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 60 章
程祈年沒回答,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程淮康將自己要說的話帶到，他站起身，又道：“你忙你自己的吧, 有空了也多回去看看你媽媽。你記恨著我，是因為我拆散了你和程寧, 但你媽媽是無辜的, 她勸過我讓我成全你們, 別因為這事影響了你們母子感情。”
程淮康離開後程祈年依舊坐著沒動，他和程寧分開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他也說服了自己。
程祈年對自己的認知挺清晰的，他並不覺得自己是個多好的人，生意人該有的心機城府他一樣也不少。任何人都可以成為他設計的一環, 哪怕是他的親生父親，可唯獨對程寧, 他束手無策。
他承認他並不想和程寧分開, 他有很多種方式可以讓她留下，可是他發現他好像沒法對程寧用手段，是對她有惻隱之心嗎？是他多少還是保持著美好？是他用情之深？
說不清楚, 對待程寧，他所能做的就是尊重她的一切選擇, 除此之外毫無辦法。
程寧對待他父母的感情很覆雜, 比單純的血緣更多了一種枷鎖, 所以即便他們傷她之深，在他們需要的時候她還是會出現，她所能做的最大的回擊就是離開。大概是不想欠他們什麽, 所以程淮康的綁架對她來說就很起作用。
他沒有辦法去責備程寧的選擇，因為他不是程寧。
她要選擇結束, 他也只能成全，說放下也沒那麽簡單，但他也說服自己應該尊重程寧的選擇。
可是現在，程淮康告訴他，他不再過問他們的關系，沒有了阻礙，程寧不再受枷鎖困擾，那麽她又會做什麽選擇呢？
他說他沒立場找程寧，實際上他早就偷偷找過了，尊重她的選擇，但也忍不住去關心她的一舉一動，他比程淮康更早發現程寧將畫廊轉讓出去，畢竟畫廊是他出資開辦的。
一開始他以為她一聲不吭去了國外，他拜托國外的友人打聽，也聯系過程寧在國外的同學，他們都表示沒看到過格蕾絲，格蕾絲是程寧的英文名。
程祈年又拖關系查了一下程寧的出境記錄，意外的是，上面顯示程寧近兩年都沒有出境記錄。
也就是說她並沒有去國外，程祈年想到在他們分開前曾約定過要一起去旅行，他又派人去找了一下他們曾經打算去的地方，依舊是沒任何消息。
如果沒去國外，國內又找不到人，那她會去哪兒？
南西森林被譽為天然氧吧，這裏有著參天古木，也有著高山和草甸，還有溪流和湖泊點綴，許多景點還保存著原始森林的風貌。
穿過人工修建的山道，跨過造型奇特的木橋，程寧進入了一片高大的紅木杉林。比人身體還粗的樹幹紮根在泥地，高聳入雲的樹冠仰著頭都看不到頂。已進入秋季，樹葉染了些許秋意。這裏海拔稍高，程寧防護做得不錯，走在林中依舊能感受到秋季的涼意。
來旅行的人很多，程寧一路走來遇到不少游人，不遠處有人群圍著拍照，程寧走近一看頓覺驚喜，竟然遇到野生馴鹿了。
圍觀的游人也沒打擾它，就安安靜靜給它拍照，馴鹿也不怕人，低頭吃草，偶爾看看旁邊的兩腳獸。
程寧蹲下，給它拍了幾張照。穿過紅木杉就到了綠眼湖，有傳說綠眼湖的水是天水，遠古時期，天空坍塌了一塊，有天水流瀉而下匯成湖泊，後來女媧娘娘犧牲自己以身補天，才避免天水成災，生靈塗炭。
綠眼湖的水綠得像一汪翡翠，沒有一絲雜質，仿若世外桃源，又如神秘的伊甸，聖潔而不染世俗塵埃。
程寧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被它的美所震撼，心靈也像是被它清潔無塵的水洗滌過，煩惱憂傷，像是被一下子過濾，世間的美好紛至沓來。
這一刻，她突然發現，回憶對她來說並不是累贅，就像綠眼湖一樣，每日面對無數人的造訪騷擾，周圍還有林立的樹木，天空還會有大雨和大雪，可它還是靜靜躺在那裏，一邊美得獨善其身一邊又無所畏懼包容著一切。
程寧深呼吸一口氣，旅行也是一種探索美好的方式，美好的東西會更容易讓人釋懷。
自己所經歷的美好，痛苦，憂傷，恐懼，也只是畫紙上修飾畫作的一筆顏料而已，顏色各異，就像經歷的酸甜苦辣。酸甜苦辣成就了自己，五顏六色的顏料成就了作品。
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副精心雕刻的作品呢？
程寧笑了笑，突然感覺釋懷了許多。
程寧旅途的最後一站是大波雪山，這是她來的第三次，前兩次都是和程祈年一起。第一次是去年過年，她打算去國外前，從這裏回去之後程祈年開始追她，第二次在雪山閉園前，程祈年為救她受了傷，回去之後兩人就正式開始交往。
好像一切都是從這裏開始，那就從這裏結束吧。
程寧穿好了滑雪裝備，從早上一直滑到了中午，在雪山上的游客中心隨便吃了點東西，下午又繼續。
依舊是在初級道，從一開始的磕磕絆絆，再到能穩住重心滑一小段，最後能如她所願極其絲滑滑很長一段。在這期間她摔了無數次，不過她享受滑雪的感覺，即便摔倒也算樂趣，尤其她滑得越來越絲滑時，成功帶來的喜悅讓她忍不住歡呼。
雪山開始下雪，很小的雪花，軟綿綿落在人臉上，突然很想跟人分享，她會滑雪了。
嚴格來說，她的滑雪是程祈年教會的，她也是一直按照他教給她的方法。這一刻她真的很想告訴程祈年，她學會了。
都來了這裏了，程寧也不想跟自己作對，既然想到他了，那就想吧。
“怎麽能這麽說呢，你現在可是大畫家，更何況要是你傷了背，以後可穿不了裙子了，我無所謂，我不會穿露背裝。”
