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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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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是心非

曲珞推開身側的窗, 晚風從縫隙中灌進來,讓她不禁地瞇了瞇眼。

鬢角的碎發被揉亂,心緒好似也在同一時間被攪得蕩起漣漪。

她看著車窗外飛速閃過、倒退的街景,莫名覺得很煩躁。

可是, 更讓她煩躁的是, 她找不到那該死的讓自己煩躁的原因。

直到公交車路過一排枝繁葉茂的樹木, 耳畔傳來悠長不絕的蟲鳴聲時, 曲珞終於找到了原因。

明明還沒到夏天,這些不知名的蟲子怎麽這麽早就出來吱哇亂叫。

還讓不讓人好好地坐公車啊!

心裏那股煩躁又郁悶的氣還沒紓解出去時,她驀地察覺到耳朵被塞上了一只耳機, 溫熱的指腹輕擦過耳廓。

不知怎的, 所有的感知系統似乎都在這一刻宕機了, 只除了耳周那一圈,體內的血液混雜著莫名的電流, 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緊緊地包裹住那只耳朵,以致於她幾乎聽不見耳機裏放的是什麽歌。

指尖收回的那一瞬間, 曲珞縮了下脖子,捂住耳朵,擰著眉,扭頭看向身後的葉書揚:“你幹嘛?”

“給你戴耳機啊?”葉書揚拿著另一只耳機的手頓了下, 奇怪地盯著她, “怎麽, 今天不想聽歌了?”

他們每天都會在回程的這段路上共享耳機。

只是,她今天的反應為什麽這麽大?

難道她又犯了什麽不得了的病了?

“還是……”他拖著尾音, 與她拉近了一些距離,直白的目光像是要將她怪異的情緒探究到底。

與此同時, 曲珞往後靠了靠,視線向一邊撇著,心虛的心跳聲如擂鼓般響著的時候,她聽見他說:“你今天搭錯的又是哪根筋?直接告訴我吧,省得我猜了。”

曲珞:“……”

他的嘴巴怎麽就說不出好聽的話啊!

她咬著嘴唇,瞪了他一眼:“因為我看見你這只豬頭就煩!”

葉書揚輕嘖了聲,微微搖頭,油鹽不進又吊兒郎當地回她:“口是心非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這句話被他用揶揄、懶散的語氣說出來之後,言下之意更像是——

看見我,你明明就高興得不得了吧。

哎呀,人之常情的事罷了,也沒什麽好苦惱的。

更何況這又不是什麽壞事。

曲珞:“……”

誰口是心非了?這只豬頭能不能要點臉。

他真以為自己是什麽萬人迷嗎?

所有人都得圍著他轉,所有人都得喜歡他才行?

她就沒見過這麽狂妄自大的人!

葉書揚怎麽比窗外的蟲鳴聲還煩人啊!

煩死了!

誰想知道他們用小紙條聊了些什麽?

關她什麽事,她才不稀罕。

他們愛怎麽聊怎麽聊,就算每節課都傳紙條和她又有——

思緒遽然滯了下。

她為什麽又想起了這件事?這有什麽值得她在意的地方嗎?

這件事不是都已經過去了,那她在耿耿於懷什麽?

不對。

曲珞搖搖頭否認了自己的想法。

她才沒有耿耿於懷呢。

她只不過是因為葉書揚這副煩人的樣子,才聯想起那件事的。

所以,這完全稱不上是耿耿於懷。

這樣想著,曲珞眸光微擡,看著像盯怪物一樣盯著自己的葉書揚,她猝不及防地伸手抓了把他的頭發:“葉小新,你真討人厭。”

葉書揚擰著眉,輕嘶了口氣,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

他今天……沒惹到她吧?

他們今天……也沒吵架吧?

他真的沒做什麽對不起她的事吧?

應該都……沒有。

那他的大小姐又怎麽了。

一會兒蹙著眉搖頭,一會兒像看惡人一樣地瞪他,一會兒又帶著懲罰性質地扯他的頭發。

搞得好像他是傷了她的心的渣男一樣。

可是,他明明什麽也沒做……

算了,低頭這種事總歸要男生主動的。

曲珞冷靜下來後,瞧著葉書揚低著眉的乖順模樣,以及回想起自己方才發的無名火,腦海中的第一反應是尷尬。

她到底在幹嘛?

生什麽名不正言不順的氣啊!

