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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景源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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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景源的病

將軍和大夫人都不在,她這個平時存在感極低的二夫人此時被迫要處理府中的事務,好在管家林照打理了大部分事情,只少部分或是涉及府中貴重財物的,會將賬本給她瞧瞧。

東無骨哪裏看得懂,林景源不在她也懶得在旁人面前做樣子。這些日子相處,東無骨倒是有些喜歡叫“喜桃”的丫頭,小丫頭是個碎嘴巴,閑聊的時候能從門口賣魚腸的大嬸說到八歲那年她娘跟隔壁嬸子吵架。只可惜在這夢中世界,除卻林景源以外,其他的人物都是童生依據林景源的過往經歷幻化出來的影子。畢竟林景源不可能知道喜桃她娘和隔壁嬸子吵架是因為爭論後院連著兩家墻壁的那顆巨大的柚子樹到底是誰家的。也許夢外的喜桃並不愛說話,更可能夢外並沒有叫“喜桃”的小丫頭。

這個小丫頭,也許就活這一炷溯魂香的時間吶。

東無骨撐著頭,喜桃又喊著“二夫人不好了不好了!”風風火火地闖進來。

“這回又是誰和誰吵架了?”

“不、不是吵架,”喜桃喘著氣,“是、是外邊死人了!”

出事的地方是府中旁院的一處水井,此處有一個小門方便日常采買或跑腿的仆從出入,水井就在小門旁邊,府裏的仆從平日裏會從這口井裏打水,小廚子起的最早,也是他最先發現水井裏的屍體。

東無骨趕過去的時候,屍體已經被打撈上來,面色青紫浮腫,府裏的小丫鬟哪裏見過這場面,都不經嚇,站得遠遠的不敢靠近。

喜桃還攔在她前邊,一邊發抖一邊嚷著:“二夫人不怕!”

管家林照站在屍體旁邊,見她來了便要她拿主意,是否要報官。

死的是沈京華院裏灑掃的丫鬟,東無骨屏退旁人,只留了林照和喜桃。只可惜現在是在夢中世界,若是在夢外,趁著這人魂魄彌留之際,還能問上一問。

“小的覺著,還是先知會老將軍。”林照說。

東無骨想起那晚沈京華悄聲說的話,“府中有外部奸細”,林家背後的關系網十分覆雜,這事想來不是她能處理的,便依了林照的意思先報信給林老將軍。

快馬加鞭,來回五日,跑腿的仆人帶回來林老將軍的信,信中交代此事應立即知會宮中敬貴妃,而在信末筆鋒一轉寫道,自林景源出事他夜不能寐,若林景源能平安歸來,他願從此素齋度日。

東無骨倒是詫異,一是因為宮中敬貴妃乃是林景源的親姑姑,林府出事,管家林照不先報信給最近的親姑姑,反而先知會遠在三百裏外的林老將軍,得了老將軍的指示才敢報給貴妃。二是因為,林景源同父親關系不好,這件事情不說府中,府外也是人人皆知。喜桃猜測是因為林老將軍在外邊養了小老婆不想回來管兒子了。可信中林老將軍可是字字泣血,句句關心吶。

想不明白的事情她當然不去想,只叫林照往宮裏報信。貴妃的指示來的很快,中午送的消息,傍晚宮裏就來了人,是個冷著臉的老嬤嬤。

喜桃最近不大開心,因為老嬤嬤來了後先是把府中的下人都叫去訓話敲打了一番,還遣退了幾個仆從以儆效尤,而後對府中每日的事務都嚴加監管,喜桃和要好的那幾個丫頭都無法偷懶閑嘮了。東無骨也不大開心,因為喜桃和那幾個丫頭都聚不起來,她沒有趣事兒聽,那二夫人留下的“閑書”她也翻了個七七八八,又不好叫喜桃去外邊再買回來點,實在是無聊的很。

