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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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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合一

時歸問得阿爹的位置後, 便急匆匆往司禮監趕。

她有出入司禮監的令牌,一入宮門就被直接帶了過去,衙門裏的太監又見她神色焦急,不及寒暄問候, 先引她去了掌印屋裏。

一進門, 時歸便問:“阿爹你跟護送茵姐姐去北地的人還有聯系嗎?我有事想問他們!”

“威武鏢局的鏢隊在路上被山匪攔截了, 山匪殘虐, 擄獲了貨物後, 竟還想著殺人滅口,緊要關頭來了一隊北地的騎兵, 將鏢師們都給救下了。”

“鏢頭來信說, 他們被安置在了一個只有二三十人的小部落裏, 有專人照顧著,卻一直不肯說他們到底是哪個部落,也不許他們提辭行。”

“我實在摸不準那些救人的騎兵的來歷,又擔心那些鏢師被壓在北地會出事,能不能想辦法救他們回來?”

時序耐心聽她講完後, 準確抓住了幾個重點:“山匪劫道?信上可有說具體是哪個位置的山匪?”

“還有那北地的騎兵又是怎麽回事,你說的那信可帶在身上?且先給我看看。”

時歸點頭:“在身上呢!”

她將腰間的書信取出來,趕緊遞給了阿爹,雖還是有些著急, 但自見了阿爹後, 心裏多少也有了些安定。

時序一目十行, 很快就將信上的內容看完。

他沒有第一時間給出回答,而是又問了一句:“阿歸可有見過鏢頭之前的字跡?”

時歸楞了一下, 遲疑道:“好像見過一次,但已經找不到當時的信件了, 我也記不大清了。”

“阿爹是懷疑……這不是鏢頭的信?”

她的心再一次高高提了起來。

時序微微搖頭:“說不準。”

“主要還是這信上關鍵的信息都沒說,除了讓人知曉貨物丟了,他們逢兇化吉了,餘下的都是廢話,誰知道這到底是否出自鏢頭之手,又或者是否被人威脅著寫下的。”

時序安撫道:“我這就差人去查,這事我既已知曉,餘下的便交給我吧。”

至於時歸一開始問到的是否與北地還有聯系,時序並沒有解答,且聽他的意思,明顯是不想讓時歸繼續插手了。

時歸躊躇半刻:“……好。”

“那阿爹,你若是有了消息,千萬記著告訴我一聲。”

出門前,她停下腳步又多問了一句:“阿爹,你知道茵姐姐這兩年還好嗎?”

時序看過來。

不知光線的原因還是什麽,時歸總覺得阿爹臉上閃過一抹飽含深意的笑。

時序說:“好壞要看是從誰的角度出發,便是你我覺得不好了,焉知大公主是不是覺得好呢?”

“阿歸若是還要給大公主送東西,不妨考慮換一家鏢局。”

“我聽說定西將軍府的大娘子這兩日就要回來了,卓大娘子的鏢隊押鏢時也會從北地經過,多替你押些東西,想來也不是什麽難事,阿歸不妨去找卓大娘子問問。”

“是文成的大姐姐嗎?”時歸的註意力被短暫轉移,“好,我記下了。”

等時歸從房間離開後,卻見時序的表情一下子就淡了下去。

他一直等到外面的人來報:“大人,小主子已護送回府了。”

時序緊跟著便吩咐:“去把時五時六叫來。”

“是。”

時五時六今日本不在司禮監,但有大人傳喚,還是趕緊趕了回來。

時序將時歸帶來的那封信給了兩人,繼而問道:“大公主那邊近來可有傳回消息?”

