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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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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音音

沈燭音記得, 謝濯臣病倒後半夢半醒的狀態,持續最久的一次是十八個時辰。

現在已經過去十二個時辰,整整一天一夜, 沈照靠在床榻邊,雙手撐著腦袋,頻頻點頭,困意不止。

沈燭音再度打濕錦帕,擰幹後擦拭掉謝濯臣的額頭滲出的汗。

“你去休息吧。”她頭也不回道。

沈照瞇著眼直起腰,“不, 這種時候我怎麽能棄公子於不顧。”

沈燭音輕笑, “你還長身體呢,不好好休息怎麽能長高長壯,又如何談得上保護他人?何況……”

她用手貼近謝濯臣的臉, 感受溫度,“他有我就夠了。”

沈照一楞,瞌睡散了一半, 湊近了些,“小公子,你真的是姑娘啊。”

沈燭音:“……”

她只聽過別人質疑“你真的是個男人啊!”

被質疑是不是姑娘還是頭一回。

“怎麽了?”

沈照一副了然的模樣, “我明白了。”

“明白什麽?”沈燭音瞧他也是沒頭沒腦的樣子。

沈照壓低聲音,“其實公子是你未來夫君吧。”

“你胡說八道什麽!”沈燭音驚叫出聲, 後知後覺自己的聲音太響, 立馬捂嘴, 又小聲重覆, “你胡說八道什麽!”

“那不然他為什麽對你這麽好。”沈照一臉“你可瞞不住我”的驕傲。

沈燭音莫名結巴, “因為……因為我是他……我是他妹妹呀,他只有我這一個妹妹。”

“可你又不姓謝。”

“……”

沈照滿臉自信, “我又不是什麽都不懂的三歲小孩,能這麽把彼此放在心上的,不是夫妻是什麽。何況你都對言少爺說你要陪在公子身邊一輩子了,要一輩子在一起的不是夫妻是什麽。”

“你……”沈燭音氣急,“你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你趕緊給我滾出去!”

“那你臉紅什麽?”沈照不服。

沈燭音直接上腳,沈照反應極快,一溜煙地跑到門口,最後沖她扮了個鬼臉。

一出一進,言子緒端來早膳,頂替了原本沈照的位置。

“你臉怎麽紅了,不會也發燒了吧。”言子緒放下粥碗,伸手去探她額頭。

還沒碰上就被她拍下,沈燭音頭腦混亂,“沒,可能有點熱。”

“是該通通風,都悶一天了。”言子緒起身開窗。

“別。”沈燭音攔他,又回身給謝濯臣掖被角,指尖又觸到他的臉。

沈燭音一彈,楞在原地。

好奇怪的感覺,又不是沒碰過,她反應這麽快什麽?

沈燭音心裏懊惱,都怪沈照亂說話,她怎麽可能和阿兄……

啊!

她在心裏抓狂。

為了轉移註意力,她強迫自己挪開視線,扭頭正好瞥見言子緒的臉。

“你臉怎麽了?”

他的臉也紅了一塊。

言子緒隨意地用手一擋,“沒怎麽,這不熱嘛。”

沈燭音擡手比了比,那明明就是個巴掌印,“你爹又打你了?”

“不是。”言子緒當即反駁,在她眼神的壓迫下又小聲道:“我娘。”

沈燭音一楞,她從未見過為人娘親之人會對自己的親生骨肉動手。縱使是謝府那個極為暴躁的新夫人,對待親生女兒也是溫柔體貼的。

“為什麽?”

“就……”言子緒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昨天我跟你說的話,今早我和她也說了一遍,她說我沒出息。可能懷著孕情緒比較激動,就沒忍住給了我一巴掌。”

沈燭音:“……”

也不知道該說他天真還是蠢。

言夫人孕期對自己院子如此嚴防死守,只為平安誕下肚子裏那個孩子,自然是對其抱有很大的期望。

勢必是要爭一爭,哪裏聽得自己兒子這樣沒志氣的話。

“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

見她傻站著不為所動,言子緒愈發委屈。

沈燭音僵硬假笑,生硬地安慰,“沒事的,加上昨天你爹那一巴掌,正好對稱了。”

言子緒:“……”

不如不說。

他唉聲嘆氣地往地上一坐,拿起一包子往嘴裏送,但食不知味。

“你說,我怎樣才能過上我想要的生活。”

“簡單啊。”沈燭音一口咬定,“只要讓你的同胞兄弟掌權,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言子緒一楞,“你是說我娘現在懷的那個?”

沈燭音點點頭。

“你開什麽玩笑,且不說我娘懷的是不是個男孩,就算是,也不一定比我聰明。更何況,再聰明也得等他及冠才能掌權,得二十年呢!”

言子緒比了個“二”的手勢,說得十分認真。

沈燭音隨口道:“那還有一個更直接有效的法子,除掉二姨娘和她兒子,這樣你爹就只有一個兒子,沒得……爭。”

這話說出來兩個人都怔t住。

言子緒默默將視線轉移道床榻上,沈睡的人依舊面色蒼白。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剛剛那話,我還以為是他說的。”

沈燭音眼皮跳了跳,“你就說有沒有道理?”

