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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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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上, 向小葵掐著時間點趕到學校,她剛走進辦公室,上課鈴聲就響了。

她快速喝了幾口水, 擦了擦嘴,拿起課本往外走。

正好程詩情從外面進來,兩人迎面撞上,程詩情見她臉蛋水潤粉亮,一雙大眼含春帶露,嬌媚得連她看了都心動。

“喲。”她伸手摸了摸向小葵的臉,小聲說,“被你老公滋潤得不錯。”

向小葵拍開她的手:“別亂說, 我是跑太急了。”

程詩情很明顯不信,一臉“你當我是傻子”的表情,又捏了下她粉嘟嘟的腮:“怎麽跑的,下課後也教教我。”

向小葵深知程詩情在男女方面熟稔得很, 不敢跟她多說, 怕被她套出話來,慌忙從她身邊錯開。

“沒空跟你閑扯,我要去上課了。”

程詩情沒再逗她:“早自習而已, 著什麽急。”

早自習下課後,向小葵沖了杯咖啡。她一般不喝咖啡, 因為她作息規律,早睡早起, 幾乎從不熬夜, 最遲十一點就會睡覺, 所以白天也都不怎麽犯困。

然而昨天,淩晨十二點過她才睡。

說起來, 只能怪她自己“嘴賤”,明明傅枕河都做到了沒打擾她,可她偏偏要用嘴去招惹他。

之前他還沒暴露本性時也就罷了,那會兒無論她怎麽招惹,他都能跟老僧入定似的無動於衷。在他暴露後,就半點也不遮掩了。

有了浴室的二次經驗,晚上他就沒再克制,真真切切地做了兩場,從十點半,一直到淩晨十二點多才停。

後來她抱怨,說自己的行為屬於偷雞不成蝕把米。

傅枕河把她按在懷裏,大手在她腰後輕輕撫摸,滾燙的薄唇貼著她耳朵,聲音清冷低啞地說:“向老師分明偷到了。”

楞了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傅枕河在跟她開黃、腔,關鍵是,他是一本正經地說出來的,不含半分調笑,聲音清清冷冷的,不帶半點令人遐想的欲色。

讓她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半杯苦咖啡下肚,向小葵強打起精神走進四班教室。

明天期中考試,周二、周三,考兩天。課程已經學到第三單元《勸學》了,今天暫時不學新課,覆習一下馬上要考的重點內容。

她拿著教案和課本站在講臺上,打眼一看,少了兩個人,藍昊和趙越不在。

“趙越跟藍昊呢?”她問。

話音剛落,趙越走到前門喊了聲“報告”,藍昊從後門進,連報告都不喊。

趙越是因為知道向小葵跟傅枕河的關系,所以才禮貌,否則只會比藍昊更囂張。

見他們兩人臉上都有淤青和擦傷,向小葵沒多問,開始正式上課。

下課後,她把趙越和藍昊叫到辦公室,直接問:“是打架,還是上廁所踩滑摔了?”

藍昊沒說話,趙越說:“打架。”

向小葵又問:“因為什麽打架。”

這下兩人都不說話了,她沒再逼問。

“回教室去吧,把剛才課堂上我說的那些重點內容,都抄一遍,明天早自習後交給我。”

太閑了就容易惹事,忙起來就沒時間惹事了。

把趙越跟藍昊打發走後,她喝了半杯水,起身去洗手間。

回來後,她發現辦公桌上放了一張小紙條,寫了趙越跟藍昊打架的原因——因為一個女生。

紙條內容簡潔明要,說藍昊跟趙越,兩人同時追高二九班的一個女生,一開始那女生誰都沒答應,半個月前,女生突然答應了趙越。然而就在昨天,趙越卻跟女生分了,女生傷心難過,不小心被藍昊看見。於是今天早上,藍昊在早自習下課後,把趙越叫到樓下,替女生打抱不平,把趙越打了一頓。

向小葵看著陌生的字跡,可以斷定,這張紙條不是四班,也不是五班的學生寫的,應該是其他班,至於是誰,不得而知。

她總不能拿著這張紙條去找全校老師一一核對,所以紙條上的內容,是真是假,暫時無法判斷。

青春期喜歡一個人,暗戀一個人,倒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然而學校明文規定了,不能早戀。一旦爆出哪個班上有學生談戀愛,受處分的不光是學生,班主任老師也得跟著挨批,至少管理不當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要是被家長知道了,一些家長甚至還會到學校鬧,責怪老師不管事。