時五答道:“北地只年初來過一次密函,至今已有半年不曾來信了。”

“據年初的密函所說,萬俟部落聯合了周邊兩個小部落,有些蠢蠢欲動,更是派出了四五支騎兵小隊試探,全被獨孤部落的攝政王剿殺在了部落外。”

“還有幾年前被除名趕出草原的赫連部落,十九說在草原上發現了赫連王室的人。”

時序靜靜聽著,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北地的異動也不是一年兩年了。”

聽了這話,時五有些不知接下來的話該如何說,斟酌道:“那大人,可要讓北地的人再探查一番?”

“不用了。”時序一口回絕道,“因這幾十人暴露了司禮監的探子,未免得不償失了些,只管將這事透露給大公主,剩下的如何,全看大公主的意思了。”

“說起來你二人回京也有幾年了吧?”

時五道:“已有四年了。”

“四年了啊……”時序言語中似有感慨,可表情卻無一絲一毫地變化。

“上月北疆急報,說是北狄又在集結大軍,今年秋收估摸著又要有一戰。”

“陛下已與近臣商議過,決定給北疆增派糧草軍士,正缺一個能信得過的監軍,正好你二人在北疆紮根多年,對北疆的情況也更了解些,倘若北地亂了起來,北疆離得還近些,也好及時運作起來。”

“這監軍一職,不如就由時五你來吧,你們覺著呢?”

他看似是在商量,可若真的是商量,那也就沒有前面那麽多話了。

時六性子直,或聽不出大人言語中的深意,聞言也只知說一句:“奴婢也想去。”

時序輕笑一聲,並未應答,只笑吟吟地看著時五。

六月天,時五頸後後卻浮了一層冷汗。

他當即跪了下去:“但聽大人吩咐。”

“不錯。”時序淡淡說道,“待明日朝後,我便將此事上稟陛下,司禮監的公務你們可以開始交接了,餘下的等聖意就是。”

“再有北地一直是你們負責聯絡著,等去了北疆,便還由你二人負責,若遇急況,可先斬後奏、見機行事,必要情況下,以大公主的旨意為先。”

“是。”

……

時序頭一天才說要讓時五去做北疆的監軍,聖旨轉天晚上就下來了。

好在予以北疆的增援還未備齊,連著監軍也只是先定下了人選,至於出發,少說還要一個月時間。

對於監軍又是從司禮監出的,朝臣既意外,也不意外,不管他們心中怎麽想,多數對此三緘其口,只少見的幾個初入朝堂的楞頭青,還沒出宮門,就在憤憤不平。

“朝中那麽多文武賢臣,如何就比不上一個司禮監的太監,皇上連朝臣的意見也不問,就直接定了北疆的監軍,若說沒有掌印的手筆,誰又能信……”

“聽說那司禮監的掌印,前些年手段更是狠辣,只近幾年收斂了些,別看他素日不聲不響的,可這些年朝上大小事,又有幾件是能越過司禮監去的。”

“像那最能撈油水的抄家,從來都是司禮監的甲兵去做,還有選拔學子的科舉,也連著兩屆都由掌印監考了,如今連軍中的監軍,都要被太監染指了嗎?”

“古往今來,宦官弄權的朝代,有哪個能有好下場的……”

幾個年輕人說得正是義憤填膺的時候,根本沒註意到身邊已安靜得不像話。

直到一道又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插嘴問了一句:“竟是這樣嗎?”

“當然——啊!”

幾人回頭一看,只見被他們議論的主人公,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只一瞬間,他們的臉色就全白了。

時序卻興致勃勃地問道:“你們剛剛說,宦官弄權的朝代沒什麽好下場,可否能詳細說說,都是什麽下場呢?”

“別害怕,咱家也覺得你們說得挺好,便想與你們悉心請教一番,等見了陛下,也好將這番話轉告給陛下,也讓咱家與陛下共勉。”

“你們覺得如何?”

幾人:“……”他們覺得不如何。

幾人都是才從翰林提拔上來的小官,參加朝會的時間尚不足半年,朝會上他們從來都是默默無聞的存在,更是從沒有與威名遠揚的司禮監掌印搭話的機會。

直到這一刻,他們才明白,為何曾有前輩說——

老夫這大半輩子,於政事上雖無建樹,於明哲保身上,卻頗有心得。

何出此言?自然是因老夫為官四十載,不曾與司禮監掌印有過半句話的交集!

