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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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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釁

火是連星放的。

明於鶴回來得太突然,駱心詞沒能及時脫身,守在外面的連星對裏面的情況一無所知,也無處可求救,心驚肉跳地等了半晌,在聽見閣樓上方傳來瓷器碎裂聲後,走投無路地放了把火。

燒的是芝園裏供花匠歇腳和堆放雜物的小房子,火勢剛起,她就喊了人,然後快速跑回閣樓下,接到逃出來的駱心詞。

回到雲上居,侍女幾乎全部被驚醒,看見火光後,個個神情慌亂,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駱心詞與連星混在裏面,絲毫不顯突兀。

“是挨著的芝園起了火,那兒都是些花,燒不大,很快就會被滅掉的,小姐安心回去睡吧。”雲袖問清了情況,回來瞧見駱心詞臉色發白,當她是被火勢嚇著了,細心地安慰起她。

駱心詞驚魂未定,低著頭,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雲袖來扶她回屋,剛碰到,驚訝問:“小姐你怎麽出了這麽多汗?”

豈止是手心出汗,雲袖若是服侍駱心詞更衣,會發現她的後背已被汗水浸。

“小姐做了個噩夢。”連星忙替駱心詞回答,“方才我聽見響動去喊小姐時,她還在睡夢裏呢,滿頭是汗。”

這話說的巧妙,明著說駱心詞噩夢纏身,暗裏透漏著火勢起來時,她二人都在房間中。

雲袖本就沒起過疑,聽了也沒質疑什麽,扶著駱心詞往屋中走去,又問她可要熱水沐浴。

駱心詞手腳還是虛軟的,只想躺在床上讓自己清醒一會兒。

還沒開口,遠遠看見明於鶴提燈走下摘星閣,駱心詞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按明於鶴對她那畸形的感情,多半是要過來安慰自己的。

光是想起明於鶴這個人,駱心詞腦中就浮現出摘星閣中所見,以及那條箍得她毫無還手之力的結實手臂勒得她到現在還喘不過氣呢。

她立馬面向雲袖,道:“備水,我要去沐浴!”

只要能躲避明於鶴,別說是沐浴,就是跳進池塘餵魚她都願意!

駱心詞帶著連星去了裏屋,留下雲袖處理外面的事宜。

因為這晚的意外,下人們被輪番喊出去問話,駱心詞再怎麽說也是侯府女兒,護著連星免去這一劫。

二人聽著外面的動靜,一宿未眠,直到東面的天空見了白,才勉強睡下。

翌,駱心詞心驚膽戰地與雲袖套話。

雲袖道:“昨夜有人闖入摘星閣,打碎許多珍寶,還竊走一幅畫,芝園的火應當就是這賊人的同夥放的……”

“竊走一幅畫?”駱心詞聽見“畫”這個字眼,就想起明於鶴撫摸她的畫像那一幕,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她一點都不想再回憶起“畫”相關的東西,但她又很清楚,昨夜她根本就沒從摘星閣中帶走任何東西,不應該有畫作丟失。

她忍不住問:“什麽畫?”

“侍衛說是一幅小侯爺極其重視的親筆畫。”

駱心詞:“……”

沒錯了,是她的畫像。

根本就沒丟,一定是明於鶴在故弄玄虛!

駱心詞忍住不適感,繼續問:“可查出什麽線索了?”

現在王寅橈的事情靠後,懸在駱心詞心頭的換成另外兩件事,一是連星縱火時有沒有被人看見,二是明於鶴能不能辨認出昨夜的人是她。

連星也惴惴不安地望著雲袖。

雲袖道:“這事是小侯爺親自查的,還不知道結果呢。”

駱心詞再問:“小侯爺……大哥他人呢?”

“昨夜府中動靜太大,驚動了京兆尹,小侯爺怕宮中聽見了擔心,一刻鐘前剛入宮去了。”

“京兆尹!”

“入宮!”

駱心詞與連星齊齊驚叫,“不是沒有人傷亡嗎?怎會鬧得這麽大?”

雲袖被她二人嚇了一跳,道:“是沒人受傷,可咱們府上從未有過類似的事情,若非昨夜發現的早,大火不知要燒多久呢。小侯爺準備徹查此事……小姐你怎麽了?”

駱心詞嘴唇顫顫,說道:“我、我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我害怕……”

完了,侯府失竊、有人縱火,本身沒有太大損失,傳到皇帝耳中,事情就擴大成謀財害命了,謀的還是王侯權貴的性命!

真被查出,駱心詞與連星恐怕要被翻個底朝天,加上林州的駱家幾人和明念笙,全部完蛋!

“小姐放心。”雲袖當她真的害怕,安慰道,“小侯爺已重新安排侍衛巡守,以後不會再有這事了。”

瞧駱心詞面色發白,她又道:“對了小姐,小侯爺走得匆忙,說讓你安心歇息,等他回來了再來看你。”

駱心詞已經被嚇得快魂飛魄散了,再與明於鶴相處,不被嚇死,也會露出破綻。

想回林州!

正巧這時外面有人通傳,範檸前來拜訪。

駱t?心詞忙不疊道:“請她進來,快,快請!”

因為同樣被江黎陽針對,範檸從初知“明念笙”時起,就對她有無限好感。

她今是遵守諾言來探望駱心詞的,以防武陵侯府人前公道,人後苛待她。

範檸被請到雲上居,受到熱情的款待。從環境、衣著、下人的態度上看,駱心詞不像遭受苛刻待遇的樣子,只是臉色憔悴了些。

但這情有可原,畢竟昨夜出了意外。

範檸道:“聽說昨夜你們府上出了刺客,我特意來看看你。”

駱心詞:“……”

半天時間,事情從失竊、縱火演變成了行刺,她的罪名是越來越大了。

“是出了些意外。”駱心詞生附和,往前一步牽住她的手,真切道,“昨夜我被嚇壞了,想出去散散心,可是我對京城不熟悉,你可不可以帶我出去走走?”

