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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
“我說了, 你轉頭去追求程寧會讓棠棠受傷害，更何況我們程家的女孩為什麽非得要掛在你一個人身上跟你牽扯不清？你也有親人，該懂我的感受, 都不願意家人受到傷害不是嗎？”
溫和的語氣，然而字裏行間卻不乏威脅。
繞了一圈還是回到了原點。
他也是商人, 商人誰不看重利益, 八百億都無法讓他退步。真是怕程錦棠受到傷害？以他對程祈年的了解, 程錦棠所受的傷害跟八百億給他帶來的收益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江賀打量著程祈年，所以這根老油條究竟在想什麽，他真正不肯退讓的原因是什麽？
“程祈年，你……”江賀欲言又止。
“什麽？”
“你是不是喜歡程寧？”
周圍突然陷入一種末日一般的安靜，程祈年臉上那掩蓋情緒的溫和笑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也不知過了多久, 程祈年才開口，“程寧是我妹妹, 是我的親人, 我當然喜歡。”
“你明知我所說的喜歡並不是你所說的喜歡。”
“程寧是我的妹妹，我建議你說話時註意一點。”
語氣嚴肅，帶著幾分怒意。言外之意, 他只將程寧當妹妹。
真是難得，這個油鹽不進的老油條竟然動怒了。
“她雖是你的妹妹, 但沒有血緣關系……”
“有沒有血緣關系她都是我的妹妹。”
空氣凝重而沈悶, 兩人隔著茶幾, 倒都還保持著斯文禮節，可是氛圍越來越有劍拔弩張的緊繃感。
“算了，你這椅子太硬, 坐得難受，先走了。”
江賀說完率先離席, 程祈年落後一步出來。兩人面色都已恢覆如常，再出現在眾人面前時壓根看不出有什麽不對勁。
江家一家留在這邊吃了一頓飯就告辭了，離開前約定正月這幾天一起出門游玩，不過程寧沒什麽興趣，便沒有陪同。
正月過去，大家差不多也覆工了，程寧支起畫架隨手在上面塗塗改改找靈感。楊婉來過電話，提到要恢覆收養關系的事，程寧以太忙暫時推脫。
三月初，春日伊始，程寧接到謝雯雯的電話，謝雯雯約她去看桃花。她說她家包下了一座桃山，在桃山上有個山莊可以玩。程寧想著反正也沒靈感，出去賞賞景找找靈感也好。
謝雯雯親自來接她，桃山在郊外，車子開了近五十公裏的路才到。有專門上桃山的路，鋪了水泥倒也好開。
滿山的桃花開得正絢爛，粉紅粉紫粉白，大片大片，如煙似霧堆疊著，美得如夢似幻。
謝雯雯所說的山莊就在山頂上，山莊挺大，古色古香的建築風格，四周被成片的桃林包圍，脫離了城市的喧囂，靜謐美好，像世外桃源。
程寧初到此處就被震撼到。兩人拿著行李下了車，山莊裏有專門看守的人，是一對中年夫妻，幫忙將行李搬進屋，又幫他們指路，後山的桃花開得最漂亮。
程寧和謝雯雯帶著一些吃食去了後山，那位中年婦人幫她們煮了一壺花茶。後山上有用樹樁搭出的桌椅，兩人就坐在木椅上，吃著零食喝著茶，賞著漫山遍野的桃花。
“真是個好地方。”程寧被成片的桃花美得目眩神迷，忍不住感嘆道。
“你喜歡就好。”謝雯雯倒了茶，也幫她斟上一杯，問道：“要不要拍拍照？”
“好啊。”
女孩子誰不喜歡拍照，程寧先幫謝雯雯拍了幾張。畫畫的人，構圖比較巧妙，拍出來的效果很不錯，謝雯雯很滿意。
輪到謝雯雯幫她拍，謝雯雯道：“我拍照技術可沒你的好。”
“沒事。”
程寧站在桃樹下簡單擺了個動作，謝雯雯幫她拍了幾張，說道：“你先看看效果。”
程寧走上去拿過手機翻看，這一看才發現照片中她身後多了個人，程寧回頭看去，就見江賀站在不遠處。