能與大權在握的掌印小有交情,那自然是好。

但遍觀整個朝堂,又有多少與掌印談心後,還能安然無恙的。

時序見他們半晌不語,無奈地搖了搖頭:“罷了,想來你們也只是看不上咱家,不屑與咱家說話罷了,既如此,那便與陛下去說吧。”

說完,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偏偏嘴裏說出的話,與表情恰恰相反。

“來人呀,將幾位大人帶去禦書房,就說幾位大人有諍言欲諫於陛下。”

“不、不要……是我們說錯話了,掌印饒命!”

時序聽著漸行漸遠的喧雜,輕嘖一聲:“這年輕人啊,說話到底少了些分寸。”

就算他弄權不好,那幾人罵他也就罷了,如何還要牽扯到一個王朝上呢?

管他們說得是對是錯,就這麽詛咒一個王朝下場慘淡,這話讓皇帝聽了,不誅他們九族都是皇帝仁慈了。

刑部的王大人正從旁經過,不慎聽了這麽一句話,當即雙腿一緊。

他正想快步離開此等是非之地,誰知身後忽然傳來留步聲,不等回頭,就聽那位掌印大人邀請道:“許久未與王大人品過茶了,不知可否請王大人一坐?”

王大膽轉過頭來,笑得十分虛假:“榮幸至極。”

讓他想想。

上一回被掌印請喝茶,是什麽時候來著?

好像是出現貪汙大案的時候吧。

王大膽心裏一突突,不知又有誰要倒臺了。

……

時歸並不知曉威武鏢局被劫之後的許多暗流湧動,便是對於五兄六兄即將離京,也是到最後才知道的。

因是公務上的變動,她無法插嘴,只能與五兄六兄約定好,等過兩天的官學考試結束,再為他們踐行。

除此之外,時歸就是一邊記掛著下落不明的鏢師,一邊為即將到來的結業考試而準備著。

早蒙學初辦時,就有從蒙學畢業的學生可以直入國子監學習的傳統,多年的結果也證實了,從蒙學出去的學子,不說一定會比外面的強,但總不會落後太多。

結業考試不再以優良評定,只分為通過與不通過兩種。

但這麽多屆學生送下來,不通過的寥寥無幾。

時歸聽卓文成說,這屆上班的四十幾人裏,其中一半都要繼續去國子監,餘下的一半要麽是女子,要麽就是受家族蔭蔽,哪怕不去國子監,來日也能有好出路。

卓文成自認不是讀書的料,早前就與家裏人商量過了,不再繼續往上讀。

且將軍府也沒想著靠他打入文臣中,對他唯一的要求,也就是不闖禍罷了。

還有十幾個女學生,如今都是十三四歲,正是可以相看說親的年紀。

雖說能到官學念書的,家世都不算平凡,但願意把女兒在家多留幾年的,也非全部人家。

更有自小就訂了娃娃親的,就等著姑娘一從蒙學離開,緊跟著就要成親了。

對於這番結果,姑娘們很難說願與不願,偶爾在學堂提及到了,也只是一笑而過,並不評斷。

與她們相比,許家姐妹至少還有一兩年的緩沖。

聽說這些事的時候,時歸很難說清她的心情。

只從學堂離開後,她硬是在書房等到了亥時,中途一度瞌睡,雪煙和雲池勸了又勸,也沒能打消她的主意,一定要等阿爹回來。

待見了阿爹後,她又一頭紮進阿爹懷裏,聲音悶悶的:“阿爹。”

時序聽出她聲音裏的不對勁,下意識以為:“阿歸可是受委屈了?”

