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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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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

雲映掀眸望了他一眼, 她生的美,靜默不語時,雙眸像含著汪秋水, 瀲灩柔弱,赫崢嗓間不由幹澀幾分。

雲映遲疑片刻, 然後道:“……那好吧, 你換一個我就答應你。”

赫崢立即嗯了一聲,道:“我想好就告訴你。”

他不著痕跡靠近了她幾分,同她道:“你是什麽時候生辰,我也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

他又在心裏默默補充,和離除外, 分開除外,不能同榻除外, 跟寧遇相關除外。

還沒自己補充完,雲映就掃量他一眼,然後道:“我暫時沒有要求。”

“……”赫崢臉色黑了幾分,沒有要求是什麽意思, 她難道已經對他失去渴望了?她以前都不是這樣的。

“真的?我可什麽都能答應你。”

雲映沈吟片刻, 她的確有點想法, 但是現在去說總覺有點怪異,最後她看了他半天,也道:“那你讓我想想吧。”

赫崢心情愉悅的應下, 然後扣住雲映的肩頭, 在馬車顛簸中, 強橫的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雲映被緊緊束縛, 她心想他其實不用摟那麽緊,她根本沒想掙紮。

她自己挑了個舒適的姿勢躺著他懷裏, 然後主動伸出手把他的手臂從她肩頭拉下來,親昵的摟在自己懷裏。

這動作自然而然,同那晚肌膚相貼水乳交融比根本算不得什麽。

但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那是情欲趨使,但現在不是。

赫崢面色如常,喉結卻悄悄滾動,身體僵硬了幾分。

她主動摟他是什麽意思?

其實這也正常,比方說大前天晚上他抱她她沒有怎麽掙紮,昨天牽她的手她也沒拒絕,偷偷親她她也沒生氣……

可是那都不是她主動。

主動摟他是代表接受他了嗎?

她一定不會這麽主動摟寧遇吧,說起來這幾天她幾乎沒有在他面前提過寧遇。

她跟寧遇肯定沒希望了吧?

她這樣不就是對他心有動搖嗎,摟他總不至於是因為他抱起來舒服吧。

雲映沒有睡,馬車還在悠悠行駛,赫崢正東想西想患得患失時,雲映睜開眼睛,捏了一下赫崢的手臂。

“你好硬。”

赫崢垂眸看了一眼:“……我沒有。”

“我說你胳膊。”

她擡頭望著他,直言問:“你在緊張什麽?”

赫崢靠在車廂上,終於遲疑道:“我在想寧遇。”

這幾乎是第一次赫崢在他們倆之間主動提起寧遇,雲映問:“你想他幹什麽?”

赫崢沒有直接問,他旁敲側擊了句:“他也是裕頰山的人,今日聽說你要回去,沒有同你說什麽嗎。”

雲映如實道:“我今天上午一直在忙,沒見過他。為什麽突然這麽問呢?

真要開口時,赫崢又想起那天雲映在他懷裏說平靜的說喜歡寧遇。

最終他唇角繃直,還是放棄道:“沒什麽,隨口一問,你先睡會吧。”

雲映沈默片刻,她知道赫崢心裏在介意寧遇,就像是她能看出來那幾天赫崢總是提前回來,生怕她與寧遇見面一樣。

心裏踟躕半天,她輕聲道:“忘記跟你說了。”

“什麽?”

“那段時間我思考了很久,發現我對他的喜歡跟情愛無關。我們以前是朋友,以後也是朋友。”

害怕赫崢再想多,她又力圖清晰的補充了句:“我那時候沒騙你,我真的不可能跟他在一起,我為什麽要和朋友在一起。”

赫崢沒有說話,但雲映靠在她身上,所以她清晰的聽到了男人逐漸變快的心跳。

她心想應該早點跟他說的。

赫崢屏著呼吸,遲疑道:“那你覺得你……”

雲映道:“你不是說讓我想想嗎。”

她數了數,然後道:“距離你讓我想想才過了不到十天,我沒有懈怠,這十天裏我每天都在努力想,你要催我嗎?”

