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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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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子夜,夜闌人靜。

“走水了!”

忽然一聲高喝,火勢乘風而起。

女使小廝紛紛提著水桶救火,腳步繁雜,一片混亂。

隱蔽的小亭子裏,坐著一個身著錦衣,腰掛白玉的年輕男人。他眉頭微皺,目不轉睛地盯著起火的方向,食指一下一下敲在石臺上,似是有些焦灼。

“唔唔唔……”

在他腳邊,捆著一個華衣女子,手腳皆綁,嘴還被白布堵著。她的身體不斷掙紮,嘴裏發出“嗚咽”聲。

眼看著火勢越來越猛,男人反而越來越愜意。

他忽然嘆了一口氣,目光投向被綁的女子,有些悵然道:“阿音,你莫怪我。”

“這王府看著這麽宏偉、這麽氣派,但其實也不過是個空殼子。沒有聖眷,遲早要完。我們替陛下解決掉你兄長這個麻煩,陛下勢必會重用我。往後,你我在這京城才是真正的風光。”

女子聞言,掙紮得愈發猛烈,兩行淚珠順著臉頰流下,雙眼猩紅。

男人緩慢地在她面前蹲下,屈起食指替她擦掉眼淚。

“哭什麽,他又不真是你兄長,死了就死了,你日後還有我這個夫君可依。”

男人眸光微閃,夾雜了些厭惡和狠厲,又對著她道:“只要他死了,就再也不會有人傳你們的風言風語了,那些亂嚼舌根的人自然會閉嘴。阿音,你不應該高興嗎?”

沈燭音眼前模糊,手腕與腳腕都因掙紮而勒成血紅。

“你到底在哭什麽!”她越傷心,男人就越煩躁。

男人忽然掐上她的脖子,惡狠狠地質問:“難不成你們之間真有齷齪不成?”

坊間傳言,當朝丞相和平西王妃表面上是義兄妹,背地裏卻不清不白,平西王頭上可謂是郁郁蔥蔥。

男人越想越憤恨,手上的力度越來越大,女子明顯要喘不過氣來。

小廝匆忙繞過假山,遠遠喊道:“王爺!謝丞相來了!”

男人一怔,隨後松開手,嘴角緩緩上揚。他粗魯地解掉女子腳上繩索,將人拽起來,拖著往大火方向去。

他的聲音有些興奮和瘋癲:“來得這麽快……阿音!他在乎你,他果然在乎你!我們快一起去看他!看他為了你不顧生死!看他為了你沖進地獄!”

女子的發髻淩亂,臉上滿是淚痕。

大火前,消瘦的男人容顏卓越,玄衣玉帶,渾身的氣勢駭人。

他順手揪起一個救火的小廝,焦急問道:“你們王妃呢?”

小廝一驚,手裏的木桶掉到地上,滾了一圈,他顫顫巍巍道:“謝……謝丞相,王妃……王妃她……她還在裏面!”

這一瞬間,謝濯臣渾身的血液仿佛靜止。

“桃花……桃花……”他嘴裏喃喃著,大火倒映在他眼裏,眾人躲避之時,他毫不猶豫沖進大火。

“唔唔唔……”

眼看著他沖進烈火中的沈燭音奮力掙紮叫喊,眼中糅雜淚水和絕望。

死死拽著她的男人滿意地笑了,還湊到她耳邊輕聲提醒,如同惡魔低語,“謝濯臣……為了你……他就要死了……”

女子睜大了眼,心中的理智跟著眼前的大火一同燃燒。

“桃花!桃花!”沖進火裏的男人大聲呼喊,將渾身灼熱置之不理。

大火下的屋梁脆弱無比,紛紛往下砸。

“桃花!桃花!”