這話說得有些沒道理。

幾年過去,整個京城誰人不知——

掌印收了個“幹女兒”,寵得跟眼珠子似的,掉根頭發都要追究罪魁禍首。

就算是為了自己頭上那頂烏紗帽,也不敢給時歸找不痛快吧!

時歸嘟囔了兩句,因太過含糊,實在是聽不清。

她嗚嗚囔囔了好半天,才不好意思道:“阿爹,你有想過,什麽時候讓我嫁人嗎?”

此話一出,時序眼皮子緊跟著就是一跳。

他的臉色頓時就不好了,咬了咬後槽牙,盡量控制著語氣:“阿歸可是聽了什麽閑言碎語?還是碰上什麽心儀的人了?若是後者,不妨跟阿爹說一說,阿爹去幫你……”

宰了他!

時歸沒聽出他言語中的狠厲,只搖了搖頭:“都沒有。”

“我就是聽說,有好幾個同窗都定下來親事,估摸著也就這一年裏,就要嫁人了。”

“阿爹,我不想嫁人,我還想陪著你,你別著急讓我嫁人行嗎?”

說著,她將腦袋從阿爹懷裏擡起來,一雙純粹清澈的眸子裏全是哀求。

時序意識到自己誤會後,先是松了一口氣,而後又有些好笑。

他捏了捏時歸的耳朵,笑道:“我還當是什麽事了。”

“阿歸什麽時候聽過我要給你說親事了?一直以來,反是我勸你不著急吧?”

“不過阿歸既問了,那阿爹也與你明確說一遍,成親這種事,在咱們家裏,除了當事人,外人誰說了也不算,便是我,也無法左右你的決定,嗯?”

“阿歸若不想嫁人,那就陪阿爹住著,便是陪一輩子,阿爹也不嫌的。”

“若覺得在家裏待煩了,想找個郎君了……也不是不行。”

說到最後幾字時,他說得尤為艱難。

時序垂眸看著越發亭亭玉立的女兒,理智上已清楚,女兒早晚有成家的那天。

可從情感上,不管另一人是誰,他總難以控制地生出幾分嫌惡之感來。

他精心養大養好的孩子,憑何就要拱手給了旁人?

時歸可不知道阿爹心中的諸多糾結,總歸得了想要的回答,頓時歡呼一聲,忍不住又抱了阿爹一下。

“我就知道阿爹最好啦!”

這話時序聽了太多回,可不管聽了多少次,每每還是會心頭一震,只覺整顆心都被填滿了。

不用著急嫁人帶給時歸的歡喜只持續了一晚上。

轉天清早,天剛亮時,府外就來了人。

門房一問,才知是長公主府的人,他們是受了長公主的吩咐,請時府的小姐到府上一敘。

消息傳到時歸耳中時,她正與阿爹一同用著早膳。

聽完門房的稟報後,時歸難掩詫異,指著自己:“你們沒聽錯吧,長公主請我到府上一敘?”

不怪她奇怪。

別看她和李見微關系親近,可因李見微與長公主母女情誼淺薄的緣故,她們這些朋友,從未被邀請去長公主府,甚至都不如與皇後見面的次數多。

在得了門房肯定的回答後,時歸放下碗筷。

“長公主請我去府上做什麽?等等——”她忽然想起一事,倏地瞪大了眼睛,“不會是見微出事了吧!”

幾天前李見微還說,想在結業考試後就外出游學。

當時她雖表達了不讚同,李見微也說了會好好考慮,可誰也不知道她考慮的結果如何了。

再加上昨日剛剛考試結束,時歸也就一時懈怠了。

如今又聽長公主派人來請,她的第一反應就是——

見微跑了。

想到這裏,時歸再也坐不住了。

她趕忙站起來:“我這便過去!”

時序沒有打聽前因後果,更沒有阻攔,只揚聲招呼了一句:“別忘了帶上人!”

“記得呢!”