因此向小葵不敢大意,在上課前,又分別把秦遇和杜荀叫到辦公室,向他們打探紙條內容的真假。

秦遇和杜荀,兩人都說不知道。

一個可能是真的不知道,一個是知道卻不想說。

於是在第二節課下課後,她把趙越叫到樓下無人的地方,借傅枕河來壓他。

“你要是不說,我就只能打電話讓你表叔親自過來問你。”

趙越連忙拱手作揖:“別別別,老師你千萬別。我說,我說。”

他撓了下頭,說了起來,說的和紙條上寫的內容大差不差。

“那女生是個好學生,但是家境一般,像我跟藍昊,我們這樣的家庭,以後結婚肯定也是找條件相當的人。我跟她處了半個月,正是因為發現她人很好,所以才不想耽誤她,就跟她說算了。”

說完他才意識到向小葵跟傅枕河,兩人身份也是天差地遠,怕向小葵誤會,慌忙解釋:“老師你別多想,我不是說你。表叔他不一樣,他在傅家說一不二,沒人能左右他,所以他想喜歡誰就能跟誰在一起,我不行。”

向小葵板著臉,故作嚴肅道:“你別轉移話題,是我在問你話,扯我幹什麽!”她說,“你們這個年紀,正是感情萌芽的時候,暗戀誰、喜歡誰,都很正常。但一定要把握好分寸,千萬不能越過那條線。高中畢業後,等你們上了大學可以自由地去追求自己喜歡的人。”

趙越低著頭,疲憊又無奈地笑了下:“自由?我們這代人,哪有自由?無論窮富,都在被趕著往前走,而像我們這樣的家庭,更是從來不知道自由是什麽。”

向小葵被他說的一怔,心想確實是這樣。

可她是老師,她不能說是,於是她笑著說:“一個人,只要心是自由的,他就是一個自由人。”

“這種說法,有點虛無主義。那就說實際點,按照你說的那樣,你比普通人多了很多自由。”

“在你幼年時,你可以自由地選擇想要的玩具。到了上學的年紀,你可以自由地選擇想上的學校。”

“高中畢業,你可以自由地選擇是出國留學還是在國內讀書。讀完書,你可以自由地選擇是自主創業還是在自家公司上班。”

“你能擁有的那些選擇,很多人都擁有不了。你擁有不了的選擇,普通人更擁有不了。你以為你礙於身份無法自由地選擇自己喜歡的人,普通人就能自由選擇了嗎?”

她看了眼時間,還有四分鐘上課,便又接著說道:“真到了那一天,你如果遇到一個很喜歡的女孩,你完全可以自由地選擇放棄家裏財富跟她在一起。如果你不想放棄家裏財富,又想跟她在一起,說實話,這種既要又要的選擇,不叫自由,那叫貪心。”

“當然,我跟你說這麽多,不是為了讓你現在就去談戀愛。喜歡誰,這是你自己的事,由你的心決定,誰也無權幹涉,但不能違反校規校級。” 說完,她擡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下,“行了,回教室去吧。”

開導完趙越,向小葵回到辦公室,喝了大半杯水。

這一天天的,她這張嘴就沒閑過,晚上忙不停,白天說不停。

第三節是五班的課,兩個班進度是一樣的,她又把在四班講過的內容重覆了一遍。

下課後,她感覺喉嚨都要冒煙了,回到辦公室連喝了兩杯水。t

剛坐下,還沒喘勻氣,手機便響了,拿起來一看,備註是“秦遇媽媽”,她慌忙走出去接電話。

二十分鐘後,向小葵在學校外面的一家咖啡館見到傅君雅,一個氣質卓絕長相冷艷的女人,很瘦,瘦得仿佛就剩了一層白到發青的皮包裹著纖細的骨。

她上前打招呼:“您好,請問您是秦遇的母親嗎?”

