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廟·29
關燈
小
中
大
錦廟·29
走廊間響起一陣輕快的曲調，輕快詭異。
隨即一黑發小姑娘在期間穿梭著，其身上穿著的衣裙被染成黑紅色，黑色的血跡落在潔白的皮膚上，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俏皮的小姑娘，瞳孔幽幽的，與外頭血色月光相似。
這小姑娘嘆了嘆氣。
偏是用著歡快的語調，卻說著最傷人的話語。
“不是說了……醜東西不可以在我面前晃的嘛？”
那將要逃跑的身影被定住，長長的舌頭被一點點從[阿姨]嘴中拉出來。
其身上都是血腳印，小姑娘哼著歌。
“一步一腳印，我不走，你不動；
踩著我的腳印來……”
輕快的曲調在走廊上響起。
[阿姨]腳下的是一個血腳印，正是因為踩上了這血腳印，她才無法動彈。
“看起來有點礙事啊，我的剪刀呢？”
輕快俏皮，天真爛漫。
一身黑紅，烏亮的頭發，幽紅的眸子，皮膚白得發光。
見其從空中一撈，一把剪刀落在了手中……
[阿姨]的舌頭被拉到了舌根，看著這小姑娘顫顫巍巍的下手，還跟它打了個招呼。
尾音上揚，拖得很長。
“那我剪嘍？”
走廊裏傳來了哀嚎，激烈的掙紮下黑色血液濺了一地，甚至落在了小姑娘的衣裙上。
這小姑娘卻好像覺得自己下手重了，她垂著眸，小聲道著歉。
“對不起哦，是不是很疼？那我給你縫上……啊，找到了，我的針線……讓我看看從哪裏開始呢……”
[阿姨]劇烈掙紮，周圍的血腳印快速移動，落在了她身上，落在了肩膀上，腿上，脊背上……沈重的壓力落下，使其一點也無法動彈……
俏皮的小姑娘哼著歌，像是開始了她的手工作業。
其他怪物都在感受到其氣息的時候就龜縮在角落裏，被抓到的只有這只[阿姨]……
“縫好啦！”
“……”
少年意識恍惚，可也看清的面前小姑娘的所作所為……
她，不是楠楠。
相同的容貌，神態語氣全然不同，見這小姑娘慢條斯理地把手上的攜擦幹凈，陌塵心裏一楞。
“……楠楠呢？”
“她同我做了一個交易。”
小姑娘斂眸，那點幽紅被垂下的眼睫遮住，她緩緩蹲下撿起一根染血的發帶。
她將那發帶遞到跪坐在地的少年面前。
少年白衣染血，黑黝黝的血。
看其失神地伸著手去接，這小姑娘忽地松了手，拽在手中的發帶飄進了血水中。
陌塵楞楞地看著那發帶飄落，明明是熟悉的模樣，熟悉的聲音。
可小姑娘卻這般……陰晴不定。
“那我可以同你做交易嗎？”
身量不高的小姑娘緩緩走近，擡手捏住少年的下巴，強迫其擡著頭。
良久，她忽地笑了。
“可以喲。”
“……”
-
交換了什麽，陌塵他不清楚，也沒問。
他身上沒有什麽珍貴的東西……卻還是想爭取一下……
唇角微動，口中之話——
“噓，不要說話，我知道。”
這小姑娘將食指抵在自己唇上，而後咬破指間，血亮得不可思議，像是一輪月，見其擡手在少年額上，不知寫了些什麽。
冰涼的觸覺，不似活人。
【玩家陌塵精神值凍結，播報一則延滯消息：副本時間第七天，玩家陌塵已淘汰……被副本怪物同化的玩家將永遠留在副本中。】
與之同時響起的是一聲——
“楠楠！”
這是陌塵第二次見傅妄這樣。
在傅妄靠近的時候，那小姑娘閃身退去，一道殘影過去，走廊上便沒了後者的影子。
那[阿姨]的嘴被縫上了，傅妄耳邊還回響著小姑娘俏皮的聲音。
“[父親]大人要玩跳皮筋嘛？工具我都準備好啦！”
