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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很久沒做了, 模型做完費了些時間，而且雖然完工但程祈年並不滿意，不過程寧覺得他已經做得夠漂亮了, 但完美主義者程先生依舊覺得差得遠。
“年紀大了，反應和速度都跟不上, 記憶力也不太行了, 很多細節都沒處理到位。”
此刻兩人就在程祈年的工作間裏, 程寧正拿著他完工的模型端詳。是她不夠專業嗎，她真沒看出哪裏的細節沒有處理到位。
“我覺得挺好的啊，是你要求太高了吧？”
“放在家裏還行，要拿出去賣就要鬧笑話了。看樣子程小姐做了一次失敗的投資，養的這個奴隸幫你賺不了錢, 怕是要讓你失望了。”
程寧聽到這話噗嗤一聲笑了，她道：“我逗你玩的, 你還真以為我想靠你做模型賺錢啊？我不是說了嗎, 那畫廊開著夠我倆吃一輩子了，你不用賺什麽錢，就做著玩就行。”她摸了摸模型又道：“而且我覺得做得很好, 我願意出高價買。”
程祈年當然知道她不是真要他做模型賺錢，他那樣說也只是自我調侃一句。
“你這意思是要我繼續做？”
“當然啊！以後你做的就是我的專屬收藏, 別人都沒有的。”
程祈年一時有些恍惚, 他突然想起父母曾對他說過的話, 此刻看著程寧堅定的眼神，他用自己的口轉述了一遍。
“可是沒什麽意義啊，它變不了現, 沒有它的價值，如果我繼續做的話你不覺得是浪費時間不務正業嗎？”
父母就曾說過, 說他做模型是不務正業，說他是在做無意義的事情。那時年少，對於父母的否定，他無言以對，也沒有立場反駁。
“怎麽沒有？你喜歡做，你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那就是它的價值。”
“……”
程祈年楞住了，原來是這樣的答案，他的愛好為什麽需要別人的肯定呢，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為什麽需要別人的肯定？
年少無法回答的答案，現在程寧告訴了他。
程祈年無法形容此刻的感覺。原來真的有這麽一個人，在她面前，他可以無所顧忌做他想做的事情，不用在意這些事情有沒有意義，只要他喜歡就夠了。
“那你還繼續做嗎？”
他笑了笑，點頭，“做。”
安城要舉辦一次模型展覽，程寧跟程祈年商議將他的模型送去試試。
“我感覺我還沒到那水平。”程祈年說道。
程寧其實能看出程祈年也是有興趣的，但大概屬於那種越在意的東西越是小心翼翼，所以才會下意識的否定。
這個時候要做的就是鼓勵他。
程寧道：“反正就是送去試試嘛，試試看又沒什麽，又不是一定要做出個什麽來，你做模型不也是為了找點事情做打發時間嗎？更何況我覺得你做得很漂亮，比一些專業做模型的公司做出來的還漂亮，你要是沒選上那只能證明那些人沒眼光。”
雖然程祈年知道程寧這話只是出於自己人的偏愛，但他還是聽得挺開心的，最後他答應了。
程寧便將他的模型送給展覽舉辦方審核，本來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沒想到最後還真被選上了。
程寧道：“我就說嘛，這些人還是有眼光的。”
程祈年要內斂很多，沒她表現的那麽激動，不過臉上還是沒忍住掛上笑意，“程小姐的眼光確實不錯。”
展覽那天，程寧和程祈年以游客的身份進了展覽，兩人很快就找到了程祈年模型的位置，正好有一堆人圍在旁邊看。
程寧道：“我們也過去看看，正好可以聽一下別人的評價。”
程祈年卻拽住她，程寧道：“怎麽了？”
“算了，我們看看別的吧，我看今天展覽還挺豐富的。”
“你不會是害怕吧？”
“怕什麽？”
“怕聽到別人不好的評價啊。”
“也算吧。”不想程祈年倒是承認得挺坦誠，“萬一人家罵我做得不好，我心裏肯定不舒服，要是跟人理論有失身份，要是不理論，聽著自己被罵心情也不會好。”
程寧也懂他的心理，程祈年的人生在普通人看來已經足夠的輝煌燦爛，而他也經歷過所有在別人眼中的成功人士所經歷的一切。
怎麽說呢，曾經在別人眼中輝煌燦爛的成功人士，而現在卻要接受別人的評判和檢閱，要是再挨挨罵，自尊心肯定受不了。