傅君雅站起身,伸出冷白纖細的手,跟她握手:“是,我是秦遇的媽媽,向老師您好。”

向老師笑著說:“秦遇他媽媽,您坐,我們坐下說。”

半個小時後,向小葵離開咖啡館,這時候已經放學了,她沒立即回學校,而是一個人在學校後面的大街上亂走。上了大學後,她再也沒有像今天這樣煩悶到要靠散步來緩解沈悶壓抑的心情。

傅君雅跟她聊了半個多小時,從五歲喪父母親改嫁說起,最後說到她20歲未婚生下秦遇,剛出月子就一個人遠赴異國,把秦遇丟給傅老太太。

說了很多,目的就一個——臨終托孤。

傅君雅得了宮頸癌,晚期,最多還有半年活頭,快的話,今年都熬不過去。

在她確診癌癥的那一刻,突然想到了自己從未養育過一天的孩子。

“我是個浪蕩的女人,離不開男人,說好聽點叫缺愛,說難聽點就是賤。十五歲,我就跟男人睡了,從懂得男女之情起,身邊就一直沒斷過男人。”

“生下秦遇,我從沒想過好好撫養他,那時候只想自己快活。帶孩子多累啊,把自己累成黃臉婆,更加沒男人要。我不行,我過不了那種平淡勞累的生活,我需要隨時有男人愛我,帶給我新鮮感、刺激感。”

“若不是得了癌癥,可能到現在,我也不會以“秦遇母親”的身份,坐在這裏和你說這些話。”

“在明顯感覺到生命快速流逝的那一剎,我突然想到了那個被我生下來,軟軟地趴在我懷裏的孩子。我很對不起他。”

她站起身,朝向小葵鞠了一躬。

“向老師,秦遇以後就拜托給您了。我知道,我沒有臉在您面前說這些話,可我實在不知道還能求誰。”

“他房間床頭上擺著一個相框,裏面是你的照片,我還以為那是他女朋友,問了才知道是他老師。”

“我們傅家後輩這些孩子,沒幾個尊師重道的,秦遇他們這代人更是如此。能被他誇讚的老師,肯定非常好。”

“向老師,秦遇以後就交給您了。我的病,沒告訴他,也請您別告訴他,就讓他以為我是個無情的母親,事實也確實如此。”

“錢財方面,他不缺,我給他留了一筆錢,足夠他後半輩子衣食無憂。只是我不希望他走我的老路,太苦了。以後您多關心關心他,讓他心裏多點陽光。”

向小葵面對一個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母親的托孤行為,她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說到底,她也才21歲,並不比秦遇大多少。

本質上,她也是一個缺愛的孩子。

可最終,她還是答應了,說:“好。”

見她答應了,傅君雅人都松弛了下來,仿佛連氣色都好些了。

“聽奶奶說,你跟枕河,你們國慶結的婚。”

向小葵:“是。”

她不確定秦遇有沒有跟傅君雅說,她跟傅枕河是假結婚,既然傅君雅沒明說,她也就不提。

“枕河跟我其實是一類人,只是我們成了兩個極端。我是過度的放縱,他是過度的克制。”

“枕河的父親,我四叔,並不愛枕河的母親。四叔有自己喜歡的女孩,可當時的情況,喜歡誰,由不得他選擇。而四叔跟藍蕓的不幸婚姻,也就導致了枕河童年的不幸。”

“四叔在家庭的脅迫下,不得已娶了藍蕓,後來退伍從商,在勢力和地位都超過藍家後,便徹底冷落藍蕓,很少再回家,只偶爾去一下老宅。”

“一開始四叔冷落藍蕓,藍蕓便逼迫枕河學習。兩歲就開始學鋼琴,因為奶奶喜歡鋼琴,彈錯一個鍵,打一耳光,最終把枕河逼得四歲就能肖邦。三歲又逼他學下圍棋,因為爺爺愛下圍棋,下錯一個子兒,打一耳光。同時又逼迫他背誦大量的古詩詞、加減乘除口訣表,四歲半就能把圓周率背到二十多位。”

“一到周六周日,藍蕓就帶著枕河到老宅去彈琴下棋、背詩炫耀,想引起四叔的重視。四叔非但沒有表揚枕河,反而說藍蕓功利性太強了,說這樣是在殘害一個孩子。”

“事後,藍蕓就把滿腔怒氣發洩到枕河身上,打他、罵他,甚至在他發燒生病時也不帶他去醫院看病,讓管家通知四叔,以枕河病重為由,叫四叔回家。”

“四叔知道是藍蕓的把戲,根本不搭理。而且,他對枕河,沒什麽父子之情,甚至還對藍蕓說,那也是你的孩子,隨你折騰。”

向小葵問:“藍蕓不是瘋了嗎?”

