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第 94 章

◎徹底鬧掰。耶。◎

搞完就是容易入睡。閉眼, 意識渙散得很快。李心艾入睡前是幾乎能塞進行李箱裏的小小一團。睡過去後就舒展開手腳了，並且很聰明地沒有掉下去，她身體本能往床中心爬。侵占洛華本有位置。洛華縮起腳來把空間讓給她, 他還抓著被子在胸口, 像電視劇裏前一天晚上被總裁侵.犯的女主角。

他懷有戒心觀察李心艾。很怕她突然抓住他腳踝——具體是色色發展，還是鬼片裏‘從墓穴裏伸出的手’的發展, 不知道。但沒有。他幾乎有點失望, 嘆口氣。凝視李心艾的睡顏。

李心艾夜視能力肯定比他強，她的眼睛是暗處泛著光澤的貓的眼睛。洛華現在幾乎什麽都看不清, 但他看著她的位置，覺得幸福。

起來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李心艾依舊起的比他早，他想年輕人就是有活力, 其實他比她大不太多。她應該已經下去過一次, 換了衣服, 皮外套和相當透氣的白色連衣裙，蜷縮在圓沙發上, 洛華轉開視線，昨天還是圓椅子的, 她叫人來收拾過了啊。

李心艾依舊是縮在那塊地方吃蛋糕。從下面新買的，排隊買的，現在那裏的露天圓桌吃掉了一些，非常幸福，再打包帶上來, 上來後繼續吃。人壓力大的時候會吃東西, 也可能單純進食就能讓人得到幸福。因為進食會讓人想到性, 所以洛華又把視線微調, 不看她把叉子送入口中，他之前為了不看沙發和那塊地方，就是視線一直聚焦在李心艾的臉上來著的，用她的話來說——“有點變態。”

聽她這麽說，他呼吸一滯，然後發現她又在玩手機！

昨天顧思妹妹深夜回消息，那時候李心艾反而是沒回她啦，早上起來就帶著清爽的心回覆了。顧思回了個【？】，然後問【心艾姐發生了什麽事嗎？】

游戲裏這時候顧思也不是大學生了，這時候還沒和久保美玲認識，但在顧賢資助下還是去了歐洲留學——上帝保佑不是德國。以前她說念到碩士就好了，但現在二十多歲還在念法學博士。心艾還以為她還是現實中上高中的顧思妹妹呢。

李心艾說了發生的事，也沒什麽好隱瞞。顧思回【......】，然後又說【恭喜。】李心艾是洛華的黑粉，現實中。其實顧思也差不多，她那時候知道自己支持的男明星是個......就直接崩潰了，沈郁了數小時，直接開小號開罵。

兩人過往雖然是姊妹，但沒有什麽交流，洛華應該是她們少有的共同點。所以也在有意無意加深。哎，女生共同討厭一個人，那個人還是個男的，還是日常絕無可能接觸、真正傷害到的男明星，那真是沒什麽道德負擔。可以放心分享關於他的討厭，來加深友情。也正是因此李心艾對洛華印象深刻，要知道她到高二了，班裏的人，她能叫出名字的也只有三分之一呢。無所謂的事情李心艾一向過眼即忘的。

但二十多歲了，也不是癡迷於男明星——黑粉也是粉，在網上發表負面言論的時候了。顧思基本是【心艾姐全肯定bot】，因為心艾姐也做了明星，‘不能對你的同行口出惡言’，顧思把自己之前的所有言論都封存了。

也做好哪天心艾姐宣布和男明星婚訊的準備，女明星也行啊，她們可以去荷蘭。是布偶熊都行。就算是討厭的對象，因為是心艾姐選擇的，顧思都會祝福。因為心艾姐一直都在致力於讓自己幸福，顧思覺得她非常耀眼。

然後李心艾就和沈均結婚了。

顧思只痛恨那個男人。真的，眼淚不知道流了多少，深夜抱著李心艾在生日送她的玩偶，用小刀刺沙發上的抱枕，噗嗤噗嗤的聲音，羽毛落了一地還有的在空中飄，也不開燈，只有陽臺月光順著打開窗戶傾灑進來，茶幾上點著一盞蠟燭，珍惜地照亮李心艾的照片，簡直像邪.教儀式。

粉絲群裏的很多人都是天天以淚洗面。沒有大的新聞，但有‘小道消息’，很多是只在論壇上傳播的，大眾完全不知道但粉絲相信那是真的的新聞。大家的心都碎了。

李心艾的粉絲執著到什麽程度呢，她們以前連潛入她酒店給她‘送生日禮物’都做得出來，給她緋聞對象如謝安寄刀片更是家常便飯，甚至開車去撞謝安的車都幹過。

當然也有人潛入那家醫院——這麽說太誇張了，只是‘我有親戚是那家醫院的員工’，‘她有急事，拜托我去頂班’，‘我請她為我介紹一份工作’，陸陸續續有人進到那裏，親眼看到，還拍了照。醫院當然是不給拍照的，博物館也不給拍照呢，但想做總有辦法。