快入夏的時候,府中總算有了鮮活氣,林景源和沈京華回來了。兩人的關系更不好了,沈京華倒是和從前沒什麽分別,待人仍舊很溫和。聽說她一個人從死人堆裏救出了林景源,還躲過了敵人的搜捕,上邊很高興,不僅給林景源提了軍銜,還賞賜給沈京華好些東西,林府上下都喜氣洋洋的。但是喜桃說林將軍最近經常發脾氣,對大夫人冷淡的很。

東無骨在話本子上看過,有些無用的男人對自己能幹的妻子很是厭惡,那是因為內心嫉妒,她暗自想,林景源估摸著就是嫉妒沈京華能幹把他比下去了。

只是林景源好像生病了,而且是瘋病。

有天晚上,東無骨看著喜桃剛買回來的據說是鳳池各大書店熱榜第一的話本子,不知不覺睡著了,半夢半醒間覺著身體不太舒服,像是有蟲子在往身體裏鉆,迷迷糊糊睜開眼,卻見林景源站在床邊。她被嚇醒,猛地坐起身,朦朧間見幾根血紅的絲線從自己身上縮了回去。

“喜桃!”她大喊,林景源此時像木頭樁子似的一動不動,只嘴巴裏發出幾聲悶哼。

喜桃提燈闖進來,衣服都沒穿好,著急忙慌地跑過來:“二夫人出什麽事了...奴婢拜見林大人!”

林景源好似夢游才被驚醒一般,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而後的幾日,林景源時不時地就會夢游到她屋子裏,她害怕,就讓喜桃睡在屋子裏,一有動靜就喊她。只可惜小丫頭年紀小,晚上睡的可香了。

而林景源病的越來越重,有時候她被驚醒,發現林景源正掐著她的脖子。

林景源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先是請了大夫看診,見安神藥無用,又去請來大仙做法。

東無骨嗑著瓜子看外邊的“大師”燒符,還饒有架勢地揮劍斬下幾只“惡鬼”,引得圍觀的仆從連連稱奇,看得她發笑。所謂“惡鬼”,就是特殊的紙灰,燃燒後不會立即成粉末揮散,而是凝聚在一起形成一團黑霧,再由大師劈開,就算“斬妖除魔”了。

這招她從前也用過,後來模仿的“大師”太多便找了其他法子,畢竟物以稀為貴,都會的招式怎麽能顯得她這個“大師”與眾不同、技高一籌呢。

聽到她的笑聲,那大師劍峰一轉,一把銀劍直沖她而來。東無骨一個矮身躲過,有些生氣,這道士裝神弄鬼就算了,還戲弄她,眼睛瞟了一眼林景源,胸腔的怒氣又憋回去,撇撇嘴退到一邊。

哪知這還不算完,那道士繞著她燒了幾只符,對著林景源道:“將軍這小夫人乃是怨鬼寄生,若不及時消解怨恨,只怕後患無窮。”

“你這個假道士說什麽呢!”東無骨這下可忍不了了,拍案而起,“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那符紙是——”

“你上輩子就是被燒死的!我都聞到你身上的糊味兒了!”

東無骨頓住,立即想到了地宮裏經歷的那場莫名其妙的大火,那個人痛苦的悲鳴又在耳邊縈繞。

“快喝下驅邪水,保你日後平平安安!”

林景源在一邊看著,她只得捏住鼻子喝下了那碗黑乎乎的符水,同時在心裏暗暗發誓,如果出夢後遇到了這個老道士,她非得灌他一碗一模一樣的黑水!

那老道士這麽一鬧,林景源的病好沒好她不知道,但她病了。

傳聞說林將軍的二夫人是病死的,死在沈京華病逝之前,她不知道原先的二夫人是不是被老道士的一碗符水毒病了,她要舉報老道士非法行醫。

她整個人都虛弱起來,其間沈京華來看她,面上有隱隱擔憂,趁著天氣好帶她去後花園走了走。

沈京華好像瘦了些,剛從外邊回來沒多久,想來在外的五個月吃住算不上好,肩膀瘦了一圈,又或許是衣服太寬松,顯得整個人都瘦削起來。

行至青石橋上,管家林照從假山後走過來,步履匆匆地似乎要和沈京華說什麽,橋身狹窄,她往旁邊讓,低頭去看河裏胖胖的紅鯉魚。

“二夫人!”

