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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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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影

昨夜才下了雨,空氣有幾分潮濕,狹小的木屋內有幾分昏暗,雲映坐在榻上,手腕被緊緊捆縛。

房內密不透風,彌漫著股說不上來的濃香,待的越久便越覺得頭昏腦脹,雲映此時還算清醒,她掃量了一眼這破舊的房屋,在心中推演了下,大抵明白了他們的打算。

她扭了下手腕,但因為被綁的時間太久,有幾分無力。

房外傳來說話聲。

“雲姑娘,你還是趕緊回去吧,我們家公子應當一會就到了。”

雲漪霜道:“我那姐姐向來詭計多端,我不放心,我再進去檢查檢查。”

房門被倏然打開,雲漪霜跨步進來看向雲映。

而雲映靠在床邊,面無表情的掃了她一眼。

這一眼無波無瀾,甚至沒什麽明顯的怨恨,對於雲漪霜來說,卻像是一巴掌,重重扇在了她的臉上。

她咽了口口水,然後倉皇避開雲映的目光,道:“…這對你來說又不是什麽壞事,我跟哥哥都勸過你好些回讓你跟裴衍,誰讓你不聽的。”

雲映懶得跟她辯解,只道:“你怎麽跟過來了?你不是應該找個地方等著裴衍成事,然後帶人過來嗎。”

計劃被雲映猜中,雲漪霜面色有些難看,她道:“我……我只是害怕你逃走。”

雲映擡了下手,繩子勒的很緊,她道:“放心,我跑不掉。”

“你走吧,我現在看見你會有點煩。”

“……”

雲漪霜才要開口,忽然瞥見她手背上有一道紅痕,那是雲映方才在馬車上為了扶住她磕到的。

她沈默了好一會。

不安,愧疚還有恐懼在她心裏揉成了一團,她知道自己脾氣不好,但是她長那麽大,確實沒有真的害過誰。

雲映是第一個。

她朝雲映走近幾步,為自己辯解道:“我是真的懷孕了。”

雲映沒理她。

雲漪霜又上前幾步,道:“你怎麽不說話,你難道早就知道了?”

話音才落,她忽然想起雲映對她說過的話。

“她只是年紀小,被騙了。”

可她明明從沒跟雲映說過那人的年紀。

所以,她真的早就知道。

她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過往浮現,最早是在公主生辰宴,雲映側過頭問她:“妹妹,你懷孕了嗎?”

她早就知道了。

她定定的看著雲映說不出話來,雙唇緊抿,心中洶湧著說不清的情緒。

她不懂,雲映她為什麽不拆穿她。

房門在這時被敲了敲,男人的聲音有些急躁,他問:“雲姑娘,你該走了吧?”

雲漪霜沒有回話,她心裏清楚,只要她狠心走了,計劃很快就會成功了。

她呼吸粗重,覺得胸口好像憋著股氣,從方才起就讓她很不舒服,她捏緊衣袖,跑到了雲映面前,低聲質問她:“你為什麽對我好?”

雲映真的不太想理她,她現在聽她說話就煩,她還在思考怎麽脫身。

而且她沒有覺得她對雲漪霜好。

她的手搭在桌子上,手指恰能碰到面前的瓷杯,下意識的點著杯壁。

而雲漪霜大概以為她要喝,直接一甩手將杯子推遠,裏面的茶水灑出了大半。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想喝水,這水不能喝!”

雲映問:“為什麽。”

雲漪霜掐緊掌心,道:“這裏面是最烈性的藥,你如果喝了,沒男人會死的!”

看來他們準備的還算充分。

雲映哦了聲,沒再說話,而她越不說話,雲漪霜的情緒就越發的激動,她死死的盯著雲映,眼眶通紅,滾下熱淚來。

她囁嚅出聲,“雲映,你就是故意的!”

“你讓我對你愧疚,你想讓我下不了手!”