赫崢立即道:“不催。”

他低頭看她,唇角緊抿,她聲音細軟,每一句話都砸在他的心口。

她說的對,其實真的沒過多久,距離寧遇回來,才過了半個月,區區半個月而已,卻每天都那麽漫長。

時至此刻,這半個月裏他終於找到一絲實感,差一點就能碰到她了。

雲映擡手覆住他的心口,忍不住翹起唇角道:“是因為我嗎。”

赫崢:“不是。”

雲映只當自己沒聽見,她自顧自道:“就是因為我。”

*

從京城到裕頰山遙遙近千裏,他們走時輕裝簡從,也不會像當初雲安瀾帶她回京那般總是休息,基本夜間也在趕路。

安穩待在京城等消息說不定還比親自去看快一些,但是無望等待最是難熬,只有做些什麽,才能不那麽心慌。

雲映待夠了裕頰山,所以一時半會都不會回去,但是她起初沒有打算與父母不再相見。

日後如何還是未知,倘若她父母還是想繼續待在裕頰山,她會抽個合適的時間回去看看。

然而世事的確總難以預料。

她不止提前回去了,還不是一個人回去的。

這一程比雲映想象中要順利的多,一路山山水水雲映心裏藏著事,也沒心思瞧。

赫崢有意把行程攆的緊,約莫十幾天的時候,就已經走出一半行程。

外面已經大有變化。

他們走的官道,沿途空曠,馬車疾馳在平坦的道路上。

時值深秋,外面一片荒蕪,遠處群山起伏已見端倪,隔著很遠,遙望過去只能看見朦朧輪廓。

隨著時間掀開帷裳往外瞧時風會掠進來,涼意越發的明顯。

雲映習慣了趕路,坐在馬車裏久了,赫崢會帶著她騎馬走一截,路途難免枯燥,她閑來無事,還跟著他學會了騎馬。

只是她初才上手,沒騎一會,大腿內側就會被磨的發痛。

越是臨近裕頰山,雲映就越難平覆心情。

她從沒說出口,但赫崢還是能明顯感受到她的不安與焦慮。

離裕頰山只有約莫三四天的路程時,天色暗淡,狂風卷起風沙,起初還能湊合著趕路,後面馬車就被吹的寸步難行。

他們被迫停在了一處城鎮,尋了家客棧休息。

木窗緊閉著,但尤能聽見外面呼號的狂風。此處客棧比不得京城,地方狹小,房內陳設稍顯破舊,赫崢在外面同隨行護衛交代事宜,雲映獨自坐在房裏。

店內堂工進來上茶,一邊倒茶一邊偷瞄面前孤絕如明月的少女。

少女撐著下巴不知在想著什麽,露出一截雪白皓腕,分明她與妖艷二字全不相幹,但仍讓人看的口幹舌燥。

直到雲映對上他的目光,他慌亂低下頭,打翻了瓷杯,雲映未曾斥責,他將瓷杯扶起,心頭慶幸。

忍不住在心裏胡亂想著,她目光溫柔,待他也溫柔,是不是對他印象尚可。

他確實長的還不錯,在這裏當值,時常能碰見些對他有想法的女t子……

直到身後傳來一句冰冷嗓音:“你在看什麽。”

他匆忙回頭,看見個高大冷峻的男人,氣質矜貴,正神色晦暗的看著他。

他慌忙站起身,道:“沒看什麽,小的…小的來送茶,這就退下!”

