,便能對她指指點點嗎?

隨著時歸捐贈的錢物越來越多,以及各地商賈紛紛效仿冒頭,已經有很多人仰慕於她的大愛,不敢開口指點了。

餘下的那幾個心裏沒數嘴上沒門的。

時歸對他們的議論不甚在意,也沒有心思跟他們周旋。

可周璟承卻是日日上朝的。

開始時,他看在進諫的大臣兩鬢斑白的份上,一次兩次也就忍了,偏偏他的退讓,不光沒能讓這些人收斂,反讓一些蠢貨生了自以為是的念頭——

焉知太子殿下迎娶時氏女,不是為了謀取時氏的錢財?

莫說周璟承還沒有這種心思,就算真的有了,堂堂太子,卻覬覦臣下家產,偷著藏著還來不及呢,能讓外人宣揚了去?

再又一次有人暗指時歸不配太子妃之位,可以側妃之位安撫之時,周璟承忍無可忍。

太子的當朝發難,以及皇帝的默許,終讓眾人看清事實。

自那以後,無論他們心中如何作想,至少在明面上,已經鮮有對時歸不利的言論傳出。

更有人感念她的義舉,奏請陛下嘉賞。

……

當日之種種,隨著時間的流逝,時歸其實已經記不大清楚了,直至掌印回朝的消息傳回,她在欣喜激動之餘,某些不可言說的畏怯,也一點點冒出頭來。

若叫阿爹知道,她已是有婚約在身的人了。

阿爹肯定要火冒三丈的吧……

一連幾日,時歸一閉眼,就是阿爹暴怒的面孔,嚇得她幾次從睡夢中驚醒,抱著被子為難不已。

就這樣,她躲在家裏數日未出,一直到大軍即將抵達京城,方打起精神,叫下人收拾起府內府外來。

而她自己則是去了書房,冥思苦想許久,才想出一禍水東引的主意來。

時歸本不欲拿那些陳年舊事惹阿爹厭煩,可隨著凱旋的大軍逼近,阿爹帶給她的緊迫感也愈發強烈。

她可是不敢直面阿爹的怒火。

既如此,當日暗指她這不好那不好的某些人,且先幫她分擔一部分……當是不過分的吧。

書房的房門被敲響,是雪煙送了清熱的梨湯來。

時歸為婚約的事苦惱已久,眼下都埋了一層青黑,見有了梨水,端起就是一飲而盡,又是做了好久的心理準備,才與雪煙問一聲:“雪煙姐姐,可是又有阿爹的消息了?”

雪煙道:“算算腳程,約莫再有七八日,大人就回來了。”

“嘶——”時歸倒吸一口冷氣。

一時間,她也分不清歡喜更多一點,還是憂愁更多一點。

可能這也是一種甜蜜的煩惱吧。

時歸托著下巴,長長嘆了一口氣。

大軍抵京前兩日,太子奉命出城相迎。

周璟承知曉時歸的急切,又念著太子妃詔書的事,思索再三,還是在出城前去時府走了一趟,將時歸給接上。

馬車上,兩人面面相覷,只一想到將要面對的難題,便是周璟承,也頗感棘手,甚至生出些許退卻之意。

“殿下怕了?”時歸語帶狐疑。

周璟承矢口否認:“當然不是!”

他鄭重道:“我與阿歸已有了婚約,莫說掌印還沒做什麽,就算掌印氣急之下動了手,我也斷不敢推諉的。”

“只是這畢竟眾目睽睽……不說孤了,阿歸就敢跟掌印明說?”周璟承反問道。

時歸:“……”

兩人又是對視良久,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戰。

按照兩人的打算,他們都沒準備一開場就將太子妃一事告知掌印,只等過上三五日,循序漸進些。

周璟承先下了馬車,轉身搭手,扶著時歸下了馬。

他說:“那阿歸就先等在這兒,孤再往前迎一迎……”

然不等他交代完,就聽背後傳來一道不可思議的呼喚聲:“阿歸?殿……下?”