東無骨突然被一股力推入水中,她會水,河水也不算深,喜桃遠遠地從亭子那邊跑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自己爬到岸邊了。

管家林照伸手扶起她,她擡眼見沈京華也往這邊湊,但被林照有意無意地擋住了。

傍晚林景源來看她,因為他之前犯病的怪事,東無骨現在有些害怕,卻聽林景源說沈京華已經被關在院子裏,她身子沒有痊愈,沈京華就不能出來。

東無骨覺得奇怪,就算沈京華有心,又怎麽會當著管家林照的面推她下水呢?

“你當真看見了?”她問喜桃。

喜桃想了想:“奴婢站的遠沒看清,許是林管家不小心把二夫人擠下去了...但周圍好幾個丫鬟都說是大夫人幹的,大夫人可是鳳池第一位外姓郡主呢,林大人總不會無憑無據的冤枉了大夫人。”

這次風波過後,林府的下人都在傳大夫人因為被林將軍冷落所以遷怒於二夫人,二夫人大病未愈又被推下水,下人們都覺著大夫人心狠手辣,外邊的流言也滿天飛,喜桃繪聲繪色地轉述著關於沈京華的閑言碎語。

東無骨覺得不安,她和沈京華打過幾次照面,沈京華不像是別人口中善妒的狠辣角色。

林景源被提拔後忙了不少,西南有叛軍作亂,沈京華的二哥在西南駐守,但不知為何久戰不歇,上邊派林景源前去協助平定。

趁著林景源外出,東無骨在沈京華院門前徘徊觀察了幾日,想聽聽院子裏是什麽動靜。傳言是傳言,可沈京華要是因傳言真遷怒她可就不好了。

“二夫人就進來吧。”院門打開,裏邊出來一個中年仆從叫住她。

東無骨頗有些做壞事當場被抓住之感,尷尬地笑了兩聲,跟著走進去。

沈京華一身彩錦正坐在窗口做針線活,入夏之後天氣燥熱,人也穿的單薄,淡藍的蠶絲綢子,上面繡了大大小小的飛舞蝴蝶,顯得整個人都靈動不少。走近了才見著,沈京華不是在做針線活,是在繡小老虎。

見她來了,沈京華起身迎她。

東無骨訝然發現沈京華下腹隆起,“你、你這是...”

沈京華笑笑,伸出食指抵在唇邊:“噓,可不要告訴別人哦。”

她一下子想明白了,肯定是府中有奸細,林景源才和沈京華做了這麽一出戲,好掩人耳目。

沈京華屋裏的桌子上擺著很多吃食,酸味的水果尤其多。東無骨見那山楂是小火炒過以後裹上白糖霜的,頓時就饞了,又見沈京華招呼她吃,假意推辭了幾下,也不再客氣,一個接一個往嘴裏塞。

東無骨見沈京華床幃上方墜著一個香囊,香囊下方還連著一個紅心結,突然就想起自己床上掛著的兔兒燈,童生把裏面的小蠟燭換成了夜明珠,燈罩是琉璃碎片拼接成的兔子形狀,夜明珠的光一番折射就顯得絢麗奪目,熠熠生輝。

“你見過兔兒燈麽?”東無骨嚼著山楂問。

“你說集市上賣的紙燈籠?”

“不是,是琉璃做的,”東無骨想了想,“十月有照月節,那會兒可多燈籠賣了,我要是找著了就給你帶幾個回來。”

“好。”沈京華應聲,又給她剝了幾個小金桔。

東無骨吃飽喝足,才覺得有些羞赧,好像這一趟就是專門蹭吃的。

“我不會告訴別人的!”臨走時東無骨信誓旦旦地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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