[走廊裏的腳步聲]——這個副本最危險的怪物之一。
-
走廊上的血腳印閃著，那“噠噠”聲不絕於耳……
少年與他那被染成黑紅的白衣逐漸透明……
“……”
少年額上的“同”字猩紅，極亮。
傅妄想去碰他，可最後，伸出的手又收回了。
“抱歉啊……”
少年看在眼裏，卻只笑了笑。
自己的身影倒映在少年眼中，同他的身影一齊化為光塵，落在了血汙中消失不見。
“照顧好楠楠。”
少年的聲音落在耳邊，卻再也看不到人。
溫柔的話語緊拽心臟，忽地落空，傅妄竟覺得胃裏難受。
【滋啦……怪物[父親]軌跡偏離，強行修覆中……】
傅妄有很多話想說，可眼前血紅一片，意識混沌……
有什麽好像忘記了。
楠楠，他的囡囡……
一抹墨色在血光中穿梭，緊追血腳印不舍。
只有血腳印，不見人影。
卻怎麽也抓不住小姑娘的衣角。
“……”
傅妄知道，他現在的狀態很差。
淩亂的發絲黏在臉側，眼眶很紅，說話時哽咽，句不成句。
“求你，能不能……把囡囡還給我啊？”
這語氣卑微得不像他。
那小姑娘停住了腳步。
[走廊裏的腳步聲]無奈地攤了攤手。
“她已經不是你認識的小郡主了，有必要嗎？”
這話問出口時語氣格外輕快，只是在說風涼話。
稍不註意，被撲了個滿懷，小姑娘陡然伸手。
小巧的手貫穿男子胸膛！
傅妄咳出一口血，落在這小姑娘的肩頭，他不躲，而後把臉埋前者肩膀，他咳著，哭著，又笑了，笑得很難看。
他知道，自己的思緒亂得不像樣，卻還是盡力去表達自己想說地話。
“咳咳，沒去救你，對不起，對不起囡囡，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這咳到一會兒，男子竟忍不住偏頭去嘔，臉色更顯蒼白。
他抓著自己的手顫抖卻有力，將手從其胸腔抽離，帶出一串鮮血，滾燙的，浸濕了自己冰涼的皮膚。
顯然是擔心弄臟自己的衣裙，伏在地上時，脊骨處明顯。
男子幹嘔，卻也嘔不出什麽……
【錦廟】怪物或食玩家，或吃同類，卻對玩家所用食物極為抵觸……那些玩家或許不清楚，但他們這些怪物該知道……那食物是他們的克星。
這小姑娘皺了下眉頭，壓下了那份拉扯。
抱她的男子跪在地上，感受到自己欲推開他，他竟把自己抱得更緊了。
眼中淚水混著血落下，落在臉龐，是滾燙的，不適的。
對不起，都怪我……囡囡對不起。”
[走廊裏的腳步聲]垂眸，沒再掙紮。
她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這樣？
她能感受到男子胸口處的傷口在愈合。
“錦廟不供神佛，僅容怪物。”
這聲說得淡漠。
男子抱住自己的雙臂卻收得更緊。
……像是怕自己離開？
感受到男子顫抖的身軀，肩上布料也被染濕，燙進皮膚。
“如果我會給你帶來不幸，不用你動手……”
“好啊。”
出爾反爾的人類，誰信啊？
壓下那拉扯感，[走廊裏的腳步聲]蠱惑道：“踩著我的腳印，去吧。”
是孩子天真的話語，卻極其殘忍。
眼前之人輪廓模糊，辨不清，也看不明。
傅妄眸子通紅，他捂住腦袋，可頭卻依舊疼痛，往日的話語碾壓在其神經上。
手上黏膩，腦中一些片段湧現。
【滋啦——副本監察使傅妄，於監察副本【錦廟】中殞身，大半靈魂碎於【錦廟】不可召回……系統060權限……歸還其本身。】
腦中電子音斷斷續續，是之前的播報。
傅妄忽地清醒了一瞬間！
【錦廟】禁系統，060不可能進入這個副本……
難怪，難怪……難怪060會找宿主，難怪060——
