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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錯覺還是怎的, 阮青黛只覺得晏聞昭周身的氣息似乎隱隱變了,變得極具攻擊性,充滿了壓迫, 逼得她心慌意亂。

那木簪, 不像是插在她的發間。倒像是抵在了她砰砰直跳的心口, 躍躍欲試著,要鉆進她的身體裏。

阮青黛忽然有些害怕。

既害怕眼前的晏聞昭,又害怕那只抵在心口的赤檀木,更害怕自己籌劃好的一切失去控制。

她長睫一顫, 終於別開眼,回避了晏聞昭的目光。

晏聞昭眸色微沈,扶在木簪上的手指輕動。

看來還是為時過早, 得徐徐圖之……

他垂下手, 退開些許,凝視著阮青黛發間露出的赤檀簪。方才那身外洩的鋒芒收斂得一幹二凈, 一轉眼, 又變回了那個溫柔無害的書生。

“皇後娘娘說得沒錯。”

晏聞昭壓低了聲音,口吻刻意帶了幾分自嘲,“單看這木簪還算雅致。可帶在姑娘頭上, 被其他珠花一襯, 就原形畢露、醜劣不堪。”

說著, 他又擡手,將那根木簪從阮青黛發間摘下, “是晏某不自量力, 叫姑娘為難了。”

“……”

晏聞昭這麽一退, 阮青黛才驀地松了口氣。

可眼睜睜地看著那支木簪被取走,她又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生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攥住了那支發簪。

晏聞昭掀起眼看她。

阮青黛卻垂著眼,小聲道,“既然姑母已經瞧見了這簪子,也知道它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那怎能再收回去?先交由我保管吧。若來日……”

頓了頓,她換了說辭,“若何時你需要這支木簪,我再還給你便是。”

晏聞昭松開手,笑了笑。

“好。”

氛圍有些尷尬,阮青黛坐不住,就稱自己今日還要進宮一趟,於是帶著蘭苕匆匆離開了。

天色轉了陰,堂屋裏的光線逐漸昏暗下來,穿堂風陣陣,瞧著竟像是要落雨的架勢。

晏聞昭低頭望著自己敷滿傷藥的手,清雋的面容蒙上一層陰影。半晌,他站起身,朝堂屋外的古井走了過去。

“定情信物送出去了?”

陸嘯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院子裏。

註意到晏聞昭手上的藥膏,他幸災樂禍地嘲諷道,“看你最開始那兩下,我還以為你真是個天才,刻個木簪是手到擒來。怎麽會把自己弄傷呢?”

晏聞昭睨了他一眼,置若罔聞地在井邊坐下,竟是舀起井水澆在手上,將那剛塗上的藥膏沖得一幹二凈。

陸嘯一楞,“這藥才塗了多久,你洗掉它幹什麽?”

晏聞昭並不理睬,只是慢條斯理地將手擦幹。

陸嘯望著他那副模樣,腦子裏電光火石地閃過什麽,“這些傷……不會是你刻完簪子,故意劃上去的吧?晏聞昭,你連自殘這種招數都使得出來?!”

“這叫苦肉計。”

晏聞昭面無表情地丟開巾布,“可惜,用處不大。”

真是不要臉……

陸嘯忍不住感嘆。

“對了,你去幫我找個人。”

晏聞昭吩咐道,“她從前是山陽縣的穩婆,名喚武英,如今應是跟著兒子在上京城內做生意。”

“找一個穩婆?你又想做什麽?”

“我交代的事情,你只需去做,不必多問。”

晏聞昭臉色微沈。

今日阮皇後定是認出了他佩戴的熏球,猜出他是晏濟之的兒子。可她卻什麽都沒說,態度古怪得不像是見到了恩人之子。

這與前世似乎有些不一樣。

這也警醒了他,今生有些事已經發生改變,不可能完全按照前世的軌跡。

若要將恢覆身份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那最好還是先找到前世那個揭發許氏偷梁換柱的穩婆。

將此人控制在手裏。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

天色昏昏,阮青黛拿著腰牌進了宮,坤寧宮外,竟是一個面生的宮婢出來迎她,而非蕓袖。

阮青黛一時好奇,多問了一句,“蕓袖姑姑呢?”

