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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經久不落的月亮,懸在她和他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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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經久不落的月亮,懸在她和他心裏

錄音室裏沒開燈,徐咨閱在烏漆漆中坐起來,還亮著光的手機從手上滑落。徐咨閱沒去管,他靠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直到手機因為長時間不操作而自動熄屏。

他最近幾乎都在錄音室裏過,繁城的錄音室價格不便宜,這間的設備不算最好,但對目前的他來說夠用。兩首歌錄了快一個星期,他狀態很差,他自己知道。他起身去外面的冰箱拿水喝,眼睛瞄到角落的一排香蕉牛奶,是他昨晚順手拿的,回來擺上冰箱,才想起她不在。

她去南非有兩個多月了,兩人沒見面的時間更長。他最近時常反覆做一個夢,夢到他沒有把自己的歌賣掉,他發了想發的專輯,帶著樂隊開了符合內核的主題巡演,門票場場售空。但他身邊沒有她。

熱烈的狂歡之後,他一個人像現在這樣,任由黑暗吞噬。

徐咨閱重新回到沙發上,解鎖手機,慢慢打字:

“睡了嗎?”

“我做噩夢了。”

“我今天錄了一首新歌,好不容易。”

“陳昭月,我想你。”

打了又刪,“晚安”,他在心裏說。

*

陳昭月正為開題報告忙得不可開交。她和安瑜每天都在外面跑,兩個人都曬得黑黢黢,她們不覺辛苦,反而越來越有力量。陳昭月喜歡有條不紊的軌道,她在這一軌道上勇往直前,無論前路是什麽景象,她都無畏無懼。

匯報結束當天,她和安瑜都很高興,兩人約了出去找一間餐廳吃飯,正巧邱頌發來消息,問她們有沒有空一起約個晚飯。

這段時間她們不知不覺形成了三人組,有空就約在一起吃飯,有時候去外面吃兩餐豐盛的,有時候在她們兩個的宿舍煮火鍋,邱頌也邀請過她們一起過去他母親那。中國人的話題永遠離不開吃喝,三人越相處越熟悉,也越能欣賞彼此。

今天的約飯地點離陳昭月和安瑜住的地方很近,非洲改良版意大利菜,第一道菜上桌的時候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笑了出來——又踩雷了。但好在都是隨性的人,沒人不高興,甚至不死心地嘗了一道又一道,挨個點評一番,最後把下一頓飯的地點定在了邱頌母親的住處。

臨散場的時候邱頌突然問起她們周末的安排,陳昭月剛吃了一道巨齁的菜,嗓子膩得都化不開聲音,她兩手合十放在耳側,意思是睡覺。安瑜和邱頌都被逗笑,等笑夠了,邱頌才說起正事:“這周末我會跟著幾個南非的學生來這家餐廳唱歌,他們找我做副主唱,你們有空的話......要不要來聽?”

他說完,補充一句:“但是建議吃飽再來。”

“......”

陳昭月喝掉一整杯蘇打水,終於能擠出聲音回答:“可以啊,見識一下傳大音表系高材生的水平。”

“不敢不敢,新聞系兩大才女來看我表演,我的榮幸才是。”

安瑜:“不敢不敢,我們的榮幸。”

一頓飯在互相吹捧中結束,陳昭月和安瑜步行回住處,當飯後消食。到樓下的時候又拐進便利店買棒冰,這麽熱的天氣,看到個冰箱都忍不住往上貼。

安瑜買完單,倚在門口看陳昭月。她前段時間剪了頭發,街邊的店隨便剪的,毫無層次可言,但擋不住那張漂亮的臉。安瑜用手肘碰她:“誒,你覺得邱頌怎麽樣?”

陳昭月的目光轉到安瑜臉上,微微瞪圓眼睛:“你喜歡啊?”邱頌確實很不錯,長相不錯,家境不錯,性格也不錯。只是認識快四年,還沒看安瑜對哪個男生有過興趣,她略微驚奇,眼神是毫不掩飾的八卦。

看得安瑜差點翻白眼,心想果然人一碰到自己的事情就鈍,陳昭月從來不是這麽不聰明的人啊。安瑜直接點她:“邱頌喜歡你,你看不出來啊?”

