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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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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醒醒

瓦鶯屋舍曾經是文人墨客談古說今的地方, 處在竹林深處,很有意境。但如今已經沒落,殘破不堪, 很少有人踏足。

言子緒愁得揉皺了自己的衣角,“那地方你單獨去會很危險的,他萬一就是想把和希玉有關的人都幹掉怎麽辦?”

徐家已沒,希玉可謂無親無故,只要他們這幾個人沒了,根本不會有人在意, 任祺也就順理成章地占有了她。

謝濯臣的手壓在信封上, 指尖不停地敲打,暴露著他的焦慮。

“他拿沈燭音威脅我,我不可能不去。”

“都怪我。”言子緒自責地捂上臉, “我嫌人多麻煩便把之前的家丁遣散,結果給了壞人方便。”

“怪我,我練了那麽久的功, 結果什麽派場都沒用上,讓燭音姐輕而易舉地被人帶走了。”沈照愧疚地垂下腦袋。

謝濯臣在心裏默念冷靜,“行了你們, 不用把責任把自己身上攬。真要論起來,也怪我沒有提早防備, 但現在不是為這個爭辯的時候。”

他將信封推向言子緒, “明日我肯定是要赴約的, 如果我子時還未回來, 你便帶著這封信去找宋大人。”

“好。”言子緒連忙把信收好。

謝濯臣又看向沈照, “瓦鶯屋舍地方偏僻又遠,任祺大概率不會帶著她們兩個行動。他若離開任府, 你可偷偷潛入。當年任家遇難,他卻能在官兵包圍下逃脫,想必任府大有玄機,你著重查看有沒有密道密室之類的隱秘之處。”

“是。”沈照應下。

謝濯臣又叮囑道:“這是你習武以來第一次暗中行動,切記小心為上,先確保自己安全再行事。”

沈照重重地點頭,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謝濯臣安排好瑣事後回了自己房間,心中忐忑不安,便從櫃子裏找出匕首收入袖中。

徹夜未眠。

同樣睡不著的還有身處密室,只能相互依靠的兩個人。

沈燭音拍拍希玉涼透了的手,“別怕,阿兄肯定會來救我們的。”

希玉輕笑,“我可不怕,反正孤家寡人一個,大不了就下去陪我的家人。只是不知道這麽多年了,他們還記不記得我。”

“你家人對你好嗎?”

“當然了。”回想起家人,希玉短暫地獲得了慰藉,“我娘特別溫柔,會親手給我做點心,給我縫衣服。還有我爹,會給我做紙鳶,陪我蕩秋千。”

沈燭音笑了笑,“聽阿兄說,我娘也特別溫柔,只是我還沒長大,連她模樣都沒記住,她就已經離世了。”

希玉的手在她背後摸摸,算作安慰,“那你爹呢?”

“不知道。”沈燭音搖搖頭,“沒有人知道我爹是誰,連阿兄都不知道。”

希玉神秘一笑,“像你這種情況,在話本子裏,可了不得。說不定你爹就是個超級大人物,會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突然現身,給你撐腰,給你一個巨大的驚喜!”

“嘿。”沈燭音傻笑,“不瞞你說,我小時候就是這麽做夢的,要真是這樣就好了。可是什麽大人物,能讓自己的女兒給人做奴婢呢?我現在已經不指望能有什麽驚喜了,別是驚嚇就好。”

希玉歪頭搭在她肩上,沈沈嘆了口氣,“我們的命好苦啊……”

沈燭音微怔,忽而晃了晃腦袋,咬字清晰,“我不苦,我有阿兄。”

片刻的沈默後,她的聲音低低的,滿是寂寥,“他比較苦。”

——

戌時的竹林充滿未知的恐怖,風聲攜帶竹葉簌簌聲,為遍布的黑暗增添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謝濯臣沒有提燈,借著月光指引一路向前。

忽然見了光,便是已經到了目的地。

瓦鶯屋舍殘破不堪,有人一襲黑衣,背手靜立在前,腳邊放著一盞燈籠。

充滿危險的預示。

謝濯臣環顧四周,瞧不出異樣,便開口喚了一聲,“任小公子。”

任祺聞聲轉過身來,面帶笑意,“謝公子來得真是準時。”

“任小公子說一不二,謝某又豈敢不從。”謝濯臣走近,但保持著四五步的距離,“她們人呢?”

“她們?”任祺勾起唇角,目光中帶著審視,“她們是你什麽人?”

謝濯臣誠懇道:“我的妹妹和她的朋友。”

“只是她的朋友?”

“不然呢?”

任祺低嗤一聲,“虛偽。”

謝濯臣迎上他滿是懷疑的視線,“那任小公子覺得,我該怎樣回答才不算虛偽呢?你只願意相信自己以為的,我的回答又t有什麽重要的。”

任祺輕哼,“徐希玉從小就有無數的仰慕者,我怎麽趕都趕不走。後來她沒入迎芳閣,對她起歹心的人就更多了,於是來一個我殺一個。”

他的語氣冷血又薄情,“可是殺不完啊,那麽多人莫名其妙死去,我遲早會被懷疑。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她一輩子困在我身邊,她沒有機會勾三搭四,只能日日伴我。”

“原本一切都很順利,她世上已無親人,脫離迎芳閣,便不會有人發現她的突然消失,她可以完完全全的屬於我。”

他的眸光變得充滿敵意,“可你們又是什麽東西?非要找她做什麽?”