“蕓袖姑姑今日沒回宮,娘娘是獨自回來的。聽說,是娘娘給蕓袖姑姑安排了件差事。”

阮青黛楞住。

蕓袖是姑母最信任的心腹,唯有在姑母心中極為重要的大事,她才會交給蕓袖辦。今日她們出宮是為了見晏聞昭,那蕓袖去辦的差事,定然和晏聞昭脫不了幹系……

阮青黛心情覆雜地走進殿內,只見阮皇後正支著額坐在窗邊,儼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姑母?”

阮青黛走過去,喚了一聲。

阮皇後回神,擡眼見是阮青黛,表情又變得耐人尋味。

“來。”

阮皇後鄭重其事地拉過阮青黛,直直地盯著她,“姑母問你,你與那晏聞昭,當真兩情相悅、互許終身?”

阮皇後的眼神不比尋常那般慈愛,而是含著幾分鋒芒,犀利地像是要將她整個人穿透似的。

從小到大,阮青黛很少對阮皇後撒謊。所以有那麽一瞬間,阮青黛幾乎要招架不住,想要將自己謀劃的所有事和盤托出。

可想起夢境中的姜嶼,阮青黛還是咬緊牙關,點頭道,“是。”

阮皇後沈默半晌,才從阮青黛身上移開視線,“好,那本宮會去替你們求一道賜婚旨意。”

阮青黛一楞,隨即反應過來,立刻跪下行了個大禮,“多謝姑母成全。”

“起來吧。”

阮皇後嘆了口氣,“不過,你們二人的婚事最好再拖一拖。”

“……”

阮青黛聽到拖字,心口便是一緊。要知道,萬事拖則生變,誰知道明日又會發生什麽變數呢?

“敢問姑母。要拖t到什麽時候?”

阮青黛小聲問道。

阮皇後忍不住豎起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腦門。

“當真是女大不中留。”

頓了頓,她的口吻變得有些奇怪,“再等幾個月……待到那晏聞昭金榜題名時,本宮就讓陛下給你們賜婚。”

“太子殿下那裏……”

看出阮青黛的顧慮,阮皇後收回手,“這你不用擔心,陛下如今龍體欠安,過兩日本宮便會親自安排太子選妃的事宜。”

此話一出,阮青黛的心才終於安定下來。

***

太子的選妃禮終於定了日子,隨後整個上京城都傳遍了,阮青黛前段日子的荒唐行為也被翻了出來。街頭巷尾,人人都在議論猜測,這選妃禮上究竟會不會出現阮大姑娘。

姜嶼心情煩悶了數日,直到如願在選妃名單上看見了魏國公府,才久違地露出了好臉色。

看在阮青黛見好就收的份上,他便不與她計較了。

另一邊,魏國公府的姑娘要進宮選秀,崔氏身為主母,心中再不情願也得硬著頭皮操持,於是一大早就來了棲雲閣,又是替阮青黛挑選明日進宮的衣裳,又是請來了上京城最會梳妝的張娘子,替她梳頭試妝。

阮青黛一一配合。

其實那日在坤寧宮,阮皇後已經允準她不參加選妃禮,只是她卻讓阮青黛暫時不要聲張出去。

“你若讓魏國公府提前得了消息,你父親怕是又要折騰你,到時罰你跪祠堂還是小事,萬一將你綁去了選妃禮,也不是沒可能。”

阮皇後對她說,“姑母有個既不會打草驚蛇,事後你父親也怪不到你身上的法子,你只需照做便是。”

阮青黛對阮皇後唯命是從,盡管覺得這計劃有些牽強,但卻仍是照做。

“夫人,梳了大半日的妝,我已經有些累了,這些衣裳能不能勞煩其他人幫我試?”

阮青黛坐在妝鏡前,看向崔氏。

崔氏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神情有些敷衍,“好,那你挑個婢女來……”

“讓青棠替我試穿吧。”

崔氏一僵,終於擡起眼看過來,“什麽?”

阮青黛素來不會做這種挑釁的事,眼睫一垂,輕聲道,“夫人將這些衣裳帶給青棠,她與我身形相仿,這些衣裳她穿著也合身,由她來替我試穿,最好不過了……”

崔氏臉上的表情有些繃不住,看向阮青黛的目光也有一瞬間變得銳利,像淬了毒一般。

然而阮青黛低眉斂目,那張臉仍是溫婉端莊,讓她看不出絲毫端倪。

“青棠的眼光也好,到時她覺著哪件好,便定下是哪件吧。都是魏國公府的嫡女,妹妹……定是願意幫我的。”

阮青黛聲音越來越低。

見她快要演不下去,蘭苕忍不住幫腔道,“夫人放心,待我家姑娘選上了太子妃,定會為三姑娘也尋一門極好的婚事的!”