棒冰凍了一下牙齒,陳昭月齜牙咧嘴,放到太陽下暖暖,下一秒覺得自己這行為蠢透了,又收回來。“他喜歡我也不影響你喜歡他啊。”橙子味的冰棒慢慢化在嘴裏,陳昭月一半認真一半輕快:“而且,他或許欣賞我,或者我或許有值得被他喜歡的地方,但是喜歡跟喜歡也有區別啊。”

“哇哦。”安瑜勾上她的肩,一臉色瞇瞇:“你好有魅力,我好喜歡。”

“那我們現在就回家辦事?”話一出口,陳昭月都覺得自己被鐘期念附體了。

“哈哈哈哈!”

兩人勾肩搭背地往住處走。

和邱頌約定的時間在這周六,出門前安瑜還在描眼線,棉簽都浪費好幾t支了。終於蓋上眼線筆蓋,轉頭問陳昭月:“這個好看還是剛剛那個好看?”

“都好看,都適合你。”安瑜從高中就開始買化妝品,自學成才,化妝技術比陳昭月精湛多了。她的反覆有她的理由,陳昭月不揭穿她,快到時間了,陳昭月從冰箱裏取出兩瓶冰水,遞一瓶給她:“走吧。”

都到門口了,安瑜卻說肚子不舒服,要去上廁所,讓她先下樓找車。她們住的地方附近不好打車,每次找一輛出租都得找好久。陳昭月點點頭,水瓶貼著脖子出門了。

下樓卻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陳昭月住在二樓,陽臺看出去能看到一棵巨大的樹頂,她有時候會站在樓上看著地下的樹影發呆。不曾想過,這片貧瘠的土地能滋養一棵參天大樹,也能引來她魂牽夢縈的人。

陳昭月怔楞著,那個人朝她走近,她看到他因時差和過於遙遠的航線,眼底顯露的疲憊。

“你怎麽來了......”那通電話之後,陳昭月沒有找過他,他也沒再發過消息。

“你走的時候沒來得及送你,那天我問你,這不是結束對不對,你沒有回答我。”徐咨閱低頭看她,不肯放過她臉上一丁點表情:“我怕你已經給我答案了,所以我跑過來問一下。”

等在樹下的兩個小時裏,他多害怕看到連想象都沒勇氣的畫面,直到親眼看見她和安瑜從樓上下來,一顆心才落地。他背上都是汗,臉上也濕涔涔的,固執地要她一個回答:“如果你沒有不要我,現在來抱抱我好嗎?”

那天的通話被他掛斷,陳昭月知道,他一定是誤會了。只是接下來幾天都沒等到他來問,她幹脆也不主動解釋,她以為兩人是在無聲較勁,不曾想,他悄悄來了這裏。陳昭月沒有抱他,反而問:“我什麽時候說過不要你?”

確實沒有,但他以為......

“你做錯什麽嗎?為什麽好像變得不會說話,說兩句就開始小心翼翼?”

她覺得他沒有做錯,但他自己覺得......

陳昭月正面提起那通電話的事,想到被他掛斷,還是有氣:“你又不是沒有光明正大問我的資格,如果有誤會或者有疑惑卻不自己來問,還想等著我給你解釋嗎?”

“我錯了。”她覺得他沒有錯,他也要道歉。

陳昭月不理他,轉身上樓。徐咨閱追上來,跟著她深一腳淺一腳踩著樓梯,太陽那麽大,讓他幻覺回到了高中畢業那個夏天,他第一次帶她回自己家的那天。

“那天那個人是誰?”徐咨閱又問:“你真不抱抱我嗎?”

來不及回答,門被人從裏推開,說著肚子痛的安瑜從門縫溜出來,踩著階梯跑得飛快:“我先去吧,快到點了。你......你們先忙!”

