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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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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愚蠢

兩日未進水米, 又有病氣纏繞,謝濯臣整個人看起來無精打采,了無生氣。

他輕瞥一眼眼神飄忽的沈照, 又望向門口,去換衣服的沈燭音還沒有回來。

“有話就說。”他輕飄飄道。

沈照忍不住了,“公子你……你剛剛說什麽了?”

他被沈燭音擠開,根本沒聽清,只感覺她瞬間就懵了,人也變得奇怪。

“沒什麽。”謝濯臣再度望向門口。

意料之中的答案, 沈照心裏迷糊, 但並沒有追問。

謝濯臣岔開話題,便問了自己昏迷時發生的事情。

沈照像個話嘮一樣將所有事一五一十地說出,連細節也沒有放過。

說到沈燭音對著言府一家老小耍橫時, 謝濯臣不自覺笑了。

見他聽這個開心,沈照便多說了幾句。

“小公子當時氣勢淩人,半點不露怯, 還有點像你。”

“若不是她急中生智說出那些話,我都怕我們要被趕出去,言少爺在他自己家居然還沒小公子管用。”

“你昏迷了多久, 小公子就在你身邊守了多久,也沒吃什麽東西。”

“她和言少爺在你床邊聊天我都聽見了, 她好像不知道言少爺喜歡她, 還說自己這輩子不要嫁人, 要一直陪在你身邊。”

“……”

謝濯臣緩緩擡首, 恰在此時房門被推開, 沈燭音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手裏端著藥碗, 穩穩地走過來。

“該喝藥了。”

沈照給她讓開位置,又收到謝濯臣的眼神指示,便徑直往門外去,順便將正要進來的言子緒拽走,還關上了門。

沈燭音用湯匙攪動黑乎乎的湯藥,發出了細微地瓷器相碰的清脆聲。她避開了謝濯臣來接藥碗的手,直接舀起送到他嘴邊。

謝濯臣平靜地註視著她,似是敗給了她的執拗,配合地張開了嘴。

“哭了?”他聲音低沈。

沈燭音眼睛泛紅,原本因為沒有休息有了紅血絲,現在又瞧著有些腫。

她搖搖頭沒說話,繼續餵著藥,直到藥碗見底,她又從腰間摸出一顆糖,撕掉糖衣送到他嘴邊。

謝濯臣後仰避開,忍著苦味雲淡風輕道:“我又不是你。”

可她執著地伸著手,但又不出聲。

四目相對,謝濯臣竟有些猜不到她在想什麽。

僵持良久,終是他低頭,咬下糖塊。

唇邊擦過她溫熱的指腹,謝濯臣楞了楞。陌生的甜味在嘴裏蔓延,讓他喪失對自己身體的感覺。

沈燭音完成了任務,捧著空碗往外走。

“你去哪了?”

她像是沒聽見,腳步不停。

謝濯臣提高了音量,“你……沈燭音!”

她推開門,半只腳跨過門檻。

她走得毫不留戀,在這一瞬間,謝濯臣幻視了她的離開,仿佛噩夢成真,慌亂和無助湧上心頭。

“桃花……”

沈燭音驀然頓住。

她緩慢地轉過身來,夜晚的風從已經打開的門灌進來,吹得她的衣袍作響。

謝濯臣覺得自己應該解釋點什麽,可真實的原因又不便說出口。

沈燭音咬著自己的嘴唇,終於繃不住的眼淚溢出眼眶,劃過臉頰,打濕衣領。

“把門關上,你過來。”謝濯臣輕聲道。

沈燭音回身關上門,順便用衣袖擦掉眼淚。但她就站在門口不動彈,也不說話。

“不是你想的那樣。”謝濯臣頭一回覺得詞窮,腦海裏竟搜羅不出解釋幾句話來。

她模樣委屈,他憶起那日表哥來書院要帶走她,她以為是他授意時的委屈模樣,和現在別無二致。

謝濯臣想起了當時沒有說出口的話。

“我沒有不想要你。”

沈燭音淚眼模糊,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不是一個會說這種如承諾般言辭的人,但也同時也是個不屑於謊話的人。

“你明明就有。”

“我沒有。”謝濯臣忽覺燥熱,掀開了蓋在身上的被褥,“我何時騙過你?”

沈燭音終於有了反應,快步走回來將被褥給他蓋上,“你幹什麽!”

“砰砰砰!”敲門聲後,沈照的聲音從外面響起,“公子,言老爺聽說您醒了,特來探望。”

沈燭音一下慌了神,言子緒他爹一來,謝濯臣難免要知道她大放厥詞的事。

“我……我……”

悲傷被慌張取代,沈燭音結結巴巴,神情無措。

謝濯臣覺得她好笑,但面上只是淡淡道:“我都知道了,你乖乖坐著。”

他都知道是什麽意思?沈燭音心裏沒底,但現下也只能老實坐著。

“進來。”

沈照推開門,言老爺帶著參湯進來,笑容和藹。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兒子,左邊言子漣帶著和父親一樣的微笑,右邊言子緒瘋狂眨眼表示自己的無奈。

“叨擾伯父,實在失禮。本應晚輩先行拜訪,奈何身子不濟,還望伯父見諒。”

他起身要行禮,言老爺連忙攔住。

“賢侄客氣了,那用得著那些虛的,你好好養著才是。我家緒兒能交到你這種朋友,是他的福氣。你能來我們府上,也是我們府上的榮幸。”

“伯父言重了。”

言老爺心中詫異,他見過謝尚書那兩個庶子,雖收了他的禮,但言語之中總有幾分對商賈的鄙夷。不久前他也見識了其妹妹的嬌蠻,言辭之中也有幾分高傲。

他也清楚言子緒是個什麽德行,頂多交些狐朋狗友。

所以他已經預料了謝濯臣是個無知無禮的蠢貨,誰知其人和他想象得完全不同。

這般彬彬有禮,反倒讓他心裏沒底。

“賢侄這兩日難熬,我特意讓廚房燉了點參湯,你嘗嘗合不合胃口。”