其中有張照片。是李心艾坐在病床上，她那時候懷孕並且精神恍惚，房間不大，這與其說是因為設施不夠高級，不如說是刻意為之。從走廊面向房間有兩扇大大的窗戶，能把裏面一覽無遺。而床邊唯一一扇對著外面，能看到庭院、樹木和小徑的窗戶，窗簾拉著。

雖然是下午但感覺像晚上，只有燈光照亮。李心艾雖然妊娠了但也沒豐腴多少，肚子被被子擋住了就看不出起伏，她的手放在紙板上，插著點滴管，手指好似枯木。

顧思看到就淚崩了。那之前群裏聽說了李心艾懷孕，也知道她婚後患上抑郁癥。網上偶爾有小道消息流傳，下面都是說‘豪門媳婦不好做’，她好想那群人全去死。

沈均沒有什麽問題，顧思在李心艾婚後和她恢覆了聯系，因為顧思很擔心她，心艾說：“他還好。”的時候不是在強顏歡笑。如果李心艾有個家暴的丈夫，她會把他從十七樓推下去。

關鍵是不能把李心艾放在婚姻中妻子的位置，有錢人大部分的工作都可以外包，她不用做家務，以後老人護理也落不到她頭上。但只要她以妻子的身份，接受一點其他人的眼光審視，李心艾就想把他們全殺了。——沈均出身一個傳統而歷史悠久的家族。

更別說還要她懷孕。李心艾自己選的想要生一個小孩，她到現在對游戲裏那個小孩都沒什麽感覺，只能微微皺起眉，說：“嗯......”，如果真是以前玩游戲，美少女成長計劃那種的，她對‘女兒’本來應該更熱衷的。李心艾會把她玩游戲時裏面的小孩稱為‘寶寶’無限寵愛。

但明明是自己做的決定，自己的身體，怎麽不管是懷孕前、懷孕中、還是懷孕後，什麽人都覺得自己有權利指手畫腳！

沈均也不年輕了，“他三十多歲已經要入土了嗎？”當時的李心艾說，對面親戚當做沒聽見，繼續往下。

和他結婚就代表要把小孩放在日程上，大家很親切友好問李心艾‘準備什麽時候要啊’，並且已經準備好給新生兒的禮物、要為ta請什麽家教團隊、營養師、裁縫、以後在哪裏入學、是不是要母乳餵養、在哪裏住、大學的推薦信、在哪個企業實習。全部全部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李心艾當時坐在那裏眼睛都渙散了。

如果她是個‘平民女孩’，就算現在很有錢，但階級差距有點無法彌補——你找得到教授給你寫斯坦福的推薦信嗎？知道要往哪個基金會捐款才能順利進入大學嗎。那這時應該覺得很安心。

這些都不用自己去愁了，有人解決了。她現在想蜜月旅行要去哪就行了，去歐洲？南極？幹脆環球旅游一圈吧，反正明星是自由職業（從這點上看，在親戚們和善而欲言又止的眼光中，李心艾和沈均都很像街溜子。）

但李心艾是李心艾，比起便利，她更在意‘自己的領域被人侵.犯了’。順便對於那些問題，她可以驕傲挺胸，說因為她認識久保美玲，所以全部都可以被解決。這麽一想幹脆和美玲結婚好了，幹嘛要找沈均呢？她們天然生不了小孩，而且美玲家裏根本不敢忤逆她——知不知道什麽叫現任家主啊！

因為在自己說‘我要生小孩’前就有人提了，所以再懷孕，“感覺簡直像對那種人妥協。”

“也不用說‘那種人’吧......”當時的沈均說。反覆打開關上打火機。

和李心艾在一起後他也開始抽煙了，不抽煙頂不住。或多或少的理解了洛華。他知道洛華得肺癌後幾乎有點後怕——他可能也這樣，重點是看到他前車之鑒後還是停不下抽煙。

‘那群人’都算了，怎麽偏偏說‘那種人’！那也是他的親戚啊。

李心艾用蔑視的目光看他。所謂‘想懷孕’，也不是一個人就能做到的，得和另一個人說。但她也只和他說了。她想情報是從哪裏洩露出去的？沈均連這些都要向家裏報告嗎？一群人‘要孩子’‘要孩子’的說，誰都沒說出口但誰都知道的是這來源於做x，他連這些都說，他簡直是暴.露狂。性.癖太怪了。李心艾都受不了的那種。