京城貴人們總愛笑平西王妃奴婢出身,和她那俗氣的小名甚是般配。

桃花到了時間便滿天飛,又輕又賤。

可她們不知道,桃花之名,出自那曾名滿京城的才子之口,便是當今首丞。那時他五歲,最喜桃花。

烏黑的梁木砸了下來,正中謝濯臣的肩膀,瘦削的男人應聲倒地。

“桃花……”

火苗燒上他的衣服,灼燒他的血肉。

“桃花……”

謝濯臣意識模糊,腦海是一個小小孩慢慢長大,男子裝扮長到十七歲,搖身一變,成了芙蓉面的姑娘。

……

大概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火沒有滅,謝濯臣也沒有出來。

平西王放聲大笑,渾身輕松,大方抽掉了王妃嘴裏的白布,解開了她手上繩索。

終於可以說話的沈燭音猛烈咳嗽,身體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上。

“暢快啊!”男人面上得意,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沈燭音眼尾通紅,猛然擡頭,聲音淒厲:“樓諍,你害死了我阿兄……”

極少聽到別人直呼自己名字的平西王楞了楞,隨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咧著嘴笑道:“要他死的是聖上!讓他心甘情願沖進火裏的是你沈燭音!和我又有什麽關系?”

沈燭音渾身布滿痛感,心上最甚。

她踉踉蹌蹌站起來,樓諍的目光已經從她身上離開,轉向大火,似在欣賞自己的傑作。

“樓諍……”

沈燭音眼中滔天恨意,瘋了t一樣沖向樓諍,扯下發間的簪子,緊緊握在手裏,猛地往他胸口一刺。

“你……”

樓諍瞪大了眼睛,始料未及地看向她。

她奴婢出身,不是嬌滴滴的小姑娘,手上的力氣並不小。雖只是一支簪子,但簪身惡狠狠地沒過了他的血肉。

血、火……沈燭音意識渙散,淚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浸染了她的雙手。

她出嫁那天,謝濯臣親手為她簪上的蘭花簪,那時他沈默不言,卻是她長大後第一次見他外露溫柔。

不曾想,這簪子竟用在為阿兄報仇。

樓諍高大的身體向後倒下,滿眼的不可置信。

“王爺!王爺!”

眼尖的小廝女使扔掉木桶,急急忙忙趕來救他們的王爺。

“阿兄……”

沈燭音腳步虛浮,在一片火光的照映下,與喧嘩的眾人擦身而過,直奔火海。

“王妃!王妃!”

有人阻攔,她卻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將人推開,自己也受力倒下。

“阿兄!”

沈燭音聲音淒厲地大喊,繼續往前爬,狼狽地站起來往裏沖。

臉龐灼熱,她仍舊往裏面跑。

大火吞並她,她也不曾腳步遲疑。

“阿兄……阿兄……”

她在大火裏看見了倒下的謝濯臣,他身上還有正在燃燒的木柱。

大火燒上了沈燭音的身體,她不管不顧跑向謝濯臣,推開他身上的木柱,將他抱在懷裏。

“阿兄……阿兄……”

她的哭聲淒慘,仿若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對不起……”她撫上謝濯臣的臉,淚水打濕他的額頭。

大火將二人淹沒、灼燒……

“阿兄,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桃花再也不離開你了,再也不會離開你了……桃花不會讓你孤單的……”

她緊緊抱著謝濯臣,仿若許多年前,還是孩童時,他以保護的姿態將她抱在懷裏。

大火只留下一片廢墟,和世人的唏噓。

……

沈燭音覺得刺眼,不過很快就有一片黑暗遮在她面前,她立馬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陰曹地府是沒有陽光的。

試探地睜眼,眼前卻是一個瘦薄的手掌在為她遮陽。

她驚慌起身,身體卻不受控制往下滾,幸好那只手轉而接住了她。

擡頭一看,男子略帶稚嫩的面容,身上卻是不符合年紀的成熟氣質。

“阿兄?”她的聲音顫抖,眼眶瞬間蓄滿了淚水。

男子微楞,待她坐穩便松開了手,並未說話。

沈燭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眼前是謝濯臣,是十七歲的謝濯臣。

“哐當”一聲,驢車碾過石子,震得沈燭音又不受控制地往旁邊倒,一頭砸在木板上,疼痛令她清醒。

不是做夢。

“哭什麽?”謝濯臣眉頭輕蹙,看向她的目光頗為不解。

沈燭音低頭發現,自己現在穿的是男裝。

陽光、驢車、十七歲的謝濯臣、女扮男裝的自己……

這是……七年前?

