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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滾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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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滾草

[10]

“話說回來,侑君把我叫過來是要做什麽?”輕松的話題差不多到此為止了,真子又啜了一口水,順勢問出了困惑她的事情。

大概是剛才的交談過於愉快,她竟然完全放下了警惕,用明亮又充滿笑意的眼睛不閃不躲地註視著宮侑。

溫柔又親近。

簡直就好像,高中的時候那樣。

宮侑一時怔忪,看著這樣的真子楞神,宛如靈魂出竅。

女人旺盛的好奇心在這時候發揮了作用,她望見了廚房區域的料理臺上雜亂堆積著的食材,“你是在這裏做的飯嗎?”她站起身眺望,“中午的便當也是?”男人便答,“嗯,但是這些是為你準備的。”

“為我?”真子摸不著頭腦,重新坐回沙發上,疑惑地看向男人。

“我想吃Mako醬的料理。”宮侑道,兩條長腿交疊到一起,樂悠悠地看著女人變得精彩的表情。

“好過分,侑君特意把我抓過來就是為了讓我做保姆的嗎?”女人皺著眉頭,她其實並不擅長料理,對鉆研菜譜也一點都沒有興趣。

宮侑卻說:“不是保姆,只是想懷舊。”

[11]

那還是一年級剛剛結束第一個學期的時候,那會兒他正為了暑假的到來而精神不振。

其原因顯而易見。

他與真子除了每天短短四十分鐘的國語課之外是再無交集的。

為了能有一個好的國語成績來博取她的關註,宮侑在真子的課上鮮少開小差,他總是百分之一百地把註意力集中在那些長長短短的文學詞句上,有時候一節課下來,只有在等待板書的幾分鐘裏才可以肆無忌憚地欣賞真子的背影。

課上不能定神看她,課後她又不喜歡安排補課,平時要在校園裏見上一面都要和神明大人好說歹說,暑假一來,豈不是連著那麽多禮拜都是零真子含量的生活?

宮侑哭哭唧唧地被踹進了排球部合宿,每天練習、比賽、訓練,精疲力竭到幾乎要忘記想真子的程度。

卻沒想到神明還是偏愛他的。

某個被肚子餓醒的夜裏,宮侑打著哈欠爬出寢室覓食,隱約感覺不遠處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走近一看,竟然是獨自坐在臺階上專註看著星星的國語老師。

“真、真子老師!?”他脫口而出在心裏偷偷叫她的稱呼。

女人被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得一顫,緊張地攥緊了衣擺,見到是宮侑後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嚇死了,是宮同學啊……還以為是幽靈呢。”真子驚魂未定,撫著自己的胸口順氣,心跳平覆些後,她想起了什麽,用探究的眼神盯住面前看起來比她還要緊張的學生,“哼……‘真子老師’?”

宮侑大驚失色:“啊、對不起,禦阪老師,我一不小心叫漏嘴了……啊啊不是的,哎呀抱歉……”

“哈哈哈,沒事,就那樣叫我吧,我挺喜歡的。”真子本來就沒有要責難他的意思,溫柔地打斷了男生的語無倫次,盡管她的話叫宮侑更加面紅耳赤,“說起來你和宮治同學是雙胞胎呢,你們都在排球部是不是?那在這裏叫你宮同學好像也不太方便呢……侑同學?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嗎?”

A-tsu-mu

宮侑第一次知道原來這三個音節能夠被叫得這麽動聽。

“可以的,真子老師!啊……真子老師為什麽會在學校?”他不著痕跡地靠近了些,又故作鎮定地和真子坐到了同一級臺階上。

女人笑了笑,往旁邊挪了挪好給他留出足夠的位置,輕巧地說道:“被抓壯丁來給排球部的集訓打雜啦。”

“誒、但我們平時訓練沒有看到過你在場啊?”

“因為都是些不用露面的工作。比如幫大家洗洗衣服、做做飯……排球的事情我一點都不懂,所以那些事還是得交給專業的經理同學們才行。”

她這樣一說宮侑才意識到,所有的數據記錄都是由經理們負責的,她們明明是和隊伍形影不離的,怎麽可能會有時間精力同時準備那些瑣碎的後勤事物呢?