原來他已經死了這麽久了……久到060生出了自我意識……久到……
他同主系統聯合，用這樣的方式來找他。
身上的傷口愈合得極快，傅妄從未有一刻這樣清晰得認識到——[父親]不是玩家，殘暴，毫無理智……是副本怪物！
“……”
什麽時候……他也成了這樣呢？
傅妄晃晃悠悠地起身，踩在那血腳印上，他緩緩朝三樓陽臺走去。
那笑聲蕩開，同那楓林嘩然，不乏疏朗，也不乏苦澀。
他看著血色月光下的世界，又笑了起來……
那小姑娘坐在陽臺欄桿上，風拂起她的長發，其背後是一輪圓月。
踩在她的腳印上，會自己走到三樓陽臺……
[走廊裏的腳步聲]想不明白，她晃了兩下腿。
“你可以掙開的。”
雖是肯定句，可卻有些疑惑。
“不能……會傷害到囡囡。”
這沙啞的話說出口，也不知道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回答那小姑娘。
讓他清醒過來的到底是什麽呢？
是系統播報聲中提到的那個名字嗎？楠楠……
那楓樹像是浸在血水中，椅上的日記本被風吹起，嘩嘩作響。
血色中，一抹墨色落下了陽臺。
囡囡，蓮花池裏的水涼嗎？
對不起，沒能去救你。
“……”
-
過了許久——
【副本bug均已消失，[父親]相關bug均已修覆，請玩家游玩愉快！】
楠楠瞬間驚醒，那雙紅眸黯淡了下來，緩緩轉為黑色。
Bug……難怪，難怪[父親]所做的一切都不在規則範圍之內……原來是bug。
她匆忙上樓，卻絆了一跤，衣服和胳膊都被蹭破了，胳膊肘火辣辣的痛。
沒哭，爬起來就往三樓陽臺跑。
她踩在椅子上，向下看，看不到任何東西。
楠楠的眼眶很疼，眼周神經一次次被折磨……哭不出來，可還是想哭。
“……”
楠楠突然覺得好累，她靠著身後的欄桿，力氣像是被抽空，整個身子滑落在地。
眼眶幹澀疼痛，鼻子卻很酸，哭不出來一點。
血影的輪廓更加明顯，是一個短發的小女孩，像是穿著校服的模樣……整個身子被血色填充。
她坐在欄桿上晃著腿。
嘴裏哼著歌。
“一步一腳印，我不走，你不動；
踩著我的腳印來……”
楠楠在決定使用那個技能時就清楚，她不會再恢覆意識了，可現在……
“你為什麽……”
“交易完成。”
是清甜的嗓音，輕快暢然。
她深深看著這血影。
記得在最初[走廊裏的腳步聲]出現時……自己似乎聽到了一聲呼喚。
那晚宋楠楠做了一個夢，夢到眼鏡律師闖了進來……那血影飄過，然後自己拿起了梳妝臺上的簪子。
那個律師身上都是血腳印，他跪在地上，磕頭道歉，可是自己……不受控地，她用簪子刺破了前者的脖頸……
就這麽無聲無息的，一個人就死了。
[走廊裏的腳步聲]，她問自己：“好玩嗎？”
好玩嗎？在這個一切欲望都會被放大的副本。
她護不住自己，也護不住任何人。
“……”
這個副本……那通關方式也是騙人的吧？
摸過一旁椅子上的日記本。
晚間風吹落葉，借著這血色月光，楠楠再次翻看日記……
其上很多地方都被血跡掩蓋。
“爸爸打我是應該的……”
“……”
心裏一揪，那些洶湧的情緒再次將她淹沒。
是應該的嗎？不，不是。
用手指沾了地板上的血，把日記本上的那幾行字劃掉……
她在一旁寫下——
“不是的。”
“……”
身上的衣裙早已被血汙臟……
血影跳下來，趴在她肩上看。
楠楠沒有理會，只聽她道。
“不好玩嗎？”
“我可以靜靜嗎？”
那血影忽地不說話了，安靜地坐在她身旁。
“……”
-