她一邊哭一邊喃喃道:“可是我如果不這樣,我能怎麽辦,我真的懷孕了,如果被發現,我會成京城所有人的笑柄。”

“我必須這樣做。”

雲映聽得心煩,索性閉上了眼睛。

直到許久之後,雲漪霜握住了她的手。

雲映睜開雙眸,對上一雙通紅的眼睛。

她掐著雲映的手背,胳膊有些顫抖,就這樣看了她好半天,她才小聲道:“可是我不想當個壞人。”

“我不想當個壞人,爺爺老說我欺負你,我才沒有欺負你,我罵罵你怎麽了,我又沒有打你。”

“他把我想成一個壞孩子,但我不是。”

她倏然站起身,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直接轉了身,提著裙擺跑向門邊。

雲映楞了下,忽然意識到她要做什麽,她連忙要出聲制止,但仍晚了一步。

雲漪霜拉開房門,道:“不弄了,我要帶她走!”

男人默了片刻,沈聲道:“雲姑娘,你說什麽?”

“你聽不懂嗎,我說不弄了,計劃取消!”

雲漪霜全然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麽問題,她說完就自顧自的回到房間裏,不由分說的開始替雲映解開手上的繩子,對她道:“我才不想欠你。”

而坐在榻上的雲映擡頭,看向站在門前的高大男人。

他的主子是裴衍,不是雲漪霜。

當初雲漪霜他們與裴衍達成的約定很好猜,裴衍參與侵犯她,事成之後,她就會被迫與裴衍成親,而雲漪霜與裴衍裏應外合,一口咬定是她主動偷偷與裴衍私會。

到時候她孤身一人,有口說不清,計劃完美達成。

可是現在,雲漪霜臨時反悔,t計劃最關鍵的一環崩潰。

今日雲漪霜帶她走了,那她回去後勢必回像雲安瀾告知此事,屆時寧國公勃然大怒,不是誰都能承受的起的。

雲漪霜倒還好說,畢竟是一家人,一句小孩子不懂事,禁閉幾個月說不定就過去了。

可裴家不一樣,雲安瀾就算退了朝堂,餘威猶在,對付一個裴家綽綽有餘。

裴家不會允許意外出現。

而就算雲漪霜此時說自己是開玩笑的想離開,恐怕也沒那麽容易了。

沒人保證雲漪霜回去後會不會繼續反水,然後帶人過來救雲映,到時候裴家依然跑不掉。

若是這名手下有點腦子,就會選擇先下手為強,直接控制住雲漪霜,或者直接弄死她以絕後患。

雲映抿住唇,頭一次意識到,她的這個妹妹,好像真的有點蠢。

繩子被解開,雲映甩了甩手。

男人堵在門口,神色陰沈。

雲漪霜全然不知自己做了什麽,她還只單純的認為計劃就是她說停就能停的,對男人道:“餵,你站那幹什麽?聽不懂人話?”

“狗奴才,你那是什麽表情?”

雲映把手從雲漪霜手中掙脫,然後手指上移,摸到了雲漪霜藏在衣袖裏的細竹筒,還在。

男人走進,房門被關上,他冷著臉道:“雲姑娘,你這樣是否太任性了?”

雲漪霜有些害怕,她後退兩步道:“關你什麽事,你敢不聽我的話?你主子見到我都得點頭哈腰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男人沈著臉,一步一步走近,他忽然伸手,抓住了雲漪霜的手臂,力道之大,她的手臂差點脫臼。

雲漪霜啊了一聲,下意識護住小腹。

雲映來不及打開竹筒,便下意識扣住男人的手臂,她的力道比雲漪霜大很多,男人還真叫她攔住了片刻,吃痛松了手。

她蹙眉道:“快跑。”

雲漪霜踉蹌了下,她雙腿發軟,根本跑不動,也全然不知局面怎麽變成現在這樣。

緊接著,男人便一手抓住了雲映的手腕,稍一用力,雲映便被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

她眉頭一皺,喉中湧出腥甜來。

雲漪霜嚇出眼淚,“你——”

話還沒說完,雲漪霜便被男人掐住脖頸,直接提了起來。

少女臉色頓時漲紅,手腳掙紮著但無濟於事。

雲映忍著痛爬起來,然後鎮定的將竹筒裏的銀針取出,繼而趁機沖向男人,狠狠的紮進了他的後腰。

男人動作一頓,松了手,雲漪霜摔在地上,臉色青紫。

可男人並沒有即刻暈倒。

他回頭,臉色陰鷙的看著雲映。憤怒之下直接擡手,輕易就把她摔在地上,那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雲映的腳踝磕在桌腿,劇烈的疼痛傳來,她撐著手臂回頭看了看,小腿已經被血浸濕。