“不用怕。”程寧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你模型做得那麽漂亮，要是有眼睛的都會誇你。要真罵你，那也純屬雞蛋裏挑骨頭的。更何況我不怕有失身份，要是別人罵你，我就站出去理論，你知道吧，我上學經常參加辯論賽，有我在的辯論賽就沒輸過。”
程寧沖他眨眨眼，還做了一個包在我身上的手勢。
程祈年：“……”
程祈年沒辦法，只能被她拉著去了附近。圍在他模型前的是幾個年輕人。
程祈年做的是一架1:48的梟龍戰機模型，做得非常逼真，被放在展架上，燈光打下來，每個細節都展現在眼前，非常震撼。
“我草，連機炮的細節都做得這麽逼真。”
“這個署名J的是哪位大佬啊？他是STAR公司的嗎？”
STAR是一家成熟的模型制作公司。
“不是，我感覺STAR做的還沒他細節。”
“搞不好又是哪位隱藏大佬，掃地僧一類的人物。”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上真機。”
“你體能考核過了嗎？”
“過了。”
“那應該快了。”
“到時候坐在這裏的就是我了。”
那人說著指了指模型中那惟妙惟肖的飛行員。
程寧小聲沖程祈年道：“他們好像是飛行學院的學生誒。”
程祈年點了點頭，他曾經也在飛行學院呆過一段時間。那時的自己也和他們一樣憧憬，什麽時候才能坐上真機。
他從小就有飛行員的夢，就是懷著這樣的期待他才學會做模型。而他也常常對著自己的模型感嘆，什麽時候才能坐上真正的飛機，可最終還是未能坐上真機就被家裏緊急叫回去。
沒想到有一天他所做的模型也成了支撐別人夢想的東西，曾經年少的自己和現在年少的別人，不同的青春卻在這裏有了交點。
模型突然就有了一種新的意義，曾經激勵過他的青春，而現在也在激勵別人的青春。
展覽館外面有個挺大的廣場，這兒地處郊區，周圍也沒什麽建築，一眼看過去，山川和快黑下來的天都在眼前。
“我就說嘛，你做的那麽好別人怎麽會罵你呢，你聽到了吧，都在誇你。說你比專業的做得還好呢！”
從展覽館出來，程寧就一臉激動沖她道，他的模型被誇獎了，她好像比他還開心。
如果不是她鼓勵，他想他這輩子恐怕都不會再做模型了，真的沒有想到，許多年前已經放棄的東西現在又重新撿了回來。
曾經被人不看好的東西竟也成了激勵人的存在。看到了別人好像也看到了年少的自己，年少自己未能完成的夢，而今後會有無數少年可以完成，而他的青春也成了激勵別人的一部分，這一刻，所有的一切像是形成了一個回環，一個完美的圓。
程祈年一時有些恍惚，程寧走在前面不知道跟他說了一句什麽，他沒聽到。已經進入初夏了，天氣卻還未轉暖，空曠的廣場上，風吹過來有些冷。
他拉住程寧的手腕，程寧疑惑回頭問他：“怎麽了？”
他什麽都沒說，一把將她拉到懷中抱住，她溫熱的身體入懷，那被風吹冷的身體也漸漸回暖。
應該很少有人記得了吧，記得他曾經有過當飛行員的夢，了解他因為跟夢想失之交臂的失落。
她什麽都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懂。
她知道他的不甘心，可是她絲毫不提他的不甘心，還說什麽他做模型是要他為她賺錢。
給足他面子也保護他的自尊。
人到中年了，早已過了計較的年紀，因為瑣事和年華，曾經的熱血變得冷卻，那顆心也變得平庸而世俗。
可還是有人知道他曾經的不甘心，他年少的夢，看到那群圍在他模型前的少年，中年的程祈年好像又再次回到了年少。
然而也就是在那一瞬間，他卻和曾經失意的自己，不甘心的自己和解了。
他的夢想不重要也沒有人在意，可是現在有一個人告訴他，她都懂，哪怕只有一個人，哪怕只有一個人也夠了。
程祈年抱得很緊，他差點沒控制住情緒，他一邊覺得自己可笑，又一邊放任情緒在身體裏流淌。
“這次的展覽，我很喜歡。”
“你喜歡的話，那我們以後經常來參加好不好？”
“不用，來一次就夠了。”
“為什麽？”
因為他已經知道了不是所有人都在無視他的夢想，還有人記得的，有人懂他的失落，懂他的不甘，這對他來說就足夠了，他釋懷了，曾經的失意和不甘也不重要了。