實在太莫名其妙了。

耳畔重新響起細微悠長的蟲鳴聲的那一剎。

她才想起似的,把自己所有怪異的反應全都歸咎於那幾只不分季節鳴叫的蟲。

曲珞抿抿唇,撇開視線,剛想岔開話題緩解尷尬時,恰好和葉書揚異口同聲:“我……”

“你先說。”他說。

“我以後不去上鋼琴課了,所以你周末就不用去接我了。”

見她就這樣轉移了話題,葉書揚微微楞了楞,隨即嗯了聲,沒問她原因。

“你呢,你想說什麽?”

“我……”察覺到她已經從剛才的情緒中脫離出來後,葉書揚便不再糾結那件事,而是聊起了另一個新的話茬,“明天有籃球賽,這次你想用什麽作為交換?還是零食大禮包嗎?”

曲珞怔了下,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麽。

和去年聖誕節那次一樣,他想讓她為他吶喊、送水,而她可以向他索要回報。

這本是一樁不虧的買賣。

可她突然不想拿著大喇叭為他加油助威了。

倒不是覺得不好意思,而是感覺這種做法實在有損她的顏面。

籃球場邊的看臺上有哪個女孩子像她那樣扯著大嗓門jsg,拿著大喇叭助威的。

回想起自己上次的模樣,曲珞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自己。

太瘋癲了。

而且馬上就要高三了,她還是得註意一下自己穩重端莊的學姐身份,和優雅的形象。

這樣想著,她擡手將頰側的一縷碎發輕輕拂至耳後,猶猶豫豫地拒絕道:“我能……只給你送水嗎?我不想吶喊了。”

葉書揚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問什麽,只點頭答應了她。

-

午休的下課鈴響起的那一瞬間,全班都急迫地往籃球場跑去。

籃球賽撞上自由活動課,幾乎沒人樂意在教室裏多學習一分鐘。

曲珞望了望仍在座位上埋頭寫題的謝涵蓁,躊躇幾秒後,她起身往那邊走去:“蓁蓁……”

話音未落,她輕皺了下眉。

鼻息間似乎縈繞著一股薄荷口香糖混著柑橘調香水的氣味,兩者的味道並不淡,像是在刻意地遮掩著什麽。

“什麽?”謝涵蓁擡頭望向她,在看到她怔楞的神情時,她下意識地翕動了下鼻翼,而後整個人微不可察地往另一邊移了移。

曲珞恍然回神,繼續問道:“你要和我們一起去看籃球賽嗎?”

“不去了,我還有題目要寫。”完全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好哦,那我們走了,拜拜。”

謝涵蓁隨意地應了一聲,低下頭,繼續解決起手中的那道難題。

接著,不知過了多久,耳畔那些喧嚷聲、椅子的磕碰聲終歸於無的時候,她倏然擡起頭,張望了一眼空蕩的教室。

靠近球場這一排的窗戶全都大開著,微風鼓動起窗紗的下擺,撩起她頰側的碎發。

透過輕薄的窗紗,再透過窗戶,她能隱約地瞧見不遠處的籃球場,以及籃球場上的人群。

下一秒,風散,飄動的窗紗息止。

眼前朦朧的畫面變得清晰。

葉書揚伸手,無奈又寵溺地揉了揉曲珞的頭頂。

曲珞皺著眉,揚起握著水瓶的手,作勢就要去打他,卻被他笑著躲開了。

謝涵蓁盯著那幅畫面盯了好久,久到裁判的哨聲將她的思緒拉回,她才匆匆移開視線。

可是下一刻,她又忍不住地站起身,坐到葉書揚的座位上,目光不受控地往外飄。

那邊的視野更開闊,也能觀察得更仔細。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想要變得更受歡迎一些,想要得到更多人的關註。

她想成為她,更想替代她。

這應該沒什麽難度的。

對吧。

想到此,耳畔恍惚響起喻漾枝曾對她說過的話:“這有什麽不可能的,你的資質又不比她的差,而且我覺得……你甚至比她更討人喜歡一些。”

是的,這沒什麽不可能的。

只要她想,她依然可以和以前一樣,一步步地往上爬,然後拿到自己想要的,並且屬於自己的成績。

原來在別人眼裏,她比她更討人喜歡嗎?

這句話帶給她的雀躍程度,完全不亞於她從媽媽那兒聽到誇獎的愉悅程度,或許更甚。

雖然她還未聽到過媽媽的誇獎。

但不知怎的,她就是莫名篤信這個比較的結果。

-

曲珞在看臺上坐下後,始終有意無意地想起自己方才和謝涵蓁聊天時,聞到的那一股奇怪卻有些熟悉的氣味。

她為什麽會覺得熟悉呢?