等時歸匆匆趕到長公主府時,才知原來長公主不止請了她,連著許家姐妹和卓文成都被喊來了。

聽說長公主還派人去了宮裏,原是想找六公主的,不料被太子撞見,三言兩語又把人打發了去。

時歸幾人在長公主府外碰面,一時面面相覷。

正當時歸猶豫著要不要把李見微前幾天的打算說出來時,卻見公主府的大門忽然打開。

兩個面容嚴肅的婢女出來,站在階上居高臨下地看了他們一眼,覆道:“幾位公子小姐,請吧——”

在去見長公主的路上,卓文成曾與引路的婢女打聽,誰知兩人一言不發,只悶頭帶路。

待見了長公主,不等他們詢問,坐於上位的婦人先開了口,只一句話就解答了時歸的所有疑問。

長公主說:“李見微失蹤了。”

“什麽!”驚訝聲接連響起,長公主打量著底下幾人的神色,實在難以在他們面上看出作偽的樣子。

“你們不是與李見微交好嗎,她去了哪裏,你們不知道嗎?”此話一出,幾人不由皺了皺眉頭。

長公主今年已有四十,前些年保養得當,尚看不出年紀,只後來誕了親子後,一顆心就全吊在了兒子身上,反疏忽了自己,這才兩三年時間,就見了老態。

也不知她本身就是面容肅正,還是因提及了一向不喜的長女,讓她的表情看起來格外嚴肅。

幾人初時還以為她也是為李見微的失蹤而擔心,可聽了後半句問詢,不得不將原本的想法給收回去。

別的不說,長公主與李見微好歹也是十幾年的養母女關系,可聽她喚養女,卻是連名帶姓,如陌生人一般。

這種不悅影響到時歸幾人,卓文成更是直接反問:“殿下這是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長公主也直接嗆了回來,“李見微她一向有主意,從不與我這個母親商量。”

“我好心養她長大,又送她去官學念書,好不容易等她學成,又費心為她挑選了如意夫婿,誰知她不僅不知感恩,還忤逆母上,實在不孝!”

長公主重重拍響桌面,劇烈喘息了兩聲。

隨後她又道:“過往種種,我不欲再提。”

“昨日官學結業考試後,府中的下人在官學外等了她許久也不見她出來,眼見官學裏的人都快走空了,才知李見微早就出來了,只不知為何沒看見。”

“而事實上,李見微不只從下人面前逃走,更是連家也沒回!未出閣的姑娘徹夜不歸,這要是傳出去,我公主府的名聲還要是不要!”

“我已經叫人問過了,昨日你們是與李見微最後見面的人,焉知她逃跑,不是受了你們的教唆?不管是為了她的安全,還是為了我公主府的名聲,勸你們如實交代,李見微到底是跑去了哪裏!”

一句句嚴厲的指責下,卓文成氣笑了。

他正要說什麽,時歸卻按住了他的手臂,上前半步:“長公主殿下。”

長公主冷眼看過來,面上皆是不屑。

時歸壓下心頭的怒意:“敢問殿下,見微的去向,您這做母親的都不知道,我們又如何知曉呢?”

“您只說見微從下人面前逃走,又徹夜未歸,且不論是否有我們的幹系在,您為何不曾反思一番,是什麽讓她不計後果,做出這些行為的?”

“放肆!”長公主怒斥一聲。

“依你之言,李見微做出此等不知廉恥之事,反倒是我的過錯了?你就是時掌印認的那個幹女兒吧,這便是掌印養出來的女兒嗎,這就是時府的教養嗎?”

