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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胭嬌擡臉望著玉蘭花, 她是聽秋果那丫頭說,有人拿玉蘭花的花瓣,裹了面炸著吃過……

此時她看著那肥膩的粉色花瓣, 正琢磨著這說法是不是真的。

想了想, 還是將這個念頭放了下來。在辰石院炸東西不方便, 若是拿去大廚房,不定那魏夫人又要找些什麽麻煩。

她知道如今魏夫人沒敢再去搶錢氏的中饋, 可還是找了一個借口說關切英國公的身體, 將大廚房那邊一應事項攬了過來。

錢氏倒沒多反對, 只因她有自己的小廚房,且走的是私賬, 魏夫人礙不著她的事。

至於魏夫人是想要貪些廚房采購的權,不過是跟管事的婆子爭利罷了, 這點小利,錢氏還看不上。

如今她都快去莊子上了, 到了自己的莊子上,想弄什麽不成?何必去招惹那魏夫人。

放下這點念頭後, 沈胭嬌斂起心神,開始做每日必練的五禽戲。

清晨院內氣息清新, 她習慣在這個點練一練。

這個不用錢玉青催,為了自己的身體好,她不僅自己堅持練,還叫人去教了沈晏柳。

沈胭嬌這五禽戲一練起來,便格外專註, 心底平和, 氣息和緩,如錢玉青所說, 要以氣運形,意隨心動。

她不是圖個好玩,是真心要練,因此動作一絲不茍,心神完全沈浸其中。

顧南章乍一見沈胭嬌忽而練起了五禽戲,先是眼光一跳,繼而眼底透出一絲意外。

前世沈胭嬌在他面前x,是極為講究的,儀態萬方的大家閨秀的嫻雅舉止,從沒見過她練這個的樣子。

此時的沈胭嬌,是他從沒見過的鮮活有力,一招一式雖然瞧著根基淺了些,可已經有了點難得的精氣神。

陽光並不太耀眼,淡淡的金色光芒落在沈胭嬌身上,映得她眸子透亮,隨著她每一個動作,陽光便如碎金般在她身上流閃不定。

像是在春日破土而出的一支嫩芽,哪怕新嫩,卻又藏著令人心動的生機。

真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美好。

顧南章一時看得出了神。

沈胭嬌一套下來,出了一身細汗,她拿帕子擦一下額上的汗珠時,忽而覺察到什麽,轉眼看了過來。

顧南章沒來及收回視線,兩人視線一碰,他神色微微一頓。

“你醒了?”

沈胭嬌主動先開了口,“餓不餓?我叫人給你拿過去些吃的,你洗漱好了吃點東西。”

“謝了,”

顧南章隔著窗子道,“誰教你的五禽戲?”

“錢姑娘,”

沈胭嬌一笑道,“錢玉青——我練得怎麽樣?”

“極好,”

顧南章道,“練上一年,你便能覺出身子骨的不同了。”

“你也會?”

沈胭嬌疑惑道,“你練過?”

顧南章沒直接回應,而是轉了話題道:“你叫嬤嬤去喚個小廝,給小書房這邊送過來幾桶水。”

“你要洗浴?”

沈胭嬌疑惑。

顧南章不在正房住,但她和顧南章洗浴,都是在正房邊一側的耳房內,只是錯開時辰洗就是了。

且一人一個浴桶,完全沒有任何不便。

為何顧南章突然要人將水送進小書房?

“我——”

顧南章說著頓了一下,而後才又接著道,“是。”

他不好說要洗什麽,便含糊應了一聲。

沈胭嬌不太理解,主要是小書房書架那麽多,萬一水汽蒸騰著,豈不是將屋裏的書都弄潮了?

“冷水便可。”

這時顧南章又補充一句。

沈胭嬌:“……”

這時候洗冷水澡?

她疑惑看過去,見顧南章已經離開窗子這邊,便沒有再多問。好歹這是他的地盤,她馬上離開了,便由他去。

過了片刻,幾個嬤嬤已經送過來幾桶水。

顧南章又要了兩個木盆,這才一擺手讓人都退了下去。

屋裏沒了別人,顧南章這才從搬過來的東西中,翻了翻,找出春闈下場時穿的那貼身的棉兜肚。

這東西,是沈胭嬌給他做的,斷不好再讓她洗。

平日裏他自己都用的是小廝伺候,洗衣灑掃都是。可這麽精致的兜肚,他不想交給小廝去洗。

辰石院的嬤嬤丫頭,他也不放心交去洗。

索性自己洗。

拿出之前就有的澡豆泡在水盆裏,顧南章皺眉思索一下,將那兜肚也放進了盆裏。

平日裏有小廝,他極少洗浣東西,乍然洗這個,且裏面還蓄著棉的……動作不由有點生疏。

“四少爺?”