其他怪物都怕血影，也不敢靠近，就這樣看著那血色月光下的小姑娘。
楠楠在日記本上繼續寫——
“我是個壞孩子。”
她知道，這個副本過不去了。
第十二天了，現在就剩她一個人。
某一瞬間，日記本被風翻動，上面忽地出現了一句話——
“我也是壞孩子。”
歪歪扭扭，稚嫩的字跡。
楠楠費力地眨了眨眼睛，很確定自己沒看花眼。
她在日記本上這樣寫著：這個副本……好窒息。
“它們是我的一生。”
眼睛很痛，視線被紅色占據，宋楠楠揉了下眼睛，手上黏膩……鼻尖也是血腥氣。
胸悶，呼吸不過來。
“……”
楠楠緩緩閉上了眼睛，有些喘不過氣。
是她的一生……
她曾經……打開過那個夾層，那時的屍體還是新鮮的……同她一模一樣。
瘦瘦小小的，短頭發，身上都是青紫，那素色的衣裙蓋在她身上，蓋住了她身上的校服……
而那些那些淤青怎麽也遮不住。
她沈睡在無人問津的地方……不吵不鬧。
不吵不鬧……就像真的自己一樣。
“……”
楠楠記得，她死的那天，父母吵架，就在樓道那裏，她過去勸……
那時的爸爸媽媽正在氣頭上，然後媽媽就這樣一推——
她像個癟掉了的足球，“咚咚咚——”的，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耳邊是他們吵架的聲音，而後便是著急忙慌的呼喊……
那時的她已經沒有力氣去回應了。
腦後黏膩的溫熱漸漸冷卻……
好累……想睡一覺。
“……”
日記本上，翻過新的一頁上，楠楠抹了把臉上的血。
無所謂了，一切都結束了。
眼前模糊不清，她費力地擡起手指寫著。
“晚宀——”
手指落下時，腿上的日記本被吹得嘩嘩作響。
【副本時間第十二天，玩家宋楠楠已被淘汰。】
“……”
-
靠在欄桿上的小女孩“睡”著了，風將其被血汙黑的衣角吹起……
半透明的身體碎成了光塵。
日記本落在了地上，浸在血水中。
“……”
那一刻，世界清明，月光皎潔。
簌簌聲不絕於耳。
血影坐在陽臺欄桿上，風將其短發吹開，她晃悠著腿，擡頭看向天上的圓月。
漫無邊際的楓樹被風吹響，一片紅楓悠悠飄落，落在了那被血汙臟的日記本上……
風將其翻動，嘩啦嘩啦——
這熟透了的楓葉便蓋在那句“晚安”上。
“……”
寶蓋頭下蜷縮著的“女”字稚嫩，也像睡著了般。
-
副本時間第十二天，天亮。
【怪物[詭異的夢境]檔案已更新……滋啦——玩家陌塵同化值已被覆蓋，退出副本。】
【檢測到仍有玩家存在……副本繼續。】
坐在欄桿上的血影沒有理會系統的播報。
她看向遠方，聲音很輕，不知在同誰說話。
“我該出去嗎？我走了你怎麽辦？”
那日記本被翻動，同那楓林一起，嘩嘩作響。
日記的最後，停留在三個字上：回家吧。
稚嫩的字，陪伴了她無數回合。
[走廊裏的腳步聲]沒有再說話。
血色褪去，露出了其本來的面貌。
“……”
-
副本時間第十三天。
渺遠的寺音傳來，連敲十三下，敲開了蒙蒙亮的天。
[走廊裏的腳步聲]將日記本放回原處，放回[孩子]的房間……不是之前那個，而是楠楠所在的那間屋子。
這才是本該屬於[孩子]的房間。
望著銅鏡中的人，[走廊裏的腳步聲]有些恍然。
圓眼，瓜子臉，有個小酒窩。
是她原本的模樣。
在這個房間，釵環衣裙一應俱全，本該集萬千尊寵於一身，可……沈眠魂靈卻再也醒不過來。
【恭喜玩家[走廊裏的腳步聲]通關副本[錦廟]……】
甜美的少女音響起，像是松了一口氣。
“……”
