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直面情感

&nb溫去病自認懂得看人，目光銳利，所以當龍雲兒反常地賭氣，使起了難得的小性子時，自己很快把握到她真正不滿的地方，開了嘲諷術。

&nb……你為什麽生氣？是為了她的名節受損？還是私心作祟？

&nb這個嘲諷，純粹是本能反應，就像在戰鬥中看到了敵人破綻，直接就一槍開過去，但……小聰明與大智能的分別，也就在這裏，小聰明只顧眼前效果，大智慧……會著眼全局，至少……會看看這效果是不是自己要的。

&nb當看到龍雲兒站在那邊，眼淚一下滾落，溫去病一怔，曉得自己耍笨，捅著馬蜂窩，挖出的這個坑，恐怕要把自己給埋了……

&nb美人垂淚，而且還是這樣令人心疼的一個大美人，任何一個有起碼智商的男人，都該在這時候有動作，上去哄哄這位美人，或是遞上手絹，擦去眼淚，讓人家別再落淚了。

&nb溫去病沒有動。

&nb就因為自己有著起碼的智商，知道這麽作的後果，所以反而不敢動，雖然，此刻自己懷中正有一條質地上乘的手絹，浸泡過同樣質地上乘的迷香，無色無味，如果遞出去拭淚，瞬間就能搞定這場面……

&nb但自己不能，因為這女孩……不是赤壁大街上那些只惦記著自己囊裏金銀的女人，不是那些居心叵測，只想從自己身上挖秘密的女人，她想從自己身上得到的……基本都是與她根本沒關系的東西，像是……自己的平安、健康與幸福……

&nb正因為如此，自己今日才感到為難……

&nb“……其實呢，那個婚約是假的，就像你想的那樣，我確實別有用心，青武老兒給我整了個大麻煩。”

&nb“我知道！”

&nb龍雲兒一面抹淚，一面點頭。

&nb蘭心慧質，她在淚水滾落出來的一瞬，就已經明白過來，以溫去病的個性，在主世界不可能成親，又怎麽可能跑到大荒西朝來，忽然大解放，想要成家立業了？即使真要成家，又怎麽可能挑中獨孤劍？這兩人的個性，根本是天秤兩端。

&nb對一個近乎無懼的男人，被什麽事情給脅之以力，那也是不可能的，那最大的可能，只有誘之以利了，青武仙帝如果開出什麽難以抗拒的大利益，以他肆無忌憚、不擇手段的作風，達成婚約沒什麽不能理解的。

&nb這些事，先前也隱約料想得到，所以才會不開心，但哪知忽然情勢急轉直下，現在……成不成婚已成其次，最重要的，是這一層終於捅破的窗戶紙……

&nb“……嗯，你知道。”

&nb溫去病點點頭，素來給人機智印象的他，現在給人的感覺卻異常笨拙，在這個似乎說什麽都不對的情境，他的心情也未能平覆，仍未決定自己該說點什麽。

&nb幾分鐘後，溫去病嘆了口氣，沒有看龍雲兒，自顧自地坐到地上，像自言自語地道：“當初帶你回到港市，有很多理由，最直接的一條，就是不得不如此，因為你的屍龍血脈被激活，已成為你們龍家必除的目標，如果放著不管，不是被他們殺掉、封印，就是成為其他野心家手中的工具……”

&nb“……知道，雲兒一直……很感謝溫家哥哥。”

&nb輕聲說話，龍雲兒來到溫去病身旁，靜靜地坐下。

&nb“後來……一堆事情是最初沒想到的，我想得少了。”

&nb回憶最初，溫去病不覺惘然，或許當初就不該傳龍雲兒武功，那樣就不會把她一直帶在身邊，直接把她留在溫家，或是送到海外，別存著讓她來“馴化”香雪的念頭，後頭就不會有這麽深的牽扯……自己從來就沒和哪個女人這樣……

&nb“你到溫家來以後，我生活起居基本都是你在打理，還連香雪的份也一起，連做飯也常常是你來，你做得很多，但你應該知道……我沒把你當……那個。”

&nb說得拗口，溫去病啞然失笑。簽的是奴隸契約，做的也是管家工作，自己要說不是那種關系，難道要說自己一直當她是親妹妹一樣嗎？這話……誰信啊？

&nb男人與女人的相處，時間長了，不是越來越看不順眼，就是相互受到吸引，她不但樣子很美，守禮知進退，還完全是奉獻型的，一心一意跟隨，總想著讓自己好，只字不提回報，估計心裏連想都不敢想……這些自己都看在眼裏，人非草木，孰能無動？但……

&nb“雲兒一直記得和哥哥的約定，價值一萬金幣呢。”

&nb龍雲兒自嘲地笑了起來，等了幾秒，看溫去病沒有繼續說話，主動開口，遲緩卻堅定地道：“雲兒……希望知道溫家哥哥是怎麽想的？”

