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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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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酥

宋佳穗這句話說出口時,一雙眼睛直直看著時岳寧,像是一只咬住獵物的小狐貍,沒有半分松口的意思,再不是之前乖巧柔順的小兔。

時岳寧看著宋佳穗的眼睛,直視她目中怒意。可他自己臉上沒有半分抱歉神色,宋佳穗在他的臉上只瞧見無可奈何。

那無可奈何叫宋佳穗如何不熟悉,是多少大人面對頑童時的神色,明明白白地控訴孩童的無理取鬧,卻又滿滿是對頑皮的包容。

那樣的無奈叫她一瞬間像是回到了年少時分。她從前惹禍胡鬧時,在他們臉上瞧見這樣的神色許多回。

時岳寧開口時聲音也如同他神色一般,像是軟聲勸,似是好生哄。

時岳寧說:“你不喜歡香港嗎?香港的人事物都是新的,比北京這破城爛瓦要好。”

宋佳穗似乎是被這哄孩子一樣的語氣激將,叫她的孩子脾氣也冒出尖來。

她仰起頭回答:“不喜歡。”

時岳寧笑一聲,搖搖頭問:“為什麽呢?”

這句“為什麽”說出來,宋佳穗耳朵裏只聽到“怎麽會”。她剛想開口解釋說明,可一看時岳寧,話頭到了嘴邊都被她咽下去。

宋佳穗頓住沒有回答,時岳寧等待著,終於等到她開口。

宋佳穗以問代答:“你要是真心覺得香港更好,怎麽你回了北京?你不是也在香港讀過書嗎?不是還去了美國嗎?”

連環問如同機關槍。

時岳寧沈默下來。

宋佳穗冷笑一聲,不肯將他放過:“為什麽呢?”

“我並沒有選擇的權力,可是你應該有的。”時岳寧這樣說,他停頓片刻,又說,“妮……”

宋佳穗當即開口:“時先生。”

這一聲稱呼將兩人間楚河漢界又劃分清楚。

“你我才認識不久,你不知道我有什麽可選擇。我費了好大勁才來北京讀書的,要是我想要回去,一開頭也就不回在這裏了。”宋佳穗說完,沖他將頭一點,轉身就往梁慧虹那邊過去,沒有半分要聽他說話的意思。

時岳寧瞧著小姑娘遠去的背景,只見她走到梁慧虹身邊,一直背對著他,直到梁慧虹玩夠了起身要往下一處去,擺手來喚他過去,小姑娘都沒有再看他一眼。

就是梁慧虹都覺得兩人怪異,頻頻看時岳寧,時時又回顧宋佳穗。一個眼神尋覓關切,一個卻躲閃回避,梁慧虹不禁好奇剛剛她不過是沒有在旁一會兒,怎麽兩個就這樣不可開交。

日薄西山,梁慧虹又看了好久夕陽,時岳寧終於提醒時間,問梁慧虹晚餐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

宋佳穗說:“晚餐我就不陪您吃了,我和同學約好了在學校食堂吃晚飯,我先回去了。”

時岳寧剛要開口,梁慧虹瞧他一眼,搶先說:“我還沒有去過燕大食堂,聽說光食堂就有三四個,佳穗帶我去看看吧?”

宋佳穗沒有合理拒絕的理由,只能點點頭,梁慧虹心滿意足,由他倆陪著說笑往門口走。

時岳寧先去開車,只有宋佳穗陪著梁慧虹在公園門口的馬路邊稍加等待。

逼近夏日,這門口的馬路邊上行道樹漸漸顯露綠色,四月份的北京已經沒有梁慧虹初來時的肅殺。

“岳寧這孩子啊,命途多舛。”

梁慧虹忽然這樣說一句。宋佳穗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回應什麽,只沈默著,等著梁慧虹將心中主旨說出。

梁慧虹繼續說:“時家在北京算很說得上話,你在網上查也查不出的程度。可他被排除在外,不是被送到香港讀書,就是被趕到美國去。不過是因為他父親早亡,現在時家都被他二叔把持著,沒有一個人替他說話。”

宋佳穗想到剛剛時岳寧說,他並沒有選擇。

梁慧虹瞧著宋佳穗微微低頭思考的模樣,笑了笑,又是把頭搖了搖。她說:“只是他雖然游離在外,骨子裏終歸還是一樣,少爺脾氣不近人情。你要是和他走太近,會難過的。”

這才是話中主旨,方才鋪墊不過是為著這一句。

宋佳穗還沒有回應,不遠處時岳寧開的車已經漸漸駛過來,靠在路邊。

梁慧虹也沒有執著要聽宋佳穗什麽保證,不過是點到為止,又是笑嘻嘻拉著宋佳穗的手上車去。

車門關上,宋佳穗擡頭往前看,卻正在內視鏡裏頭和時岳寧的雙眼相碰。四目相對,卻無一言。

車一路向北。

從玉淵潭到燕大,是要先經過梁慧虹下榻的友誼賓館。方才還明明說了要去燕大吃晚餐,如今梁慧虹卻在半路上說累了,要直接回酒店歇息。

時岳寧只能將車停下,先將梁慧虹送回酒店。

宋佳穗陪著梁慧虹上樓去,等她再下來大堂時,時岳寧並沒有在大廳等待。宋佳穗有一瞬間的怔楞疑惑。

她走出大堂外,果然時岳寧的車還在。

時岳寧也瞧見她出來了,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扶著車門對她說:“上車吧,我送你回燕大。”

宋佳穗道:“我可以自己回去。”

時岳寧也未松口:“上車。”

他重覆道:“佳穗,上車。”

宋佳穗眉頭微蹙,看了看旁邊滿臉壓抑好奇的門童,終歸還是低著頭走到車邊,還不等時岳寧繞過來副駕駛,自己先開門坐了進去,趕緊將車門關上。

時岳寧重新坐回駕駛位,開車離開友誼賓館,往燕大而去。

剛上主路,時岳寧就問:“剛才梁教授跟你說什麽了?在玉淵潭門口的時候。”

宋佳穗並不想隱瞞,她照實回答:“教授讓我離你遠一點,說近了我會倒黴。”

時岳寧聽這話就是輕輕一聲笑,將肩膀一聳。他說:“教授說得也沒有錯。要是能離開北京,還是走吧。”

這概念偷換。

宋佳穗沒有被他的話牽著鼻子走。

她問:“如果你想,你有能力趕我走嗎?”