謝雯雯見程寧發現了江賀，忍著笑在她耳邊小聲說：“上次你幫我約了你哥，這次我也幫幫你。”
“……”
說完謝雯雯在她肩上拍了拍，還沖她眨眨眼，一副“我什麽都知道”的模樣，“我先撤了，這裏就交給你們了。”
謝雯雯離開，江賀這才慢慢走近，程寧不解，問道：“你怎麽認識謝雯雯的？”
“我想認識誰，不是輕而易舉嗎？”
“也是哦，江總人脈這麽廣，認識個人還不容易。”
江賀也沒在意她的調侃，他問道：“喜歡這裏嗎？”
看樣子這個山莊不是謝雯雯家裏的，而是江賀的。
“我倒是好奇，你是怎麽跟謝雯雯說的，讓她誤以為瞞著我把我帶到這裏是幫我？”
“她聽完我們二人的故事，很觸動，說願意幫忙。”
程寧差點沒忍住笑出來，“我和你之間的故事，到底有什麽好值得觸動的？”
自那次江賀強行將她帶走被程祈年截停之後江賀就沒再往她跟前刷過存在感，哪怕偶爾碰見也只是客氣打聲招呼。
她不明白江賀怎麽又開始費心思了，是春天來了，人心也躁動了嗎？
“日理萬機的江總這麽閑的嗎，還費盡心思花這麽多彎彎繞繞把我帶到這裏來？”
“只要你喜歡，這些都不算什麽。”
絲毫不掩飾他的討好，看不出來啊，江賀的嘴也可以這麽甜。
程寧故意嘲弄一笑，“江總這是要追我嗎？”
他沒有在她的嘲諷中冷臉，他坦然點點頭，說道：“你沒有說錯，我確實在追你，程小姐能不能賞個臉給個機會？”
猜到了是一回事，聽他親口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程寧難掩詫異，都快不認識他了。
她曾經費盡心機想換得江賀一點柔情，他的和顏悅色只能是期待，他的殷勤更是不可能的奢求，她想要的只是他對他不要那麽冷。
沒有體驗過他的嘴甜，沒有體驗過他的哄人，更沒有體驗過，如此鄭重的一句“程小姐能不能賞個臉”。
確實挺詫異，但也僅此而已。真是奇怪，曾經期待的，不敢奢求的東西，在她都不想要之後卻有人源源不斷送來。
她的養父母如此，江賀也如此。
壓根沒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喜悅，反而感覺累贅和煩躁。
“江總事業有成，家世顯赫，肯定能贏得不少名門閨秀青睞。我一個沒背景的小畫家，實在配不上江總。”
“程寧，你沒必要用這些話敷衍我。這個問題我並不在意，對我來說這並不能成為你拒絕我的理由。”
既然他聽不了好話，那她也不想客氣，她才懶得跟他糾纏不清，幹脆利落了斷才是最好的。
“好吧，可能以前還喜歡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麽，可是現在客觀角度來看，你的腿確實有許多不方便。對我來說家世確實不是什麽加分項，選一個四肢完好的對象，我未來的生活也會方便很多。我挺忙的，有自己的事業，我不想有太多麻煩。”
不愧是認識這麽多年的人，她知道說什麽話能刺痛他。他的腿確實是他的隱痛，是他難以啟齒的脆弱一面。
用這種話拒絕他，確實夠決絕也夠傷人，而且一點退路都不留。
他確實沒有辦法為自己辯駁什麽，因為她說得沒錯，他的殘疾是一種麻煩。
程寧從他身邊走過，江賀沒有看她，在她經過時問道：“真的是因為這個嗎程寧？”
還是，你是故意這樣說，想要傷害我？
“當然。”
程寧離開，他沒有叫住她，如果是因為這個，那他確實沒有辦法了，這是他的缺陷，無法彌補的缺陷。
程寧從後山下來，下山要穿過山莊，山莊挺大的，裏面還有亭臺樓閣。程寧繞過回廊，來到正前方的大堂，正好遇到一群人從大門進來。
為首的是江賀的父母，江心妍看到程寧在這裏並不意外，“寧寧，你們到了多久了？”