但好在,藥效起了作用,男人倒了下去。

周遭總算靜了下來,外面下起了下雨。

雲漪霜還嚇得坐在地上,她低聲啜泣著,捂著小腹,跟地上的雲映哭著道:“雲映……”

“我好像肚子疼,這次是真的。”

雲映頭有點痛,方才好像摔到了。

她呼出一口氣,朝雲漪霜那挪了下,然後手指在她手腕處停了停,低聲道:“沒事,應該是動胎氣。”

她眼前有些暈,一句話勉強說完,再想跟雲漪霜說句什麽時,還是沒能堅持住,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時間好像一下慢了起來。

雲映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裏有寧遇,他站在窗前教她寫字,聲音溫潤,像夢一樣。

“小映,你想不想去京城?”

“京城是什麽地方?”

寧遇笑了起來,道:“是繁盛之都,是一個很好的地方。”

“你一定會喜歡的。”

她嗯了一聲,跟他說:“想去。”

她會喜歡的。

因為喜歡他,所以也會喜歡他想去的地方。

夢境翻轉,她好像又看見了以前的自己,一個人上山,一個人下山,明明在偷偷嫉妒弟弟,卻又不得不為了討娘親開心,而把弟弟照顧的很好,甚至聊天話題也多是弟弟。

她知道娘親是愛聽什麽的。

夢境關怪陸離,後來又逐漸破碎,劇烈的撞擊聲傳入耳膜。

雲映陡然睜開眼睛,房內空無一人,雲漪霜已經不在這。

撞門的是那個男人,他也醒了。

雲映動了動身子,她的腳已經不再流血。

她掃視房間一圈,最後把目光停在櫃子上一把已經上銹的獵刀上。

她坐起身,然後面無表情的將礙事的外衫脫下來,又撕下一片布條,綁住自己受傷的腳踝。

她不需要跟那個男人分出勝負,只需要從他手中逃走。

如果沒能逃走……

算了,估計也死不了吧。

然而才站起身子,她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一陣細微的馬蹄聲。

外面那個男人撞擊房門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她聽見有人下馬,長靴落地,腳步聲沈穩有力。

她不知為何,心跳飛快。

透過窗紙,她看見一道模糊的身影。

赫崢。

外面開始變得安靜,緊接著,腳步聲停在窗前,男人的聲音透過木窗傳了進來。

“雲映?”

雲映握著刀的力道一松,突然有些無措。因為以前從沒有人會在什麽關鍵的時候幫她,她是個無足輕重的人,也沒有誰會為她而來。

她張了張唇,不知說些什麽,可她很想跟他說話。

但最後,她只輕輕嗯了一聲。

外面的男人沈默片刻,繼而問:“我可以進去嗎?”

一句可以差點脫口而出。

但她垂下眸時,忽然無意間看到了桌上那碗灑了一半的藥。

她方才的夢其實平平無奇,因為她的前十幾年總是如此,偷偷的嫉妒,偷偷的妄想,一直都在想要,卻從未得到。

她真的很怯弱,也很沒出息。

她得不到父母的愛,也得不到寧遇。

包括赫崢也是一樣,就像她幼時香甜的蘋果,因為她舍不得碰,就終有一天會放壞掉,或者被別人拿走。

大概是久不聞雲映回答,赫崢再次出聲道:“雲映,你還好嗎?”

赫崢其實算是一個好人吧,否則他不會孤身過來找她。

但她想做一個壞人。

“雲映,說話。”

雲映沒有出聲,窗紙很薄,印出他好看的側影。

雲映把手伸向那碗撒了一半的藥,仰頭喝了下去。

瓷碗落桌。

窗前身影消失,下一瞬,房門被砰的一下踹開。

雲映擡眸,外面嘀嗒下著小雨,男人身上帶著點濕氣,一身深黑衣袍,神姿高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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