自己曾在哪裏聞到過嗎?

可是,她想不起來……

思緒飄到無解之時,右後方驀然傳來幾個女生的說話聲。

嘰嘰喳喳的討論聲將她到處亂躥的心思拉了回來。

“你快說呀,別打啞謎了,剛剛被益生元學長摸腦袋的女生到底是誰呀,人家不會已經有女朋友了吧?”

“當然不是!他們高二年級抓早戀抓得這麽嚴,怎麽可能光明正大地交往啊。我打聽了一下,據說他們是青梅竹馬。”

“啊……青梅竹馬啊。”最先說話的女生低落地感嘆了一句後,便不再繼續追問了。

“哎呀,你先別難過嘛。”另一個女生安慰她,“青梅竹馬雖然關系很好,平常相處也很親密,但是這種關系是最不可能成為戀人的。”

什麽呀……

曲珞下意識地在心裏反駁那位女生的話。

誰跟她說的,青梅竹馬就一定關系很好,相處也很親密的。

她和葉書揚就不一定。

想到這,思維停滯了一瞬。

他們說的那個高二的學長是誰?

益生元,YSY,葉書揚?

那她們口中那個被他摸腦袋的女生……該不會就是她吧?

意識到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曲珞無意識地豎起了耳朵,將所有的註意力都轉移到了身後。

為什麽青梅竹馬做不了戀人?

她聽見原先低落的女生欣喜地發問,也聽見自己內心產生了同樣的疑惑。

“這種從小一起長大,了解對方所有喜惡的關系,實在太缺少神秘感了。”女生說得頭頭是道,“在這種平靜無波的相處下,他們又怎麽可能會產生那種戀人之間才會有的怦然心動的感覺呢?”

好像,很有道理……

曲珞聽見她最後總結了一句:“所以,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青梅竹馬肯定打不過天降的。”

青梅竹馬肯定打不過天降。

青梅竹馬這種關系,是最不可能成為戀人的一種關系。

不知為何,曲珞的腦海中只剩下這兩句話在重覆回響。

最不可能嗎?

她單手托腮,望向中場休息後,從球場上下來的葉書揚,同時耳畔隱約傳來身後女生的議論聲。

“他們休息了耶,你快去送水吧,別害羞啦,快去吧。”

中場休息,場內場外人群流動,聲音嘈雜。

曲珞怔然的視線破開重重人流,獨獨落在葉書揚的身上。

她看見他勾著唇角凝視著她,並朝她走近。

可走了兩步後,他倏地被幾個女生攔住。

為首的那個女孩子頰邊飛上緋紅的雲霞,她猶豫著將手裏握著的那瓶水遞給他。

曲珞和他們離得太遠了,以致於她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麽。

只能瞧見,這次的突發狀況讓葉書揚的視線被迫移向身前的女生,他看了眼對方捏著的那瓶礦泉水,而後邊笑著對女生說話,邊用目光指了指遠在看臺上的曲珞。

察覺到那幾個女生的視線也跟著一起移過來的那一刻,曲珞下意識地挪開了眼神,心底浮現出一絲她也不知道原因的慌亂與燥意。

她摸了摸有些發燙的臉頰,擡眸看了眼熾熱的太陽。

好熱,這太陽曬得她頭暈。

過了幾秒,曲珞聽見葉書揚在喊她:“餵,大小姐。”

她蹙著眉收回視線,恰好撞上了他灼灼的目光。

他笑著朝她走來。

少年發梢微濕,天生蓬松的頭發隨著步伐上下起伏著,眉眼彎成一抹狡黠的弧度,黑亮的瞳仁在陽光下更顯剔透與澄澈,微微漾起的嘴角帶著些無奈與欣喜。

午後的陽光實在太毒辣了,熱意不僅暈染上了臉頰,更漫上了耳尖。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廓。

可就在這時。

怦怦——

心跳聲鼓噪著耳膜。

同一時間,他在她跟前站定,半蹲下身子,單膝跪地,與她平視,朝她伸出手。

“渴死我了,你是打算坐著給我送水嗎?”語氣中的調侃意味頗濃。

“哪能呀。”在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語調好像陰陽怪氣了些,“不是還有漂亮的小學妹給你送水,怎麽可能會渴死你呢。”

葉書揚輕嘖了聲,接過她手中虛握著的水,擰開瓶蓋,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幹嘛,吃醋喔?”

