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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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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雲繡這一嗓子喊得滿殿嘩然, 眾人的目光皆落在惠妃身上,惠妃素來冷靜的面上頭一回清晰地顯露出了幾分不知所措。

但她一向註意對外的形象,任何時候都不願讓旁人看到她的狼狽, 幾乎很快就調整回沈穩的模樣,冷眼看向雲繡:“本宮今日才是第一次見你, 連你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又怎麽可能同你有瓜葛,休得在此胡亂攀扯。”

“胡亂攀扯?”雲繡聽了惠妃的話,一臉深受打擊不敢置信, “奴婢為娘娘做了這麽多, 如今事發, 娘娘便要直接舍棄奴婢了嗎?我手裏可握著你最大的把柄,你怎麽敢的!”

雲繡說到後面已經顯得有些氣急敗壞, 直接從袖子裏摸出一張疊起的紙捏在手中:“奴婢再問娘娘最後一句, 要不要保下奴婢。若是娘娘選擇保, 奴婢便把這張紙吞了;若是就此放棄奴婢, 呵…”

她冷笑一聲,話還沒說完,忽有一人沖上來一把抽走了她手裏的紙張,正是受柳商枝命令伺機而動的玉環。

“你做什麽!你還給我!”雲繡想要上前去抓,卻立時被人按住。

玉環將那封信呈上,柳商枝伸手接過, 打開掃了一遍, 秀眉微蹙:“這是柳琪桃的筆跡。”

她說著,又把信遞給祁重連看。

這是一封揭發信, 是柳琪桃在死前寫下的。

柳琪桃當初是因為謀害文姬小產,又欲嫁禍給柳商枝而被賜死。這封信上, 柳琪桃卻說她當初是受了惠妃的指使,惠妃用家人威脅她,她才不t得已而為之。寫下此信是希望有朝一日惠妃犯下的罪行會被懲治,那麽她在九泉之下也能夠安息了。

“既然娘娘不表態,信也被看到了,那奴婢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了。”

雲繡面上透露著幾分視死如歸,“不錯,奴婢在柳常在害文姬孩子時就已經是惠妃娘娘的人了。因柳常在性格惡劣,常常打罵奴婢,奴婢受不住,便轉投了新主,可惜奴婢似乎是眼光不好,新主如今也要把奴婢舍棄了。這封信是奴婢當初留了個心眼私藏下的,為的就是手裏捏著個把柄,不淪落到今日境地,奈何世事無常。”

“事已至此,奴婢想要將功折罪,向皇上揭露惠妃的真面目。她表面看起來對什麽事都漠不關心,擺出一副高潔姿態,實際上嫉妒心極重。因為自己無寵便最是見不得旁人有孕,當初對文姬下手,這次又對兩位小殿下下手,足以見其險惡用心!”

“一派胡言!”惠妃縱然再冷靜克制,這會也不免氣得渾身發抖,面頰漲紅。她轉身面對祁重連跪下,略顯慌張道,“皇上明察,臣妾當真不認識她,也從未指使過從前的柳常在,這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她說著,微微發顫的目光落到了祁重連手中握著的那封信上:“信可以偽造,筆跡也可以模仿,臣妾懇求皇上明察,莫要因為一封不知來路的信就定了臣妾的罪!”

她說著叩首一拜,姿態不卑不亢。

柳商枝看著她的動作,擡眸同祁重連對視一眼,二人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樣的想法,都覺得此事有古怪。

太順了,順到像是背後有一只手在推著他們朝既定的方向走去。即便存在惠妃自編自演的可能,但柳商枝卻總覺得,此事不太像是惠妃所為。

柳商枝與祁重連方才對視的一眼,自不會被有心人錯過。

簡單的對視卻盡顯默契與熟稔,賢妃覺得這兩人,同她從前看到的貌合神離的兩人不一樣了。

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場面,她多麽希望,柳商枝能永遠都不要給皇帝回應。

皇帝不會愛她這件事,賢妃早就認了。可認了,不代表她甘心。她每日請香拜佛,只為求皇帝也得不到所愛之人的註目,這樣才算得上是公平。

賢妃壓住心頭波濤洶湧,把心思轉到當下的局面上,擡眸冷冷掃視了對面站在眾嬪妃後方的阿斯麗一眼。

先前為了確保柳商陸出事,賢妃不得已與家裏人合作,怕是已經引得皇帝懷疑。為了不被抓住把柄,這次的事,她交給了阿斯麗去做。她只當這個大月族公主多少能頂點用,卻不想如此蠢笨。這種證據大咧咧放在明面上,怎麽能不引人懷疑。

賢妃心裏生出不太好的預感,但此時此刻除了靜觀其變,已經無法再做什麽,

惠妃這張牌怕是要廢了。賢妃看著遠處垂著眸,對她的目光視而不見的阿斯麗,眸中浮上一抹冷意。

若今日之後皇帝還要再查,那便是阿斯麗辦事不周所至,這責任理當由她承擔,這個替死鬼,也自然應當她來做了。

一旁的茯苓偷偷覷著賢妃不斷變換的面色,又忍不住看向地上跪著的惠妃。

想必惠妃自己也在疑惑這指控她的信是從何而來。若不是當初親眼所見,茯苓也很難相信,這封信竟是當初文姬被打入冷宮後,派人送給娘娘的。

茯苓當時收到這封信,費解的問題有兩個:其一是文姬與惠妃無冤無仇,為什麽當初要威逼柳常在寫下這樣一封信?其二,是文姬與她們娘娘也是素不相識,話都沒說過一句,又為什麽要把這封信送到鐘粹宮?

