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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天闕山論辯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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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天闕山論辯會

郗雲華向來說風就是雨,雞籠山道場普講之後沒幾天,果真就發了帖子出來,給建康城內幾個交好的世家,除了那日一同聽講學的郗霜華,王獻之與謝玄等人,她還受了羊綏的暗示,把清河崔氏家的小郎君也一同帶上了。

先前聽夫君說起子衿的父親,郗雲華恨不得去痛斥他一番,那陳述著實不能算是個人,為了自己的功名,女兒這般好年華,竟也舍得送去給士族作續弦?

除了郗霜華和謝玄的事需要她牽線搭橋,子衿也正是適齡,她又聽羊綏說起,公公中意崔五郎,郗雲華想著,索性借著這次玄談論道,順便替子衿相看一番。

既是這次玄談論道的主家,她將地點選在了天闕山腳下的郗家莊園內,今日帶著陳子衿與郗霜華,早早地就來準備。

“天闕山風景真好,竟不輸雞籠山。”陳子衿看著青翠欲滴的山林,景色秀美,著實令人心曠神怡。

郗霜華頷首:“此處原名牛首山,元帝定都建康之後,丞相王導覺著牛首山這雙峰對峙,乃是天賜的雙闕,故而將此地改名為天闕山。”

王獻之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兩人眼前,笑問:“表姐,我似乎聽見,你又說到了王家?”

郗霜華見他來得正巧,於是回道:“可不是,這天下誰人不知瑯玡王氏的美名。”

“非也。”王獻之搖搖頭,“王家郗家素來是姻親,早就不分你我了,表姐應該說,是天下誰人不知,咱們王郗兩家的美名才是。”

見王獻之的身後跟著謝玄,原本想要再和王獻之鬥鬥嘴的郗霜華竟忽然噤聲了,沒接他的話茬。

王獻之若有所思:“看來表姐是覺得,我說的很對,竟無法反駁了。”

謝玄看了一眼陳子衿,她正望著遠處似是在發呆,於是對王獻之說道:“縱然你我瑯玡王氏與陳郡謝氏又如何,到了江南地帶,總歸是外來者。”

王獻之頷首:“先祖王導,昔日宴請吳郡陸玩,好心請他吃了奶酪,誰料陸玩回去就病倒了,還回了封信,信中說道‘民雖吳人,幾為傖鬼’。”

陳子衿這才將目光轉到他們幾人身上。

“好了,幾位小郎君,快去裏頭坐坐吧,今日是來論道的,可不是來挑火的。”郗雲華引著他們兩往裏走,又對著陳子衿說道:“子衿,就差崔五郎還沒到,你在此替我迎他可好?”

陳子衿雖從未見過崔五郎,但聽郗雲華這意思,應該就差他一個了,想來應該不至於認錯,於是應道:“行,那我在此處等著。”

走到屋內,郗霜華才問道:“子衿剛來建康不久,她又不認得崔五,姐姐怎麽讓她在外頭等著?”

郗雲華對著郗霜華神秘地笑了笑,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將話說得太明顯:“從前不認得,見了之後不就認得了。”

郗霜華恍然,笑著回了句:“還是姐姐心細。”

“忽然覺得有些悶,我出去透口氣。”謝玄說完之後,便往外走去。

“不是剛進來……”

見謝玄出了門,郗雲華無奈地對著郗霜華說道:“你別只顧著看別人的熱鬧,今日我特意安排,你也莫要辜負姐姐一片心意。”

郗霜華的聲音兮細若蚊蠅,但還是紅著臉:“嗯。”

陳子衿遙遙看一個白衣少年匆匆往這邊趕來,待他走近了便問道:“閣下可是崔郎君?”

崔珩來得有些遲,也是第一次見陳子衿,朝她行了個禮,恭敬地回道:“小可正是崔珩,敢問女郎,此處可是郗大娘子的集會?”

“正是,表嫂讓我在此處等你,說你來了之後,人就齊全了。”

“那我們快些進去吧。”崔珩有些不好意思,一邊走一邊解釋道,“也不知怎麽回事,到了半途車竟然壞了,幸好路邊有戶人家,借了些工具,才修好。對了,還不知道女郎姓名呢?”

“小女潁川陳氏,郗大娘子是我表嫂。”她也禮貌地回道。

崔珩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雖然不如謝玄與王獻之一般天人之姿,倒也生得白凈秀氣,書卷氣十足,只是身上的香氣有些濃郁。

“原來是郗大娘子家的表妹,失禮了。”方才走得急,崔珩這才看清了陳子衿的面容,這位女郎一襲藕粉色衣裙,雖未施粉黛,發飾也簡約,但眉如翠羽,肌膚勝雪,綽約多姿,縱然他在建康城見過數位世家女郎,竟無一人可與眼前之人比擬。