聞言,曲珞眉心一跳,快速收斂起連自己都陌生的表情和情緒,和往常一樣吐槽道:“我就沒見過比你還自戀的人,你這種自戀程度,真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也算是另一種無敵了,對吧,葉書揚。”

他怎麽感覺她最近的情緒起伏特別大,總是忽好忽壞的。

他不知道她生氣的原因,但總被她當成無辜的替罪羊。

明明她的生理期並不在這幾天,那又是怎麽回事。

思緒被繞成一團解不開的亂麻時,葉書揚幹脆不再應聲,兀自仰頭灌了幾口水。

凸起的喉結在陽光下緩緩滾動,牽連著的淡青色血管在皮膚下清晰可見。

也許夏天真的要來了。

不然她怎麽會只盯著那幾條青筋,就頭暈腦熱地覺得那與他心臟同頻的搏動脈絡中,仿佛還潛藏另一顆跳動的心臟。

眼睫不受控地顫了顫,她移開視線。

卻得到一個荒謬的答案。

那潛藏在他搏動脈絡中的另一jsg顆跳動的心臟,此刻也在她的胸腔內愈發不受控制。

這個答案就是——

他牽連著她的心跳。

意識到這個想法的曲珞呼吸停滯了一瞬。

而後,她很快地摸著鼻子否認了這個答案。

怎麽可能。

她到底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要不然下次,她和謝涵蓁一樣,在教室裏寫作業好了。

省得自己因為太閑而胡思亂想。

葉書揚喝完水,擰緊瓶蓋,將水放回她懷中:“我剛才拒絕那個學妹了。”

雖然知道她不會真的在意這些,但既然被她看見了,而且他還拿她當了擋箭牌,所以他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和她解釋一下的。

“怎麽拒絕的?”她的聲音聽起來興致不高,好像只是隨口一問。

怎麽拒絕的……

提起這茬,他不免回憶了一下自己方才的回應:“謝謝,但是抱歉,已經有人給我送水了。”

思及此,葉書揚頓時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換了種措辭。

“我就說,有人給我送水了,我如果不接受她的水,她肯定會暴跳如雷,並且揍我的。”葉書揚頓了下,突然笑出聲,“所以為了我的生命安全,我只能拒絕你的水了。”

曲珞撇著嘴,側瞥了他一眼。

她就知道,他每次拒絕別人都只會用這種又扯又爛的蠢理由。

這次不僅拿她當擋箭牌,把她也牽扯進去,還給她塑造了一個惡毒的學姐形象。

她什麽時候暴跳如雷,並且揍過他?

這胡扯的程度,真夠可以的啊,葉書揚。

想到這,她輕哼一聲,順著他的話,高傲道:“是了,我肯定會揍你的,所以沒有我,你該怎麽辦哦。”

還有誰,會像她這樣,無怨無悔地替他背黑鍋。

他以後肯定遇不到像她這樣,可愛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了。

這樣想來,她還真有點同情那個以後會打敗她這個青梅的天降了。

葉書揚這家夥的爛脾氣,也不知道那個天降能不能受得了,也許除了她,真沒人能忍受得了這家夥惡劣的行為。

葉書揚點頭應和:“嗯,沒有你,我可怎麽辦。”

“沒有你,我可能活不下去。”

陽光從他的側面傾灑過來,模糊地勾勒出他流暢的臉部輪廓線。

光影轉換間,漆黑的瞳仁仿佛被蒙上了一層雨後的薄霧,朦朧、虛幻,眼神卻是真誠又炙熱的。

他說,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換言之就是,我不能沒有你。

怦怦——

胸腔內的心跳聲似乎在這一刻攀至頂峰。

混著不知何時變重的呼吸聲。

遠處蔚藍色的天空好似飄過淡粉色的雲朵。

一簇又一簇,慢悠悠地向這邊靠近。

粉色不僅點綴著雲朵,而且還漫紅了耳朵。

曲珞恍惚中懷疑,自己會不會中暑了。

不然她今天的種種癥狀,看上去實在是太反常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響起了一個男生催促的聲音:“葉書揚,快點過來。”

曲珞深吸一口氣,猛地回過神,眨了眨眼後,惡狠狠地對他說:“那你就去死吧。”

拿她當擋箭牌的惡劣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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