他猛然驚覺,所以那些潔白無瑕的床單、穿在身上香噴噴的衣服、一天四頓的食物和餐食,竟然全都……

“侑同學?侑同學你沒事嗎?”男生突然像是要暈倒的癥狀嚇得真子差點要沖去找救兵。

他怎麽可能親手毀掉這寶貴的獨處時間!?

宮侑當即起死回生。

“沒事沒事!我只是……”他頓了頓,“我只是肚子餓了。”

宮侑笑起來,像一只準備捕獵的狐貍。

他想到了一個絕妙的借口。

“真子老師,給我做宵夜好不好呀?”

“誒?可是……”

“求你了……”他知道用什麽表情看起來最可憐,“不吃點什麽我的胃會開始痛的,剛才已經餓得睡不著覺了。老師你不會見死不救的,對吧?”

“唉,真拿你沒辦法啊。”

“嘿嘿,謝謝老師!”想說的話可以趁現在,“——最喜歡真子老師了!”

他沒有撒謊。

真實的排列組合不算撒謊。

[12]

真子的料理水平確實如她所說很普通。板正無趣,拿來果腹沒有問題,卻是怎麽都不會有什麽出彩的地方。

她不擔心那些像春筍一樣正在長身體的高中體育部男生們會嫌棄,他們都是給什麽吃什麽,牽來一頭活牛說不定都有本事給生吞了吃。

但對方如果換成看起來考究挑剔的成年男性——

“……怎麽樣?”她承認,她緊張了。

宮侑只夾起一小點食物,送進嘴裏還要裝模作樣地咀嚼了好一會兒,他故意瞇著眼睛好像正在細細品味的樣子,實則是在偷偷觀察真子的表情,等到她看起來真的著急起來,男人才煞有其事地放下筷子:“Mako醬的料理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呢。”

女人惱羞成怒:“你非要我做的啊!不吃拉倒!反正浪費的都是你的食材……”

宮侑笑瞇瞇:“沒有啊,沒說不吃,我很喜歡吃。”

真子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也往嘴裏送了一口蔬菜,“怎麽感覺有點苦……你真要吃嗎?不然我請你出去吃晚飯也可以?”見男人搖著頭拒絕,她無奈地感嘆,“為什麽呢?你真的好奇怪,侑君。”

“因為我喜歡你啊。”

宮侑輕描淡寫地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真子睖睜著眼睛,大腦頓時宕機了,她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一種可能性。

“啊……你說的是料理風格吧?”她還試圖為這句說笑一般的告白找一種說法解釋。

宮侑卻認真地糾正了她:“我說的是你。”

“你……”真子感到胸口發悶,自己的學生竟然說喜歡她,怎麽會有這種事情?“宮侑,這種玩笑還是不要開為好。”

男人臉上的笑意也淡了:“那Mako醬又是以什麽為根據說這是一個玩笑的呢?”他伸手,右手的指尖輕輕落到女人側臉的皮膚上,“Mako醬,到底我做的哪一個舉動,讓你誤會成玩笑了?”

真子想拂開他的手,卻僵硬得動都不能動。

宮侑說得沒錯,他根本沒有掩飾過他的意圖,甚至在A市重新遇見的那天他都直白地說了要抱她,他當時不還吻她了嗎?那種吻法怎麽可能是在開玩笑?如果不是她後來痛經到昏過去,說不定——

“怎麽了?覺得害怕了?”

真子完全理解他的意思了,宮侑能看出來。

他把手收了回來,擺到膝蓋上翻看著自己的掌紋。

“你為什麽、現在突然……啊,我是說,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而且以前我也從來沒有發現……”

男人擡起頭看她,“因為,怎麽都行不通啊。”

就算高中時期的自己鬧翻天也沒有用了,宮侑心想,他實在沒有辦法繼續保守秘密了。

既然開了頭,不如就坦白到底吧。

“Mako醬你知道自己有一個壞習慣嗎?”他的自白從一句問話開始,“你是一點都不會關註好學生的。”

[13]