程祈年終於松開了她，此刻已是晚上，廣場上亮起了燈，程寧看到燈光下程祈年有些發紅的雙眼，好似有火熱的情緒在他眼底流淌。
不是那個在生意場上偽裝自己的程祈年，也不是到了一定年紀後懂得控制情緒的程祈年。
好像是年少時，有著青春朝氣，有著蓬勃生機，敢怒敢笑的程祈年。
程寧一時沒忍住摸了摸他的眉眼，笑道：“程祈年，你真好看。”
廣場上有微風吹過，燈光不甚明亮，可是點點的光落進他的眼睛裏，真的很好看。
要說沒有落差感嗎，從萬人簇擁到現在無人問津，肯定是有的。但她總是能敏銳地發現他需要什麽，並鼓勵他支持他。
就算他最終的計劃不能成功，但在他失意而低沈的這段時間，他是愉快的，那他也做了有意義的事情，他的人生也是有意義的。
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怎麽能不算有意義呢？
“你怎麽不說話？”
程寧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程祈年看著眼前這張臉，突然想起她曾經問過他的話。
“你因為這段感情放棄了你的身份和地位，你覺得值得嗎？”
那天天氣陰沈，她在空曠的廣場上問他這句話。
他並沒有給她明確的答案，這一刻程祈年笑著揉了揉她的頭。
“值得。”
“什麽？”程寧覺得莫名其妙，“什麽值得？”
“沒什麽。”
他自己知道就夠了。
偌大的房間並未擺放家具，顯得有些空曠。屋子的窗簾被拉上隔絕窗外的陽光，艷陽高照的天氣房間裏卻一絲光都透不進來，整間屋子陰沈沈的，像長年不見天日的洞穴。
房間裏烏壓壓站了一群人，正前方有個人趴在地上，渾身抽搐，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身上的衣服因為連日的毆打已變得破爛不堪。
喬允走上前蹲在他身邊，他捏著他的下巴迫使他仰頭對著他，動作不帶任何感情，仿若並不是對待活物，而是對待一塊沒有生命的爛肉。
“嘴巴這麽硬？”
他臉色過於白皙，在昏暗的房間更是明顯。沒什麽血色的慘白皮膚，目光一冷便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像夜裏伺機而動的吸血鬼。
男人已經說不了話了，眼球外翻，嘴裏吐著白沫，渾身因為疼痛發著抖。如此狼狽，誰還能看出此刻躺在地上的人曾經是喬家風流倜儻的大公子？
喬允見問不出什麽，冷冷甩開他的臉，沖身邊的人說道：“去找個醫生給他看看，別讓他死了，等他好了些再問，不管用什麽辦法都要讓他說出保險箱的密碼。”
喬家公司一些重要文件被老頭子鎖進了保險箱，密碼只有死掉的老頭和眼前的男人知道。
這時，有人在門口小心翼翼說了一句：“喬先生，程小姐找您。”
喬允聽到這話，他動作略帶僵硬站起身，目光穿過人群向門口看過去，“你說誰？”
房間裏噤若寒蟬，一群西裝革履的壯漢紛紛低著頭降低存在感，生怕自己有一點動靜引起老板的註意。
門外那人說話都開始打哆嗦，“程，程小姐。”
“哪個程小姐？”
“程錦棠小姐。”
喬允楞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目光有些慌亂，下意識想整理一下衣服，這才發現手指上沾了血。他嫌惡甩了一下，身邊急忙有人拿了紙巾過來，喬允仔細擦幹凈，確定身上幹幹凈凈這才走了出去。
喬允快步穿過後院來到正屋的客廳，程錦棠正坐在沙發上喝茶，幫傭還給她上了甜點，並沒有怠慢，喬允也算滿意。
程錦棠聽到聲音向他看去，喬允身體微僵，他急忙調整了一下微表情，下意識將雙手背在身後活動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
“在忙嗎？”程錦棠問他。
“沒有。”
喬允走上前在她側面的沙發上坐下，問道：“怎麽過來了？”
“我來是想問一下，你要怎麽才願意給銘宇供貨？”
“程祈年回來就行，我合同是跟他簽的。”
“我哥暫時回不來，銘宇的倉庫馬上見底了。全公司上下那麽多人，一但供貨不足，銘宇生產停滯，影響的不僅是銘宇的員工，還有他們的家庭。家裏頂梁柱倒下，那家也就塌了。而且銘宇沒有資金周轉，你也拿不到錢。”
喬允沒說話，程錦棠又道：“喬允，拜托你好嗎？”