突然就想到程祈年曾說過的這句話。不知道是不是有雪落進了眼裏，她感覺眼睛有些疼。
程寧並不想壓抑自己，要思念就盡情思念，所有的煩惱悲傷痛苦憂愁都只是“人生”這副作品的點綴而已。
她豐盈自己，也接納所有。
程祈年謝謝你曾經的指導，我學會滑雪了。
我說過分開後我會好好生活，我相信你也是。
一直滑到精疲力竭，程寧準備返回。
旁邊有一道身影從身後快速滑過，程寧感覺這身影有點眼熟，便下意識向他看了一眼。那人身形矯捷，姿勢帥氣滑下一個緩坡，再一個順滑的飄逸轉了個彎，正好就停在程寧下方不遠處。
越發眼熟的感覺讓程寧心跳不自覺加快，那人停下後並沒有繼續滑，而是向她走過來。他一身黑色的滑雪裝，帶著滑雪帽和墨鏡，一身黑在雪地裏是如此顯眼，而那張臉也在她記憶的最顯眼處。
綿綿雪落，滑雪場一片雪白，天地間仿若多了一層濾鏡，像是進入了童話世界，眼底所見變得不真實起來。
那人越走越近，程寧認出了來人是程祈年，她有一種恍然若夢的感覺。
即便已經和他分開了許久，可是意外的所見便是所念，依舊在她心底掀起波瀾。
程祈年很快走到她面前。
雪還在落，兩人對視良久卻都無言。
內心的波動倒也沒讓程寧失態，她善於認清現實，而現實會讓她用最快的時間冷靜。
他現在的身份是她的哥哥，而這裏是她旅行的最後一站，之後他們就會形同陌路，只是剛好在這裏遇見了。
程寧表情很快恢覆如常，她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聽說這裏開館了，就來玩下。”
“那挺巧。”
挺巧嗎？費盡心機找遍了各地，想過無數次怎麽自然偶遇，終於才找到完美的契機出現在這裏。
我極盡努力的刻意才換來你一句“好巧”。
然而程祈年也只是輕聲應道：“是啊，挺巧。”
“你剛來吧，我滑了有一會兒了，準備走了，那你……”程寧表情維持著自然的客氣，“玩開心。”
還能怎麽樣呢，已經分開了，也深知不可能，體面一點，自然一點大家都不尷尬。
程寧轉身欲走，程祈年卻叫住她，程寧回頭向他看去，按捺著內心的悸動，故作自然問道：“還有事嗎？”
“打算什麽時候走？”
程寧沈默片刻沒有明說，只道：“這一站是我旅行的最後一站。”
言外之意就是從這裏回去就會離開。
程寧猜測程祈年是不是想跟她來一場告別，不過眼下的狀況大家都心知肚明，告別也不會太濃重，左不過就是一句珍重。
其實也大可不必。
不過他良久未言，程寧準備走，不想他又說了一句。
“可以不走嗎？”
“……”
程寧一臉疑惑向他看去，他戴著滑雪墨鏡，她看不清他眼底神色。在白茫茫一片冰天雪地裏，他臉上沒有平日裏的溫和，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表情像是被凍住了一樣，竟透著幾分嚴肅。
程寧也不知道程祈年是怎麽回事，他並不是任性又不理智的人，看看他在得知程寧的決定之後體面又幹脆的態度就知道。
他比誰都清楚他們之間的情況，所以她不明白他的挽留究竟有什麽意義。
不過程寧也沒直接問，而是調侃了一句，“怎麽？又想犧牲色相？”
“如果我的色相還管用的話。”
並沒有如她一樣調侃的表情，他說得很認真。
對於他的態度程寧不解，她道：“別開玩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爸……程淮康他妥協了。”
“……”
程寧大腦當機了幾秒。雪天，萬物雕零，放眼望去冰封千裏。程寧感覺這一刻，站在雪地中的她也成了冰封的一部分。她一瞬不瞬盯著他，努力思索他那句“程淮康妥協了”的含義。
“他說他不會再過問我們，你也不用再有心理負擔。”
程寧不知道自己聽到這句話之後的心情該怎麽形容，本以為事情已經成定局，她努力讓自己向前看。
痛苦，傷心，難過，都只是她人生的點綴而已。
她如此安慰自己，並已經試圖讓自己接受。
可是現在，在她決定要告別一切，重啟自己的人生時，卻告訴她一切還有轉機。
是意外嗎？是驚喜嗎？程寧心情覆雜，她想說什麽，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連舌頭也被凍住了。
“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你不用著急回答我。”
程祈年又道。
程寧有些懵，與其說是需要冷靜倒不如說突然而來的消息把她打的暈頭轉向，她不知道該做什麽樣的反應。
所以聽到程祈年的話之後她點了點頭。程寧轉身往回走，一邊消化他的話，一邊讓自己從驚愕中回過神來。
身體卻突然被人從身後抱住，猝不及防，卻又一下將她抱緊。
雪地的冷風中，屬於他的溫熱頃刻間將她包裹，屬於程祈年的氣息從身後襲來，略顯粗重的呼吸噴在她的脖頸處，摟在她腰上的手臂緊得顫抖。
“程寧，我很想你。”
他的語氣有些微變調，有那麽一瞬間，程寧覺得身後的男人不像是程祈年。那時決定分手她在新聞上看到他的采訪，他泰然自若，意氣風發，感情問題似乎並沒有給他造成困擾。兩人體面分開，這段時間來，他都禮貌優雅和她保持著距離。
他怎麽會是身後這個突然抱緊了她，說著想她的話，任由自己的情感泛濫的人。
好像在告訴她，其實程祈年也沒有那麽優雅，事事周到。
不過程祈年的擁抱並沒有持續多久，他松開了她，程寧回頭向他看去。戴著墨鏡看不到他的眼睛，但能看到他微蹙的眉心和緊繃的面色，似乎在克制什麽。
面對她的目光，他微微低頭，以最慢的動作做出反應，頃刻之間調整情緒。再向她看去時，他的臉上多了一抹笑容，是他習慣的那抹溫文爾雅的笑。