跟著江賀父母身後進來的是程寧的養父母，接著是程祈年和程錦棠，還有程寧以為已經離開的謝雯雯。
程寧一臉狐疑，江賀這會兒也從後山下來，他跟長輩們打過招呼便說道：“房間都已經安排好了，你們先把東西放了休息一下。”
“江賀，你跟謝小姐認識嗎？”這話是楊婉問的，“我在外面遇到她了，就把她一塊兒帶過來，你不介意吧？”
“謝小姐是程寧的朋友，她們是一塊兒來的，我沒什麽好介意的。”
楊婉聽到這話，雙眼亮了一下，“寧寧你跟謝小姐是朋友啊，怎麽都沒聽你說過？”
程寧心情覆雜，她道：“我還沒來得及說。”
看守莊園的夫妻落後一步幫眾人將行李般進來，正好是周末，程寧猜測是江賀安排了兩家人來這裏游玩。
謝雯雯也在後面幫忙搬行李，楊婉見狀說道：“祈年，你怎麽都不知道搭把手，讓女孩子搬這麽重的東西。”
“沒事沒事不重的。”
程祈年笑著從謝雯雯手中接過，“謝小姐我來吧。”
對著程祈年溫和的笑容，謝雯雯沒忍住紅了臉，也不敢看他，將東西交到他手上。她走到程寧身邊拉住程寧的手，小聲說道：“剛剛本來想走的，沒想到出去就碰到你爸媽，他們看到我就把我一起帶過來了，我留在這裏沒打擾到你們兩家人玩耍吧？”
程寧覺得謝雯雯大概是誤會了他們兩家來這裏是為了撮合她和江賀，她道：“沒事，不打擾。”
程寧一時看不懂江賀要幹什麽了，一開始他讓謝雯雯把她約到這裏，她單純以為他只是為了討她歡心，一轉眼卻發現原來他把兩家人都邀請過來了。只是單純約家人一起來玩？可是為什麽不直接告訴她，而是繞這麽大一個彎先讓謝雯雯把她約過來？
不過其他人也沒懷疑為什麽謝雯雯會在這裏，就真的以為謝雯雯是程寧朋友跟江賀一起先到了。眼下程寧也暫時走不掉，不過有這麽多人在這裏她倒不擔心江賀會做什麽。
江賀也表現得很正常，對她的態度沒有過分熱情也不過分冷淡，就是很正常的主人對客人的態度，壓根看不出他是想追求她。
大家安頓好了之後先去賞了一會兒花，拍了照。程寧拍照技術還不錯，她拍的照片長輩們也很滿意。
玩到傍晚回來吃了晚飯，山上物資不多，不過燒出的菜味道還挺好。吃完飯沒事做，江心妍組織一起打麻將，男人們對打麻將沒什麽興趣，就她們幾個女人玩。程寧程錦棠楊婉母女三人加江心妍和謝雯雯五個人多了一個，程寧便和程錦棠商議輪流陪他們玩，或者誰玩累了想休息就接替一下。
牌桌上，楊婉時不時就問謝雯雯一些問題，比如最近在忙什麽，累不累，有時間就去程家玩什麽的。
雖然程祈年已經表達過對謝雯雯沒那方面的心思，這次的相親也算失敗了，不過從楊婉的表現來看，她還是心存期待。
謝雯雯也看出了楊婉的心思，她不太好意思，目光時不時往程祈年身上看。程祈年對這邊沒什麽興趣，正陪著老爺子下棋，實際上對於陪伴老頭下棋程祈年興趣也不大，但是也沒別的事可做，聊且打發時間了。
程寧打出一張牌，一轉頭看到江心妍正對著她笑，那眼神就跟楊婉看謝雯雯如出一轍，程寧心中感覺莫名煩躁，不過臉上卻半點不顯，還笑吟吟和江心妍開玩笑，“江阿姨笑得這樣開心，是要糊了？”
“沒呢，阿姨啊就這樣，糊不糊都開心。”
打完一局程寧換了程錦棠來，她打算去透口氣。
江賀正坐在山莊最高的涼亭上，涼亭裏有一盞燈，裝著燈籠罩子，微微紅光照在他晦暗不明的臉上，他若有所思喝著茶，看不出在想些什麽。
樓下有人在搬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認出是老馬，老馬是他父親。他抱著個沈重的屏風，有些吃力。
江賀將茶杯放下，從涼亭下來問他：“你搬去哪兒？”
“搬到我們房間，你媽等會兒泡溫泉，可以用屏風遮一遮。”
“……”
江賀心想你們夫妻二人有什麽好遮的，不過他沒多言，說道：“我叫人來幫你。”