待崔氏帶著衣裳離開棲雲閣,又打發走了梳妝的張娘子,蘭苕一關上門,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姑娘方才瞧見夫人的臉色了嗎?奴婢入府至今,還沒見過她吃癟呢。”

阮青黛卻沒那麽高興,姜嶼的太子妃人選一日未定,她便總是忐忑。

碧蘿走進來,也是一臉憂心忡忡,“明日,夫人和三姑娘當真會如皇後娘娘所說,頂替姑娘你去參加選妃禮麽?”

阮青黛低聲道,“她們為了太子妃之位,連荇園那種事都能做出來。明日是最後的機會,她們豈會眼睜睜地看著我入宮?況且,姑母特意在那個名單上留了個口子,只寫著魏國公府嫡女……阮青棠亦是嫡女。如此,替代我出現在選妃禮上也是順理成章,便是太子也治不了她的罪。”

頓了頓,她抿唇,“退一萬步,她們不對我出手,我便不能對她們出手麽?”

碧蘿笑起來,“是了。咱們也迷暈三姑娘,將她綁進宮。她和繼夫人的心思人盡皆知,到時候有嘴也說不清。”

阮青黛點了點頭。

上次她當著眾人的面駁斥了婚事,才讓姜嶼下不來臺,遷怒於她。

這次吸取教訓,她便將這壞人交由崔氏和阮青棠來做,她無辜被頂替,這樣總不會再激怒姜嶼,就連父親那兒,也更好交代。

阮青黛擡眼望向面前的妝鏡,裏頭的女子化著明麗精致的妝容,雲鬟霧鬢,發間堆金疊玉,與夢中那個被困在九宸殿的自己,逐漸重疊。

阮青黛神色一凜,驀地起身,從妝臺前離開。

但願她的繼母和繼妹,這次不要辜負她的期望……

“咚。”

緊閉的窗戶忽然被什麽砸了一下。

蘭苕立刻上前打開了窗戶,卻在窗沿上發現了一枚被字條包裹著的小石塊。

她與碧蘿相視一眼,才將字條拆下來,交給阮青黛,“姑娘……”

阮青黛堪堪收回心神,低頭一看。

字條上只有幾個字,字跡清雋淩厲。

“魏國公府西側門——晏。”

晏聞昭的邀約來得猝不及防,阮青黛披了個鬥篷,就匆匆循著小路去了側門。

蘭苕引開了側門的守衛,阮青黛推門而出,卻見巷子裏空無一人,唯有一頂青布小轎。

她正有些發懵,就見陸嘯穿著轎夫的衣裳,從轎子後繞了出來,向她點頭示意。

阮青黛反應過來,快步走了過去,掀開轎簾。

晏聞昭穿著一身素藍的窄袖長袍坐在轎中,手掌搭在膝上,一擡眼,便對上鬥篷下那張盛妝的嬌靨,眸光不著痕跡地滯住。

阮青黛猶豫了片刻,才低身鉆轎子,在晏聞昭身邊坐下。轎子裏的空間比她想象中稍大些,但也僅僅能容納兩人並排而坐。

“晏郎,你怎麽來了?”

晏聞昭卻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凝視著她的面容,眼底似有若無地浮動著郁色,“你如此盛妝,是為了明日太子的選妃禮?”

阮青黛楞了楞,溫聲解釋道,“算是,也不算是。”

“何意?”

阮青黛想了想,還是將自己的計劃一五一十告訴了晏聞昭。

“所以,明日出現在選妃禮上的魏國公府嫡女,一定是阮青棠。”

晏聞昭眼底的郁色稍褪,卻還是默不作聲,不知在想什麽。

阮青黛忍不住問道,“怎麽了?”

晏聞昭回過神,“你可曾想過,若明日太子沒有見到你,寧可誰也不選,中斷選妃禮……”

他不動聲色地盯著阮青黛的表情,卻見她眉眼間只是閃過一絲茫然,再無旁的觸動。

“太子選妃是國之大典,無故中斷是為不祥。何況陛下正在病中,太子若真如此不識大體,豈不是要受到千夫所指?”

說著,阮青黛心中愈發篤定,搖頭道,“他怎會因為我去擔這種罪名?整個上京城都知道,他對我厭憎至極。即便是存了報覆之心,也斷不會在這件事上耍小性子……”

晏聞昭眸光微動。

厭憎至極?