在她提及到時府的剎那,時歸心裏的三分火氣,瞬間升騰為十分,這讓她連最後一點表面和氣也維持不住了:“不及長公主的教養。”

“你——”

長公主張口欲罵,奈何時歸他們也不是好欺負的。

卓文成將時歸拽到後面去,反身擋在她身前,又大聲道:“殿下叫我們來,若只是為了問見微的去處,恕我等無可奉告,如無其他,我等就先告辭了。”

說完,他也不等長公主答覆,叫上時歸和許家姐妹就往外走,中途遇見試圖攔路的下人,下人顧忌著他們的身份,卓文成卻毫無顧忌,擡手就把人不客氣地推搡開了。

便是走到院子裏,他們還能聽見長公主尖銳的咆哮聲,既有對李見微的咒罵,也有對他們的侮辱。

幾人小臉繃得緊緊的,直至出了長公主府,也不見緩和半分,許錦歡和許錦愉直接氣紅了眼睛。

時歸雖也是攢了一肚子的氣,但尚分得出輕重緩急。

她強迫自己平覆了情緒,又跟餘下幾人說:“我們先離開這,去我家說話。”

卓文成和許家姐妹聽出她的言外之意,連連點頭。

再次回到時府後,時序已經離開了。

時歸把人帶回了自己的院子裏,又讓空青和竹月看住門,沒有她的允許,誰也不許進來。

而後她才將那日與李見微的交談覆述出來。

說到最後,她懊惱地拍了拍腦袋:“都怪我疏忽了,若我昨日就把見微帶回來,就不會出事了。”

“如今也不知她到底去了哪裏,若只是在京城裏找了個地方藏起來還好,總有能找到的時候。”

“可萬一她真的去游學——”

時歸只覺額角一突一突地,連著太陽穴也脹痛起來。

卓文成幾人更是啞然,如今也只能說一句:“都怪長公主,若非她苦苦相逼,見微又如何會走投無路。”

“都不重要了。”時歸搖頭說,“當務之急,該是先找到見微才是。”

“若她鐵了心想出去游學,那就依她,大不了我再去求阿爹,讓阿爹再借我幾個人,一路保護見微就是。”

時歸如今只是後悔,為何當初不想著替李見微周全,而是想改變她的想法。

現在可好,人失蹤了,再說什麽也無濟於事。

許家姐妹手下能用的人手不多,好在還有緣聚園的人能差遣,就由她們負責京城的搜尋。

卓文成家裏的護衛都是從京中退下來的老兵,對搜尋京郊的一些荒蕪地方有經驗,就由他負責在京郊查找。

時歸則再次去了司禮監,找阿爹借了二十多個甲兵,也沒有具體的目的地,而是從官學開始,既在京城搜尋,也去京郊搜尋,至於日後會不會再往外延展則說不準。

一連數十天,三家人手就差把整個京城翻個遍了。

在時歸不知道的地方,時序當朝彈劾了長公主府的駙馬,列其七宗罪名,包括但不限於強占田地、欺壓民女,氣得陛下直接擼了他在朝中的職位,又罰了他三年俸祿。

同時,駙馬招惹民女的行為也讓整個長公主府蒙羞。

外人不知掌印為何會對長公主發難,就連駙馬也在醉酒後直罵司禮監瘋狗一般胡亂攀咬人。

殊不知長公主坐在旁邊,手裏的帕子緊緊攪在一起,一張明艷的面孔上全是驚駭。

——她就知道。

這是掌印對她的報覆,對整個長公主府的報覆。

報覆她那日對時歸的羞辱,對時府的羞辱。

李見微失蹤後,各方都派了人去尋找,卻都沒能找到蛛絲馬跡,連續半月無果後,搜尋的人只能漸漸收回來。

時歸幾人再碰面時,便是再不願意相信,也不得不接受:李見微必然已離京了。

如今他們只能互相安慰。

“見微既早有了游學的打算,必然也是有了萬全之策,以她的本事,定不會讓自己陷入絕境的。”