“很抱歉，我失態了。”
維持他風度翩翩的優雅向她道歉。
雪好像大了，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夢幻如童話一般，程寧從覆雜的感情中回神，她故作自然笑了笑，讓場面不顯得那麽尷尬。
“天冷了，要不要去喝杯茶？”
他也極有默契，就像多日不見的老友那般，笑了笑說道：“好啊。”
雪山上有一間茶樓，今日游客多，再加上突然降雪，不少游客湧向茶樓避雪，茶樓座無虛席。不過有錢能使鬼推磨，在程祈年跟茶樓老板談判過後，老板表示可以把一間專門的包間給他們。
包間位於茶樓後面，是一間私人茶室，旁邊就是老板一家居住的房間。茶室不大卻修得極為漂亮，裏面有著琳瑯滿目的擺設，造型奇特，種類齊全。靠著座位的陽臺山放著一盆山茶花，玫紅色的正開得燦爛，窗外就是白茫茫的雪，一點亮色不僅讓房間明媚溫馨，也在一片白雪中開出熱烈燦爛，是如火如荼的生命力，像一幅對比鮮明的國畫。
兩人在茶室坐下，程寧點了一杯茉莉花茶，程祈年點的碧螺春。墻上掛了一個貓頭鷹形狀的掛鐘，安靜的茶室裏能聽到鐘擺滴答滴答的聲音。
算起來他們分手快四個月了，此刻在安靜的房間，四周無人，只有窗外的一片雪，面對而坐竟有幾分生疏。
兩人喝著茶，程祈年沒說話，他似乎也沒有開口的打算。倒是程寧先打破了沈默。
“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程寧並未向任何人透露過自己的行蹤。
“查到的。”
程寧點頭，“程總出馬果然不一樣，什麽都能查到。”
說起來查她的行蹤還破費了一番功夫，不過程祈年也不打算告訴她。
程寧的調侃讓氣氛熱絡了一些，程祈年看了她一眼問到：“所以，你沒打算出國？”
“一開始是想過要出國的，不過後來覺得出國沒什麽意思，吃得也不行，而且我也不能保證我在國外就能發展起來。”
“在我找到你之前你是怎麽打算的？”
“我找了個江南小鎮，本來打算先玩一段時間就去小鎮居住。”
“原來如此。”
商業性的含蓄告一段落，屋中變得安靜，安靜的環境能放大人內心的情緒，程寧清楚感覺到心跳在開始加快。
沈默片刻她又問到：“爸爸他，真的同意了嗎？”
“難道你覺得我跑這麽遠來找你是為了騙你？”
“那倒不是，只是沒想到他會妥協。”程寧說完自嘲一笑，“那麽固執的人，最後竟然妥協了。”
程祈年握著茶杯，手指在杯沿摩挲，片刻後他就像是隨口一問般說道：“如果去小鎮生活是不是就不打算再回來了？”
“應該是吧？”
“畫畫呢？還會繼續嗎？還是說要隱姓埋名？”
“現在賺得錢也足夠多了，把畫畫當愛好就行，也不指望著賺錢，就好好享受生活。”
“還有戀愛結婚的打算嗎？”
他問得很隨意，甚至還淡定喝了一口茶，可落在程寧身上的目光卻深了幾分，不知是不是因為窗外雪落，亮白色的一片竟襯得他眼底帶著些憂傷。
程寧笑了笑說道：“如果有合適的也可以考慮一下的。”
程祈年微不可查點了點頭，沒再說話了。四周又陷入沈默，沈默的氛圍讓程寧有些難受，她問道：“你呢？你是怎麽打算的？”
“我？”程祈年笑了笑，用一種若無其事的語氣說道：“我打算孤獨終老。”
“……”
幾分自嘲幾分調侃，程寧卻聽得心情沈重。目光望向窗外，程寧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
雪越下越大了，這麽大的雪也不知道還能不能下山。
程祈年跟她想法一樣，說道：“這麽大的雪，今天怕是下不了山了。”
山上有酒店，突然而來的大雪將游客困在了山上，酒店的價格也是水漲船高。大雪下山太危險，程寧和程祈年也決定今晚就留在山上住，兩人去前臺開房，大廳裏圍滿了受困的游客，孩子哭鬧大人爭吵，兩人排了好一會兒才輪到他們。
雖然人多，不過高昂的價格卻讓人望而卻步，普通房間訂得差不多了，不過有兩間套房沒人訂，沒辦法價格太高了，五位數一間房，都夠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了。不過這對程祈年來說並不算什麽，程祈年在前臺開房，因為正好是兩間，他們是兩個人，他便問了她一句：“訂幾間？”
程寧輕咳一聲，避開他的視線，說道：“你安排吧。”反正是他出錢。
“我安排，那就是訂一間。”
“……”
程祈年目光落在她身上，臉上沒什麽笑意，竟還透著幾分嚴肅。
程寧淡定點頭，一幅不在意的樣子，“行啊，就訂一間。”
拿上房卡去了房間，套房並不大，這個價格訂這種房間確實毫無性價比，不過特殊情況，能有房間已經不錯了。
好在有一扇落地窗，落地窗外就是白茫茫的雪景。
此刻兩人已換下了滑雪服，程祈年身上穿的是一件羊絨外套，中長款，沒有任何logo，設計也很簡單，定制款，和他的身形很契合，襯得他肩寬腿長。
進了房間，他將外套脫下，裏面是一件半高領的毛衣，不貼身也不寬松，恰到好處的松弛卻又能勾勒出他的身形。
進了房間他也沒說話，脫下外套就靠在窗臺邊，一只腳抵著墻，一只腳放松向前曲折，雙手插在褲兜裏，一張沒什麽表情的臉對著她。
他身後是白白的雪地，背著光，他的眼神不太分明，房間寂靜，越發顯得他目光強烈，程寧被他看得不太自在。
“幹嘛盯著我看？”她忍不住問道。
“你看到了，這裏雖然是套房但只有一個房間，你確定要住一間房？”
“確定啊。”
程寧一臉淡定回答。
他沒再說話，依舊保持相同的姿勢相同的表情看著她。
過了一會兒他說道：“程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該清楚你跟我睡一個房間意味著什麽。”