若姜嶼當真厭憎她,前世就不會因為一方帕子心生妒意,不會為了她與叛軍勾結,最後更不會為了奪回她的屍骨,冒死闖入宮中,最後落得個萬箭穿心的下場。

前世,晏聞昭只知他們二人鶼鰈情深,卻沒想到阮青黛在成婚前,竟一直誤會姜嶼厭憎她……

也好,如今皇帝的身子越來越差,朝中正有風聲興起。聽說以魏國公為首的那幫朝臣,正嚷嚷著要讓皇後放權,讓太子監國。

若在此時,選妃禮上出了岔子,那麽姜嶼這個太子,定是會引起非議,只能繼續做個“什麽都聽從母後”的傀儡了。

晏聞昭唇角微勾,若無其事地向阮青黛發出邀約,“明日你既不去選妃禮,不如與我一道出城?”

“出城?”

阮青黛面露糾結。她雖不去選妃禮,可還想時時掌握宮中的動向,若出了城,豈不是什麽音信都得不到了?

見她猶豫,晏聞昭又道,“城外春色正好,可惜我上次走得匆忙,沒來得及作畫,所以明日打算再去一趟淮水邊的畫廬。”

聽到作畫,阮青黛終於有些動搖,“……能不能改日?”

“明日選妃禮,出城的人不多,正是好時候。”

晏聞昭垂眼,不經意搬出了公孫頤,“公孫先生的《江汀春行圖》你可還記得,明日我便是想借鑒那一幅的筆法和用墨。你對公孫先生的畫了解頗深,若能指點一二,想必我能更精進些。”

阮青黛總算被打動,欣然應允,“好,明日我將府中的事宜安排妥當,便隨你出城。”

***

太子的選妃禮於申時開始,上京t城待選的貴女們在午時後便紛紛動身,前往宮中。魏國公府門外也已停好了入宮的車駕。

棲雲閣內,忙著為阮青黛梳妝更衣的婢女們進進出出,卻混進了好幾個生面孔。

“姑娘。”

碧蘿端著一碗甜湯走進屋內,“膳房說您午膳用得不多,擔心您在選妃禮上體力不支,所以送了碗甜湯來。”

阮青黛轉過身來,與碧蘿對視了一眼。

碧蘿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

阮青黛會意,接過湯碗,當著屋裏屋外一眾侍婢的面,將碗裏的甜湯喝得一幹二凈,隨後才以想要小憩為由,將門窗通通關嚴實了。

“姑娘猜得沒錯,繼夫人當真出手了。奴婢親眼看見,皎月軒的人在這碗甜湯裏下了藥。遵照姑娘的吩咐,奴婢已經將那碗甜湯換了下來……”

頓了頓,碧蘿欲言又止。

阮青黛擡眼看她,“怎麽了?那甜湯裏不是迷藥?”

碧蘿自小就跟著阮青黛住在皇宮裏,阮皇後便令蕓袖教她一些醫術,尤其是要會辨認那些害人的藥。

“不像,至少不是尋常迷藥。”

碧蘿答道,“不過奴婢已經將那甜湯留了一些下來,倒時尋個可靠的大夫,一問便知。”

阮青黛垂眼,眉眼間的陰翳又沈了幾分。

魏國公府門口,阮鶴年和崔氏已經等了好一會兒,阮鶴年忍不住催促下人,“去看看大姑娘怎麽還不出來,莫要耽誤了時辰。”

下人正要離開,蘭苕卻著急地跑了過來,“國公爺,不好了,我家姑娘不見了!”

阮鶴年臉色一變,“什麽叫不見了?”

“方才姑娘喝了甜湯,想要小憩,奴婢和碧蘿就守在門外。結果到了時辰進去喚姑娘起身,姑娘竟是不見了,整個棲雲閣都找不見人!”

蘭苕急得帶了幾分哭腔。

阮鶴年暴跳如雷,“連自家姑娘都看不住,要你們何用?”

“國公爺息怒。”

崔氏倒是冷靜得很,“馬上就到進宮的時辰了,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到青黛。”

她轉頭吩咐人在國公府內搜尋阮青黛,結果自然如她所料。整個魏國公府都被翻了過來,阮青黛卻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來不及了,國公爺。”

崔氏看向臉色鐵青的阮鶴年,“若是誤了選妃禮,整個魏國公府怕是都要被連累。如今,怕是只能用下下策了……”

“還有什麽辦法?”