就在這時,小書房外一個丫頭輕輕叫了一聲。

顧南章眼皮一顫,冷聲道:“誰?何事?”

“可要添一些熱水?”

那丫頭被他的冷聲嚇得有點忐忑,忙小聲又道,“嬤嬤說——”

“不必,”

不等她說完,顧南章又冷冷道,“退下。”

外面小丫頭悄悄吐了吐舌頭,少夫人叫她過來問問要不要讓嬤嬤再送點熱水,誰知少爺這般冷,真真嚇死人。

聽著外面沒了動靜,顧南章松了一口氣,加快了洗衣的動作。

過了一會兒後,覺得洗的幹凈了,又換了水開始浣洗,這樣折騰了幾回後,終於將那東西洗了個幹幹凈凈。

又用力擰幹後,顧南章盯著手裏這個皺皺巴巴完全看不出原本樣子的兜肚,眼底一片懷疑:

這還能晾幹成原來的樣子麽?

不由心裏又有些懊惱,早該先問了別人怎麽洗自己再做的,這要是洗壞了……沒破,大約不會壞。

想著晾出去必定是被人看到的,他皺眉掃了一下這小書房,看了看窗子透過的陽光,拉了一把椅子過來放在陽光下,將東西搭了上去。

兜肚上的水,很快滴滴答答流了下來,緩緩在地上流出一條小小的水流。

顧南章:“……”

明明他擰的很用力。

就在這時,外面又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你洗好了麽?”

門外傳來沈胭嬌的聲音。

顧南章眼底閃過一抹慌亂,伸手拽過一件大衣裳,直接搭在了那濕淋淋的兜肚上,罩了一個嚴嚴實實。

他過去打開門,看著沈胭嬌道:“是有事麽?”

沈胭嬌見他沒有讓自己進去的意思,不過也不惱,本來她也不是為了他進來的,到底是擔心那些書,因為還有一些書她看上了,準備帶到莊子裏去,一直還沒拿。

“找幾本書,”

沈胭嬌道,“你若是不方便,我——”

“進來吧。”

顧南章讓開了身。

沈胭嬌疑惑掃了一下屋內,除了木盆木桶的冷水用了一大半外,真是沒有一點熱水。

她留意到,顧南章也不是才洗浴的樣子,不由萬分困惑。

沈胭嬌在書架上飛快找出那幾本書後,問了一句:“這幾本書——我能拿走麽?長期要看的……或者你能不能賣給我?”

“這書你隨意取,”

顧南章微微一笑道,“賣不賣的……說笑了。”

沈胭嬌一閃眼看到那邊椅子上搭了衣服,衣服下的水滴滴答答。

“不小心弄濕了衣服,”

顧南章面色平靜,“晾一晾就好。”

沈胭嬌:“……”

這人該不是下場考個試,就把自己考糊塗了吧?這自己縮在屋裏到底是在做些什麽呀。

不過她也沒多問,書沒事就好。

這一個多月顧南章在辰石院住著,兩人相安無事,反倒如尋常朋友般,很從容交談。

難得誰也沒惹誰生氣。

終於到了放榜那日,沈胭嬌看著緊張的錢氏,還有闔府上下都有些緊張的樣子,莫名也覺出了一絲緊張:

雖然她要離開了,可想著這春闈不知系著多少學子的心,那些莘莘學子,為了下場,又不知苦讀了多久。

一旦真能金榜題名,那真是十年寒窗無人識,一舉高中天下知。

那種欣喜,哪怕她不在其中,也能想象得到。但一旦落榜,那些學子的失意落魄又是可想而知。

這麽翻來覆去想一想,沈胭嬌也跟著闔府上下一起緊張了一大早。

錢氏早早派人去守著等榜了,甚至接連派出去好幾撥,生怕看漏了。

結果錢氏派出的人還沒回來,官家報喜的一隊人,手持紅綾旗,高高托著一個金色的小板,板上放著極為誇飾的金花箋。

這隊人還沒進府,一路上就高喊著什麽恭祝貴府大老爺顧南章會試第一,榮登會元之類之類的雲雲。

到了英國公府門口,為首的直接叩開府上大門。

英國公府的門房都驚了。

雖說他們都猜度著府上四少爺這次下場,或者能夠高中……但誰也沒敢想,四少爺竟考了個第一回來。

錢氏聽到稟報,整個人身形都晃了晃。

急著往外迎時,只覺得腳底下都是一腳深一腳淺了,如墜雲裏霧裏,興奮地覺得像是在做夢。

誰能想到呢?