“我還是更喜歡你天真純善一點。”言子緒鄭重其事。

沈燭音翻了個白眼,“誰需要你喜歡了。”幾乎是脫口而出。

腦子裏亂亂的,她忽地想起樓邵,那個在黎上書院被稱之為驚世之才的少年郎,死於一杯毒酒。

他死之前的最後一句話是對她說的。那時他笑中帶恨,頑劣地說:“嫂嫂,你運氣真好,可惜你蠢。”

沈燭音靈光一現,驀然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恐怕他死前早已預料到後來的結局,她有阿兄為倚仗是幸運,可愛上樓諍、所托非人,著實是蠢。

她當時自以為他是死得不甘心,所以逞口舌之利,如今想來全然不是。

天才的隕落向來為世人道,樓邵死後很長一段時間活在大家的嘴裏,沈燭音對此印象極深。

他飲下的毒酒是阿兄授意後,她親自送去的,趕在樓諍去羞辱他之前。

她曾問過阿兄,樓邵一定要死嗎?連她都覺得可惜。

無非是立場不同,他並非十惡不赦的罪人。

可是阿兄說:“他太聰明了。”

阿兄的意思是,樓邵太聰明了,只要他活著一日,樓諍就坐不穩平西王的位置。

那身為樓諍的夫人,自然也做不到高枕無憂。

只有死人才不會有威脅。

“這般兇狠,也不怕報應嗎?”言子緒在旁苦口婆心地相勸,“你別什麽都跟他向齊,他遇上鬼都能鎮定自若,你和他不一樣。”

報應?沈燭音低頭苦笑。

還記得她問阿兄,為何這杯毒酒非得她去送。

阿兄說樓邵恐怕不願意見他,外人捧高踩低,說不定要磋磨這等跌落神壇的天之驕子,唯有她是最合適的。

阿兄還說:“一墻之隔,我在外面等你。命令是我下的、酒是我備的,冤有頭債有主,日後就算有報應也有我擔著,你不用怕。”

沈燭音想,大概就是那個時候,阿兄不再一味地替她承擔所有,開始放手培養她成為一個上位者。

可報應什麽的,終究還是他擔了去。

“我和他是不一樣。”沈燭音低聲重覆,擡頭去看謝濯臣。

她開始思考,阿兄為什麽會願意為她付出那麽多。是因為他敬愛的母親曾交待,要把她當親妹妹對待?還是因為相依為命那麽多年的情分。又或者都有,又或者……會不會有她還不知道的。

沈燭音搖搖頭,阻止自己胡思亂想。

“你還回書院嗎?”她岔開話題。

“當然。”言子緒肯定道,“我還得陪你們去見鹿道真人呢。”

沈燭音頓了頓,還是道:“皇商之事一定能成,你若此刻留在家中,定能壓你庶弟一頭,對你將來大有好處。”

言子緒怔怔望向她,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有很多個瞬間都不像她,譬如現在。

“不管怎樣,我答應謝兄的。”言子緒緩緩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夢魘之事嚴不嚴重,但我總歸是希望你早一點擺脫壞的事情。”

沈燭音在這一瞬間幻視出了樓諍,他曾在他的生辰時許願,願所有壞的事情都離阿音遠遠的。

那樣情真意切,到頭來只是場鏡花水月。

沈燭音笑著伸了個懶腰,“看在你這麽誠懇的份上,日後你若走投無路,盡管來投奔我。我勉強收你當我的小弟,有我一口飯吃,就有你一口湯喝!”

“好!”言子緒一口應下。

沈燭音哭笑不得,“你就這麽信我?”

她有時候也會懷疑,言子緒對她的信任和愛護來得太過莫名其妙。甚至她有些話漏洞百出,他也沒有絲毫的質疑。

“當然了。”言子緒一如既往地應道,“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親近,你不知道,有時候我看你特像我娘,我娘怎麽可能騙我呢。”

沈燭音:“……”

罷了,這傻孩子。

“你有小名嗎?”言子緒好奇道。

沈燭音遲疑地點了點頭。

桃花到了時節就滿天飛,又輕又賤。

“叫什麽?我以後可以叫嗎?”

沈燭音猶豫片刻,“叫……桃花。”

“桃花?粉粉嫩嫩的,真可愛。”言子緒早已忘了一早的不高興,如今又心情暢快了起來,“咱們這關系,以後我就叫你桃花,可以嗎?”

沈燭音微怔,想起她告訴樓諍她的小名那日,樓諍吟了一句“桃花春色暖先開,明媚誰人看不來。”

可他從未叫過她桃花,他覺得俗氣。後來京中用她小名嘲笑她時,他還覺得丟了面子。

可知道她小名的人不過他和阿兄,阿兄從不在人前這樣叫她,又能是誰傳出去的呢?

沈燭音搖了搖頭,“你還是叫我名字吧。”

“為什麽?”

被京中貴人們排斥時,沈燭音一度很厭惡桃花,更討厭別人那麽叫她。

他們表面喚小名表親昵,實際上卻在偷笑,暗諷她曾是個奴婢。

更有甚者,身邊的女使就叫桃花,故意當著她的面不小心喊出來,讓她難堪。

“因為……不習慣。”

“多叫幾次不就習慣了。”

沈燭音抗拒地搖頭,“不行就是不行,這個世上只有我阿兄可以這麽叫我,別人我都不習慣。”

言子緒撓了撓頭。

沈燭音後知後覺自己可能太過激動,平靜下來又道:“你若覺得叫大名不夠親近,那你就叫……音音吧,沈家哥哥就是這麽叫我的。”

“好!”言子緒嘗試喚了一聲,“音音。”

真可愛,他心裏想。

沈燭音在心底嘆了口氣,幸好他也不是個執拗的人。

“嗯。”她應下。

“音音。”

“嗯。”

“音音。”

沈燭音:“……”

有完沒完?

她一個眼神警告,言子緒慫慫閉嘴。

音音?謝濯臣半夢半醒。

他是死了嗎?

還是他們當他已經死了?

就這麽在他邊上打情罵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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