這是程錦棠第一次拜托他，喬允猶豫了，他思索著要不要為她妥協，不過最後還是理性占據上方，他道：“抱歉。”
程錦棠倒也沒想過她真能說服喬允，只是來試一試，她嘆了口氣，“算了。”
喬允沒克制住語氣中的慌亂，“你……要走了嗎？”
“嗯，還有事情要忙，不打擾你了。”
程錦棠站起身，喬允也跟著站起來，想挽留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就只能一言不發跟著她出了門外。
“不用再送我了。”
程錦棠上了車發動車子離開，喬允卻一直目送到她的車子不見才轉身，進去之後他拿出手機撥通某個電話。
“程小姐方才來了，對，程錦棠小姐，她想我能繼續給銘宇供貨。我沒有答應，我遵守了我們的約定。”
程祈年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打網球，掛斷電話後繼續，打完網球洗了個澡，去畫室找到程寧，她正在畫畫，程祈年看了一眼她的畫，他道：“這畫的是哪兒？”
“塞舌爾的一個海島，是全球第一的白沙島，有人說這個地方是地球最後的伊甸園。”
“你去過？”
“沒，這是我根據別人的旅游照片想象出來的。”
“想去嗎？”
“想啊，好早就想去了，沒時間也沒機會。”
程寧在大海龜身上落下最後一筆，輕輕嘆了口氣。
“那就去吧。”
程寧詫異擡頭，“哪裏來的時間？”
“我現在就是個閑人有的是時間，你的時間也相對自由，要離開跟畫廊裏的人說一聲就行，就說你出去采風了。”
“你不做模型了？”
“又沒有什麽任務必須每天都得做，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
於是，在程祈年的帶領下，程寧有了人生第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兩天後，當她踩在那片期待已久的白沙上時她依舊不敢相信。
啊，真的來塞舌爾海島了，還是跟程祈年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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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兩人就在程祈年的工作間裏, 程寧正拿著他完工的模型端詳。是她不夠專業嗎，她真沒看出哪裏的細節沒有處理到位。
“我覺得挺好的啊，是你要求太高了吧？”
“放在家裏還行，要拿出去賣就要鬧笑話了。看樣子程小姐做了一次失敗的投資，養的這個奴隸幫你賺不了錢, 怕是要讓你失望了。”
程寧聽到這話噗嗤一聲笑了，她道：“我逗你玩的, 你還真以為我想靠你做模型賺錢啊？我不是說了嗎, 那畫廊開著夠我倆吃一輩子了，你不用賺什麽錢，就做著玩就行。”她摸了摸模型又道：“而且我覺得做得很好, 我願意出高價買。”
程祈年當然知道她不是真要他做模型賺錢，他那樣說也只是自我調侃一句。
“你這意思是要我繼續做？”
“當然啊！以後你做的就是我的專屬收藏, 別人都沒有的。”
程祈年一時有些恍惚, 他突然想起父母曾對他說過的話, 此刻看著程寧堅定的眼神，他用自己的口轉述了一遍。
“可是沒什麽意義啊，它變不了現, 沒有它的價值，如果我繼續做的話你不覺得是浪費時間不務正業嗎？”
父母就曾說過, 說他做模型是不務正業，說他是在做無意義的事情。那時年少，對於父母的否定，他無言以對，也沒有立場反駁。
“怎麽沒有？你喜歡做，你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那就是它的價值。”
“……”
程祈年楞住了，原來是這樣的答案，他的愛好為什麽需要別人的肯定呢，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為什麽需要別人的肯定？
年少無法回答的答案，現在程寧告訴了他。
程祈年無法形容此刻的感覺。原來真的有這麽一個人，在她面前，他可以無所顧忌做他想做的事情，不用在意這些事情有沒有意義，只要他喜歡就夠了。