“不用，不礙事。”
老馬抱著屏風哼哧哼哧進了房間，將屏風放下他喘了口氣，“老了啊，想當初硬拉150公斤都不帶喘的，現在抱個這玩意兒都累得夠嗆。”
山莊溫泉也是一大特色，山莊的房間有好些都是圍繞泉眼而建的。老馬將屏風在溫泉邊展開，說道：“一會兒我再去摘點桃花撒在水面上，你媽指定喜歡。”
“你做這麽多有什麽用？”
江賀說話帶著些涼，老馬聽到也沒生氣，他道：“怎麽沒用？”
“媽媽照樣對你冷冰冰的。”
“你可別瞎說了，你媽媽那裏冷？她要是冷，怎麽還跟我生了你和你弟弟？”
老馬跟他們不同，不是從小就生活在這個圈子裏的，不懂什麽是權衡利弊，不懂什麽是以退為進，也不懂什麽是韜光養晦。
他不夠聰明，看不透事情的本質，顯得愚鈍又天真。
江賀從房間出來，望著不遠處漆黑的天空，今夜無月，天上有著稀疏的星星，城市裏看不到，山上卻看的清楚。
初春夜間的風吹得身體微涼，房間裏老馬問他：“一會兒要不要開個暖氣啊，你媽媽最怕冷。”
有時候他覺得老馬很笨，為什麽，那麽明顯的事情他都看不懂，為什麽十年如一日依然那麽卑微去愛一個人。
媽媽根本不愛他，他只是媽媽留在江家廝殺的一顆棋子。
外界對江心妍最大的誤解就是將她說成一個戀愛腦，江家小姐愛上了自己的保鏢，那時她是全安城的笑話。
忤逆父母，不顧反對都要嫁給一個保鏢。
為什麽要選一個保鏢，因為他家世普通，因為他身份低微，因為他好拿捏，因為他能聽話。她要是嫁出去，頂多能分到一些嫁妝，可她要是留在江家，那麽她就有足夠的理由爭權奪利。
她要真的是戀愛腦，真的愛他愛到無法自拔，她要做的是放棄身份不顧所以跟他私奔，而不是將一個什麽都不懂的人留在一個危機四伏的地方，讓他茫然面對危險，甚至在他的價值利用完了之後可以無所顧忌讓他成為犧牲品。
信不信一旦老馬露出一點別樣的心思，媽媽一定會不帶猶豫就將他舍棄，老馬之所以還能安然無恙活到現在，也是因為他的木訥和單純。並不是說媽媽就喜歡這種男人，而是這種男人留在身邊最安全，他對她沒有威脅，那她就將他留在身邊，僅此而已。
他想，他這輩子絕不會活得像老馬那樣，那麽蠢笨卑微。
江賀聽到腳步聲，她側頭一看，卻見程寧從正堂那邊出來，江賀想了想，向她走了過去。
程寧很快看到了他，江賀走到她身邊，二話不說直接拉過她的手。
“江賀你幹嘛？”
江賀並未解釋，腳步卻沒停，程寧不明所以，被他強拉著到了正堂的後門上。
離後門不遠的地方，程祈年正和程淮康面對面下棋。江賀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就見屋中的程祈年將電話接起。
電話中並未傳來聲音，程祈年下意識掃了一圈，很快就看到在後門站著的江賀，還有他手中拉著的程寧。
江賀見他發現了他，這才掛斷電話，在程祈年的註視下將程寧帶走。
“江賀，你要帶我去哪兒？”
江賀沒說話，只顧著往前走，程寧試著掙了掙，掙不開，又試著掰他的手，掰不動。
直到走到最角落的房間，江賀推門將她拉進去，而後反手將門關上。他這才松開程寧，程寧覺得他這人真是莫名其妙，她準備拉開門離開，江賀直接伸手抵著門擋住她的動作。
“不是，你究竟要怎麽樣？”
江賀沒說話，因為他聽到門外傳來的腳步聲，而後是沈重的叩門聲，隨後是程祈年的聲音。
“程寧？你在裏面嗎？”
“我……”
江賀卻突然捂住程寧的嘴巴將她往房間最裏面拖去，直到離遠了一些，江賀才低聲在她耳邊道：“他來得真及時，看樣子真的很在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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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