誰能想到呢?

這可是記在她名下的兒子,竟是個真真正正的文曲星。

沈胭嬌也是十分意外,第一吶。

“姑娘!”

宋嬤嬤歡喜地眼淚都掉下來了,她家姑娘就是命好,姑爺一考就考中個會元,第一名吶!

這要是去了殿試,那還不得是狀元郎麽?

她家姑娘這是嫁了一位狀元郎?

秋月秋雨她們也都歡喜不盡。

此時顧南章卻並沒在府,放榜這日,若水堂一些好友都會聚在一起去看榜,這也是歷來的習慣,連太學的幾位學正教授們也都按捺不住,也會擠在人群中,來一瞧放榜的獨特風景。

也幸而他不在家,沈胭嬌在替他激動了一會兒後,又被錢氏拉著打賞了報喜的人,這才找了個借口回了辰石院。

“嬤嬤,備車吧,”

沈胭嬌吩咐道,“咱們這就搬去莊子上。”

宋嬤嬤等人嚇了一跳,忙問是為何。

原先姑娘讓往莊子上送東西,只說日後用的著,她以為姑娘是想偶爾去莊子上散散,或者也將莊子修葺成富家的那般消遣之所。

誰能想到,姑娘這時候突然要搬去莊子?

沈胭嬌將之前想好的托詞給她們說了,之前沒說,因為她也不知道顧南章是不是能中,這許願的托詞就不能定。

如今事情落定,她這借口便就可以落實了。

“我之前在佛前許了願,”

沈胭嬌平靜道,“若是顧郎x能中,我情願在莊子上孤守三年,每日上香拜佛,來還此願。”

宋嬤嬤:“……”

她竟不知,姑娘竟許了這樣的願。

“如今他高中了,還是會元,”

沈胭嬌篤定道,“可見是佛祖遂了我的願,我若不照辦,怕是要得罪佛祖了——萬萬使不得。”

宋嬤嬤等人先是慌亂震驚,繼而定下心神後,便沒有人再有異議。

這可是佛前許的願吶。

她家姑娘又是天子賜婚、又是夫君高中會元的……這福分確實也忒大了點。

受這三年苦,怕也是為了之後的平安如意。

回頭沈胭嬌將這話又原封不動給錢氏說了,順便辭個行。

錢氏難以置信地瞪著沈胭嬌,很是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你是——”

錢氏有些急了,“你如何會發下這等心願!”

這孩子是不是傻?

在夫君高中會元的時候,竟要自己去莊子上住?一住還要住三年?

三年啊,黃花菜都涼了。

“你年紀輕,不知道這其中厲害,”

錢氏氣的拍了一下沈胭嬌的手背,拉著她想說什麽,又急急轉身對著窗外念了一聲佛,這才又將沈胭嬌拉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小聲道,“你真是什麽都不懂啊。”

說著沒好氣指了指外面東跨院的方向道,“你知道每次春闈放榜,有多少權貴家族盯著這些新晉進士麽?何況還是個會元!”

榜下捉婿,那可不是一句玩笑話。

每次盯著春闈的家族,早早就在放榜那日等著了,一旦榜出,那就是一場搶人大戰。

那魏夫人,不就是存的這個主意?!

“可我已經許了願,”

沈胭嬌靜靜一笑,“若是違了佛前的願誓,只怕要遭到神譴,日後不定會遭受什麽大難呢。”

“要麽說這誓願不能亂許,”

錢氏恨鐵不成鋼道,“就算四郎他已經與你成了親,被別人捉不去了……可多少人會想著給他身邊塞人——”

那些有心人塞人,真是會叫人大開眼界。世上美人真不少,環肥燕瘦的,各有各的美……

哪一個男人見了這些美人,能不動心呢?

想想那個魏雨桐,不就是憑著那絕色之姿,甚至都貼到了六王爺身邊去了麽?

沈胭嬌還要一去三年,這三年,是要顧南章做和尚麽?

那又怎麽可能?

沒了功課的壓力,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再有人給送幾個美人……顧南章這三年,若是不先讓庶子出生,便已經是對正妻難得的有情有義了。

三年之內與美人朝夕相處的話,比沈胭嬌這個正妻相處的時間還要多得多。

萬一說得著,兩人甜甜蜜蜜的,那美人就等於得了勢,到時那辰石院,等沈胭嬌回來時哪裏還有她自己的人?

