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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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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猝不及防聽到這尖細的通報,柳商枝一口茶險些嗆在嗓中。她咳了幾聲,跟著眾人一起起身行禮,一擡眼就見那身著明黃袞服的人拔步走進,似是無意地往她這邊看了一眼。

柳商枝與他對視上,頓時心如擂鼓,迅速低下頭去。

不過這匆匆一眼,倒是讓柳商枝想起一些往事。

說起來,她最初對祁重連有印象還要追溯到幾年前的一場圍獵。

當時校場中進了刺客,有一賊人被侍衛追得走投無路,拿著匕首逼向柳商枝,要挾持她作人質。柳商枝與其婢女被逼得摔倒在地,狼狽地往後退。

就在這時,忽有一勁裝男子從天而降,將那賊人踹翻,踩住其肩膀兩手按頭一轉就扭斷了頸骨。

整個過程發生在瞬息之間,柳商枝呆楞在原地,男子維持著弓身的姿勢轉過頭,高馬尾垂在玄色勁裝之上。

秋風獵獵,那人眉目如峰,冷冷同柳商枝對視。

柳商枝之後被急急趕到的祁元抱走,依偎在祁元懷中時,她看到那人獨自站在校場上的背影,忽然想起方才忘記向他道謝。

她問祁元那是誰,祁元看她一眼,眸色深深道,那是他九弟祁重連,娼妓之子,野種一個,不必掛懷。

他讓柳商枝離那人遠些,說這次欠下的人情,他會去還。

過了些時日,柳商枝便聽說祁元給祁重連送去了謝禮。禮皆是貴重之物,只是那包裹禮物的東西,卻是祁重連親手劈死的賊人人皮。聽說是剛剝下來就送了去,流了一地的血肉。

“柳妹妹,柳妹妹?”

忽然聽到有人叫她,柳商枝擡頭一看,是肅昭儀。請安的位置是按照位分由高到低的順序坐的,如今宮裏人少,她便同肅昭儀坐在一處。

肅昭儀同她並不熟識,這會叫她,也是因為殿中除了她皆都已經起身落座了。

柳商枝擡頭,便見前頭幾人的目光都齊刷刷落在她身上,包括坐於高座之上面無表情的帝王。

柳商枝僵了一瞬,頗為尷尬地起身福了一禮。她活了這麽些年就沒有如此失禮的時候,臉頰都有些泛紅。

“柳妹妹真是知禮數啊。當年柳妹妹可是名滿京城,是所有名門貴女的典範。如今竟在皇上面前如此失禮,可見傳聞必是摻了水分的。”淑妃捏著把比方才不知嬌媚了多少的腔調開口,聽得柔修儀當即翻了個白眼,以帕掩唇,生怕自己吐出來。

本是她理虧,柳商枝也未反駁,正欲告罪時,從上座換到側位坐的皇後憨厚地笑了兩聲,打圓場道:“柳妹妹想必是昨夜侍寢累著了,一時沒有回過神,不若先入座吧。”

皇後一面說,一面去看皇帝的臉色。她也是說得戰戰兢兢,可又怕不說,這兩個人當著皇上的面像剛才那樣杠起來,豈不是她這個皇後失職,管不好後妃。

見皇帝聽了她說的話後神色未變,沒有發怒的跡象,這才真正松了口氣,揮了揮手讓柳商枝坐下。

柳商枝心頭微動,向皇後行了一禮:“多謝皇後娘娘。”

殿內安靜一瞬,祁重連不發話,眾人都不敢貿然開口,皆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只有方才使壞失敗的淑妃忿忿瞪著柳商枝,滿臉不悅。

見氣氛沈默,皇後主動開口道:“不知皇上今日過來,可是有要事吩咐?”

聞言,祁重連轉了轉眸子,涼涼目光落於皇後身上,似帶審視。

皇後被他看得身子發緊,不住反思著這些日子可有做錯什麽事惹皇上不悅,差點就要跪地請罪。

幸而祁重連看了一眼後,又將目t光收了回去,啟唇道:“是為殿選之事。”

按理說,新帝上位,是要為先帝守孝三年再行選秀。不過祁重連的皇位是先帝病故後他自己奪來的。他對此也毫不避諱,登基那日就下令全國禁止任何人為先帝和先太子服喪,違令者當以叛國罪論處,這三年守孝期自然也不必有了。

新帝並不是什麽好女色的人,登基以來只召過兩個新妃。之所以這麽急著選秀,是因為有不少助祁重連上位的功臣之女都等著入宮受封。前朝後宮息息相關,從最初的選秀這步便可看出端倪。也因著這個,此次選秀各項流程一切從簡,如今已經快到殿選了。

聽到他這麽說,皇後長舒口氣,從容答道:“按之前皇上的吩咐,臣妾已經將各項事宜都已安排下去了,只是,老祖宗那邊...”