崔氏低聲道,“選妃名單上只說魏國公府嫡女,可魏國公府卻不止一個嫡女啊。”

阮鶴年一楞,“你的意思是?”

崔氏盯著阮鶴年,緩緩開口,“讓青棠替她長姐進宮吧。”

魏國公府亂成一團時,阮青黛早已將計就計,被崔氏的人帶離了棲雲閣。

在外頭潛藏了大半日的陸嘯如約出現,攔截下崔氏的人,利索地用繩索一捆,丟去了松竹齋。

阮青黛則在陸嘯的護送下安然無恙地出了城。

淮水邊,果然看不見多少人,太學生們前段時日搭的畫廬還在堤畔,雖簡陋卻別具韻味。

阮青黛剛走近,就看見了等在畫廬中的晏聞昭。

青年一襲白衣、青簪束發,身形挺拔地立在畫桌前,桌上鋪陳著白宣,將他那副清雋的容貌映得愈發出塵,如同落入蓬屋的謫仙一般。

阮青黛的思緒忽然飄得有些遠。

她亂七八糟地想著,晏聞昭這樣的容貌,但凡有個像樣些的家世,或者日後在殿試一舉奪魁,那不知會成為上京城多少女子的夢中人呢。也不知她的這樁假婚事,會不會攪了他的好姻緣……

“以姑娘的玲瓏心竅,又怎會看不出,晏某贈這支木簪,並不全是做戲?”

晏聞昭贈簪時的話猶在耳畔,不經意間又撥亂了阮青黛的心弦。

察覺到什麽,晏聞昭提著筆轉身看過來。見阮青黛站在不遠處,他唇角一掀,笑容比不遠處的春景更燦然。

阮青黛回神,慌忙垂眼,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

她緩步走進畫廬,目光落在白宣上已經畫完的春日圖景,方才那點旖旎的心思頓時消散得幹凈,只餘下錯愕和驚嘆。

“你與公孫先生……當真毫無幹系?”

阮青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幅圖,“光憑這幅畫,便是說你師承公孫頤,怕是沒人會不相信吧。”

晏聞昭擱下筆,笑容淡了些許,“公孫頤屢次三番拒絕朝廷召命,只願在山間耕作度日,傳業授道、繪畫山水。他的弟子也必須終身不仕,我若是他的弟子,如何入得了太學?”

倒也真是如此……

阮青黛又盯著那春景圖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你不是說,今日要來畫春景圖。可我剛來,你都畫完了,接下來該畫什麽?”

晏聞昭收起桌上的春景圖,隨意放在一旁,轉而將筆遞給阮青黛,“你來。”

阮青黛怔住。

***

申時已到,參加遴選的貴女們在宮人的指引下,緩緩走上白玉石階,在昭華殿等候宣召。

大殿內,阮皇後和姜嶼高坐於上,兩側站著宮人與禮官,皆著赤黑二色。姜嶼穿得也是一身隆重的玄色冠服,比平日裏更多了一分冷峻靜肅。

“開始吧。”

阮皇後看了姜嶼一眼,向禮官點頭示意。

宮人在一旁宣讀起了遴選名單,貴女們陸陸續續走入殿內,行禮跪拜。

按照規矩,姜嶼需從這十數名貴女裏,擇選出太子妃,並將寓意白頭偕老的鳳尾金梳賜給她,並親自用那柄金梳為她梳發,選妃禮才算正式完成。

姜嶼拿起一旁的金梳,一邊聽著宮人宣讀名單,一邊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金梳。

阮青黛一貫喜愛這些金晃晃的首飾,若是得了這夢寐以求的金梳,會作何表情?是圓了多年夙願、喜不自勝,還是到了這種時候,仍舊恪守規儀,幹巴巴地領旨謝恩?

他正想著,忽然聽得宮人念到了“魏國公”三個字,攥著金梳的手微微一緊,隨後好整以暇地掀起眼,看向殿門口走進來的茜色身影。

“魏國公之女……”

宮人宣讀了一半忽然卡殼,錯愕地看了一眼來人,又看了一眼神色冷淡的阮皇後,才繼續念道,“魏國公之女阮青棠,年十六……”

話音剛落,姜嶼也終於看清了阮青棠的面容,眸光猝然一縮,不可置信地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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