時歸和周璟承同時轉頭,正與先行一步的時序對上。

只見時序一身玄色重鎧,長身玉立,高坐馬上。

連日風塵下,他的盔甲和鬢發上都落了灰塵,另有兩簇柳絮掛在他的發梢上,頓生靈動之意。

一年的北疆生涯,時序的面容較之前更添幾分淩厲,眉眼含煞,恰好掩蓋了那絲細微的懷疑。

他的目光只在時歸身上落了一瞬,很快就移到了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上,再看左右隨從,對此也是見怪不怪。

時序面有恍惚,張口呢喃一聲:“一定是咱家回來的方式不對……”說著,他竟調轉馬頭,轉身就要離開。

直到這一刻,時歸才反應過來,一把將自己的手抽出。

眼看阿爹就要走遠,她心下一急,也顧不得其他了,提起裙擺就匆匆追上去,閃身竄到了馬兒跟前:“阿爹別走!”

時序倉皇間拽進了韁繩,將將制住的馬兒,這才沒讓時歸被馬蹄踐踏到,而他也生生嚇出一身冷汗。

“簡直是胡鬧!”時序旋身下馬,忍不住訓斥一聲。

時歸根本沒有將這句訓斥放在心上,忍不住上前半步,猶豫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撲上去,與時序擁在一起。

時序懷裏一沈,他頓是啞然。

良久之後,時歸才松開他,覆往後退了兩步。

父女經久未見,又有戰事橫亙在前,不過是互相惦記下的擁抱,任誰也說不出指責的話去。

時序定了定神,忍不住將時歸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如所有長輩一般,他只會說:“瘦了。”

“這才多久,阿歸怎瘦了這麽多,可是受委屈了?”

坦白來講,自打聽說北疆得勝,阿爹即將凱旋後,時歸心頭一片輕松,早前因操勞而瘦削下去的身骨也快速養回來。

再加上宮裏隔三差五送來的吃食,時至今日,她比一年前甚至還要重上幾斤,如何也是看不出瘦去的。

但時歸並沒有與阿爹爭辯什麽。

她淺淺的笑了笑,回頭望了一眼,只看見了十幾個兵卒打扮的隨從,便問道:“阿爹是先回來的嗎?”

“不算提前。”時序說,“大軍就在後面,與我距離不遠,我只是想著你多半會來,便趕著先與你見一面。”

說到見面,時序的聲音頓了頓。

他想起什麽不好的畫面,臉上的表情都僵了一瞬,忍不住轉過頭,正與等在不遠處的周璟承對上。

時歸清晰感知到,阿爹周身的氛圍都變冷了。

時序不覺想起太子與女兒牽手的那一幕,勉強壓下心裏的不安,雙手微微攥緊,半天才問道:“殿下也在呢?”

“孤——”周璟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虛。

而時序更是沒有錯過他這剎那的不自在,心底的不安幾乎要化為實質,即將從胸口沖出來。

他再看不得太子片刻,轉頭就望向時歸,目光淩厲,言語裏也添了幾分質問:“阿歸,這都是怎麽回事?”

此等情況下,時歸噤若寒蟬,如何也不敢實話實說。

不等時序繼續追問,時歸先發制人:“阿爹——”

不過瞬息間,她就紅了眼眶。

這其中是有些許假裝的成分在,但更多的,也是對阿爹的思念,以及這一年裏的惴惴與記掛。

“阿爹,你可終於回來了。”

“阿爹不在的這些日子,我始終記掛著阿爹,只恨自己不能陪阿爹一起去北疆……也省得我孤身留在京城,白受旁人欺負。”

隨著她話音落下,時序兩眉橫起:“什麽!”

“是何人膽大包天,敢趁著咱家不在,欺辱了你去?”時序被怒火沖昏了頭腦,當即問道,“時一呢?他們在哪,他們就這樣放任你被欺負了?”

時歸暗道一聲不好,嘴唇顫了顫,坦白的話差點兒脫口而出。

危急關頭,卻聽身後一陣馬蹄聲響起。

轉頭一看,正是才被時序問責過的時一等人,幾人才一下馬,就被時序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一群廢物!”

在時序身後,時歸眼中的歉意幾乎要溢出來,卻又不得不雙手合十,祈求兄長們的掩護。

也只有周璟承,心頭的淒涼愈甚——

之前對他不滿的還只有掌印,經此一事,焉知司禮監的這幾位秉筆提督,會不會也把他記恨上。

只是看到時歸面上的擔憂,他又說不出什麽責怪的話來,只得上前一步,開口打斷道:“掌印大人——”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