不管會不會被明於鶴找到線索了,她得先逃離明於鶴的勢力範圍冷靜冷靜,否則真的會瘋!

.

駱心詞難逃似的跟著範檸走了,遠離了明於鶴,繁華的集市與安寧的百姓舒緩了她的驚悸不安,讓駱心詞暫時得以恢覆平靜,思量起正事。

她翻看了典籍司的文書,確信王寅橈的名字被人抹去後,從籍貫入手,發現那年來自林州的王姓舉人共有兩個,一個叫王束、一個叫王平研。

巧合的是,二人均是早年喪父,由母親獨自撫養,文書記錄上便只有母親的身份,分別是徐氏、韓氏。

駱心詞從未見過祖母,偶爾聽舅舅與母親提起,也是稱呼對方為“王家婆”,她根本不知道祖母的姓氏。

文書記錄有限,僅憑上面的信息,駱心詞無法辨別出哪個是她生父。

入京前她想過種種困難,唯獨從未想過生父會刻意隱藏身份。

要寫信詢問舅舅嗎?

駱心詞怕遭到訓斥,也怕家裏人找到京城來。

舅舅斷了腿,娘親與舅母一個身子弱,一個要照顧表妹,都不能出遠門。而駱頤舟入獄後受了重刑,現在還未必能下榻。

駱心詞愁眉苦臉,扭頭看見範檸在打量她,連忙笑了下,問:“怎麽了?”

範檸反問:“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

駱心詞想編個借口瞞騙過她的,將開口,看見她純潔的雙眼,心底升起濃烈的負罪感。

範檸性格坦蕩,為人張儀,以為她被江黎陽欺負,能夠不畏寧王府的勢力,站出來為她出頭,是個難得的好姑娘。

也是駱心詞入京後遇見的第一個,明確對她表現出善意的姑娘。

而她從一開始就對範檸抱有利用的心思,今同樣,並且還想著繼續誆騙她。

被範檸誠摯的雙眸註視著,駱心詞滿心慚愧。

“你怎麽不說話?”範檸問。

“我在想事情。”駱心詞良心遭受著譴責,到嘴邊的謊言有些燙嘴。

猶豫了下,她嘗試著將心中所想換種說法向範檸吐露。

“早些年在林州的時候,有個京官回鄉探親,欺我與祖母老弱,出言不遜。我想尋他的麻煩,卻只知曉他多年前鮮少有人知曉的舊名,該如何找到這人呢?”

範檸定定望了她一會兒,斬釘截鐵道:“你說謊。”

駱心詞:“……啊?”

“我爹說武陵侯與小侯爺都是狠毒又記仇的人,若真有這人,你直接與他們說了便是,他們就算不疼你,為了面子也會幫你出氣的。你何必自己費盡心思尋找?”

駱心詞:“……”

見駱心詞無言,範檸又脆聲道:“你果然是在騙我!你老實說,那在校場江黎本沒有打你,是你假裝跌倒陷害於他的,是不是?”

駱心詞萬沒想到當最為她鳴不平的人會突然得知真相,並陡然將她的計謀揭開,她臉上一熱,登時啞然無聲。

“哦!果真是這樣!”範檸看出來了,高聲道,“我娘說我被騙了,我還不信,現在看來,你果然是個心機深重的壞姑娘!”

這是駱心詞第一次做壞事後被人毫不留情地當面拆穿,羞慚感洶湧而來,讓她忘記那事根本就是一個巧合……

她不知道別的壞人被揭穿詭計後是什麽反應,反正此時的她如墜火爐,範檸的視線更是化作芒刺,紮得她臉上生疼。

駱心詞不敢看向範檸,將視線轉向遠處。

二人正在城外的雁塔上,遠處青山蒼翠,飛鳥起伏,風景美如畫。

駱心詞自慚形穢,美景都不敢看,難堪地垂下眼睫。

這一低頭,她看見了與雲袖等侍婢一起候在下方的連星。

連星滿面焦急,像是遇到什麽棘手的事情。

駱心詞依舊無顏面對範檸,但她要知道連星遇見了什麽事。

她強作鎮定地擡起頭,想與範檸致歉與道別,卻不想,範檸見她擡頭,一臉理所應當地說道:“不過我不怪你。我娘說了,爹不疼、又沒娘的姑娘有點心機不是壞事,何況你對付的是江黎陽!她還讓我與你多學著些呢。”

“……啊?”短短半柱香的時間裏,駱心詞第三次驚詫。

“你說吧。”範檸拍著胸口保證,“你要找誰?我幫你!”

.

“王寅橈?”

“是。”侍衛道,“屬下親耳聽見範檸姑娘讓人暗中查找這人。”

明於鶴坐在梨花椅上,面前桌案上攤著一幅畫,上面是駱心詞坐在臨水石頭上,雙手托腮,鎖眉沈思。

他閉眼思量了下,再睜開眼看向那幅畫,眸光森冷。

王寅橈。

典籍司的文書中沒有關於這個名字的任何記載。

駱心詞要找的人是京中高官,查無此人,說明這人早有預料,對典籍司的文書做過手腳。

駱心詞只是無功而返,明於鶴卻是被王寅橈的障眼法徹頭徹尾地瞞騙了過去。

他感覺被挑釁了。

得知這個姓名之前,明於鶴只想弄清駱心詞與明念笙在打什麽主意,陪她倆玩一玩。

現在,他想親自會一會這個王寅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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