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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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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嫂子

要讓謝濯臣被擾得和他一樣夜不能寐, 才是樓諍最直接的目的。

所以連著三日,無論謝濯臣走到哪裏,身後總有人跟著議論紛紛。

無非是說他抄襲不要臉, 再由此對他貶低、詆毀、謾罵。

話術基本差不多,聲音的大小怕他聽見,又怕他聽不見。

但謝濯臣從始至終把他們當空氣,情緒穩定到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謝濯臣感覺還不錯,主要因為這幾日沈燭音特別老實,因為擔心他而寸步不離。除了澡堂她不能跟著一起, 其他時候就沒離開過他的視線。

第四日的時候, 沈燭音終於認可了謝濯臣的心態,決定不再跟著他了。

她又借著替秦夫子取書的由頭,出了趟書院, 回來時捧了一盆銀丹草。

趁著謝濯臣在藏書閣還沒有回舍房,她直接去敲了樓諍的房門。

“阿音許久不曾與我說話了。”樓諍開門便道,語氣略帶責備。

沈燭音與他單獨說話時, 帶著一如既往的羞怯,“不是燭音不願,是怕世子不願。”

她神色有些哀傷, “這幾日兄長文章抄襲世子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燭音是害怕世子對我們存了偏見, 因此不好意思打擾。”

“那你今日怎麽來了?”

“實在是……”沈燭音低著頭, 壓低聲音, “忍不住。”

樓諍笑了。

“阿音多慮, 我知道謝兄不是那樣的人。即便是, 就看在他是阿音兄長的份上,我也不會計較。”

沈燭音面帶驚喜, “世子果然大度,而且善解人意。”

她將帶來的銀丹草推到他面前,“聽丁德說,世子這些時日憂思難眠。前幾日醫理課正好講到,臥房放置銀丹草有安神之用。燭音又正好外出,正好瞧見了,就給世子帶了回來。”

“這麽多正好,這到底是我和阿音有緣……”樓諍目光灼灼地望向她,“還是阿音的心意呢?”

沈燭音慌亂躲避他的目光,羞得手足無措,“世子覺得是什麽,那便是什麽。”

“阿音真好。”樓諍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想要將其占有的心越來越強烈。

沈燭音被他盯得心裏發毛,“既然東西已經送到,燭音就不打擾了。”

樓諍攔她,“這才說幾句話,阿音是不是又急著去找兄長?”

他說這話時情緒不明。

沈燭音覺得這個時候承認也無妨,“自然,兄長平日照顧我,現在這個風頭,我應當陪著他的。”

樓諍的笑容有些玩味,“阿音真是有情有義,只是……”他站在門口,徹底擋下她的去路,“阿音現在出現的話,對謝兄來說,恐怕有點礙事。”

“什麽?”

沈燭音茫然。

——

藏書閣裏位置都滿了,唯有謝濯臣的四面是空的,大家想和他保持距離的態度堅決。

忽的有人在他身邊坐下,周圍一陣騷動。

饒是謝濯臣並不在乎,也想擡頭瞧瞧是誰。

“葉姑娘。”

葉嬌鈴捧著兩本書,大大方方攤開來看。

鹿山書院的藏書閣本就對外開放,只要手續齊全誰都能來。

“謝公子,別來無恙。”

有一段時間不見,葉嬌鈴落落大方地打著招呼,端莊又不失親和。

有好事者以為她不知情,隱在人群裏大聲提醒道:“葉姑娘可知道邊上那人做過什麽?”

“當然知道!”葉嬌鈴環顧一眼四面,大家很配合地安靜了下來,不約而同看向她。

她提高了音量,似是要讓所有人都聽見她的聲音,“可我不像某些人一樣沒腦子,只會被人牽著鼻子走。謝公子是我父親都讚譽的學生,因此他的文章我都看過。他的行文有著獨特的風格,字裏行間都透露著自己遠大的抱負和海乃百川的胸懷。我想但凡是真正讀懂過謝公子文章的人,都不會對他的人品有任何的質疑。”

“文章大幅相似的確有抄襲之嫌,但也並非沒有偶然,要不然這世上怎會有知己之說?若不是某些人惡意挑唆,從中挑撥,沒準謝公子和樓世子還能成為知己,成就一段佳話呢。”