-正文完-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走廊間響起一陣輕快的曲調，輕快詭異。
隨即一黑發小姑娘在期間穿梭著，其身上穿著的衣裙被染成黑紅色，黑色的血跡落在潔白的皮膚上，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俏皮的小姑娘，瞳孔幽幽的，與外頭血色月光相似。
這小姑娘嘆了嘆氣。
偏是用著歡快的語調，卻說著最傷人的話語。
“不是說了……醜東西不可以在我面前晃的嘛？”
那將要逃跑的身影被定住，長長的舌頭被一點點從[阿姨]嘴中拉出來。
其身上都是血腳印，小姑娘哼著歌。
“一步一腳印，我不走，你不動；
踩著我的腳印來……”
輕快的曲調在走廊上響起。
[阿姨]腳下的是一個血腳印，正是因為踩上了這血腳印，她才無法動彈。
“看起來有點礙事啊，我的剪刀呢？”
輕快俏皮，天真爛漫。
一身黑紅，烏亮的頭發，幽紅的眸子，皮膚白得發光。
見其從空中一撈，一把剪刀落在了手中……
[阿姨]的舌頭被拉到了舌根，看著這小姑娘顫顫巍巍的下手，還跟它打了個招呼。
尾音上揚，拖得很長。
“那我剪嘍？”
走廊裏傳來了哀嚎，激烈的掙紮下黑色血液濺了一地，甚至落在了小姑娘的衣裙上。
這小姑娘卻好像覺得自己下手重了，她垂著眸，小聲道著歉。
“對不起哦，是不是很疼？那我給你縫上……啊，找到了，我的針線……讓我看看從哪裏開始呢……”
[阿姨]劇烈掙紮，周圍的血腳印快速移動，落在了她身上，落在了肩膀上，腿上，脊背上……沈重的壓力落下，使其一點也無法動彈……
俏皮的小姑娘哼著歌，像是開始了她的手工作業。
其他怪物都在感受到其氣息的時候就龜縮在角落裏，被抓到的只有這只[阿姨]……
“縫好啦！”
“……”
少年意識恍惚，可也看清的面前小姑娘的所作所為……
她，不是楠楠。
相同的容貌，神態語氣全然不同，見這小姑娘慢條斯理地把手上的攜擦幹凈，陌塵心裏一楞。
“……楠楠呢？”
“她同我做了一個交易。”
小姑娘斂眸，那點幽紅被垂下的眼睫遮住，她緩緩蹲下撿起一根染血的發帶。
她將那發帶遞到跪坐在地的少年面前。
少年白衣染血，黑黝黝的血。
看其失神地伸著手去接，這小姑娘忽地松了手，拽在手中的發帶飄進了血水中。
陌塵楞楞地看著那發帶飄落，明明是熟悉的模樣，熟悉的聲音。
可小姑娘卻這般……陰晴不定。
“那我可以同你做交易嗎？”
身量不高的小姑娘緩緩走近，擡手捏住少年的下巴，強迫其擡著頭。
良久，她忽地笑了。
“可以喲。”
“……”
-
交換了什麽，陌塵他不清楚，也沒問。
他身上沒有什麽珍貴的東西……卻還是想爭取一下……
唇角微動，口中之話——
“噓，不要說話，我知道。”
這小姑娘將食指抵在自己唇上，而後咬破指間，血亮得不可思議，像是一輪月，見其擡手在少年額上，不知寫了些什麽。
冰涼的觸覺，不似活人。
【玩家陌塵精神值凍結，播報一則延滯消息：副本時間第七天，玩家陌塵已淘汰……被副本怪物同化的玩家將永遠留在副本中。】
與之同時響起的是一聲——
“楠楠！”
這是陌塵第二次見傅妄這樣。
在傅妄靠近的時候，那小姑娘閃身退去，一道殘影過去，走廊上便沒了後者的影子。
那[阿姨]的嘴被縫上了，傅妄耳邊還回響著小姑娘俏皮的聲音。
“[父親]大人要玩跳皮筋嘛？工具我都準備好啦！”
[走廊裏的腳步聲]——這個副本最危險的怪物之一。
-