“我說了, 你轉頭去追求程寧會讓棠棠受傷害，更何況我們程家的女孩為什麽非得要掛在你一個人身上跟你牽扯不清？你也有親人，該懂我的感受, 都不願意家人受到傷害不是嗎？”
溫和的語氣，然而字裏行間卻不乏威脅。
繞了一圈還是回到了原點。
他也是商人, 商人誰不看重利益, 八百億都無法讓他退步。真是怕程錦棠受到傷害？以他對程祈年的了解, 程錦棠所受的傷害跟八百億給他帶來的收益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江賀打量著程祈年，所以這根老油條究竟在想什麽，他真正不肯退讓的原因是什麽？
“程祈年，你……”江賀欲言又止。
“什麽？”
“你是不是喜歡程寧？”
周圍突然陷入一種末日一般的安靜，程祈年臉上那掩蓋情緒的溫和笑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也不知過了多久, 程祈年才開口，“程寧是我妹妹, 是我的親人, 我當然喜歡。”
“你明知我所說的喜歡並不是你所說的喜歡。”
“程寧是我的妹妹，我建議你說話時註意一點。”
語氣嚴肅，帶著幾分怒意。言外之意, 他只將程寧當妹妹。
真是難得，這個油鹽不進的老油條竟然動怒了。
“她雖是你的妹妹, 但沒有血緣關系……”
“有沒有血緣關系她都是我的妹妹。”
空氣凝重而沈悶, 兩人隔著茶幾, 倒都還保持著斯文禮節，可是氛圍越來越有劍拔弩張的緊繃感。
“算了，你這椅子太硬, 坐得難受，先走了。”
江賀說完率先離席, 程祈年落後一步出來。兩人面色都已恢覆如常，再出現在眾人面前時壓根看不出有什麽不對勁。
江家一家留在這邊吃了一頓飯就告辭了，離開前約定正月這幾天一起出門游玩，不過程寧沒什麽興趣，便沒有陪同。
正月過去，大家差不多也覆工了，程寧支起畫架隨手在上面塗塗改改找靈感。楊婉來過電話，提到要恢覆收養關系的事，程寧以太忙暫時推脫。
三月初，春日伊始，程寧接到謝雯雯的電話，謝雯雯約她去看桃花。她說她家包下了一座桃山，在桃山上有個山莊可以玩。程寧想著反正也沒靈感，出去賞賞景找找靈感也好。
謝雯雯親自來接她，桃山在郊外，車子開了近五十公裏的路才到。有專門上桃山的路，鋪了水泥倒也好開。
滿山的桃花開得正絢爛，粉紅粉紫粉白，大片大片，如煙似霧堆疊著，美得如夢似幻。
謝雯雯所說的山莊就在山頂上，山莊挺大，古色古香的建築風格，四周被成片的桃林包圍，脫離了城市的喧囂，靜謐美好，像世外桃源。
程寧初到此處就被震撼到。兩人拿著行李下了車，山莊裏有專門看守的人，是一對中年夫妻，幫忙將行李搬進屋，又幫他們指路，後山的桃花開得最漂亮。
程寧和謝雯雯帶著一些吃食去了後山，那位中年婦人幫她們煮了一壺花茶。後山上有用樹樁搭出的桌椅，兩人就坐在木椅上，吃著零食喝著茶，賞著漫山遍野的桃花。
“真是個好地方。”程寧被成片的桃花美得目眩神迷，忍不住感嘆道。
“你喜歡就好。”謝雯雯倒了茶，也幫她斟上一杯，問道：“要不要拍拍照？”
“好啊。”
女孩子誰不喜歡拍照，程寧先幫謝雯雯拍了幾張。畫畫的人，構圖比較巧妙，拍出來的效果很不錯，謝雯雯很滿意。
輪到謝雯雯幫她拍，謝雯雯道：“我拍照技術可沒你的好。”
“沒事。”
程寧站在桃樹下簡單擺了個動作，謝雯雯幫她拍了幾張，說道：“你先看看效果。”
程寧走上去拿過手機翻看，這一看才發現照片中她身後多了個人，程寧回頭看去，就見江賀站在不遠處。