謝濯臣欲言又止,可最後只道了一聲“謝謝。”

她一番話後,身邊的關於他的議論聲明顯少了許多。

院長的女兒自然要禮讓三分,何況再揪著不放,就成了她嘴裏那個“某些人”。

“不客氣,畢竟我也不是為了你。”葉嬌鈴正義凜然,“我只是不希望明珠蒙塵,好好的人才,卻被流言蜚語埋沒。”

謝濯臣著實被這頓誇耀驚著,“無論如何,都謝過葉姑娘仗義執言。”

“你若真想謝我,就在這次書考中好好表現,狠狠打那些嘴碎之人的臉,也好證明我是對的。”

“謝某盡量。”

葉嬌鈴莞爾一笑,將他手下的書通通掃開,換上自己帶來的那兩本,“既然如此,你是不是該看點更有用的。”

面前的游記被換成了史書,謝濯臣不甚在意,反正看什麽都是看。

只是想起揚言要監督他的人,想來她早已把自己的話忘到九霄雲外,竟然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葉嬌鈴收走他原本要看的書,游記、棋譜、曲本,甚至還有食譜,又雜又多。

看來他也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麽無聊,她心中竊喜。

……

沈燭音來時便感覺藏書閣的氛圍奇怪,走到裏面自然地被格外惹眼的二人吸引目光。

“郎才女貌,燭音,你對這個嫂子滿意嗎?”

唐揚最愛湊熱鬧,也不知什麽時候竄到了她身邊。

沈燭音神色微怔。

他二人坐在一起各看各的書,畫面分外和諧。

其他人繞開他們,反倒是像給他們讓路,不好意思打擾他們單獨相處。

“嫂你個頭,三言兩語毀人姑娘名譽,你也不怕院長找你麻煩?”

唐揚一激靈,拍了一下自己的嘴,“開個玩笑嘛,再說大家都這麽傳。”

“管好你自己吧!”沈燭音順手抽走他懷裏的書,朝那二人所在方向去。

唐揚在後瞪了她一眼,朝空氣給了一拳,隨後偃旗息鼓,重新回去挑書。

“我回來了!”沈燭音沖到謝濯臣對面坐下。

“嗯。”謝濯臣不t鹹不淡地應了一聲,瞥了她一眼,順便翻了頁。

沈燭音:“……”

怎麽不問她順不順利,累不累著,夫子對她的辦事能力滿不滿意?

這麽惜字如金,幹脆把嘴巴捐給想要開口說話的啞巴算了!

她心裏忿忿,轉而又笑著打招呼,“葉姑娘好。”

葉嬌鈴頷首回應,舉止有禮。

天生一對啊真是天生一對,沈燭音心裏頭想。

要是再生一個啞巴小孩,簡直就完美了呀,一家子永遠都不會吵架!

因為根本沒人說話!

“看我幹什麽,看你的書呀。”

謝濯臣覺得她奇怪,因而視線多看了她幾眼。

沒想到被她逮住不說,還被兇了。

誰惹她了?

沈燭音一頓,看清了他手裏拿的什麽。

前兩日還看閑書呢,今日葉姑娘一來就看上史書了?

裝模作樣還是刻意表現呢!

雖然心知他不是那樣的人,但萬一呢!

謝濯臣渾然不知,依舊淡定地看著書。

書架後,丁德用攤開的書遮著臉,偶爾放下瞧那邊一眼。

他隱在學子中,並不突兀。

在沈默中腦補了兩刻鐘,沈燭音像身上有螞蟻在爬一樣坐立不安。

又忍耐了一刻鐘,開始下腹鈍痛。

她趴在桌上,小動作不斷。

謝濯臣見她臉色不好,摸三下臉、撓四下頭、戳五下頭發、扣六下手,循環往覆。

途中還不定時揉一下肚子。

他算了算日子,提醒道:“你要是坐不住了,就回去玩。”

“哦。”

這是有人陪了不需要她?