走廊上的血腳印閃著，那“噠噠”聲不絕於耳……
少年與他那被染成黑紅的白衣逐漸透明……
“……”
少年額上的“同”字猩紅，極亮。
傅妄想去碰他，可最後，伸出的手又收回了。
“抱歉啊……”
少年看在眼裏，卻只笑了笑。
自己的身影倒映在少年眼中，同他的身影一齊化為光塵，落在了血汙中消失不見。
“照顧好楠楠。”
少年的聲音落在耳邊，卻再也看不到人。
溫柔的話語緊拽心臟，忽地落空，傅妄竟覺得胃裏難受。
【滋啦……怪物[父親]軌跡偏離，強行修覆中……】
傅妄有很多話想說，可眼前血紅一片，意識混沌……
有什麽好像忘記了。
楠楠，他的囡囡……
一抹墨色在血光中穿梭，緊追血腳印不舍。
只有血腳印，不見人影。
卻怎麽也抓不住小姑娘的衣角。
“……”
傅妄知道，他現在的狀態很差。
淩亂的發絲黏在臉側，眼眶很紅，說話時哽咽，句不成句。
“求你，能不能……把囡囡還給我啊？”
這語氣卑微得不像他。
那小姑娘停住了腳步。
[走廊裏的腳步聲]無奈地攤了攤手。
“她已經不是你認識的小郡主了，有必要嗎？”
這話問出口時語氣格外輕快，只是在說風涼話。
稍不註意，被撲了個滿懷，小姑娘陡然伸手。
小巧的手貫穿男子胸膛！
傅妄咳出一口血，落在這小姑娘的肩頭，他不躲，而後把臉埋前者肩膀，他咳著，哭著，又笑了，笑得很難看。
他知道，自己的思緒亂得不像樣，卻還是盡力去表達自己想說地話。
“咳咳，沒去救你，對不起，對不起囡囡，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這咳到一會兒，男子竟忍不住偏頭去嘔，臉色更顯蒼白。
他抓著自己的手顫抖卻有力，將手從其胸腔抽離，帶出一串鮮血，滾燙的，浸濕了自己冰涼的皮膚。
顯然是擔心弄臟自己的衣裙，伏在地上時，脊骨處明顯。
男子幹嘔，卻也嘔不出什麽……
【錦廟】怪物或食玩家，或吃同類，卻對玩家所用食物極為抵觸……那些玩家或許不清楚，但他們這些怪物該知道……那食物是他們的克星。
這小姑娘皺了下眉頭，壓下了那份拉扯。
抱她的男子跪在地上，感受到自己欲推開他，他竟把自己抱得更緊了。
眼中淚水混著血落下，落在臉龐，是滾燙的，不適的。
對不起，都怪我……囡囡對不起。”
[走廊裏的腳步聲]垂眸，沒再掙紮。
她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這樣？
她能感受到男子胸口處的傷口在愈合。
“錦廟不供神佛，僅容怪物。”
這聲說得淡漠。
男子抱住自己的雙臂卻收得更緊。
……像是怕自己離開？
感受到男子顫抖的身軀，肩上布料也被染濕，燙進皮膚。
“如果我會給你帶來不幸，不用你動手……”
“好啊。”
出爾反爾的人類，誰信啊？
壓下那拉扯感，[走廊裏的腳步聲]蠱惑道：“踩著我的腳印，去吧。”
是孩子天真的話語，卻極其殘忍。
眼前之人輪廓模糊，辨不清，也看不明。
傅妄眸子通紅，他捂住腦袋，可頭卻依舊疼痛，往日的話語碾壓在其神經上。
手上黏膩，腦中一些片段湧現。
【滋啦——副本監察使傅妄，於監察副本【錦廟】中殞身，大半靈魂碎於【錦廟】不可召回……系統060權限……歸還其本身。】
腦中電子音斷斷續續，是之前的播報。
傅妄忽地清醒了一瞬間！
【錦廟】禁系統，060不可能進入這個副本……
難怪，難怪……難怪060會找宿主，難怪060——
原來他已經死了這麽久了……久到060生出了自我意識……久到……