時岳寧看她一眼,答非所問:“我永遠不會趕你走。”

宋佳穗說:“你現在就在趕我走。”

車內良久只剩下沈默。

直至路程過半,時岳寧先開口:“是我不對。抱歉。”

宋佳穗一直看著窗外,聽見時岳寧這話,略一驚訝,才扭頭來看他。

時岳寧問:“你回北京來,不想去看看奶奶嗎?她現下在靜園住著。”

宋佳穗說:“我怎麽去?”

時岳寧開口是理所應當:“你是沈樂倪,當然能去看奶奶。”

宋佳穗未回應這話。時岳寧停頓片刻,又說:“我來想辦法。”

時岳寧又問:“怎麽換了名姓?”

宋佳穗垂下眼去,半晌未回答。

時岳寧看她一眼:“你不願意說,那就不聊這個。”

車已經逼近燕大,這短短路途又長長,終有盡頭。

宋佳穗此刻才開金口,問時岳寧:“你這些年過得怎麽樣?”

時岳寧似是沒有料到宋佳穗提這個問題,想了許久才回答,可這答案也略顯得普適敷衍。他說:“也就那樣,去香港讀書,去美國讀書,也是年前才回北京來。”

時岳寧又是想了片刻,說:“我二叔年前確診肝癌晚期,董事會那邊終於松口,讓我回來先接管一陣子過渡。”

三兩句話,宋佳穗細細咀嚼。她記得時家二房有一子一女,難怪時岳寧說的是“接管一陣子”。

宋佳穗問:“長青阿姨呢?”

時岳寧回答:“我媽出家了,現在長住京郊,不管這些。”

宋佳穗沒有再言語。

車開盡燕大校門,沿著那條宋佳穗早已熟識的路,繞湖邊靠近宿舍區。時岳寧的車停下,宋佳穗解開安全帶,側身準備開門下車。

“等等。”

宋佳穗動作應聲停頓,時岳寧說:“把你手機給我。”

宋佳穗略一停頓,直接把手機拿出來遞過去。

時岳寧輸入一段數字,也沒有打開通訊錄保存,遞回來給宋佳穗:“我的電話號碼,隨時可以找我。”

宋佳穗點點頭接過手機來,把那串號碼保存進手機裏。宋佳穗打開車門下車來,臨關上車門前,扶著車門站在車外面向他。

她說:“時先生,回見。”

時岳寧一楞,看著她回應道:“回見。”

車沿路駛出,漸漸消失在宋佳穗的視線內。可宋佳穗還站在方才跟時岳寧道別的位置,手上也還拿著方才時岳寧遞給她的手機。

宋佳穗低頭看手機裏頭的那一串數字。手機通訊錄裏頭並沒有幾個聯系人,也沒有任何備註。即便是方才時岳寧翻開了手機通訊錄,也只能看到一串又一串不明所以的數字罷了。

可即便是那樣,宋佳穗也略有心驚。

時岳寧沒有翻開看,叫她心裏一瞬不是滋味。也不知道是慶幸,還是失望。

宋佳穗選中其中一個號碼,猶豫半晌,卻還是沒有撥出去,只是草草編輯了一條短信,把今天的事情簡要說明。

那邊電話很快就打過來。

宋佳穗看著來電顯示楞了半晌,終於還是接起來。

電話那頭人聲嘈雜漸漸減弱,宋佳穗暫未說話,等到對面完全安靜下來。

是沈禮秦先開口:“怎麽樣了?”

明明宋佳穗剛剛已經把今天得知的發了過去,顯然沈禮秦是半個字沒看,急急將電話打過來,非要聽她親口說。

宋佳穗想想,開口先說:“奶奶現下住在靜園,時岳寧說,會幫我想辦法,讓我去看奶奶。”

沈禮秦那邊沈默片刻,說:“很好。這是個好機會,奶奶近年來身體不大好,三叔年紀也大了照顧不來。時岳寧終歸還是靜園裏頭奶奶看著長大的。”

宋佳穗問:“奶奶身體不大好?怎麽了?”

沈禮秦未答這話,說:“你抓住這個機會,我可以借著照顧奶奶的機會回北京去,我們調查當年的事情就會容易得多。”

宋佳穗半晌沒回話,剛要開口,只聽見那邊有人笑著喊沈禮秦的名字,似是個中年男聲,宋佳穗覺得那聲音有些耳熟,卻已經記不得人臉模樣,只能隱約想起是幼年在大院裏頭,該是沈家的舊部親信。

沈禮秦匆匆要掛斷電話。宋佳穗急急問:“哥哥,你在哪兒?”

那邊靜了好一陣子,沈禮秦回答:“我在南昌。我還有事,先這樣吧。”

宋佳穗還想再問,沈禮秦卻又用話將她的問句堵住:“你在北京註意安全,千萬不能在人前暴露身份,照片也不能傳到媒體和網絡上,記住了嗎?”

宋佳穗嗯了一聲,剛要開口,沈禮秦那邊匆匆說了句再見,已經將電話掛斷。

宋佳穗的“再見”還沒有說完,對面已經只剩下了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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