她和阿兄都沒有死,反而回到了七年前?

七年前,謝濯臣帶著她遠赴鹿山。在那個誰也不認識他們的地方,她仍舊作男子裝扮,但身份從謝濯臣的書童變成了表弟,同他一起學習,彼此陪伴了三年。

她忽然哽咽,紅著眼睛,不管不顧地撲到謝濯臣懷裏。

十七歲的少年郎渾身一僵,不明所以。

“阿兄……”

謝濯臣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上輩子她眼神不好,陪謝濯臣在鹿山書院讀書時,喜歡上了同窗平西王世子樓諍。

樓諍看似光風霽月,真如願嫁給他了才知道,不過是平西王子嗣眾多,他為了穩固地位不得不裝出一副賢德的模樣,實則殘忍暴戾。

殘忍暴戾……想到這裏,沈燭音不由心上一疼,這是上輩子世人對年紀輕輕位極人臣的謝濯臣的最多評價。

謝濯臣為了讓她配得上樓諍,不惜做了二皇子的刀,為他拉攏朝臣、鏟除政敵、背負罵名……

結果那狼心狗肺的二皇子上位後第一個要除的就是謝濯臣,覺得謝濯臣可以扶他上位就可以扶別人上位,如今他當了皇帝,也沒有留下謝濯臣的必要了。

她做了當朝丞相的妹妹,自然配得上平西王府了。即便很多人笑她一個奴婢飛上枝頭做鳳凰,但真到了她面前,卻是一個人都不敢說,只因謝濯臣威名在外,鐵血手段。

沈燭音心痛難忍,既然重生,她定然不能再讓阿兄重蹈覆轍,他只要好好活著、開心的活著就好。

“阿……公子。”

沈燭音一驚,趕緊松開了手。

差點忘了,現在她還不是他的義妹。

上輩子這個時候的謝濯臣克己覆禮,對自己要求嚴格,對她亦是如此。但凡讀書不用心、處事不周全,都會被他罰。

面壁、抄書、戒尺……她都挨過。如此舉動,簡直找死。

“燭音僭越。”她嘴上為剛剛的舉動認錯,心裏卻還是前世的大火,被灼燒的謝濯臣在她懷裏沒有氣息,她忍不住渾身顫抖。

落在現在的謝濯臣眼裏,以為她是在害怕被他責罰。

他沈默片刻,忽略了她對自己的出格舉動,緩聲道:“去了鹿山書院,你便不是書童了。旁人問起,便說你是我表弟,以後就叫我兄長吧。”

“是。”

她哽咽的聲音令謝濯臣疑惑,都沒有要罰她的意思了,怎麽還哭。

“到了新地方,你的心思更要多放在讀書上。”謝濯臣低聲叮囑,並沒有打算安慰她。

沈燭音知道自己現在說話的哭腔引人懷疑,便只是重重的點頭,並未出聲。

上輩子她一直不明白謝濯臣為何總盯著她讀書,畢竟她又參加不了科舉。現在她終於明白了,是因為她太蠢,蠢得識人不清,害了自己便罷了,還害了他。

謝濯臣不再多言,雖是在顛簸的驢車上,他仍手持書卷,仿若身處無人之境。

他察覺到了身邊之人小心翼翼向他投來的目光,心中存疑,但並未理會。

沈燭音紅著眼睛,總是忍不住看他,生怕這只是她瀕死時回光返照的一場夢。她雙手交纏在一起,指甲幾乎嵌進肉裏。

此刻的疼痛於她而言是幸運。

現在已是他們相依為命的第十年,十年前戶部侍郎府大火,燒的是戶部侍郎正妻的院子,死了很多人,包括侍郎夫人和陪她一起長大的貼身女使。

她和謝濯臣同時沒了娘親,謝濯臣在府裏沒了依靠,生活艱難,卻一直將她扮作男孩,養在身邊。尋了機會,便外出求學,逃離侍郎府。

遠赴鹿山,開啟他們在書院同床異枕的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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