第一個問題,當時的賢妃給了她答案。

宮裏幾乎沒人知道,惠妃和文姬是舊識。她們從前,一個是父母雙亡,兄長剛當上個軍隊小頭目的普通女郎;一個是出身貧困山村,靠自己美貌與能力走進城中的賣藝女。這樣的兩個人,在一家京郊只在深夜開辦的女子書社做過三四年的同窗。

普通百姓會讓女子讀書的不多,這兩人都算得上是半路出家,取得的成績卻大不相同。惠妃在詩書上確實有些造詣,學一年比得上旁人學三年。從女子書社結業不久,她就因為一首詩名滿京城,連帶著其兄的名頭也打了出去。而文姬還是流連於花街柳巷間,偶爾能聽到恩客念頌昔日同窗的詩詞。

陰差陽錯下,這兩人都進宮做了妃子。她們沒有通過氣,卻不約而同地裝作從未認識過對方,見到了也當做沒見到,只因彼此看見對方的臉,都會想起曾經那不堪回首的潦倒過去。

人心是很神奇的東西,千人千面,各有不同。原本與自己一般在泥濘中掙紮的親友突然變得幸福美滿,名利雙收,有的人會欣喜祝福,有的人卻會痛苦嫉妒。文姬顯然屬於後者。即便同樣入了宮,惠妃的位分比她高,手中還握著權柄。那麽既然有機會栽贓一個人,文姬又有什麽道理不選她。

至於第二個問題,文姬為什麽最後要把信送進鐘粹宮。

茯苓曾經想了很久,直到此刻看到眼前這一幕,她才終於有了答案。茯苓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只覺這深宮真的是一口吃人的井,人要比這口井更加狠辣無情,才有可能存活下去。

這邊柳商枝與皇帝耳語幾句,皆覺得此事應當再細查為好。

祁重連沈吟一瞬,剛要開口,外面忽然響起匆忙的腳步聲。

賀雲生滿頭冷汗地跑過來,上臺階時腳下一個不穩直接摔趴在地上,賀總管很少如此狼狽失態,把門口站著的王啟順都嚇了一跳,慌忙去扶。

皇帝見狀,眉頭微皺,揚聲問道:“發生何事。”

賀雲生連氣都來不及喘勻,急切道:“皇上!八百裏加急,大月族阿斯達率草原各部進犯邊關,現已攻下迦南城。鎮國大將軍抵死不降,已自刎殉國了!”

話音剛落,祁重連就噌的一下站了起來:“你說什麽!”

沒有人不因這條消息感到震驚,柳商枝訝異掩唇,下意識看向右側的阿斯麗,只見她也是極其愕然慌亂,看上去像是剛剛聽到這條消息,並沒有與母族有什麽私下聯系。

祁重連僵立一瞬,隨後立即拔步往外走,走了兩步,他又倏地頓住,回頭看了眼柳商枝。柳商枝也已經站了起來,看著他,眸光漸漸沈靜下來:“這邊的事我自己會處理,國事要緊,你快些去吧。”

祁重連頷首,命王啟順留下聽從柳商枝調派,便帶著人匆匆離去。

皇帝一走,原本強壓著緊張慌亂的眾嬪妃一下就亂了起來。而先前因為被當眾指認而一直情緒緊繃的惠妃,在聽到那句“鎮國大將軍自刎殉國”後,整個人如遭受晴天霹靂一般呆立在原地。到了這會,終於不堪重負地暈了過去。

她這一暈,頓時讓殿中情形更加混亂。

賢妃管六宮多時,尚且還算鎮定,她剛要開口維持秩序,便聽一旁的柳商枝已經有條不紊地安排了起來。

“玉玨,先將惠妃擡到偏殿去安置,再往太醫院傳值守太醫過來。”

說完,她又轉向其他的嬪妃們,神色冷靜,語氣裏已經有了上位者的氣勢:“吵什麽。在此關鍵時刻,身為後宮妃主,更是不能先自亂陣腳,讓下頭的奴才們也跟著緊迫起來。方才聽到的消息乃是機密,切不可流傳出去,本宮如今執掌六宮,若是發現之後有誰往外頭遞消息,絕不會輕縱了去。今日時候已經不早了,諸位都回宮歇息吧,著急慌亂除了自尋煩擾無甚用處,倒不如回去好好睡一覺來的實際。行了,都回吧。”

眾人聽了這恩威並施的一段話,心下倒真的被寬慰了幾分,努力鎮定下來,齊齊行禮告退,賢妃也面無表情地跟著退。

柳商枝看上去一直目視前方,實際上餘光一直在註意著賢妃。待其轉身後,擡眸目送著她遠去的背影,良久,才收回視線。

這一晚實在發生太多事,邊關告急,幕後兇手也還沒有揪出,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無限好文,盡在晉江t文學城

柳商枝疲憊地扶住額頭,神色郁郁,心下覺著後宮那些爭鬥放在國家大事之前都顯得沒有那麽重要了。她此刻,只盼戰事早些平定,只盼邊關百姓,能少受戰亂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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