他同主系統聯合，用這樣的方式來找他。
身上的傷口愈合得極快，傅妄從未有一刻這樣清晰得認識到——[父親]不是玩家，殘暴，毫無理智……是副本怪物！
“……”
什麽時候……他也成了這樣呢？
傅妄晃晃悠悠地起身，踩在那血腳印上，他緩緩朝三樓陽臺走去。
那笑聲蕩開，同那楓林嘩然，不乏疏朗，也不乏苦澀。
他看著血色月光下的世界，又笑了起來……
那小姑娘坐在陽臺欄桿上，風拂起她的長發，其背後是一輪圓月。
踩在她的腳印上，會自己走到三樓陽臺……
[走廊裏的腳步聲]想不明白，她晃了兩下腿。
“你可以掙開的。”
雖是肯定句，可卻有些疑惑。
“不能……會傷害到囡囡。”
這沙啞的話說出口，也不知道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回答那小姑娘。
讓他清醒過來的到底是什麽呢？
是系統播報聲中提到的那個名字嗎？楠楠……
那楓樹像是浸在血水中，椅上的日記本被風吹起，嘩嘩作響。
血色中，一抹墨色落下了陽臺。
囡囡，蓮花池裏的水涼嗎？
對不起，沒能去救你。
“……”
-
過了許久——
【副本bug均已消失，[父親]相關bug均已修覆，請玩家游玩愉快！】
楠楠瞬間驚醒，那雙紅眸黯淡了下來，緩緩轉為黑色。
Bug……難怪，難怪[父親]所做的一切都不在規則範圍之內……原來是bug。
她匆忙上樓，卻絆了一跤，衣服和胳膊都被蹭破了，胳膊肘火辣辣的痛。
沒哭，爬起來就往三樓陽臺跑。
她踩在椅子上，向下看，看不到任何東西。
楠楠的眼眶很疼，眼周神經一次次被折磨……哭不出來，可還是想哭。
“……”
楠楠突然覺得好累，她靠著身後的欄桿，力氣像是被抽空，整個身子滑落在地。
眼眶幹澀疼痛，鼻子卻很酸，哭不出來一點。
血影的輪廓更加明顯，是一個短發的小女孩，像是穿著校服的模樣……整個身子被血色填充。
她坐在欄桿上晃著腿。
嘴裏哼著歌。
“一步一腳印，我不走，你不動；
踩著我的腳印來……”
楠楠在決定使用那個技能時就清楚，她不會再恢覆意識了，可現在……
“你為什麽……”
“交易完成。”
是清甜的嗓音，輕快暢然。
她深深看著這血影。
記得在最初[走廊裏的腳步聲]出現時……自己似乎聽到了一聲呼喚。
那晚宋楠楠做了一個夢，夢到眼鏡律師闖了進來……那血影飄過，然後自己拿起了梳妝臺上的簪子。
那個律師身上都是血腳印，他跪在地上，磕頭道歉，可是自己……不受控地，她用簪子刺破了前者的脖頸……
就這麽無聲無息的，一個人就死了。
[走廊裏的腳步聲]，她問自己：“好玩嗎？”
好玩嗎？在這個一切欲望都會被放大的副本。
她護不住自己，也護不住任何人。
“……”
這個副本……那通關方式也是騙人的吧？
摸過一旁椅子上的日記本。
晚間風吹落葉，借著這血色月光，楠楠再次翻看日記……
其上很多地方都被血跡掩蓋。
“爸爸打我是應該的……”
“……”
心裏一揪，那些洶湧的情緒再次將她淹沒。
是應該的嗎？不，不是。
用手指沾了地板上的血，把日記本上的那幾行字劃掉……
她在一旁寫下——
“不是的。”
“……”
身上的衣裙早已被血汙臟……
血影跳下來，趴在她肩上看。
楠楠沒有理會，只聽她道。
“不好玩嗎？”
“我可以靜靜嗎？”
那血影忽地不說話了，安靜地坐在她身旁。
“……”
-
其他怪物都怕血影，也不敢靠近，就這樣看著那血色月光下的小姑娘。
楠楠在日記本上繼續寫——