當然清楚了。
其實從今天看到他開始程寧就有一種似夢非夢的感覺，她能清楚感覺到自己的眩暈感，也清楚意識到了自己不規則的心跳，一直在持續，哪怕過了這麽久。
而現在，兩人同處一個房間，眩暈感更甚，心跳的節奏也更快了。
一直讓自己保持理智清醒，可是同處一個房間，他毫無保留的強烈眼神，屬於他的氣息擴散在空氣中鉆進她的鼻端。
她無法克制心底泛濫擴散的情緒和越來越激越的心跳。
他從身後摟住她說想她。
他說他準備好了孤獨終老。
沒有別人在，就只有他，還需要再矜持嗎？需要克制嗎？
不需要了。
程寧不想再管了，她遵循身體和心理的意願，無所顧忌，毫不猶豫，她快步跑過去，迎著窗外那白得讓人目眩神迷的一片雪，目標準確，動作鑒定，沖著他的身體，他的懷抱。
她撲過去，一把將他抱住。
她的動作太快也太突然，沖撞向程祈年胸口時微微的疼痛也沒能讓他反應過來。
他低頭看著突然抱住他的人，在茫然了片刻之後，在回過神的一剎那，幾乎是本能的，他一把回摟住她。
熟悉的氣息撲向鼻端，巨大的感情沖擊讓程祈年下意識閉上眼睛，也不用說什麽，他抱緊了她，不可自抑嗅著他身上的味道。
“程祈年，我不想再跟你分開了。”程寧略帶哭腔的聲音在他懷中響起。“真的不想了，我受不了。”
“不會再分開。”無法控制的變調聲音，他將她摟得更緊，“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你分開。”
對啊，是她選擇要分開了。
“對不起程祈年。”
再也控制不住，程寧哭了起來。
“我不怪你程寧，我理解你。”
他捧起她的臉，用掌心將她的眼淚擦掉。
“他已經同意了，你不要再有任何負擔，我們好好在一起好嗎？”
程寧清晰看到程祈年眼角的紅暈和濕潤，那一雙眸子不是深沈的，讓人難懂的，他眼底的情緒那麽清晰，對她的不舍和愛。
強烈的感情好像用話語還不夠，他的吻落了下來，溫柔纏綿的，竟讓人感覺出他的小心翼翼。
吻著她，停了，唇卻還貼在她的唇上，好像說的話要和她唇貼著唇才能準確傳到她身上。
“程寧，我愛你。”
說完又情不自禁繼續吻，吻一會兒停了，又說一句，“程寧，我愛你。”
就這般連說了好幾句。程寧的眼淚被他擦掉了又往下落，她抱他抱得很緊。
“你愛我嗎程寧？”
程寧說不出話，只一直猛點頭。
後來就不說話了，吻不斷落下來，扣住她的頭吻，將她抱起來吻，把她抵在墻上吻，又將她放在床上吻。
吻得越來越重也越來越放肆，程寧的眼淚被他擦掉又落下來，而被他抱上床之後她的哭聲就被斷過。
他不斷安撫，語氣溫柔，卻還是讓她一直哭。
一直到半夜程寧的哭聲才停下。
程寧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十點了，昨天睡得有些晚。此刻她被程祈年摟在懷中，他溫熱的身體緊緊貼在後面。
程寧試著起身，不想他察覺到她的動作，摟在她腰上的手下意識收緊，程寧回頭看了一眼，他還閉著眼睛。
“程祈年？”程寧試探著小聲叫了一句。
“嗯？”
“你醒了啊？”
“醒了。”
在他摟在她腰上的手背上拍了拍，程寧說道：“該起來了。”
“不起。”
才醒，他說話間帶著厚重的鼻音和惺忪的朦朧磁性，語氣中透著和他的沈穩不太相符的任性。
似想到什麽他又貼心問了一句，“餓了？”
“還好。”
“一會兒讓酒店送過來。”
“好吧。”
程寧應了一聲，就靜靜躺在他懷中，這會兒已經睡不著了，躺得有些無聊，程寧問道：“我們今天回去嗎？”
“不回。”
“啊？那你一會兒有什麽安排？還要繼續滑雪？”
“哪裏都不去。”
“哪裏都不去？就在這裏？”
“具體點，就在床上。”
“……”
程寧翻了個身對著他，他身上沒穿衣服，程寧在他□□的胸口戳了戳，“你確定一整天都在床上？”
程祈年終於舍得睜開眼睛瞧她一眼，他道：“有什麽不可以？”
“我是想，昨天我們睡得挺晚的，你精力有那麽好嗎？你就不怕身體吃不消？”
“有什麽吃不消？”
他眼底含著笑意，像是在取笑她又像是逗弄，程寧一時拿不準他的意思，她道：“就……我是覺得有些事情要節制。”
他沒忍住從鼻端溢出幾聲笑，他道：“大藝術家就不能多一點羅曼蒂克的美好嗎？”
“我哪裏不美好了？”
“別什麽都往色-情的方向想。”
“……”
程寧臉上一燙，她道：“是你說的要一整天在床上。”
“在床上就非得做什麽嗎？”
“那不然你在床上幹什麽？”
“抱著啊。”
他說得理所當然，不是在故意逗她玩，是真這麽想。
程寧摟住他的腰問他：“你說我不夠美好，你覺得這麽抱著美好嗎？”
“美好。”
答得幹脆利落不帶猶豫。
聽到這種話，程寧感覺心裏甜滋滋的，她道：“真能這樣抱一整天嗎？你不覺得無聊嗎？”
“不覺得。”
“為什麽？”
“哪裏有為什麽，怎麽會無聊？”
看不出來，程祈年這種男人還挺會粘人，程寧笑了，她道：“我發現，你真的很喜歡我。”
“現在才發現？”
“也不是，之前有所懷疑，但現在越來越確定。”
程祈年沒有一點被人戳中小心思的慌亂，他全程坦坦蕩蕩，甚至還說了一句。
“也行，現在發現也不晚，你還算有點良心。”
“……”
程寧笑了笑，她從他懷中探頭看了一眼窗外，外面依舊白茫茫一片，不過雪已經停了。
程寧笑了笑說道：“程祈年，雪停了。”
程祈年目光往外掃了一眼，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說道：“嗯，雪停了。”