那這樣，李心艾說想坐在他背上，讓他爬出去的時候，幹嘛不願意呢？

李心艾把這話說出來了，沈均臉紅完了。

他最後說：“啊我受夠了。”就落荒而逃。這件事如果和洛華說，洛華一定指責沈均不負責任，唉他對他意見為什麽這麽大？以前他們不是朋友嗎。不過李心艾覺得還好。

那時候沈均還覺得小孩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沒有很好啊，沒有他還輕松，但如果有，他就會努力做個好父親——該說不說，真的只有男的才能這麽想！當他堅定握住李心艾的手，說“我會給你和孩子很多很多的愛。”時，她只能困惑地看著他。

尤其當時還沒懷孕，沈均根本沒把親戚納入人生考慮，他覺得這是和李心艾兩人之間的事。並且希望她千萬別在親戚面前也這麽口無遮攔。這太時髦了沈均一開始都接受不了，家人們更接受不了。

沈均連從臥室出去都要做好多思想準備。主要他們客廳後面，通往庭院，有扇落地窗......雖然是夜晚，又被植物掩映，但該不好意思還是會不好意思啊！尤其雖然客廳總體沒開燈，廚房中島和吧臺那的燈帶還是一直開著的，若隱若現，能讓沈均看清楚前面的路......和他按在地上的雙手。現在回想起來都是臉爆紅。之後的出於自我防禦本能，封閉記憶。只記得李心艾哼著歌，快活的微笑，和拉著他領帶，讓他窒息的手——這不是什麽都記得嗎？

但該說不說，還是舒服的。男人就是會被控制啊。

還有，他出去了嗎？那是真的出了......就在富人區的馬路上。差點被巡邏的保安撞見。

後來確實懷孕了，沈均學習的東西變多了，他開始知道這些事情確實都很夠嗆。其實這人一直對小孩沒什麽好感，後來只剩父女相依為命了，他努力成為一個好父親，女兒對他評價也不壞，雖然也說“爸爸有點笨。”但在那之前，李心艾剛得抑郁癥的時候，他一直是覺得如果沒懷孕就好了，並且比洛華想得更堅決地......想讓李心艾墮胎。

那之後都不會再生了。這人都做了結紮了。

他直到最後都沒‘愧對於’女兒，偶爾可能會愧疚吧，一般不會想。洛華知道又要說他逃避，但從這點上看沈均至少比天主教徒好點，他不覺得未成型的胚胎有人權，更別說和李心艾比。是李心艾自己想生，這麽一看她應該和那些親戚站一塊啦？才怪。

李心艾的邊界感比那群人都強三倍，她自己可以進洛華房間，但別人想侵.犯她邊界真是想都別想。也不能說她很雙標。李心艾一直是‘如果你不喜歡，表現出來就好了’，她對顧賢做那種事，顧賢就會滿臉疲憊說‘請你出去好嗎’，李心艾也不會生氣，別人這麽做她也會說NO。洛華自己縱容的嘛！

李心艾和沈均家親戚徹底鬧掰。是她懷孕後。肚子微微隆起，立繪上不太明顯李心艾也不想看，游戲裏的她快崩潰了。每天就吃這麽一點，勉強維持自己能動，才維持的纖細腰肢。然後它鼓起來了。李心艾喜歡和別人貼貼，她被謝安傳染的，覺得肢體接觸越多越親密，心情值也會up，還經常和顧思抱抱。但她受不了別人未經允許碰她。而沈均家的人好像搞錯了她的定位。

她原本被說到小孩不開心，大家都只是笑，寬容地笑，就算那時候李心艾說：“我這輩子都不會懷孕。”這笑容都不會變的。扯不到女權主義，她們覺得她是年紀還小，還搞不懂。意思是認真說了她們也不會聽，就像洛華站在他父親面前，說他之前忽視了他，說想要愛，他爸還是那死樣子一樣。有時候真的很困惑，大人們難道是一躍過那個分界線，就聽不懂人話了嗎？

沈均不和家人住在一起。他們保持的更多是一種精神上的聯系。不過每年過年會回去，李心艾不愧是魔女，好感度滿值也不是白來的，如果她說今年想去哪裏哪裏玩，時間沖突了，沈均真的會陪她去阿爾卑斯山滑雪，而不會回去的。沈寧是現實中的人呢！都願意為她聖誕不回家。

那時家族裏還議論了一番，紛紛覺得沈均是叛逆期。還好啦，都挺寬容的，李心艾是搞不懂沈均都過了三十歲，幹嘛還要一直管著他，這不是比她和美少年玩母嬰游戲更變態嗎？她都不會讓三十歲的人叫她‘媽媽’！......話題好像轉到了年齡歧視上。