崔珩楞在原地發呆,竟忘了前行,若自己生得像這女郎一般貌美,該有多好啊。

“怎麽了,崔郎君?”陳子衿見他停在原地不動,有些疑惑。

崔珩覺得有些羞愧,自己竟好像那些登徒浪子似的,也不知將書都讀到那裏去了,紅著臉不再看她:“無事,勞煩女郎帶路,莫要因為我耽誤了大家的時間。”

陳子衿和崔珩剛走到門口,就見謝玄站在那。

崔珩有些激動,他迎了上去:“小可崔珩,見過謝郎君。”

“你認得我?”謝玄似乎對他沒有什麽印象。

崔珩解釋道:“謝郎君應該不認得我,原先久聞謝家七郎,芝蘭玉樹之美名,後來在玄武湖講學的時候,曾見過謝郎君,印象頗深。”

謝玄也朝他行了個禮:“原來是崔郎君,幸會。”

“謝郎君怎不進去?”崔珩倒是熱心,他十分欣賞謝安,對陳郡謝氏更是仰慕已久,今日見了謝玄,話不由自主地多了起來,“還不知謝郎君表字呢。”

他身上的脂粉味有些濃,謝玄微微皺了一下眉,雖說自魏晉以來,男子亦是賦粉施面,但把自己塗的比女郎還要白凈的,他還真是欣賞不來。

他無意與崔珩結交,沒有接話:“那一道進去吧,都在等你們。”

雖是對他們說一同進去,但謝玄卻自顧自地往前走,將他們兩人甩在了身後。

崔珩的表情有些受傷。

似乎,謝郎君不是很喜歡他。

陳子衿嘆了口氣,輕聲安慰道:“不用覺得傷心,我和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說的話更不客氣,今日對你已是不錯的了。”

崔珩朝她笑笑:“無礙,謝家本就門第頗高,恐怕除了瑯玡王氏,其他氏族也未必能夠入得了他的眼,建康城內高門大戶多,我早就習慣了。”

陳子衿卻有些詫異:“清河崔氏亦是名流世家,郎君為何這樣說?”

“清河崔氏確實有些名聲。”崔珩壓低了嗓音解釋,“但我並非嫡系,不過旁系子弟罷了。王謝兩家是什麽門第,便是當今掌朝的司馬家,也要看一看他們的臉色行事,又何況我等。”

陳子衿眉頭也緊了緊:“崔郎君,還是慎言。”

屋內本來就熱鬧,眾人已經直接開始了論辯,見了謝玄陳子衿和崔珩來了,郗雲華又重新介紹了一番,原本不相識的也互相交換了姓名。

郗雲華不動聲色,座位卻安排的頗為巧妙,郗霜華左手邊挨著王獻之,右手邊挨著謝玄,再往右是陳子衿,之後是崔珩。

陳子衿猶豫著要不要坐在謝玄身邊,崔珩不知道是看出了她的猶豫,還是怎的,笑著說了句:“不如我坐在這邊吧。”

陳子衿雖不知道他用意如何,但不用挨著謝玄入座,讓她覺得自在了不少,看著崔珩的態度也柔和了不少,笑著說:“既然如此,崔郎君便請入座吧。”

論辯進行了一半,大家各抒己見,滔滔不絕。

王獻之忽而感慨道:“還記得上祀節時在東山墅的鬥詩會,見了子衿做的流觴曲水桌,那才是風雅到了極致,之後我回去也命人照著做了一只。”

“王郎君謬讚了,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陳子衿最害怕別人將註意力引到自己身上,一眾世家子弟集會,她卻頻頻成為話題中心,奪了人家風頭,並非她所樂於見到的。

崔珩倒是頗感興趣,聽著王獻之喊她子衿,便也順口喊了:“子衿用的是何種熏香?倒是十分別致,仿若置身竹林一般清新自在。”

謝玄聽見他這樣喊陳子衿,心中不悅,也不顧崔珩高不高興,回道:“雖然如今不設大防,男女亦可同臺而坐,但崔郎君這話問的,也未免有些失了禮數。”

崔珩霎時間紅了臉,連聲致歉:“是在下唐突了。”

謝玄平日裏冷靜自持,甚少點評他人,今日竟然在眾人眼下如此敲打崔珩,這讓熟悉他的人都有些詫異。

氣氛有些尷尬,陳子衿覺得這事因自己而起,於是主動出來圓場:“崔郎君,這是我自己手制的竹瀝香,取每年春季的青竹,以火烤取出竹瀝水制成。若是你喜歡,我差人送些去你府上如何?”

“原來如此,難怪聞著如此沁香,那就勞煩女郎了。”崔珩點了點頭。

謝玄的臉色沈得更深。

郗霜華輕聲問道:“謝郎君,可是又覺得悶熱?可要一同去外面走走?”

“不用。”謝玄朝她擺擺手。

又朗聲道:“如今佛道玄三家並濟,今日既是論辯,不如我們便來論一論,易經中的‘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吧?”

眾人紛紛附和,表示同意。

謝玄看向身側的崔珩,問道:“太極分陰陽,不知道以崔郎君之見,是先有陰還是先有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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