陳昭月:“......”

這間房子很樸實,但勝在地方大,雖然是兩個女生合租,但浴室也有兩間。陳昭月推他去洗澡,不想理他剛剛喝醉酒一樣的胡攪蠻纏:“抱抱抱抱你個鬼,都要曬中暑了,多大的事值得從中國飛過來這驗證?”

淋浴間的條件也簡陋,花灑都沒有,陳昭月往常會流一桶水放到太陽地下曬,但眼下他更需要的是身體降溫。她把水龍頭開到最大,出去外面等他。

男人洗澡總是很快,不到五分鐘,他重新站定在徐咨閱面前,已經恢覆一身清爽。陳昭月坐在沙發上發呆,他隨便擦了擦頭發,毛巾扔回洗手臺,大步過去到她面前,彎下腰,沒打招呼就把她抱進懷裏。

他身上有和她一樣的肥皂味道,是被非洲的太陽曬透的那種氣息,她在小攤上買的。

久違的擁抱,兩個人都沒說話,他屈膝半跪著,過很久才說:“值得。”

重新再來並不如想象中這麽簡單,這幾個月他的狀態並不好,有時候發一天呆也寫不出東西,萬幸的事和前公司的糾紛解決得很順利。出道一年多,一時風光也一時從光鮮中墜落,還好算不得特別狼狽,起碼一切解決後,一張來非洲的機票還是有。

徐咨閱感覺自己又重新樂觀起來,把人抱在懷裏才覺得特別安心,否則其他一切都是虛空。

久到陳昭月脖子都發酸,也不知道他這麽蹲著腿麻不麻,陳昭月推他,讓他換身衣服出門。徐咨閱維持著動作不變,握著她的手腕問她去哪。

陳昭月用手頂開他腦袋:“你不是有疑問嗎?心裏不是腦補了一出低谷被甩戲碼?我帶你去看看男主角啊。”

答應好別人的事陳昭月向來不會反悔,不過今天她帶多了一個人而已。非洲的音樂氛圍和這個地方一樣,很野,連排演都能在一張吃飯的桌子邊完成。陳昭月帶著徐咨閱過去,安瑜正在吃一包威化餅,看到她過來,眉頭一挑:“這麽快?”

說完看見身後的徐咨閱,又幹笑兩聲改口:“你們來啦!”

兩個女人在這沒心眼地你來我往,旁邊兩個男人卻是暗流湧動。

徐咨閱對邱頌這張臉已經不算陌生,異國相見,他沒有見到同鄉的喜悅,邱頌同樣沒有。兩人目光碰了碰,誰也沒說話。

安瑜餵給陳昭月一塊威化餅,湊近她,說了句:“你真能......”

陳昭月聳聳肩,她想邱頌是聰明人,她的態度已經足夠明顯。至於安瑜的心意,就需要靠安瑜自己努力了。

只是一個晚上下來,原本劍拔弩張的兩位男士變得交談甚歡,等到邱頌到時間表演離座後,安瑜眼睛盯著那個背影,又轉回來看徐咨閱:“你也能......”

短短一小時收服情敵,是真行。

徐咨閱上一頓是吃的飛機餐,早就饑腸轆轆,揚手點了兩份主食,另給兩個女士點了兩份甜品。高中畢業後,陳昭月沒再聽他說過英語,沒想到不見退步,反而比以前流暢得多,她瞧他:“你偷偷練呢?”

“陳組長教得好。”

兩人都不約而同想起高中那段時期,每天被她壓著背單詞念句子,有時他一個單詞記得東倒西歪,或是一篇短文背一句忘三句,她從來不生氣,但是會一遍遍和他磨,直到他真正爛熟於心。高考那份成績單,有她一份功勞。他們兩個談了好幾年的戀愛,沒有太多大起大落,只是對方早已悄無聲息滲透彼此的成長軌跡。

他時常願意回頭看來時路,因為來時路總有她,即使有過動搖和自厭的時刻,他也不願放手。

她又問起:“你剛剛跟邱頌聊什麽?”