謝雯雯見程寧發現了江賀，忍著笑在她耳邊小聲說：“上次你幫我約了你哥，這次我也幫幫你。”
“……”
說完謝雯雯在她肩上拍了拍，還沖她眨眨眼，一副“我什麽都知道”的模樣，“我先撤了，這裏就交給你們了。”
謝雯雯離開，江賀這才慢慢走近，程寧不解，問道：“你怎麽認識謝雯雯的？”
“我想認識誰，不是輕而易舉嗎？”
“也是哦，江總人脈這麽廣，認識個人還不容易。”
江賀也沒在意她的調侃，他問道：“喜歡這裏嗎？”
看樣子這個山莊不是謝雯雯家裏的，而是江賀的。
“我倒是好奇，你是怎麽跟謝雯雯說的，讓她誤以為瞞著我把我帶到這裏是幫我？”
“她聽完我們二人的故事，很觸動，說願意幫忙。”
程寧差點沒忍住笑出來，“我和你之間的故事，到底有什麽好值得觸動的？”
自那次江賀強行將她帶走被程祈年截停之後江賀就沒再往她跟前刷過存在感，哪怕偶爾碰見也只是客氣打聲招呼。
她不明白江賀怎麽又開始費心思了，是春天來了，人心也躁動了嗎？
“日理萬機的江總這麽閑的嗎，還費盡心思花這麽多彎彎繞繞把我帶到這裏來？”
“只要你喜歡，這些都不算什麽。”
絲毫不掩飾他的討好，看不出來啊，江賀的嘴也可以這麽甜。
程寧故意嘲弄一笑，“江總這是要追我嗎？”
他沒有在她的嘲諷中冷臉，他坦然點點頭，說道：“你沒有說錯，我確實在追你，程小姐能不能賞個臉給個機會？”
猜到了是一回事，聽他親口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程寧難掩詫異，都快不認識他了。
她曾經費盡心機想換得江賀一點柔情，他的和顏悅色只能是期待，他的殷勤更是不可能的奢求，她想要的只是他對他不要那麽冷。
沒有體驗過他的嘴甜，沒有體驗過他的哄人，更沒有體驗過，如此鄭重的一句“程小姐能不能賞個臉”。
確實挺詫異，但也僅此而已。真是奇怪，曾經期待的，不敢奢求的東西，在她都不想要之後卻有人源源不斷送來。
她的養父母如此，江賀也如此。
壓根沒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喜悅，反而感覺累贅和煩躁。
“江總事業有成，家世顯赫，肯定能贏得不少名門閨秀青睞。我一個沒背景的小畫家，實在配不上江總。”
“程寧，你沒必要用這些話敷衍我。這個問題我並不在意，對我來說這並不能成為你拒絕我的理由。”
既然他聽不了好話，那她也不想客氣，她才懶得跟他糾纏不清，幹脆利落了斷才是最好的。
“好吧，可能以前還喜歡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麽，可是現在客觀角度來看，你的腿確實有許多不方便。對我來說家世確實不是什麽加分項，選一個四肢完好的對象，我未來的生活也會方便很多。我挺忙的，有自己的事業，我不想有太多麻煩。”
不愧是認識這麽多年的人，她知道說什麽話能刺痛他。他的腿確實是他的隱痛，是他難以啟齒的脆弱一面。
用這種話拒絕他，確實夠決絕也夠傷人，而且一點退路都不留。
他確實沒有辦法為自己辯駁什麽，因為她說得沒錯，他的殘疾是一種麻煩。
程寧從他身邊走過，江賀沒有看她，在她經過時問道：“真的是因為這個嗎程寧？”
還是，你是故意這樣說，想要傷害我？
“當然。”
程寧離開，他沒有叫住她，如果是因為這個，那他確實沒有辦法了，這是他的缺陷，無法彌補的缺陷。
程寧從後山下來，下山要穿過山莊，山莊挺大的，裏面還有亭臺樓閣。程寧繞過回廊，來到正前方的大堂，正好遇到一群人從大門進來。
為首的是江賀的父母，江心妍看到程寧在這裏並不意外，“寧寧，你們到了多久了？”
跟著江賀父母身後進來的是程寧的養父母，接著是程祈年和程錦棠，還有程寧以為已經離開的謝雯雯。