宮侑喜歡上真子幾乎是剛入學就發生的事情。

某次排球部的訓練上,意欲給部裏所有人一個下馬威的宮侑在表演後排起跳扣球時不慎把腳勾到了球網,重心在半空中被打亂,他整片後背直挺挺地拍在了地上,摔得人發了懵,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看起來是嚴重到需要叫救護車到醫院的傷勢,部長和顧問老師很快把他送到醫務室,好在醫務老師替他做了基礎檢查後表示沒有大礙,侑休息了一陣,也感覺有所好轉。

部長和顧問聽到沒事,總算松了口氣,囑咐著讓侑好好休息,不多久便回了球館。醫務老師作出沒有問題的判斷,自然也不再費心對皮猴兒似的男學生加以關心。

侑百無聊賴地望著雪白的天花板,他想立刻回去訓練,可後背還是痛的,他知道自己的確應該修養,何況就算回去也沒有人會允許他上場……

“可惡。”他暗自咒罵了聲,“明明沒有時間浪費在這種事上……”

病床的隔簾在這時被掀開了一個小角。

“是……宮同學?”才給他們上過沒幾次課的國語老師叫著他的名字,從後面探出了一顆腦袋。

“啊、是。”侑有些尷尬,他只記得對方教的是國語,卻忘了她的名字。

女人卻根本沒有意識到這點:“不好意思,我剛才也一直在這裏。聽到他們說你從半空摔到地上了?還好吧?是不是很疼呀?”

她問的每一句話其實剛才已經有一眾人問過他一遍了。但奇怪的是,侑並沒有覺得厭煩,甚至心裏那種“明明就是很危險的意外為什麽大家只是表面在意了一下就不管了啊”的別扭也因為她的關註而得到了緩解。

“剛摔倒的那一下眼前都白了。”這是實話,那時候連侑自己都嚇壞了。

“天啊,這麽嚴重!”國語老師一下緊張起來,探手覆住他的額頭,“頭會暈嗎?”

她的手小小的,有點涼,不知為什麽有點發顫,但是貼在皮膚上感覺很舒服。

“頭不暈。”侑閉了閉眼睛,他講的都是實話,雖然要是裝可憐說頭暈的話,老師說不定會把手在自己頭上多留那麽一會兒。

果然,清涼的觸感話音剛落就消失了。

侑覺得可惜,不過也無可奈何,他重新睜開眼,發現國語老師有一對漂亮的眼睛,她正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

“宮同學啊,你是不是在勉強自己?”

“誒?”

“訓練過度,身體一直處於疲憊狀態是會影響機能的哦。你剛才還想回去練習來著吧?抱歉,那個我也聽到了,所以猜想你是不是偷偷加訓做得有點過頭了。”

侑有些發怔,國語老師說得一點沒錯。

他最近打球的狀態一直不好,無論是發球還是接球都比初三時候的自己差了一大截,他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明明假期的時候一切還都好好的。

他試圖找治商量,偏偏這個家夥狀態好得要命,無論什麽樣的托球都能打出無法攔截的重扣,他沒有辦法對著那樣的治把自己遜爆了的煩惱說出口,只好憋在心裏,並且越來越焦躁。

他想或許只有加倍練習才能幫自己擺脫這種困境,所以趁著半夜不知道做了多少秘密特訓。

但亂來的加練真的起了反效果:剛才治給他的托球如果是最佳狀態的自己一定完全沒有問題,可偏偏他在跑動的時候因為肌肉酸痛感覺到一絲腳軟,他硬是勉強起跳,才讓自己變成離網過近的距離……

“——但是不可以哦。”女人的聲音打斷了侑的反省,男生重新回過神,發現那只他有點喜歡的手掌重新落到了他的發頂。

女人的聲音也非常好聽:“該休息的時候一定要休息,想要透支未來的精力給現在是絕對行不通的!因為不會有任何效益。世界上不會有這種笨蛋銀行存在的……”

“真子,你已經好了嗎?沒事了的話就要把你從醫務室請出去了。”動聽的演講就這樣被醫務老師強制叫停了。

不過,「真子」。

侑看著悻悻和自己揮手致意的女人,忍不住擡起了嘴角。

——真子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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