老祖宗是先帝生母,祁重連的祖母,宮變時被送去城外南山寺,至今未歸。

關於這一點,柳商枝是有一些慶幸的。當初她是宮裏的常客,進宮後多半陪在這位老祖宗身邊。老人性子溫和,也很喜歡她,一口一個囡囡的叫。可是現在,柳商枝著實不知該如何面對她了。

“老祖宗年事已高,選秀費心耗力,身子當是受不住,就勞皇後多費心了。”祁重連甚少說這種略帶溫情的客氣話,即便他的語氣無波無瀾毫無情緒,皇後還是受寵若驚:“皇上這,這是哪裏話,這都是臣妾分內之事。”

“嗯。”祁重連未看她,不鹹不淡應了一聲,在殿中掃了一圈,看到那人始終低著頭縮在最後面,眸光有一絲凝滯。

自他見柳商枝第一面起,就從未見過她這副模樣,無論在何處,她都是那輪被眾星捧起的明月,高高在上,明媚耀眼。

未免被人發現異常,祁重連只輕輕掠過便移開目光,問道:“賢妃的病還沒好嗎?”

皇後:“賢妃妹妹身子弱,問過太醫,當是快大好了。”

皇帝應聲,隨即站了起來,眾人皆跟著起身,那人又是神游天外一般地慢了一拍,自以為無人知曉。

柳商枝再次走神,自是因為方才祁重連所說的選秀一事。柳琪桃怕是不日便要進宮了,她的位分必定在她之上。即便柳商枝如今對名利已毫不在意,但在這宮裏,位高一級壓死人,她只怕柳琪桃進來之後不會安生。

這邊祁重連當然不知她在想什麽,總之是與他無關,不禁臉沈了一分。果真不把他當回事,哪怕成了皇帝,都入不了那女人的眼。

“朕還有事,先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

眾人齊齊行禮恭送,祁重連大踏步往前走去,下一瞬就要走出大殿。柳商枝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卻頓見那雙金黃龍靴在她身前停了下來。

“你。”祁重連突然擡手指著她,柳商枝心頭一驚,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禦前失儀,可見禮儀不正。”皇帝的聲音極冷,在大殿之上布下一層威壓,眾嬪妃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心道皇上終於忍不住要殺了這柳氏女,卻又聽他道,“每日午後來皇後殿中聽訓,若有怠慢,按宮規處置。”

語畢,皇帝便甩袖離去。

殿內靜了一會,眾人才三三兩兩站起來,柳商枝緊隨其後,勉力維持面色冷靜,不願讓旁人看出她的狼狽。

她方才,確實感受到懼意,以至於腿都有些發軟。

各妃嬪皆有意無意看向她,神色不一,只有淑妃把嫌惡失落掛在臉上。她還當皇上要發落了這人呢,結果只是這麽不痛不癢的,誰不知道皇後脾氣好,能訓她個什麽。還不如交給她,她定想法子把柳商枝治得服服帖帖。

“臣妾先告退了。”淑妃行了個禮,扶著婢女大搖大擺走出去,離開時還剜了柳商枝一眼。

柳商枝懶得理她,見其餘人都走了,她才走上前給皇後行了一禮:“多謝皇後娘娘替嬪妾解圍,日後怕是要多來叨擾皇後娘娘了。”

“柳妹妹客氣了,”皇後讓她起身,“本宮知你是個守禮的,但是皇上既然吩咐了,本宮也不能抗旨,你便每日來陪本宮坐坐,抄抄佛經,讀讀禮記,算是打發辰光吧。”

“是,嬪妾知道了。”

目送柳商枝離去,皇後趙靈有些疲倦地想要後仰靠在椅子上,又想起安華姑姑還在側,忙提起精神,柔聲道:“安華姑姑,勞姑姑去小廚房看下本宮的湯藥熬好了沒有。”

安華福身:“是,娘娘。”

支開安華,皇後這才安心松懈下來。

皇後乳母劉嬤嬤走上前替她按著肩膀,看著她眉眼間的倦色,不禁有些心疼:“臨近選秀,娘娘這些日子辛苦了。”

趙靈搖搖頭:“皇上登基後的第一件大事,若辦得不好,本宮心裏難安。”

劉嬤嬤給她按著,湊近道:“恕奴婢多嘴,娘娘性子太過柔軟,怕是壓不住那群鶯鶯燕燕。今日那淑妃便是囂張跋扈,來日選秀,不知又要進多少個難整治的,娘娘須得立威啊。”

趙靈嘆了口氣:“本宮何嘗不知需要立威,可是乳母,你知道我是什麽性子的,我…我不行啊…”

她性格較為內斂懦弱,此前在家裏,就時常被幾個姐姐欺負。如今走了狗屎運做了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真是每日都如履薄冰,生怕在哪出了差錯禍及母族。

“娘娘莫慌,凡事總要慢慢來,”劉嬤嬤眼珠子轉了轉,“依奴婢看,此番皇上讓娘娘訓誡柳采女便是個好機會。這令是皇上下的,柳采女又是皇上厭棄之人。娘娘不如拿她做筏子,殺雞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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