就算顧南章顧念夫妻情分,可沈氏日後的煩心事還能少得了麽?

沈胭嬌聽錢氏這一堆話,都微微笑著聽了。知道錢氏也是好意,便也沒反駁什麽。

錢氏見她神色篤定,也知道佛前誓願不是玩笑,說完也只能嘆一口氣。

“你也得給沈家通個信,”

錢氏無奈道,“不然沈家還以為我們英國公府欺負你。”

“那是自然,”

沈胭嬌笑道,“母親放心便是。”

錢氏:“……”

叫她如何放心!

才一樁驚喜出來,就又多了這麽一出,唉。

“你要走也得等四郎回來吧,”

錢氏見沈胭嬌說著就要走的意思,不由吃驚道,“這麽急?”

“佛前的誓願,不敢耽擱,”

沈胭嬌一臉認真道,“才剛我就覺得頭疼了一會,有些蹊蹺,怕是佛祖已然怪罪我還不遵守誓願了。”

錢氏:“……”

說句得罪佛祖的話,這真有可能只是疑心病吧?

“等他回來,母親跟他說明便是,”

沈胭嬌道,“我也給他備好了一樣小禮,就給他放在辰石院屋裏的桌上,賀他高中。”

錢氏心裏亂成一團,這時得到消息的一些親朋家,早也叫人鬧鬧哄哄過來賀喜了。

原本她還想著帶著沈胭嬌一起應對這些親戚,可沈胭嬌這就要匆匆離開,也是沒法的事。

沈胭嬌行動很快,等她這邊辭了錢氏時,宋嬤嬤已經叫府裏備好了車馬。

大多數東西,早就運到了莊子上,眼下也只是沈胭嬌一些隨身物品,沒有多少了。

只是另有秋月她們的,幾個人東西便有點多,好在她們的也不急,另多一輛車載行李包裹,總算是收拾停當了。

辰石院裏原本的這些嬤嬤丫頭們,聽著沈胭嬌要去莊子上還願,一個個臉色都是十分精彩,各自心裏算盤也在瞬間打了一個遍。

唯一令沈胭嬌意外的是,先前那個紅雲,忽而過來給她跪下了。

“求少夫人也帶奴婢走,”

紅雲磕了一個頭道,“奴婢想跟著少夫人,便是比不上秋月姐姐她們,能跟在少夫人身邊,做些粗活也好。”

沈胭嬌眸色閃了閃,這丫頭倒是有些意思。

明眼人誰不知道,這三年便是親近顧南章最好的時機,紅雲綠雲兩個,作為早先就服侍顧南章的,在她離開後,這兩人不是近水樓臺先得月麽?

紅雲竟能舍掉這些?

“跟著我,也未必能有什麽好處,”

沈胭嬌耐心挑明道,“你留在這裏,顧郎他也少不得要你們盡心伺候。”

“好叫少夫人得知,”

紅雲忙忙又磕頭道,“奴婢向來愚鈍,這些日子跟秋果妹妹一起幹些粗活,反倒覺得舒坦……少爺回府,自有更體貼的姐妹服侍,奴婢伺候爺上,真真是有些笨拙,求少夫人體恤。”

她這意思也很明了了,不想留在這邊。

“那好,”

沈胭嬌笑道,“正好夫人將你們的身契也給了我,你便跟著我吧——這裏其餘各人身契,依舊留在這府裏。”

紅雲滿臉喜氣磕了頭。

那邊綠雲見了,有些欲言又止,可到底還是沒開口。

“那就走罷。”

沈胭嬌沒再多留,又叮囑這裏的嬤嬤幾句後,便帶著自己身邊這幾人一起先後上了車。

幾輛車就這麽迤邐出了府,一路去往了莊子。

與此同時,英國公府內也傳遍了這個消息,闔府上下被驚了個目瞪口呆。

今日府裏,真是像放了兩個天大的炮仗,驚呆人了:

一個是四少爺高中會元,驚喜萬分。

一個是四少夫人佛前許願,這願也是叫人震驚萬分。

“老天爺,老天奶啊——”

府裏的管事眼神都有些懵了,“三年吶——這是新婚夫婦吶——”

他家四少爺還沒回府,不知道他這位春風得意的會元知不知道這回事。

想來只怕不知道,要不然,也不會不送送四少夫人。

等他一回來……

哎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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