傅君雅冷笑:“那是藍家為他們女兒的變態行為找的借口,他們把藍蕓折磨枕河的事,定義為發瘋,這樣就不會受到法律的制裁。實際上藍蕓就是一個極度自私的人,說是喜歡我四叔,其實只是想要占有,沒能成功占有,所以不甘心,屬於那種,沒占到便宜就算吃虧的人。”

“後來四叔的白月光回來了,四叔徹底不再回家看他們母子,跟白月光在外面還生了個孩子。枕河七歲那年,四叔的白月光和私生子車毀人亡。”

“當時四叔以為是藍蕓做的手腳,事後查出來不是,是四叔在生意場上的對手做的。然而即便知道不是藍蕓,四叔也沒放過她,他恨透了她。最後藍蕓被逼得跳樓自殺了,就摔死在枕河面前。”

“後來四叔才是真的瘋了,瘋狂打擊藍家,不惜一切地對付藍家。無論爺爺和奶奶怎麽勸都不管用,憋著一口氣要拉藍家魚死網破。”

“這時候,我二姑、小姑,她們見四叔發瘋,導致自家經濟遭受影響,也都把一腔怒氣發洩到枕河身上,打他、罵他。枕河受驚過度發燒生病,而這時候,奶奶每天因為公司的生意,忙得焦頭爛額。二姑命令家裏管家,不準人帶枕河去看病。”

“還是大嫂心軟,也就是傅奕他媽,他跟我,我們悄悄把枕河送到醫院。之後我們倆,也沒少被二姑和小姑罵。”

“有一次,陳勉踩爛了枕河的玩具,枕河推了他一下,二姑沖上來揪住枕河就打他,左右開弓打耳光。我氣不過,上去推二姑,這下徹底把她惹怒,抓我頭發,撕我嘴巴,枕河來幫我,最後我們兩個被打得滿臉滿嘴都是血。”

“那會兒我十六歲,已經是大姑娘了,承受能力要好些。然而枕河才七歲,他躺在地上直抽搐,鼻腔裏一股股往外流血。”

“奶奶回來後,抱著枕河氣得直哭,把二姑罵了一頓,可也只是罵幾句罷了,畢竟是她自己的親女兒親外孫,還能怎麽樣呢,真能拉她們去坐牢不成?”

“最後沒辦法,奶奶給枕河在外面單獨買了房子,請人照顧。只是那些管家保姆,他們終究只是拿錢辦事的外人,誰會真心關心一個孩子呢?我出國離開的時候,他才11歲。後來聽說,他十五歲不到,也去了國外。”

“這些年,我偶爾回來,也會去老宅,一直沒見他身邊有女人,其實也不難猜測原因。”

她看著向小葵:“向老師,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不清楚你跟枕河是怎麽走到一起的,但以我自身的經驗,我還是想勸勸你,不要陷太深。”

“因為枕河跟我一樣,我們都是一類人,只想從別人那裏索取愛,但卻不知道怎麽去愛別人,不會、也不願意去愛別人。說好聽點叫缺愛,說難聽點,就是自私。因為沒有被人愛過,所以不願意付出,只想得到。”

“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要拆散你們。枕河算是我看著長大的,他有多苦,我比誰都清楚。能有個人陪伴他,愛他,我也比誰都高興。我之所以跟你說這些,正是因為希望你能長久地陪伴他。”

“如果你對他抱有太大的希望,想要得到同等分量的愛,大概率是得不到的,長久下去,你就會失望,對他漸漸就死心了。可如果你對他不抱有那麽大的希望,你不去在乎他給你t的愛有多少,只圖他的錢和他這張臉,那你就不會失望,也就能和他長久地走下去。”

圍繞著學校走了大半圈,走得向小葵腳酸腿軟,一看時間,已經快兩點了,她才趕緊往學校走。

在走進校門時,她心中壓抑的那口郁氣,才終於散去。

她打電話給傅枕河,那邊很快接通。

不等傅枕河開口,她快速說出:“傅枕河,我想你了。”

電話那端,傅枕河楞了一瞬,聲音低低地回應:“有多想?”

向小葵站到一株樹葉已經掉了大半的梧桐樹下,擡頭看著葉縫間漏下來的深秋日光,聲音溫柔繾綣:“很想,很想,想要陪你一輩子。可我們只有一年,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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