（正文完）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程祈年沒回答,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程淮康將自己要說的話帶到，他站起身，又道：“你忙你自己的吧, 有空了也多回去看看你媽媽。你記恨著我，是因為我拆散了你和程寧, 但你媽媽是無辜的, 她勸過我讓我成全你們, 別因為這事影響了你們母子感情。”
程淮康離開後程祈年依舊坐著沒動，他和程寧分開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他也說服了自己。
程祈年對自己的認知挺清晰的，他並不覺得自己是個多好的人，生意人該有的心機城府他一樣也不少。任何人都可以成為他設計的一環, 哪怕是他的親生父親，可唯獨對程寧, 他束手無策。
他承認他並不想和程寧分開, 他有很多種方式可以讓她留下，可是他發現他好像沒法對程寧用手段，是對她有惻隱之心嗎？是他多少還是保持著美好？是他用情之深？
說不清楚, 對待程寧，他所能做的就是尊重她的一切選擇, 除此之外毫無辦法。
程寧對待他父母的感情很覆雜, 比單純的血緣更多了一種枷鎖, 所以即便他們傷她之深，在他們需要的時候她還是會出現，她所能做的最大的回擊就是離開。大概是不想欠他們什麽, 所以程淮康的綁架對她來說就很起作用。
他沒有辦法去責備程寧的選擇，因為他不是程寧。
她要選擇結束, 他也只能成全，說放下也沒那麽簡單，但他也說服自己應該尊重程寧的選擇。
可是現在，程淮康告訴他，他不再過問他們的關系，沒有了阻礙，程寧不再受枷鎖困擾，那麽她又會做什麽選擇呢？
他說他沒立場找程寧，實際上他早就偷偷找過了，尊重她的選擇，但也忍不住去關心她的一舉一動，他比程淮康更早發現程寧將畫廊轉讓出去，畢竟畫廊是他出資開辦的。
一開始他以為她一聲不吭去了國外，他拜托國外的友人打聽，也聯系過程寧在國外的同學，他們都表示沒看到過格蕾絲，格蕾絲是程寧的英文名。
程祈年又拖關系查了一下程寧的出境記錄，意外的是，上面顯示程寧近兩年都沒有出境記錄。
也就是說她並沒有去國外，程祈年想到在他們分開前曾約定過要一起去旅行，他又派人去找了一下他們曾經打算去的地方，依舊是沒任何消息。
如果沒去國外，國內又找不到人，那她會去哪兒？
南西森林被譽為天然氧吧，這裏有著參天古木，也有著高山和草甸，還有溪流和湖泊點綴，許多景點還保存著原始森林的風貌。
穿過人工修建的山道，跨過造型奇特的木橋，程寧進入了一片高大的紅木杉林。比人身體還粗的樹幹紮根在泥地，高聳入雲的樹冠仰著頭都看不到頂。已進入秋季，樹葉染了些許秋意。這裏海拔稍高，程寧防護做得不錯，走在林中依舊能感受到秋季的涼意。
來旅行的人很多，程寧一路走來遇到不少游人，不遠處有人群圍著拍照，程寧走近一看頓覺驚喜，竟然遇到野生馴鹿了。
圍觀的游人也沒打擾它，就安安靜靜給它拍照，馴鹿也不怕人，低頭吃草，偶爾看看旁邊的兩腳獸。
程寧蹲下，給它拍了幾張照。穿過紅木杉就到了綠眼湖，有傳說綠眼湖的水是天水，遠古時期，天空坍塌了一塊，有天水流瀉而下匯成湖泊，後來女媧娘娘犧牲自己以身補天，才避免天水成災，生靈塗炭。
綠眼湖的水綠得像一汪翡翠，沒有一絲雜質，仿若世外桃源，又如神秘的伊甸，聖潔而不染世俗塵埃。
程寧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被它的美所震撼，心靈也像是被它清潔無塵的水洗滌過，煩惱憂傷，像是被一下子過濾，世間的美好紛至沓來。
這一刻，她突然發現，回憶對她來說並不是累贅，就像綠眼湖一樣，每日面對無數人的造訪騷擾，周圍還有林立的樹木，天空還會有大雨和大雪，可它還是靜靜躺在那裏，一邊美得獨善其身一邊又無所畏懼包容著一切。
程寧深呼吸一口氣，旅行也是一種探索美好的方式，美好的東西會更容易讓人釋懷。
自己所經歷的美好，痛苦，憂傷，恐懼，也只是畫紙上修飾畫作的一筆顏料而已，顏色各異，就像經歷的酸甜苦辣。酸甜苦辣成就了自己，五顏六色的顏料成就了作品。
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副精心雕刻的作品呢？
程寧笑了笑，突然感覺釋懷了許多。
程寧旅途的最後一站是大波雪山，這是她來的第三次，前兩次都是和程祈年一起。第一次是去年過年，她打算去國外前，從這裏回去之後程祈年開始追她，第二次在雪山閉園前，程祈年為救她受了傷，回去之後兩人就正式開始交往。
好像一切都是從這裏開始，那就從這裏結束吧。
程寧穿好了滑雪裝備，從早上一直滑到了中午，在雪山上的游客中心隨便吃了點東西，下午又繼續。
依舊是在初級道，從一開始的磕磕絆絆，再到能穩住重心滑一小段，最後能如她所願極其絲滑滑很長一段。在這期間她摔了無數次，不過她享受滑雪的感覺，即便摔倒也算樂趣，尤其她滑得越來越絲滑時，成功帶來的喜悅讓她忍不住歡呼。
雪山開始下雪，很小的雪花，軟綿綿落在人臉上，突然很想跟人分享，她會滑雪了。
嚴格來說，她的滑雪是程祈年教會的，她也是一直按照他教給她的方法。這一刻她真的很想告訴程祈年，她學會了。
都來了這裏了，程寧也不想跟自己作對，既然想到他了，那就想吧。
“怎麽能這麽說呢，你現在可是大畫家，更何況要是你傷了背，以後可穿不了裙子了，我無所謂，我不會穿露背裝。”
突然就想到程祈年曾說過的這句話。不知道是不是有雪落進了眼裏，她感覺眼睛有些疼。