“那你還繼續做嗎？”
他笑了笑，點頭，“做。”
安城要舉辦一次模型展覽，程寧跟程祈年商議將他的模型送去試試。
“我感覺我還沒到那水平。”程祈年說道。
程寧其實能看出程祈年也是有興趣的，但大概屬於那種越在意的東西越是小心翼翼，所以才會下意識的否定。
這個時候要做的就是鼓勵他。
程寧道：“反正就是送去試試嘛，試試看又沒什麽，又不是一定要做出個什麽來，你做模型不也是為了找點事情做打發時間嗎？更何況我覺得你做得很漂亮，比一些專業做模型的公司做出來的還漂亮，你要是沒選上那只能證明那些人沒眼光。”
雖然程祈年知道程寧這話只是出於自己人的偏愛，但他還是聽得挺開心的，最後他答應了。
程寧便將他的模型送給展覽舉辦方審核，本來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沒想到最後還真被選上了。
程寧道：“我就說嘛，這些人還是有眼光的。”
程祈年要內斂很多，沒她表現的那麽激動，不過臉上還是沒忍住掛上笑意，“程小姐的眼光確實不錯。”
展覽那天，程寧和程祈年以游客的身份進了展覽，兩人很快就找到了程祈年模型的位置，正好有一堆人圍在旁邊看。
程寧道：“我們也過去看看，正好可以聽一下別人的評價。”
程祈年卻拽住她，程寧道：“怎麽了？”
“算了，我們看看別的吧，我看今天展覽還挺豐富的。”
“你不會是害怕吧？”
“怕什麽？”
“怕聽到別人不好的評價啊。”
“也算吧。”不想程祈年倒是承認得挺坦誠，“萬一人家罵我做得不好，我心裏肯定不舒服，要是跟人理論有失身份，要是不理論，聽著自己被罵心情也不會好。”
程寧也懂他的心理，程祈年的人生在普通人看來已經足夠的輝煌燦爛，而他也經歷過所有在別人眼中的成功人士所經歷的一切。
怎麽說呢，曾經在別人眼中輝煌燦爛的成功人士，而現在卻要接受別人的評判和檢閱，要是再挨挨罵，自尊心肯定受不了。
“不用怕。”程寧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你模型做得那麽漂亮，要是有眼睛的都會誇你。要真罵你，那也純屬雞蛋裏挑骨頭的。更何況我不怕有失身份，要是別人罵你，我就站出去理論，你知道吧，我上學經常參加辯論賽，有我在的辯論賽就沒輸過。”
程寧沖他眨眨眼，還做了一個包在我身上的手勢。
程祈年：“……”
程祈年沒辦法，只能被她拉著去了附近。圍在他模型前的是幾個年輕人。
程祈年做的是一架1:48的梟龍戰機模型，做得非常逼真，被放在展架上，燈光打下來，每個細節都展現在眼前，非常震撼。
“我草，連機炮的細節都做得這麽逼真。”
“這個署名J的是哪位大佬啊？他是STAR公司的嗎？”
STAR是一家成熟的模型制作公司。
“不是，我感覺STAR做的還沒他細節。”
“搞不好又是哪位隱藏大佬，掃地僧一類的人物。”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上真機。”
“你體能考核過了嗎？”
“過了。”
“那應該快了。”
“到時候坐在這裏的就是我了。”
那人說著指了指模型中那惟妙惟肖的飛行員。
程寧小聲沖程祈年道：“他們好像是飛行學院的學生誒。”
程祈年點了點頭，他曾經也在飛行學院呆過一段時間。那時的自己也和他們一樣憧憬，什麽時候才能坐上真機。
他從小就有飛行員的夢，就是懷著這樣的期待他才學會做模型。而他也常常對著自己的模型感嘆，什麽時候才能坐上真正的飛機，可最終還是未能坐上真機就被家裏緊急叫回去。
沒想到有一天他所做的模型也成了支撐別人夢想的東西，曾經年少的自己和現在年少的別人，不同的青春卻在這裏有了交點。
模型突然就有了一種新的意義，曾經激勵過他的青春，而現在也在激勵別人的青春。
展覽館外面有個挺大的廣場，這兒地處郊區，周圍也沒什麽建築，一眼看過去，山川和快黑下來的天都在眼前。
“我就說嘛，你做的那麽好別人怎麽會罵你呢，你聽到了吧，都在誇你。說你比專業的做得還好呢！”
從展覽館出來，程寧就一臉激動沖她道，他的模型被誇獎了，她好像比他還開心。
如果不是她鼓勵，他想他這輩子恐怕都不會再做模型了，真的沒有想到，許多年前已經放棄的東西現在又重新撿了回來。