&nb說話的時候，耳根子一下紅透了，雖然自知沒資格問這一句，但自己還是希望知道這個男人的想法……

&nb“我的想法？”溫去病頓了頓，“什麽想法？”

&nb看這個男人仍在裝死，龍雲兒忍不住輕嘆口氣，手放上他的肩膀，不輕不重地按揉，想藉此讓他肩上輕松一些，“想知道，溫家哥哥對自己的感情，有什麽想法？你和武帥好像……”

&nb“喔，蒼霓啊……”溫去病苦笑道：“她是個絕頂的好女人啊，加上最近的累積，恐怕就快要邁入天階了，配我是可惜了……”

&nb龍雲兒問道：“都說武帥當初追你追得很猛，她那麽優秀的人，哥哥你一點也不心動嗎？”

&nb“說不心動是假的，她是當時星榜的第一美人耶！你知道那是什麽概念嗎？

&nb星榜的第一美人，不是日榜月榜，是貨真價實的年輕美少女，能把到這種馬子，臉上超有光的，更何況是被她倒追，簡直爽死！山陸陵只是外表像石頭，你當我連心也變石頭了啊？”

&nb溫去病的回答，著實嚇了龍雲兒一大跳，估計這些話武蒼霓從來也不知道，如果曉得，以她善於用兵的手段，肯定是一通猛攻，不惜代價把敵人陣地拿下。

&nb“那……為什麽你沒有接受呢？碎星者並不禁婚嫁啊，你們如果在一起了，肯定是神仙眷侶的！”

&nb“唉，神仙個鬼，眷侶條毛啊！那時，她看我是威猛的大叔，我看她是神氣的大姊姊，彼此眼裏的形象與心態都不對，怎麽相處？你看過成天帶著假面具，沒一句真話的神仙眷侶嗎？”

&nb溫去病嘆道：“山陸陵的存在，牽涉到無窮人心願力，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我不可能告訴她，她後頭也不知怎麽了，開始猛查我的出身過去，搞得我也成天緊張，與她疏遠……最終我也想明白了，她想追回家的人是山陸陵，是那個沈默如山，一心熱血為蒼生的鐵漢，不是那個心思多多，整天腹謗，血從沒熱起過的陰暗少年……我們兩個是兩條平行線，自始至終就沒交接過，她嫁給樵峰，我很替他們兩個高興。”

&nb“是真的高興？”龍雲兒遲疑道：“沒有不舍或者難過？”

&nb“從來就不是我的東西，怎麽能算失去？當然也不會難過……好吧，或許有那麽一點吧。”溫去病道：“但他們兩個很相配，這次西北重遇，看她過得挺好，我也就能釋懷了……人嘛，誰沒有一兩段過去感情？但既然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nb溫去病說得雲淡風輕，龍雲兒卻不做如是想，因為溫去病這些判斷的大前提，是武蒼霓已經把這些過往放下，但自己在西北所見，武蒼霓……似乎並沒有放下，對山陸陵……她好像……

&nb“那……以後呢？我是說，溫家哥哥後頭……”

&nb“後頭……我這樣的身體，今天吃飽不知明天事，哪有什麽後頭？雖然說透過近期的各種修覆，好像命可以長一點了，但也沒到可以高枕無憂想未來的程度，更何況……”

&nb溫去病苦笑道：“我身邊、手邊有多少事，你應該都看在眼裏了，你覺得我還有那個時間與心情，去想什麽個人感情嗎？”

&nb龍雲兒點點頭，放在肩上按摩的手未停，卻沒再繼續說話。溫去病感察著她的情緒，忽然發現一點異常。

&nb……她素來內向，情感深蘊，有什麽話不會輕易說出口，但今晚都已經到了這個邊上，她都來問自己的終生大事了，到了這裏，卻沒有再進一步是為什麽？

&nb……原本以為是她怕羞，但或許不只是如此，她在自身的情感上，還有著別樣因素，讓她裹足不前？

&nb心隨念轉，溫去病脫口道：“對了，你姊姊……”

&nb三個字仿佛魔咒，龍雲兒的動作瞬息僵凝，像是做賊當場給事主拿到，這個不正常的反應，或許可以用一個理由來解釋。

&nb“……我是不願意這樣想啦，但你該不會認為……”溫去病轉過身來，“我到現在還心裏想著她吧？”

&nb回身瞬間，從碧發麗人眼中的負罪感，溫去病把握到了龍雲兒的想法，更終於明白她一直以來的反常。

&nb雖然自己從沒那樣想過，可這個家庭、道德感極重的女人，心裏似乎背負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理解的重擔。

&nb一方面，她對自己的情感，就連瞎子都能看得出來；但另一方面，她顯然也沒能找到雙方關系的定位，有一種搶了姊夫的負疚感，因此勇於付出，卻不求回報，甚至……還很怕得到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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