程寧並不想壓抑自己，要思念就盡情思念，所有的煩惱悲傷痛苦憂愁都只是“人生”這副作品的點綴而已。
她豐盈自己，也接納所有。
程祈年謝謝你曾經的指導，我學會滑雪了。
我說過分開後我會好好生活，我相信你也是。
一直滑到精疲力竭，程寧準備返回。
旁邊有一道身影從身後快速滑過，程寧感覺這身影有點眼熟，便下意識向他看了一眼。那人身形矯捷，姿勢帥氣滑下一個緩坡，再一個順滑的飄逸轉了個彎，正好就停在程寧下方不遠處。
越發眼熟的感覺讓程寧心跳不自覺加快，那人停下後並沒有繼續滑，而是向她走過來。他一身黑色的滑雪裝，帶著滑雪帽和墨鏡，一身黑在雪地裏是如此顯眼，而那張臉也在她記憶的最顯眼處。
綿綿雪落，滑雪場一片雪白，天地間仿若多了一層濾鏡，像是進入了童話世界，眼底所見變得不真實起來。
那人越走越近，程寧認出了來人是程祈年，她有一種恍然若夢的感覺。
即便已經和他分開了許久，可是意外的所見便是所念，依舊在她心底掀起波瀾。
程祈年很快走到她面前。
雪還在落，兩人對視良久卻都無言。
內心的波動倒也沒讓程寧失態，她善於認清現實，而現實會讓她用最快的時間冷靜。
他現在的身份是她的哥哥，而這裏是她旅行的最後一站，之後他們就會形同陌路，只是剛好在這裏遇見了。
程寧表情很快恢覆如常，她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聽說這裏開館了，就來玩下。”
“那挺巧。”
挺巧嗎？費盡心機找遍了各地，想過無數次怎麽自然偶遇，終於才找到完美的契機出現在這裏。
我極盡努力的刻意才換來你一句“好巧”。
然而程祈年也只是輕聲應道：“是啊，挺巧。”
“你剛來吧，我滑了有一會兒了，準備走了，那你……”程寧表情維持著自然的客氣，“玩開心。”
還能怎麽樣呢，已經分開了，也深知不可能，體面一點，自然一點大家都不尷尬。
程寧轉身欲走，程祈年卻叫住她，程寧回頭向他看去，按捺著內心的悸動，故作自然問道：“還有事嗎？”
“打算什麽時候走？”
程寧沈默片刻沒有明說，只道：“這一站是我旅行的最後一站。”
言外之意就是從這裏回去就會離開。
程寧猜測程祈年是不是想跟她來一場告別，不過眼下的狀況大家都心知肚明，告別也不會太濃重，左不過就是一句珍重。
其實也大可不必。
不過他良久未言，程寧準備走，不想他又說了一句。
“可以不走嗎？”
“……”
程寧一臉疑惑向他看去，他戴著滑雪墨鏡，她看不清他眼底神色。在白茫茫一片冰天雪地裏，他臉上沒有平日裏的溫和，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表情像是被凍住了一樣，竟透著幾分嚴肅。
程寧也不知道程祈年是怎麽回事，他並不是任性又不理智的人，看看他在得知程寧的決定之後體面又幹脆的態度就知道。
他比誰都清楚他們之間的情況，所以她不明白他的挽留究竟有什麽意義。
不過程寧也沒直接問，而是調侃了一句，“怎麽？又想犧牲色相？”
“如果我的色相還管用的話。”
並沒有如她一樣調侃的表情，他說得很認真。
對於他的態度程寧不解，她道：“別開玩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爸……程淮康他妥協了。”
“……”
程寧大腦當機了幾秒。雪天，萬物雕零，放眼望去冰封千裏。程寧感覺這一刻，站在雪地中的她也成了冰封的一部分。她一瞬不瞬盯著他，努力思索他那句“程淮康妥協了”的含義。
“他說他不會再過問我們，你也不用再有心理負擔。”
程寧不知道自己聽到這句話之後的心情該怎麽形容，本以為事情已經成定局，她努力讓自己向前看。
痛苦，傷心，難過，都只是她人生的點綴而已。
她如此安慰自己，並已經試圖讓自己接受。
可是現在，在她決定要告別一切，重啟自己的人生時，卻告訴她一切還有轉機。
是意外嗎？是驚喜嗎？程寧心情覆雜，她想說什麽，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連舌頭也被凍住了。
“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你不用著急回答我。”
程祈年又道。
程寧有些懵，與其說是需要冷靜倒不如說突然而來的消息把她打的暈頭轉向，她不知道該做什麽樣的反應。
所以聽到程祈年的話之後她點了點頭。程寧轉身往回走，一邊消化他的話，一邊讓自己從驚愕中回過神來。
身體卻突然被人從身後抱住，猝不及防，卻又一下將她抱緊。
雪地的冷風中，屬於他的溫熱頃刻間將她包裹，屬於程祈年的氣息從身後襲來，略顯粗重的呼吸噴在她的脖頸處，摟在她腰上的手臂緊得顫抖。
“程寧，我很想你。”
他的語氣有些微變調，有那麽一瞬間，程寧覺得身後的男人不像是程祈年。那時決定分手她在新聞上看到他的采訪，他泰然自若，意氣風發，感情問題似乎並沒有給他造成困擾。兩人體面分開，這段時間來，他都禮貌優雅和她保持著距離。
他怎麽會是身後這個突然抱緊了她，說著想她的話，任由自己的情感泛濫的人。
好像在告訴她，其實程祈年也沒有那麽優雅，事事周到。
不過程祈年的擁抱並沒有持續多久，他松開了她，程寧回頭向他看去。戴著墨鏡看不到他的眼睛，但能看到他微蹙的眉心和緊繃的面色，似乎在克制什麽。
面對她的目光，他微微低頭，以最慢的動作做出反應，頃刻之間調整情緒。再向她看去時，他的臉上多了一抹笑容，是他習慣的那抹溫文爾雅的笑。
“很抱歉，我失態了。”
維持他風度翩翩的優雅向她道歉。