曾經被人不看好的東西竟也成了激勵人的存在。看到了別人好像也看到了年少的自己，年少自己未能完成的夢，而今後會有無數少年可以完成，而他的青春也成了激勵別人的一部分，這一刻，所有的一切像是形成了一個回環，一個完美的圓。
程祈年一時有些恍惚，程寧走在前面不知道跟他說了一句什麽，他沒聽到。已經進入初夏了，天氣卻還未轉暖，空曠的廣場上，風吹過來有些冷。
他拉住程寧的手腕，程寧疑惑回頭問他：“怎麽了？”
他什麽都沒說，一把將她拉到懷中抱住，她溫熱的身體入懷，那被風吹冷的身體也漸漸回暖。
應該很少有人記得了吧，記得他曾經有過當飛行員的夢，了解他因為跟夢想失之交臂的失落。
她什麽都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懂。
她知道他的不甘心，可是她絲毫不提他的不甘心，還說什麽他做模型是要他為她賺錢。
給足他面子也保護他的自尊。
人到中年了，早已過了計較的年紀，因為瑣事和年華，曾經的熱血變得冷卻，那顆心也變得平庸而世俗。
可還是有人知道他曾經的不甘心，他年少的夢，看到那群圍在他模型前的少年，中年的程祈年好像又再次回到了年少。
然而也就是在那一瞬間，他卻和曾經失意的自己，不甘心的自己和解了。
他的夢想不重要也沒有人在意，可是現在有一個人告訴他，她都懂，哪怕只有一個人，哪怕只有一個人也夠了。
程祈年抱得很緊，他差點沒控制住情緒，他一邊覺得自己可笑，又一邊放任情緒在身體裏流淌。
“這次的展覽，我很喜歡。”
“你喜歡的話，那我們以後經常來參加好不好？”
“不用，來一次就夠了。”
“為什麽？”
因為他已經知道了不是所有人都在無視他的夢想，還有人記得的，有人懂他的失落，懂他的不甘，這對他來說就足夠了，他釋懷了，曾經的失意和不甘也不重要了。
程祈年終於松開了她，此刻已是晚上，廣場上亮起了燈，程寧看到燈光下程祈年有些發紅的雙眼，好似有火熱的情緒在他眼底流淌。
不是那個在生意場上偽裝自己的程祈年，也不是到了一定年紀後懂得控制情緒的程祈年。
好像是年少時，有著青春朝氣，有著蓬勃生機，敢怒敢笑的程祈年。
程寧一時沒忍住摸了摸他的眉眼，笑道：“程祈年，你真好看。”
廣場上有微風吹過，燈光不甚明亮，可是點點的光落進他的眼睛裏，真的很好看。
要說沒有落差感嗎，從萬人簇擁到現在無人問津，肯定是有的。但她總是能敏銳地發現他需要什麽，並鼓勵他支持他。
就算他最終的計劃不能成功，但在他失意而低沈的這段時間，他是愉快的，那他也做了有意義的事情，他的人生也是有意義的。
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怎麽能不算有意義呢？
“你怎麽不說話？”
程寧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程祈年看著眼前這張臉，突然想起她曾經問過他的話。
“你因為這段感情放棄了你的身份和地位，你覺得值得嗎？”
那天天氣陰沈，她在空曠的廣場上問他這句話。
他並沒有給她明確的答案，這一刻程祈年笑著揉了揉她的頭。
“值得。”
“什麽？”程寧覺得莫名其妙，“什麽值得？”
“沒什麽。”
他自己知道就夠了。
偌大的房間並未擺放家具，顯得有些空曠。屋子的窗簾被拉上隔絕窗外的陽光，艷陽高照的天氣房間裏卻一絲光都透不進來，整間屋子陰沈沈的，像長年不見天日的洞穴。
房間裏烏壓壓站了一群人，正前方有個人趴在地上，渾身抽搐，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身上的衣服因為連日的毆打已變得破爛不堪。
喬允走上前蹲在他身邊，他捏著他的下巴迫使他仰頭對著他，動作不帶任何感情，仿若並不是對待活物，而是對待一塊沒有生命的爛肉。
“嘴巴這麽硬？”
他臉色過於白皙，在昏暗的房間更是明顯。沒什麽血色的慘白皮膚，目光一冷便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像夜裏伺機而動的吸血鬼。