“我是個壞孩子。”
她知道，這個副本過不去了。
第十二天了，現在就剩她一個人。
某一瞬間，日記本被風翻動，上面忽地出現了一句話——
“我也是壞孩子。”
歪歪扭扭，稚嫩的字跡。
楠楠費力地眨了眨眼睛，很確定自己沒看花眼。
她在日記本上這樣寫著：這個副本……好窒息。
“它們是我的一生。”
眼睛很痛，視線被紅色占據，宋楠楠揉了下眼睛，手上黏膩……鼻尖也是血腥氣。
胸悶，呼吸不過來。
“……”
楠楠緩緩閉上了眼睛，有些喘不過氣。
是她的一生……
她曾經……打開過那個夾層，那時的屍體還是新鮮的……同她一模一樣。
瘦瘦小小的，短頭發，身上都是青紫，那素色的衣裙蓋在她身上，蓋住了她身上的校服……
而那些那些淤青怎麽也遮不住。
她沈睡在無人問津的地方……不吵不鬧。
不吵不鬧……就像真的自己一樣。
“……”
楠楠記得，她死的那天，父母吵架，就在樓道那裏，她過去勸……
那時的爸爸媽媽正在氣頭上，然後媽媽就這樣一推——
她像個癟掉了的足球，“咚咚咚——”的，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耳邊是他們吵架的聲音，而後便是著急忙慌的呼喊……
那時的她已經沒有力氣去回應了。
腦後黏膩的溫熱漸漸冷卻……
好累……想睡一覺。
“……”
日記本上，翻過新的一頁上，楠楠抹了把臉上的血。
無所謂了，一切都結束了。
眼前模糊不清，她費力地擡起手指寫著。
“晚宀——”
手指落下時，腿上的日記本被吹得嘩嘩作響。
【副本時間第十二天，玩家宋楠楠已被淘汰。】
“……”
-
靠在欄桿上的小女孩“睡”著了，風將其被血汙黑的衣角吹起……
半透明的身體碎成了光塵。
日記本落在了地上，浸在血水中。
“……”
那一刻，世界清明，月光皎潔。
簌簌聲不絕於耳。
血影坐在陽臺欄桿上，風將其短發吹開，她晃悠著腿，擡頭看向天上的圓月。
漫無邊際的楓樹被風吹響，一片紅楓悠悠飄落，落在了那被血汙臟的日記本上……
風將其翻動，嘩啦嘩啦——
這熟透了的楓葉便蓋在那句“晚安”上。
“……”
寶蓋頭下蜷縮著的“女”字稚嫩，也像睡著了般。
-
副本時間第十二天，天亮。
【怪物[詭異的夢境]檔案已更新……滋啦——玩家陌塵同化值已被覆蓋，退出副本。】
【檢測到仍有玩家存在……副本繼續。】
坐在欄桿上的血影沒有理會系統的播報。
她看向遠方，聲音很輕，不知在同誰說話。
“我該出去嗎？我走了你怎麽辦？”
那日記本被翻動，同那楓林一起，嘩嘩作響。
日記的最後，停留在三個字上：回家吧。
稚嫩的字，陪伴了她無數回合。
[走廊裏的腳步聲]沒有再說話。
血色褪去，露出了其本來的面貌。
“……”
-
副本時間第十三天。
渺遠的寺音傳來，連敲十三下，敲開了蒙蒙亮的天。
[走廊裏的腳步聲]將日記本放回原處，放回[孩子]的房間……不是之前那個，而是楠楠所在的那間屋子。
這才是本該屬於[孩子]的房間。
望著銅鏡中的人，[走廊裏的腳步聲]有些恍然。
圓眼，瓜子臉，有個小酒窩。
是她原本的模樣。
在這個房間，釵環衣裙一應俱全，本該集萬千尊寵於一身，可……沈眠魂靈卻再也醒不過來。
【恭喜玩家[走廊裏的腳步聲]通關副本[錦廟]……】
甜美的少女音響起，像是松了一口氣。
“……”
-正文完-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