謝濯臣輕笑,“謝過伯父好意,您放著就是,哪能勞煩您親自送湯。”

他的目光掃過各懷心思的兄弟二人,“舍妹口無遮攔,之前若有冒犯伯父,還望伯父海涵。”

“賢侄多慮了,令妹也是真性情,我一個做長輩的,怎會和她計較。”

沈燭音在心裏哼哼了兩聲。

謝濯臣在旁從容道:“伯父大人有大量,令晚輩汗顏。這幾日在府中打擾,伯父如此關懷,晚輩定會手書告知家父。”

“至於伯父擔心的事……”他的語調微微上揚,輕易左右在場之人的心情。

他低頭淺笑,掩去幾分鄙夷,“晚輩做不得主,但舍妹的話不無道理。家父極重禮法,家中斷不會出現妾室掌管中饋,主母戰戰兢兢,嫡庶相爭家宅不寧之事。”

“因為他認為,如此是主君昏庸的體現,連家中之事都主次不分之人,定是……”

謝濯臣微微擡眼,“不堪大用。”

言老爺莫名覺得背後一涼,笑容僵硬了幾分。

在他身後的言子緒面露驚訝,不太確定謝濯臣是不是在替他說話。而言子漣緊緊抿著嘴,臉色很難看。

“是,賢侄說得是。”言老爺訕笑了兩聲。

倒不愧是尚書家的嫡子,說起話來跟他那手握實權的爹一般威嚴。

言老爺在心中默默推翻之前對謝尚書的揣測,這人四十不到的年紀一路晉升到了尚書位,深得聖上信賴,想必頗有智慧和手段。可在京城時與其兒子交際,後代實屬平庸之輩。他還以為這風頭正盛的謝尚書多少有些外強中幹。

如今其嫡子就在他面前,幾句話逼得他不得不抉擇,和京城裏那兩個只懂享樂的庶子天壤之別。

“多謝賢侄提醒,那你好好休息,有事盡管叫人。”

“謝過伯父。”

謝濯臣面不改色,禮貌又疏離。

等他們一走,屋裏又只剩兄妹二人。

寂靜中沈燭音有些不自在,“你……你要給你爹寫信?”

“用不著。”謝濯臣倚靠床欄,“他會選言家的。”

揣度他的父親,是他幼時在謝府的生存之道。他有時候會覺得,他甚至比父親自己還要更了解他。

沈燭音難免訝異,“所以你剛剛的話,只是為了幫言子緒?”

“你不是想幫他嗎?”謝濯臣神色渙散,反問回去。

沈燭音頓了頓,攥著被角的手反覆握緊又松開,“所以你幫他是因為我。”

她似乎並不需要問就已經有了答案。

所以謝濯臣沒有回答。

“難為你了。”沈燭音扭頭,言語中夾雜了幾分不知名的情緒,“看不上他還得幫他。”

謝濯臣心裏悶悶的t,“娘囑托我好生照顧你,我看不上他又能怎樣。你既喜歡他,我自會為你們的未來掃清障礙。”

沈燭音面上閃過一瞬間的錯愕,但很快又反應過來。

就像當初她喜歡樓諍,他便親手除掉樓邵,讓樓諍順利襲爵還沒有後顧之憂。

即便他後來根本瞧不上樓諍。

沈燭音面無表情,“這麽看,確定沒有我就好了,你就不用多餘操這些心。”

“呵。”謝濯臣被她氣笑了,該記的不記,不該記的倒是跟刻心上了一樣,“你從前不會這般與我頂嘴。”

“你從前也沒這麽自以為是。”

謝濯臣:“……”

他病了一場外面翻天了是嗎?

“你從前條理清晰,偶爾料事如神,判斷從不出錯。為何偏在我喜不喜歡他這件事上如此自大?我記得我說過他只是我朋友,何時說過我對他有男女之情的喜歡?”

“你若不喜歡他,為何由他叫你那麽親近?”

沈燭音一楞,“沈家哥哥如此叫我的時候也不曾見你多疑。”

“沈澹又不會……”謝濯臣驀然頓住,對此刻氣憤的自己感到陌生。

沈澹又不會把她從他身邊搶走。

“你是要與我吵架嗎?”謝濯臣頭腦混亂,許久都平靜不下來,“為了他?”

不可理喻,沈燭音心裏嘟囔。

“我沒有。”沈燭音不服氣地錘了被褥一下,還沒敢用力,“我只是不明白你。”

“我自小身邊只有你,明白的道理是你教的,偏好的東西是你偏愛的,喜歡的人自然也是你欣賞的。你明明都知道的,為什麽還要質疑我?”

謝濯臣冷不丁道:“你的字還是我手把手教的呢,不還是不成樣子,我怎知道其他事會不會也如此。”

沈燭音:“……”

哪壺不開提哪壺,謝濯臣就是世上最討厭的人!

她氣憤地站了起來,匆匆往外走。

“你去哪兒?”

“如你的願,我去試試喜歡他!”

“你……”謝濯臣忽覺氣血攻心,“咳咳咳……”

沈燭音一驚,顧不得賭氣,立馬折了回來。

“郎中說你要好好養著,你快躺下。”

還算有點良心,至少還會擔心他。謝濯臣閉上眼睛,心裏頭安慰自己。

沈燭音懊惱,怎就忘了他還在病中。

愚蠢的想法占據大腦,謝濯臣眉頭緊鎖。

如果生病可以留住她,那他是不是該一直病著。

蠢,他暗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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