男人已經說不了話了，眼球外翻，嘴裏吐著白沫，渾身因為疼痛發著抖。如此狼狽，誰還能看出此刻躺在地上的人曾經是喬家風流倜儻的大公子？
喬允見問不出什麽，冷冷甩開他的臉，沖身邊的人說道：“去找個醫生給他看看，別讓他死了，等他好了些再問，不管用什麽辦法都要讓他說出保險箱的密碼。”
喬家公司一些重要文件被老頭子鎖進了保險箱，密碼只有死掉的老頭和眼前的男人知道。
這時，有人在門口小心翼翼說了一句：“喬先生，程小姐找您。”
喬允聽到這話，他動作略帶僵硬站起身，目光穿過人群向門口看過去，“你說誰？”
房間裏噤若寒蟬，一群西裝革履的壯漢紛紛低著頭降低存在感，生怕自己有一點動靜引起老板的註意。
門外那人說話都開始打哆嗦，“程，程小姐。”
“哪個程小姐？”
“程錦棠小姐。”
喬允楞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目光有些慌亂，下意識想整理一下衣服，這才發現手指上沾了血。他嫌惡甩了一下，身邊急忙有人拿了紙巾過來，喬允仔細擦幹凈，確定身上幹幹凈凈這才走了出去。
喬允快步穿過後院來到正屋的客廳，程錦棠正坐在沙發上喝茶，幫傭還給她上了甜點，並沒有怠慢，喬允也算滿意。
程錦棠聽到聲音向他看去，喬允身體微僵，他急忙調整了一下微表情，下意識將雙手背在身後活動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
“在忙嗎？”程錦棠問他。
“沒有。”
喬允走上前在她側面的沙發上坐下，問道：“怎麽過來了？”
“我來是想問一下，你要怎麽才願意給銘宇供貨？”
“程祈年回來就行，我合同是跟他簽的。”
“我哥暫時回不來，銘宇的倉庫馬上見底了。全公司上下那麽多人，一但供貨不足，銘宇生產停滯，影響的不僅是銘宇的員工，還有他們的家庭。家裏頂梁柱倒下，那家也就塌了。而且銘宇沒有資金周轉，你也拿不到錢。”
喬允沒說話，程錦棠又道：“喬允，拜托你好嗎？”
這是程錦棠第一次拜托他，喬允猶豫了，他思索著要不要為她妥協，不過最後還是理性占據上方，他道：“抱歉。”
程錦棠倒也沒想過她真能說服喬允，只是來試一試，她嘆了口氣，“算了。”
喬允沒克制住語氣中的慌亂，“你……要走了嗎？”
“嗯，還有事情要忙，不打擾你了。”
程錦棠站起身，喬允也跟著站起來，想挽留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就只能一言不發跟著她出了門外。
“不用再送我了。”
程錦棠上了車發動車子離開，喬允卻一直目送到她的車子不見才轉身，進去之後他拿出手機撥通某個電話。
“程小姐方才來了，對，程錦棠小姐，她想我能繼續給銘宇供貨。我沒有答應，我遵守了我們的約定。”
程祈年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打網球，掛斷電話後繼續，打完網球洗了個澡，去畫室找到程寧，她正在畫畫，程祈年看了一眼她的畫，他道：“這畫的是哪兒？”
“塞舌爾的一個海島，是全球第一的白沙島，有人說這個地方是地球最後的伊甸園。”
“你去過？”
“沒，這是我根據別人的旅游照片想象出來的。”
“想去嗎？”
“想啊，好早就想去了，沒時間也沒機會。”
程寧在大海龜身上落下最後一筆，輕輕嘆了口氣。
“那就去吧。”
程寧詫異擡頭，“哪裏來的時間？”
“我現在就是個閑人有的是時間，你的時間也相對自由，要離開跟畫廊裏的人說一聲就行，就說你出去采風了。”
“你不做模型了？”
“又沒有什麽任務必須每天都得做，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
於是，在程祈年的帶領下，程寧有了人生第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兩天後，當她踩在那片期待已久的白沙上時她依舊不敢相信。
啊，真的來塞舌爾海島了，還是跟程祈年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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