沈燭音氣得手忙腳亂,將自己的書還回去,風風火火地走了。

葉嬌鈴輕笑出聲,壓低聲音,“你妹妹真可愛。”

正欲起身的謝濯臣整個人頓了片刻,將已經邁開的步子收了回來。

“畢竟我也這樣過,自然看得出來。”葉嬌鈴言語俏皮,聲音低低的,“但我肯定也不會說出去,畢竟身為女子,自知求學不易。這世道本就對女子不公,身為女子,自該互相幫襯。”

她一只手括在嘴邊,語含調侃,“何況言子緒專門寫信讓我關照她,我就知道不是普通朋友那麽簡單。”

謝濯臣:“……”

眼不見為凈,自言子緒不在身邊以後,他便開始覺得他們交個朋友也無妨。

但要是這麽刷存在感的話,他可能要收回在信上的善意了。

“多謝葉姑娘,謝某還有事在身,就先走一步了。”

葉嬌鈴一楞,趁著他收拾書本時問道:“書考在即,你還有什麽事比溫書更重要。”

謝濯臣隨口一答,“撿了只小貓在家養著,該回去餵食了。”

“燭音不是回去了?”

“她笨。”

謝濯臣頭也不回地走了。

葉嬌鈴在原地怔楞。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沈燭音蜷縮在被窩裏,腹部的陣痛讓她想睡又睡不著,她光是翻來覆去地打滾就有快半個時辰。

門口“咯吱”一聲,她像個毛毛蟲一樣蠕動著探頭探腦。見到是謝濯臣,又縮了回去,將自己整個藏起來。

“躲什麽?”謝濯臣將食盒放下,取出甜水。

他在床榻邊坐下,伸手去剝她給自己包的被子皮。

沈燭音把被角拽得死死的,聲音沈悶,“你怎麽回來了?”

“起來。”

她沒反應。

“再不起來我動手了。”

“你是想打我嗎?”

沈燭音帶著無名火“噌”一下冒出來,卻正中下懷,被謝濯臣捏住了左臉。

“鬧什麽脾氣?無緣無故鬧什麽脾氣?”

“我唔沒有……”

長了點肉,謝濯臣掂量著她的臉想。

“喝了。”

他松了臉,又把她的雙手擺成捧的姿勢,將盛著熱乎乎甜水的碗放置。

沈燭音呆呆楞楞的,“你去廚房弄的?”

“嗯。”

“那豈不是很難喝。”

謝濯臣:“……”

他咽下一口氣,耐著性子道:“辛娘子做的,你可以放心喝。”

沈燭音直接一口悶,腹中暖洋洋,頓時舒服很多。

“你現在回來了,那葉姑娘怎麽辦?”

謝濯臣訝異,“這二者之間有什麽關系?”

沈燭音輕哼一聲,“我今天可是一進藏書閣,就被唐揚提溜過去提問。”

“問什麽?”

“問我覺得葉姑娘這個嫂子怎麽樣呀!”

謝濯臣意料之中,“那你怎麽說的?”

“我怎麽說的?”沈燭音重重將碗塞回他手裏,“你希望我怎麽說?”

謝濯臣不知所以,再次捏住她的臉以遏制她的無名火,“我只是問問而已,你又發什麽脾氣?莫名其妙,我最近是不是太縱容你了。”

“你松開!”沈燭音想要掰開他的手,奈何敵不過他的力氣。

謝濯臣不肯。

沈燭音上嘴咬,又被他鉗住下巴。

“謝濯臣!”

兩個人都楞了楞。

謝濯臣眉目中的驚愕顯而易見,“無法無天了你!”

“我……”

沈燭音語塞,囂張氣焰盡消,掙紮著躲回了被窩裏。

手中一空,謝濯臣呆了片刻。

接著,沈燭音聽到了他離開床榻邊的腳步聲,聽到了他放下碗收拾食盒的聲音,聽到了他坐下翻書的聲音。

還聽到了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

就像謝濯臣不明白她為什麽逐漸性情大變了一樣,她也不明白,這一天她是哪裏來的膽子,敢直呼其名。

也不明白,心跳那麽快,是“無法無天”後的驚恐,還是另有他因。

而謝濯臣自在書桌前坐下,便腦海空白。不知道翻開了一本什麽書,反正直到天黑,直到夜已過,他也沒有翻開第二頁。

更沒有看進去一個字。

他在發呆,什麽也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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