他咽了口口水,再不敢看雲映一眼,在赫崢危險的目光中趨步退了出去。

赫崢關上房門,看向圓桌旁靜坐的少女,忍不住不滿道:“他偷看你。”

雲映柔聲道:“我又管不住人家的眼睛,再說不是有你嗎。”

這話又取悅了赫崢,他朝她走過來,靠在桌沿道:“明天就走。”

雲映嗯了一聲,她道:“天色不早了,我們早些休息吧。”

赫崢知道雲映愛幹凈,因為一直趕路要緊,她不能像在家一樣天天沐浴,所以交代客棧多燒了點水。

等他們躺在榻上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多時辰以後。赫崢吹熄了燭火,雲映睡在床裏側,被棉被包裹的嚴嚴實實。

外面風聲獵獵,房內卻一片溫暖。

可能是富貴日子過久了,以前他們榻上的被褥總有股香味,今日被子上無香,細細聞去,還有一股靜置長久的淡淡黴味。

雲映擁著被褥,心血來潮的問赫崢,“你住的習慣嗎?”

不管赫崢再怎麽能幹,他歸根到底也是個權貴場富貴窩裏的大少爺,吃穿用度一應是最好。

倒是他們回了裕頰山,回到那破舊的宅院,晚上可沒有人送水,還需要自己打水自己燒水端進房門,洗完還要自己出門倒水。

房間裏也總會有種潮味,因為太破舊,所以無論怎麽整理都不會顯得幹凈整齊。

赫崢握著他的腰,道:“有什麽不習慣的。”

雲映道:“被子有味道。”

赫崢仔細聞了聞,然後道:“有嗎,我現在只能聞到你身上的香味。”

“你把被子染香了。”

雲映面龐熱了熱,道:“胡說什麽,我可是認真的。”

赫崢道:“我也是認真的。”

他仔細回想一番,然後輕聲道:“我前幾年還在大理寺時比現在忙一些,加上家族之事常常在外處理這個處理那個,那時過的可不是什麽奢靡精致的生活,有時在外別說被子,有張床就不錯了。”

雲映鮮少聽他提起過往,她好奇道:“你在大理寺待的好好的,怎麽後來進宮做中郎將了。”

赫崢沒解釋太多,只道:“父親要求。”

也不盡然,準確來說是赫家需要,需要一個在皇城內握有軍衛實權的人。

雲映道:“你怎麽聽他的啊。”

赫崢聽她不滿的語調,輕笑道:“大局來看,這樣確實最好。”

“其實我也不太想聽他的,我小時候還討厭他來著。”

雲映問:“現在不討厭嗎?”

赫崢頓了頓,然後道:“現在也討厭。”

雲映貼著他的肩膀,有些睡不著,她又道:“你娘親是個怎樣的人。”

赫崢思索片刻,然後道:“她走的太早,我對她印象有些模糊了。”

“只記得是個很厲害的女人,全府上下對她都畢恭畢敬,但是她並不快樂,我也不高興。”

褚萬殊花了很大精力在他身上,管他念什麽書,幾點起身幾點入睡,用膳用幾時,給他請的夫子都是當時大儒。

他討厭這樣,但又總想討母親歡心,所以次次強迫自己做到最好,這樣的話可以看到母親對他笑一笑,運氣好的話還會摸摸他的腦袋。

後來母親病了,她沒有精力再要求他了,太夫說母親不能見風,所以她時常都待在那個小院裏。

他練功讀書累了時,會偷偷溜進去,看一向明艷的她一身素淡的窩在房間裏,面龐沈靜,隱有哀愁。

哀愁什麽呢。

那時他年紀尚幼,不太明白,明明所有人都在誇讚她,每個人都聽她的話。

後來有一天,他偷聽到母親跟下人說枝頭的迎春花開的很漂亮,他就爬了樹摘了幾朵放在窗臺。

她推開窗時,看著那幾朵花笑了起來,然後把花收進屋子。

從此以後,他每天都會往她窗臺放一朵花。迎春,海棠,玫瑰,梔子,什麽開的好放什麽。

母親次次都會把花收進房間。

不久之後,她病情加重,臥榻不起,窗臺的花堆了一天又一天,泛黃,枯萎,然後腐爛。

盛夏蟬鳴時,她靜靜的離開了。

一陣微風吹過來,幹枯的花瓣悉數從窗臺落進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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