李見微是個敏感又堅韌的姑娘。

她有著不幸的童年,也有著不幸的成長環境,可也正是這種環境,讓她比許多人多了抗擊的能力,便是再困難的境遇,也能讓她尋出一條生路來。

又過兩日,聽卓文成說,他大姐回來了。

時歸只能暫時收攏些許思緒,挑了個好日子,又帶著重禮,在卓文成的引薦下,與卓大娘子在一家清雅的茶樓裏見了一面。

卓家大娘子常年在外走鏢,容貌並不似京中女子那般柔和細膩,可她劍眉英氣,一身颯爽,說話行事,皆爽利痛快,可比她不成器的小弟英武多了。

聽說時歸是要給遠在北地的大公主送東西,卓大娘子雖有不解,卻也沒多問,更是極爽快地答應下來。

大娘子說:“大公主之遭遇,我也曾有所耳聞,若這些東西能讓大公主過得順遂些,那便不枉千裏迢迢送上一回,再說掌印對我將軍府也有大恩,區區小事,不足為謝。”

話是如此,時歸也不肯白占了卓大娘子的便宜。

她與大娘子商議後,決定按照尋常鏢局押鏢的收費標準,將銀子折成糧草,再送予將軍府。

至於將軍府是要將這些糧草送去軍中,還是留著贍養傷兵老兵,那就不是時歸要操心的事了。

之後她又得知,大娘子的鏢局等月底又會出發。

時歸考慮後,決定趕在月底前再攢幾車東西來,再給大公主送一回,等東西都準備好了,連著威武鏢局留下的路線圖,她再一齊給大娘子送來。

眼看離著月底也沒多長時間了,好巧不巧,要送去北疆的援兵和糧草也準備好了,時五時六離京在即。

時歸如何也想不到,便是不用再去官學了,她仍舊會忙得跟陀螺一般,這還是在空青和竹月替她分擔了大部分賬本的情況下。

她先是找了個阿爹和兄長們都有空的時間,全家聚在一起吃了頓踐行飯,轉日又去了京郊的長安寺,專門為五兄和六兄求了兩枚平安扣

就這麽緊趕慢趕的,月底一晃而至。

去往北疆的援軍和卓大娘子的鏢隊同日出發。

時歸站在城墻上,目送前後兩列人馬離去,卻是眼尖地發現,裝著給大公主的東西的板車上多了幾只木箱。

“咦?那是我裝上去的東西嗎?”

她身後跟了兩個甲兵,聞言身子一僵,猶豫一瞬後,如實回答道:“回小主子,那是大人準備的東西。”

“大人說這次東西準備得倉促了些,恐慢待了大公主,便做主給添了些,都是走的司禮監的賬。”

時歸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多出的箱匣並沒有被她放在心上,問過一句後,也就過去了。

只讓她沒想到的是,就在李見微失蹤後沒兩月,許家姐妹也被送回荊州。

皇後已邀過許夫人,也似有若無地提點過,但許夫人並未做出明確回應,也不知曉許家姐妹回到荊州後,到底是只侍奉祖母,還是仍要相看人家。

就連周蘭湘也在入秋後離了京城,隨皇後去了皇家寺廟修行,要修行夠一年才會回來。

一眨眼,曾經在學堂裏形影不離的幾人,竟在短短數月裏各奔東西,連見面都變得困難起來。

送周蘭湘離京那日,時歸表現得與往常並無異樣。

可等她身邊沒了外人,她的肩膀卻一下子耷拉下來,沮喪地看了卓文成一眼,再開口,聲音裏已帶了澀意。

她苦笑道:“怎麽一轉眼,大家都走了呢……”

“文成,你不會也要離開京城了吧?”