程寧一臉狐疑，江賀這會兒也從後山下來，他跟長輩們打過招呼便說道：“房間都已經安排好了，你們先把東西放了休息一下。”
“江賀，你跟謝小姐認識嗎？”這話是楊婉問的，“我在外面遇到她了，就把她一塊兒帶過來，你不介意吧？”
“謝小姐是程寧的朋友，她們是一塊兒來的，我沒什麽好介意的。”
楊婉聽到這話，雙眼亮了一下，“寧寧你跟謝小姐是朋友啊，怎麽都沒聽你說過？”
程寧心情覆雜，她道：“我還沒來得及說。”
看守莊園的夫妻落後一步幫眾人將行李般進來，正好是周末，程寧猜測是江賀安排了兩家人來這裏游玩。
謝雯雯也在後面幫忙搬行李，楊婉見狀說道：“祈年，你怎麽都不知道搭把手，讓女孩子搬這麽重的東西。”
“沒事沒事不重的。”
程祈年笑著從謝雯雯手中接過，“謝小姐我來吧。”
對著程祈年溫和的笑容，謝雯雯沒忍住紅了臉，也不敢看他，將東西交到他手上。她走到程寧身邊拉住程寧的手，小聲說道：“剛剛本來想走的，沒想到出去就碰到你爸媽，他們看到我就把我一起帶過來了，我留在這裏沒打擾到你們兩家人玩耍吧？”
程寧覺得謝雯雯大概是誤會了他們兩家來這裏是為了撮合她和江賀，她道：“沒事，不打擾。”
程寧一時看不懂江賀要幹什麽了，一開始他讓謝雯雯把她約到這裏，她單純以為他只是為了討她歡心，一轉眼卻發現原來他把兩家人都邀請過來了。只是單純約家人一起來玩？可是為什麽不直接告訴她，而是繞這麽大一個彎先讓謝雯雯把她約過來？
不過其他人也沒懷疑為什麽謝雯雯會在這裏，就真的以為謝雯雯是程寧朋友跟江賀一起先到了。眼下程寧也暫時走不掉，不過有這麽多人在這裏她倒不擔心江賀會做什麽。
江賀也表現得很正常，對她的態度沒有過分熱情也不過分冷淡，就是很正常的主人對客人的態度，壓根看不出他是想追求她。
大家安頓好了之後先去賞了一會兒花，拍了照。程寧拍照技術還不錯，她拍的照片長輩們也很滿意。
玩到傍晚回來吃了晚飯，山上物資不多，不過燒出的菜味道還挺好。吃完飯沒事做，江心妍組織一起打麻將，男人們對打麻將沒什麽興趣，就她們幾個女人玩。程寧程錦棠楊婉母女三人加江心妍和謝雯雯五個人多了一個，程寧便和程錦棠商議輪流陪他們玩，或者誰玩累了想休息就接替一下。
牌桌上，楊婉時不時就問謝雯雯一些問題，比如最近在忙什麽，累不累，有時間就去程家玩什麽的。
雖然程祈年已經表達過對謝雯雯沒那方面的心思，這次的相親也算失敗了，不過從楊婉的表現來看，她還是心存期待。
謝雯雯也看出了楊婉的心思，她不太好意思，目光時不時往程祈年身上看。程祈年對這邊沒什麽興趣，正陪著老爺子下棋，實際上對於陪伴老頭下棋程祈年興趣也不大，但是也沒別的事可做，聊且打發時間了。
程寧打出一張牌，一轉頭看到江心妍正對著她笑，那眼神就跟楊婉看謝雯雯如出一轍，程寧心中感覺莫名煩躁，不過臉上卻半點不顯，還笑吟吟和江心妍開玩笑，“江阿姨笑得這樣開心，是要糊了？”
“沒呢，阿姨啊就這樣，糊不糊都開心。”
打完一局程寧換了程錦棠來，她打算去透口氣。
江賀正坐在山莊最高的涼亭上，涼亭裏有一盞燈，裝著燈籠罩子，微微紅光照在他晦暗不明的臉上，他若有所思喝著茶，看不出在想些什麽。
樓下有人在搬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認出是老馬，老馬是他父親。他抱著個沈重的屏風，有些吃力。
江賀將茶杯放下，從涼亭下來問他：“你搬去哪兒？”
“搬到我們房間，你媽等會兒泡溫泉，可以用屏風遮一遮。”
“……”
江賀心想你們夫妻二人有什麽好遮的，不過他沒多言，說道：“我叫人來幫你。”
“不用，不礙事。”