兩個男人聊天的時候,她和安瑜也在說小話,誰也不留心偷聽誰的對話。

“聊了幾句音樂上的事。”徐咨閱說:“你這個校友底子不錯,創作差了點,但他想試試。”

“......”好一個校友,陳昭月擡眼看他,看他一副小心眼又傲嬌的樣子,才有點之前的影子。

臺上表演開始了,陳昭月彎起唇角,專心欣賞表演。

一曲完畢後,邱頌和臺上的夥伴說了什麽,第二首歌他們跑下來唱的,一首耳熟能詳的英文歌,引得左鄰右舍的顧客齊聲大合唱。音樂間奏中,邱頌把吉他遞給徐咨閱,用英文說:“Wee the singer from China!”

又是一陣歡呼,陳昭月在這陣熱鬧中,隔著很近的距離看他。那雙漂亮的手接過邱頌的吉他,完成一段僅有三十秒的演奏,換來更加震耳欲聾的歡呼。

他本就該活在光環和掌聲之下。

......

這天晚上過後,徐咨閱在南非呆了一周。他在這裏沒有其他熟人,自然而然加入三人組,陳昭月和安瑜空下來的時候,兩個男生就開車帶她們去附近的城市走走逛逛。

第二周徐咨閱看上去還是沒有要回去的意思,從他過來都現在,陳昭月沒有問過他之後的計劃。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晚上他送她到樓下,在那棵樹下,道別後陳昭月往前走兩步,忽然回頭看他:“徐咨閱。”

樹下一道頎長身影,他靜靜望著她的眼睛像一面澄澈的湖。

“你不會放棄音樂的,對吧?”

“當然。”徐咨閱朝她笑。

過兩天徐咨閱獨自坐上回國的航班。

陳昭月在南非度過了一段焦頭爛額的時期,每天累得沾床就睡。熬過幾個大夜之後,陳昭月睡了很長的一覺,把過去半個月的睡眠都補了回來,睡醒口幹舌燥,她去冰箱找水喝,打開手機看到鐘期念分享過來的鏈接。

一首歌,署名是那個她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自動跳進音樂平臺,評論早已過萬,陳昭月翻了翻,切出來去看微博,果然看到他的名字又掛在了熱搜上。

解約風波後的第一首歌,仍然有許多難聽的聲音,但更多是稱讚。陳昭月往前翻,細細看幾個圈內的樂評人的長文鑒賞,她自己t也聽過幾遍過,回到微信給他發消息。

【新歌很好聽。】

久久沒人回應,陳昭月等了會兒,放下手機去修論文。外面的天還漆黑,她的心情卻莫名很好。

過兩個小時,手機震動,陳昭月劃開屏幕,看到她一直在等的消息:【下樓。】

非洲真的好熱,新一天的太陽才升起,離開室內不到半分鐘,身上就要開始出汗。陳昭月踩著拖鞋穿著睡裙下樓,不久前才在樹下道別的人重新出現在這裏,仍然定定地看著她,只是眼裏再也沒有疲憊,更多是因奔赴的心情而充斥的神采。

天空分裂成兩半,一面是未落下的月亮,一面是初升的日光。陳昭月最後兩級階梯是用跑的,有點著急,腳下也不穩,但他穩穩把她接住。

他們都在彼此身上聞到了朝陽的味道,如此熱烈,又如此真實。過很久,徐咨閱才貼在她耳邊說:“我當然會繼續做音樂了,我還會做更多更好的音樂,我想讓全世界都聽到看到我的出色我的能力我的天賦,但同時我也需要你的見證。”

“陳昭昭,那張沒有發出去的專輯,也許是命運吧。”他這樣說:“因為我已經想好了,我真正的第一張專輯,和你有關,也和南非有關。”

“這次換我和你一起留在這裏,好嗎?”

陳昭月擡頭,樹影下墜下的太陽落在了她的眼中。

而經久不落的月亮,懸在她和他心裏。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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