卓文成也是有些難過,尤為能理解她的心情。

他在慎重考慮後才給出回答:“我不知道。”

“接下來我可能要專心辦頤養院了,但等把軍中退下來的老兵傷兵都安置好了,接下來還要做什麽,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不出意外,我應該是不會出京的。”

時歸牽強地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那就好。”

“那我也盡量不離開京城,若能等到湘湘、見微、錦歡和錦愉她們回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隨著一個又一個的故人離開,時歸的生活終歸於平靜,重新變得平平淡淡起來。

官學又進了新一批學生,但這與時歸再沒什麽關系了,沒了官學的課程後,她終於能將心思全放在家裏家外的生意上,連著尋了半個月的鋪子,挑出不少小毛病。

這日時歸從京南的鋪子離開後,懶得再去京南的宅子,便就近找了一家茶樓,在樓上找了個雅間坐下。

空青和竹月一身護衛打扮,始終跟在她身邊。

見她坐下後,竹月順勢將帶了一路的賬本找了出來,鋪平在桌上,與她解釋道:“這是東陽郡送來的賬簿。”

原是東陽郡淩家感念掌印昔日提攜之恩,投桃報李,主動提出願再為掌印尋一條生財之路來。

一年前,淩家又尋摸到一條新商街,這條街與之前既有相同,又有不同。

之前的商街主要做的是當地百姓的生意,大小商鋪也是從本地中尋找的。

但這條新商街主要做的還是外地走商的生意,街上沒有鋪面,而是一個又一個的倉儲式的倉房。

新商街以批發為主,零售為輔,因又有從大周各地運來的貨物,在各路走商中極受歡迎。

這不,商街才開起來一年,盈利就比得上原本商街的三成了,假以時日,便是超過,也不無可能。

當初淩家來信時,時歸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等後面需要投入銀兩時,她才想起手裏已沒有多少現銀,便是變賣了一些不怎麽重要的家產,也無法湊足啟動資金,無奈之下,只能求助阿爹。

也不知時序是用的什麽法子,前後不到兩日,就湊足了時歸所需的所有銀兩。

按照時序的說法,這大筆銀兩雖是借來的,卻也不著急還,便是拖上個十年八年也無妨。

等時歸追問債主,時序又不肯說了。

但到底是借了上百萬兩,時歸始終記著這事。

如今聽說東陽郡的賬目送來了,她也顧不得喝口熱茶,趕緊翻看了起來。

因是商街開辦第一年,許多東西都是以回本為主。

時歸粗略算過後,發現拋去最開始的投入成本後,餘下的銀兩,正好能將之前的欠債給還上。

就算這樣,還能餘下個二百萬兩左右。

時歸合上賬本,再次算道:“我記得京南的鋪子這兩年也賺了七八百萬兩,這樣加起來,也有差不多一千萬兩白銀了,豈不是就能給兩浙的海商會送去?”

說起兩浙的海商會,就不得不再提一句近兩年興起的海商,這還要從當初意外尋到西洋的商船說起。

只是海商興起畢竟時間太短,是虧是賺誰也說不準,尤其是出海一次,光是造船的成本就要大幾百萬兩,商船往返又要一兩年,其間的不確定性太高。

原本時歸也沒想著摻和這些,還是時序提了一句,她才想著試試的。

前些年沒錢,也就不提了,如今手裏既有了閑銀,不妨淺試一回。

兩浙有專門的海商會,只要把錢給了他們,他們便能負責造船、挑選船員,一應費用都有詳細明細,並不需要擔心會被貪贓,而作為海商會幫忙打理的報酬,商船回來後,船上貨物需分給他們一成。

因也是頭一次,時歸樂得花錢買輕松。

她命空青和竹月再將各地賬簿清點一回,確定無誤後,就可送去海商會了。

……

轉眼到了十月。

時歸的生辰在十月,只因與娘親的忌日在同一天,便從來沒有大辦過,每年只與阿爹在一起,吃上一碗長壽面,再給故去的娘親上一炷香,也就罷了。

今年依舊如此。

她的生辰小,雖說自過年後就十三歲了,但實際過了十月的生辰,才是滿打滿算的十三周歲。

今年給娘親上完香準備離去時,時歸總覺得忽略了什麽極為重要的事情,可任憑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到底是遺忘了什麽,只能暗暗警惕著,多註意著身邊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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