雪好像大了，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夢幻如童話一般，程寧從覆雜的感情中回神，她故作自然笑了笑，讓場面不顯得那麽尷尬。
“天冷了，要不要去喝杯茶？”
他也極有默契，就像多日不見的老友那般，笑了笑說道：“好啊。”
雪山上有一間茶樓，今日游客多，再加上突然降雪，不少游客湧向茶樓避雪，茶樓座無虛席。不過有錢能使鬼推磨，在程祈年跟茶樓老板談判過後，老板表示可以把一間專門的包間給他們。
包間位於茶樓後面，是一間私人茶室，旁邊就是老板一家居住的房間。茶室不大卻修得極為漂亮，裏面有著琳瑯滿目的擺設，造型奇特，種類齊全。靠著座位的陽臺山放著一盆山茶花，玫紅色的正開得燦爛，窗外就是白茫茫的雪，一點亮色不僅讓房間明媚溫馨，也在一片白雪中開出熱烈燦爛，是如火如荼的生命力，像一幅對比鮮明的國畫。
兩人在茶室坐下，程寧點了一杯茉莉花茶，程祈年點的碧螺春。墻上掛了一個貓頭鷹形狀的掛鐘，安靜的茶室裏能聽到鐘擺滴答滴答的聲音。
算起來他們分手快四個月了，此刻在安靜的房間，四周無人，只有窗外的一片雪，面對而坐竟有幾分生疏。
兩人喝著茶，程祈年沒說話，他似乎也沒有開口的打算。倒是程寧先打破了沈默。
“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程寧並未向任何人透露過自己的行蹤。
“查到的。”
程寧點頭，“程總出馬果然不一樣，什麽都能查到。”
說起來查她的行蹤還破費了一番功夫，不過程祈年也不打算告訴她。
程寧的調侃讓氣氛熱絡了一些，程祈年看了她一眼問到：“所以，你沒打算出國？”
“一開始是想過要出國的，不過後來覺得出國沒什麽意思，吃得也不行，而且我也不能保證我在國外就能發展起來。”
“在我找到你之前你是怎麽打算的？”
“我找了個江南小鎮，本來打算先玩一段時間就去小鎮居住。”
“原來如此。”
商業性的含蓄告一段落，屋中變得安靜，安靜的環境能放大人內心的情緒，程寧清楚感覺到心跳在開始加快。
沈默片刻她又問到：“爸爸他，真的同意了嗎？”
“難道你覺得我跑這麽遠來找你是為了騙你？”
“那倒不是，只是沒想到他會妥協。”程寧說完自嘲一笑，“那麽固執的人，最後竟然妥協了。”
程祈年握著茶杯，手指在杯沿摩挲，片刻後他就像是隨口一問般說道：“如果去小鎮生活是不是就不打算再回來了？”
“應該是吧？”
“畫畫呢？還會繼續嗎？還是說要隱姓埋名？”
“現在賺得錢也足夠多了，把畫畫當愛好就行，也不指望著賺錢，就好好享受生活。”
“還有戀愛結婚的打算嗎？”
他問得很隨意，甚至還淡定喝了一口茶，可落在程寧身上的目光卻深了幾分，不知是不是因為窗外雪落，亮白色的一片竟襯得他眼底帶著些憂傷。
程寧笑了笑說道：“如果有合適的也可以考慮一下的。”
程祈年微不可查點了點頭，沒再說話了。四周又陷入沈默，沈默的氛圍讓程寧有些難受，她問道：“你呢？你是怎麽打算的？”
“我？”程祈年笑了笑，用一種若無其事的語氣說道：“我打算孤獨終老。”
“……”
幾分自嘲幾分調侃，程寧卻聽得心情沈重。目光望向窗外，程寧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
雪越下越大了，這麽大的雪也不知道還能不能下山。
程祈年跟她想法一樣，說道：“這麽大的雪，今天怕是下不了山了。”
山上有酒店，突然而來的大雪將游客困在了山上，酒店的價格也是水漲船高。大雪下山太危險，程寧和程祈年也決定今晚就留在山上住，兩人去前臺開房，大廳裏圍滿了受困的游客，孩子哭鬧大人爭吵，兩人排了好一會兒才輪到他們。
雖然人多，不過高昂的價格卻讓人望而卻步，普通房間訂得差不多了，不過有兩間套房沒人訂，沒辦法價格太高了，五位數一間房，都夠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了。不過這對程祈年來說並不算什麽，程祈年在前臺開房，因為正好是兩間，他們是兩個人，他便問了她一句：“訂幾間？”
程寧輕咳一聲，避開他的視線，說道：“你安排吧。”反正是他出錢。
“我安排，那就是訂一間。”
“……”
程祈年目光落在她身上，臉上沒什麽笑意，竟還透著幾分嚴肅。
程寧淡定點頭，一幅不在意的樣子，“行啊，就訂一間。”
拿上房卡去了房間，套房並不大，這個價格訂這種房間確實毫無性價比，不過特殊情況，能有房間已經不錯了。
好在有一扇落地窗，落地窗外就是白茫茫的雪景。
此刻兩人已換下了滑雪服，程祈年身上穿的是一件羊絨外套，中長款，沒有任何logo，設計也很簡單，定制款，和他的身形很契合，襯得他肩寬腿長。
進了房間，他將外套脫下，裏面是一件半高領的毛衣，不貼身也不寬松，恰到好處的松弛卻又能勾勒出他的身形。
進了房間他也沒說話，脫下外套就靠在窗臺邊，一只腳抵著墻，一只腳放松向前曲折，雙手插在褲兜裏，一張沒什麽表情的臉對著她。
他身後是白白的雪地，背著光，他的眼神不太分明，房間寂靜，越發顯得他目光強烈，程寧被他看得不太自在。
“幹嘛盯著我看？”她忍不住問道。
“你看到了，這裏雖然是套房但只有一個房間，你確定要住一間房？”
“確定啊。”
程寧一臉淡定回答。
他沒再說話，依舊保持相同的姿勢相同的表情看著她。
過了一會兒他說道：“程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該清楚你跟我睡一個房間意味著什麽。”