老馬抱著屏風哼哧哼哧進了房間，將屏風放下他喘了口氣，“老了啊，想當初硬拉150公斤都不帶喘的，現在抱個這玩意兒都累得夠嗆。”
山莊溫泉也是一大特色，山莊的房間有好些都是圍繞泉眼而建的。老馬將屏風在溫泉邊展開，說道：“一會兒我再去摘點桃花撒在水面上，你媽指定喜歡。”
“你做這麽多有什麽用？”
江賀說話帶著些涼，老馬聽到也沒生氣，他道：“怎麽沒用？”
“媽媽照樣對你冷冰冰的。”
“你可別瞎說了，你媽媽那裏冷？她要是冷，怎麽還跟我生了你和你弟弟？”
老馬跟他們不同，不是從小就生活在這個圈子裏的，不懂什麽是權衡利弊，不懂什麽是以退為進，也不懂什麽是韜光養晦。
他不夠聰明，看不透事情的本質，顯得愚鈍又天真。
江賀從房間出來，望著不遠處漆黑的天空，今夜無月，天上有著稀疏的星星，城市裏看不到，山上卻看的清楚。
初春夜間的風吹得身體微涼，房間裏老馬問他：“一會兒要不要開個暖氣啊，你媽媽最怕冷。”
有時候他覺得老馬很笨，為什麽，那麽明顯的事情他都看不懂，為什麽十年如一日依然那麽卑微去愛一個人。
媽媽根本不愛他，他只是媽媽留在江家廝殺的一顆棋子。
外界對江心妍最大的誤解就是將她說成一個戀愛腦，江家小姐愛上了自己的保鏢，那時她是全安城的笑話。
忤逆父母，不顧反對都要嫁給一個保鏢。
為什麽要選一個保鏢，因為他家世普通，因為他身份低微，因為他好拿捏，因為他能聽話。她要是嫁出去，頂多能分到一些嫁妝，可她要是留在江家，那麽她就有足夠的理由爭權奪利。
她要真的是戀愛腦，真的愛他愛到無法自拔，她要做的是放棄身份不顧所以跟他私奔，而不是將一個什麽都不懂的人留在一個危機四伏的地方，讓他茫然面對危險，甚至在他的價值利用完了之後可以無所顧忌讓他成為犧牲品。
信不信一旦老馬露出一點別樣的心思，媽媽一定會不帶猶豫就將他舍棄，老馬之所以還能安然無恙活到現在，也是因為他的木訥和單純。並不是說媽媽就喜歡這種男人，而是這種男人留在身邊最安全，他對她沒有威脅，那她就將他留在身邊，僅此而已。
他想，他這輩子絕不會活得像老馬那樣，那麽蠢笨卑微。
江賀聽到腳步聲，她側頭一看，卻見程寧從正堂那邊出來，江賀想了想，向她走了過去。
程寧很快看到了他，江賀走到她身邊，二話不說直接拉過她的手。
“江賀你幹嘛？”
江賀並未解釋，腳步卻沒停，程寧不明所以，被他強拉著到了正堂的後門上。
離後門不遠的地方，程祈年正和程淮康面對面下棋。江賀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就見屋中的程祈年將電話接起。
電話中並未傳來聲音，程祈年下意識掃了一圈，很快就看到在後門站著的江賀，還有他手中拉著的程寧。
江賀見他發現了他，這才掛斷電話，在程祈年的註視下將程寧帶走。
“江賀，你要帶我去哪兒？”
江賀沒說話，只顧著往前走，程寧試著掙了掙，掙不開，又試著掰他的手，掰不動。
直到走到最角落的房間，江賀推門將她拉進去，而後反手將門關上。他這才松開程寧，程寧覺得他這人真是莫名其妙，她準備拉開門離開，江賀直接伸手抵著門擋住她的動作。
“不是，你究竟要怎麽樣？”
江賀沒說話，因為他聽到門外傳來的腳步聲，而後是沈重的叩門聲，隨後是程祈年的聲音。
“程寧？你在裏面嗎？”
“我……”
江賀卻突然捂住程寧的嘴巴將她往房間最裏面拖去，直到離遠了一些，江賀才低聲在她耳邊道：“他來得真及時，看樣子真的很在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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