謝濯臣眉頭緊鎖,“所以你想幹什麽,把我們都殺了?”

“那自然是不能。”任祺皮笑肉不笑,在黑夜裏有些詭異,“既然不能你們都死,那還有什麽辦法能讓她完全留在我身邊呢?那就只能……”

濃煙灌天,空中漂浮著燃燒殆盡後的灰塵,謝濯臣訝異擡頭,同時聽到他無情的聲音。

“她死了。”

是火,謝濯臣驀地心緊,“你幹什麽了?”

任祺眸眼深邃,不緊不慢道:“東邊是一座祭祀臺,我鋪滿了稻草。西邊是一間廢棄的茅草屋,堆著幹柴。你說它們同時燒起來,哪個更快?”

“你個混蛋!”謝濯臣上前一拳將他掄倒,心慌到不能自已,揪起他的衣領,“你到底幹什麽了!”

任祺對他的反應很是滿意,用力將他推開,語調高揚道:“東邊是你妹妹,右邊是徐希玉,你現在過去,沒準還能救下一個!”

謝濯臣來不及思考,瘋狂往東邊跑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任祺撿起地上的燈籠,轉身隱入黑暗。

火,被大火包圍,這種場景無數次出現在沈燭音的夢裏。

她的身體被四面火勢灼烤得滾燙,作為一個被綁在祭臺上的祭品,很快就要被大火吞噬。

手腳掙紮到勒出血跡也無用。

沈燭音半睜著眼,意識開始模糊。

為什麽每次都是火呢?她不明白。

那顆期待阿兄到來的心,在稻草被點燃的那一刻停止跳動。

不要來、不要來……

“桃花!”

可他還是來了。

沈燭音哭了。

不要再死在火裏,求求老天爺,不要再讓他因她死在火裏……

那是她的噩夢之源。

謝濯臣也做過噩夢,他七歲從火裏逃生,是秋穗姑姑用命為他開路。

他又親眼看著娘親折回,被大火吞噬得一幹二凈,連念想都沒有留給他。

那場侍郎府的大火,帶走了他最重要的兩個人,也毀了他的童年。

那年他時常在夢中驚醒,恐懼令他久久無法平覆心情,他只能抱著什麽都不懂的小桃花,挨過一個又一個漫長又寂寥的黑夜。

他討厭火,害怕火,忌諱火。

可偏偏火這個東西,他一生都無法避開。需要它照明、需要它取暖、需要它烤熟食物……他只能將委屈和恐懼通通咽下去,唯有如此,才能活下去。

才能帶著桃花活下去。

謝濯臣沒有猶豫便沖上了祭祀臺,衣服瞬間被點燃。

他掏出匕首割斷捆綁沈燭音的繩子,手在抖。

來不及跑了,他抱起已經昏厥的沈燭音直接跳下祭祀臺,滾落在地。

地面滿是不規則的石子,謝濯臣攏她在懷,背部落地,腰上和背上各處碾入尖細的石塊。他疼得悶哼,但還是得繼續往外滾動,來撲滅身上的火。

唯一慶幸的是腦袋避開了尖銳物,他的意識尚在。

等身上的火終於熄了,他已經抱著沈燭音滾出幾丈遠,途經之處血跡斑駁。

疼痛模糊了他的其它感覺。

“桃花……”他氣力不足地喚了一聲,伸手去摸她的臉,拍拍,試圖將她搖醒。

她沒有反應。

謝濯臣的心再次懸起,他強撐著起身,身體在顫抖,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害怕。

“醒醒,你醒醒啊……”

讓她靠在自己懷裏,謝濯臣用力搖晃著她的肩膀,“你醒醒……”語氣中帶著哀求,逐漸有了哭腔,“你醒醒,別丟下我,你醒醒啊……”

眼淚滴落在她的臉上,順著她的臉頰滑落。

她還是沒有醒。

“謝公子!”

謝濯臣淚眼模糊,循聲望向樹林。

樹林裏出現星星點點的火光,是一群舉著火把尋來的人。

為首之人匆匆向他們跑來,是辛才。

“沈燭音她……郎中!郎中快來!”

辛才從隊伍裏拽出背著藥箱的郎中,郎中踉踉蹌蹌,跪坐在地便開始看診。先是掀開了沈燭音的眼皮,又是把了把脈,最後拿出銀針紮了幾個穴位。

“咳……”沈燭音醒來便覺得嘴角鹹鹹的,她虛弱地擡頭,看見是謝濯臣才心安,氣虛地喊了一聲,“哥哥。”

謝濯臣的心終於落地,“沒事了,沒事了。”

失而覆得,抱她更緊。

“你怎麽來了?”

辛才一邊扶起郎中,一邊解釋道:“我娘知道你們出事了,叫我過來幫忙,言少爺出門時便把我帶上了。我們趕來這邊的時候,看見有兩處冒火光,便兵分兩路,我來了這邊,他去了那邊。”

另一邊,言子緒神色呆滯地跌坐在地。

他的面前有一具焦黑的屍體,他的手裏攥著一塊雕刻形狀很特別的玉。

希玉希玉,稀世珍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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