總之大家說沈均大了獨立了。但雖然不在家裏住，物理上碰不到，卻在精神上控制他——不然怎麽叫家族。管著他，李心艾嫁進來了，當然也要管束李心艾。這叫家人間的愛和關心，當然他們是給錢的。如果真的是灰姑娘，那就拿錢說“yes”了，李心艾又不是！

李心艾懷孕了，相當於通過了服從性測試，‘她還是聽話了嘛’，如果有人這麽說，那就是電視劇裏的惡毒婆婆，‘你必須生個兒子！’的那種。那群人恐怖的地方是她們連這麽說的人都沒有。她們依舊帶著善良的微笑，覺得李心艾和她們是相互理解了。真的，沈均那群親戚，不存在沒有孩子的，懷不了孕都會打排卵針，做手術，人工授.精。

大家都很愛李心艾，關心她，她確實是需要被關心的家族裏最年輕的成員。

沈均的姑姑，就是他家族中極少數真正有實權的女性，也來看她。姑姑其實有點煩李心艾，她之前的風評，哎，沈均自己不介意就好。她倒沒想說‘狐貍精！勾引我侄子’，姑姑比其他人要開明。但姑姑無法理解李心艾情緒的敏感和纖細，她覺得太矯情。

姑姑覺得女性應該堅強起來，做到和男人一樣或者比男人更好，來換取地位。李心艾不也是比男演員片酬更高，比他們更紅嗎？但她好像並沒有比男人更【堅強】。單純柔弱還好，那屬於被保護的弱勢群體，但李心艾簡直是歇斯底裏。好像有種姑姑無法理解的機制在她及她周邊的世界運行。因為無法理解，所以姑姑選擇遠離。

李心艾懷孕後一切都好多了。姑姑喜歡小孩，她覺得在他們這種家庭，生育簡直是一種義務，一種社會責任。“你的基因如果不傳下去，豈不是人類的損失？”在走廊上，她真的認真凝視過李心艾的眼睛，對她這麽說。李心艾第一次不知道怎麽答覆。她只是想，姑姑如果在戰爭時期，應該會加入納，粹吧......

姑姑各種意義上都比李心艾雷厲風行，但她的邊界柔軟地融化了，她對家人一直很好，還送過李心艾超貴的全球限量跑車。她覺得家人之間就應該沒有邊界，忽視了這樣一個事實——李心艾不久之前還不是她們的家庭成員，李心艾只是嫁給了沈均而已。

所以說大家都不把孕婦的身體當成她自己的，你要是個女生，還沒懷孕呢，就不管是誰都覺得自己有責任有義務指教你一番。懷孕了更不得了。你的身體哪裏是你的，是家庭和社會公共財產，當然家庭和社會也會保護財產，但就女性本人來看，嗯，反正李心艾超討厭的（笑）。

姑姑那天來探望孕婦，李心艾正因為早上在鏡前看見了自己的臃腫而陷入大陰沈，她坐在沙發上，低著頭，姑姑把禮物放在桌子上——價格不菲——然後伸手去摸她的孕肚。

李心艾呆呆看她。

那之前沒有半點前情提要，電影裏女主角懷孕，在羅馬陽光明媚的街頭，一定會有一個路人問：“我能摸摸你的肚子嗎？”然後女主角點頭說yes。李心艾看到那種劇情就煩，可現實中怎麽連問都不問啊？？在她還是個自由人的時候，這概念簡直對應羅馬的奴隸和自由民，李心艾說自己不喜歡和別人接觸，大家有點莫名其妙，但都還理解。幹嘛。懷孕了就沒隱私了嗎？她又不是放寶寶的盆！

這些一瞬間跳起來炸毛的想法，都是屏幕前李心艾的。不知道具體被碰到的李心艾做何感想，她是全身汗毛都炸起來了呢？還是恰恰相反的？她眼睛好像一潭死水。

她扇了姑姑一巴掌。

不是‘打開她的手’。不是‘當下的應激’，李心艾呆住了，感覺自己被冒犯了，然後作為回應扇了長輩的耳光。真是大逆不道。

趕回來的沈均（就是覺得不能讓她們兩個人相處，就是覺得）手被嚇得松了，裝水果的玻璃盆落到地上摔碎，各色果實濺出汁水摔得稀爛，在地上拖出長長粉紅色的痕。

李心艾用盡全身力氣，她未修剪但塗了指甲油的長指甲在姑姑臉上劃出痕來。姑姑整個人被打偏過去，空氣都是靜止的，她很慢——像電視劇這時候的慢鏡頭一樣捂著臉擡起頭來，眼睛從頭發間露出，像女鬼。屏幕前李心艾覺得完蛋不會要在這裏大打出手吧。但姑姑顯然比她更明確意識到李心艾是孕婦。

姑姑非常平靜，非常冰冷地看了李心艾一眼。

走前還記得把禮物留下。

那天之後，李心艾和他們家關系徹底鬧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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