當然清楚了。
其實從今天看到他開始程寧就有一種似夢非夢的感覺，她能清楚感覺到自己的眩暈感，也清楚意識到了自己不規則的心跳，一直在持續，哪怕過了這麽久。
而現在，兩人同處一個房間，眩暈感更甚，心跳的節奏也更快了。
一直讓自己保持理智清醒，可是同處一個房間，他毫無保留的強烈眼神，屬於他的氣息擴散在空氣中鉆進她的鼻端。
她無法克制心底泛濫擴散的情緒和越來越激越的心跳。
他從身後摟住她說想她。
他說他準備好了孤獨終老。
沒有別人在，就只有他，還需要再矜持嗎？需要克制嗎？
不需要了。
程寧不想再管了，她遵循身體和心理的意願，無所顧忌，毫不猶豫，她快步跑過去，迎著窗外那白得讓人目眩神迷的一片雪，目標準確，動作鑒定，沖著他的身體，他的懷抱。
她撲過去，一把將他抱住。
她的動作太快也太突然，沖撞向程祈年胸口時微微的疼痛也沒能讓他反應過來。
他低頭看著突然抱住他的人，在茫然了片刻之後，在回過神的一剎那，幾乎是本能的，他一把回摟住她。
熟悉的氣息撲向鼻端，巨大的感情沖擊讓程祈年下意識閉上眼睛，也不用說什麽，他抱緊了她，不可自抑嗅著他身上的味道。
“程祈年，我不想再跟你分開了。”程寧略帶哭腔的聲音在他懷中響起。“真的不想了，我受不了。”
“不會再分開。”無法控制的變調聲音，他將她摟得更緊，“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你分開。”
對啊，是她選擇要分開了。
“對不起程祈年。”
再也控制不住，程寧哭了起來。
“我不怪你程寧，我理解你。”
他捧起她的臉，用掌心將她的眼淚擦掉。
“他已經同意了，你不要再有任何負擔，我們好好在一起好嗎？”
程寧清晰看到程祈年眼角的紅暈和濕潤，那一雙眸子不是深沈的，讓人難懂的，他眼底的情緒那麽清晰，對她的不舍和愛。
強烈的感情好像用話語還不夠，他的吻落了下來，溫柔纏綿的，竟讓人感覺出他的小心翼翼。
吻著她，停了，唇卻還貼在她的唇上，好像說的話要和她唇貼著唇才能準確傳到她身上。
“程寧，我愛你。”
說完又情不自禁繼續吻，吻一會兒停了，又說一句，“程寧，我愛你。”
就這般連說了好幾句。程寧的眼淚被他擦掉了又往下落，她抱他抱得很緊。
“你愛我嗎程寧？”
程寧說不出話，只一直猛點頭。
後來就不說話了，吻不斷落下來，扣住她的頭吻，將她抱起來吻，把她抵在墻上吻，又將她放在床上吻。
吻得越來越重也越來越放肆，程寧的眼淚被他擦掉又落下來，而被他抱上床之後她的哭聲就被斷過。
他不斷安撫，語氣溫柔，卻還是讓她一直哭。
一直到半夜程寧的哭聲才停下。
程寧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十點了，昨天睡得有些晚。此刻她被程祈年摟在懷中，他溫熱的身體緊緊貼在後面。
程寧試著起身，不想他察覺到她的動作，摟在她腰上的手下意識收緊，程寧回頭看了一眼，他還閉著眼睛。
“程祈年？”程寧試探著小聲叫了一句。
“嗯？”
“你醒了啊？”
“醒了。”
在他摟在她腰上的手背上拍了拍，程寧說道：“該起來了。”
“不起。”
才醒，他說話間帶著厚重的鼻音和惺忪的朦朧磁性，語氣中透著和他的沈穩不太相符的任性。
似想到什麽他又貼心問了一句，“餓了？”
“還好。”
“一會兒讓酒店送過來。”
“好吧。”
程寧應了一聲，就靜靜躺在他懷中，這會兒已經睡不著了，躺得有些無聊，程寧問道：“我們今天回去嗎？”
“不回。”
“啊？那你一會兒有什麽安排？還要繼續滑雪？”
“哪裏都不去。”
“哪裏都不去？就在這裏？”
“具體點，就在床上。”
“……”
程寧翻了個身對著他，他身上沒穿衣服，程寧在他□□的胸口戳了戳，“你確定一整天都在床上？”
程祈年終於舍得睜開眼睛瞧她一眼，他道：“有什麽不可以？”
“我是想，昨天我們睡得挺晚的，你精力有那麽好嗎？你就不怕身體吃不消？”
“有什麽吃不消？”
他眼底含著笑意，像是在取笑她又像是逗弄，程寧一時拿不準他的意思，她道：“就……我是覺得有些事情要節制。”
他沒忍住從鼻端溢出幾聲笑，他道：“大藝術家就不能多一點羅曼蒂克的美好嗎？”
“我哪裏不美好了？”
“別什麽都往色-情的方向想。”
“……”
程寧臉上一燙，她道：“是你說的要一整天在床上。”
“在床上就非得做什麽嗎？”
“那不然你在床上幹什麽？”
“抱著啊。”
他說得理所當然，不是在故意逗她玩，是真這麽想。
程寧摟住他的腰問他：“你說我不夠美好，你覺得這麽抱著美好嗎？”
“美好。”
答得幹脆利落不帶猶豫。
聽到這種話，程寧感覺心裏甜滋滋的，她道：“真能這樣抱一整天嗎？你不覺得無聊嗎？”
“不覺得。”
“為什麽？”
“哪裏有為什麽，怎麽會無聊？”
看不出來，程祈年這種男人還挺會粘人，程寧笑了，她道：“我發現，你真的很喜歡我。”
“現在才發現？”
“也不是，之前有所懷疑，但現在越來越確定。”
程祈年沒有一點被人戳中小心思的慌亂，他全程坦坦蕩蕩，甚至還說了一句。
“也行，現在發現也不晚，你還算有點良心。”
“……”
程寧笑了笑，她從他懷中探頭看了一眼窗外，外面依舊白茫茫一片，不過雪已經停了。
程寧笑了笑說道：“程祈年，雪停了。”
程祈年目光往外掃了一眼，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說道：“嗯，雪停了。”
（正文完）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