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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獵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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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物?

沈令月心中一跳, 她應該沒有誤會父皇的意思吧?謝初這是想——

“父皇,”她放下門簾,絞著雙手看向皇帝, 緊張道,“表哥他……”

皇帝笑容暢快:“朕看你今日還是別跟著去狩獵了,好好地在鳳陽樓上等著比較好, 要不然到時初兒獵到了大雁,卻不見你的人影,可還要怎麽繼續下去?”

大雁!

沈令月的心又一次劇烈地跳動起來, 本朝傳統,兩家結親之前需互贈馬匹大雁,以示親好, 是為大雁之好、駿馬之合,謝初今日騎了雲中駒過來,父皇又說他等會兒會去獵大雁, 難不成他真的要在今天向她求親?

一想到這一點, 她的心就緊張地噗通直跳,更是面紅耳赤,忸怩不安地對著皇帝道:“父皇,您可別亂說話, 說不定只是表哥的常騎壞了, 或者是看中了雲中駒的腳程,這才騎了它過來。什麽大雁駿馬,他才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呢, 父皇可別忽悠女兒。”

皇帝撐腿笑道:“是不是忽悠,過一會兒不就知道了?好了,就當做是朕的命令,今天你不準隨朕出去狩獵,好好地給朕待在鳳陽樓上,看看你表哥今日會獵什麽獵物回來!”

皇家圍場位於長安城郊的長林苑中,占地甚廣、容納百物,不僅有田舍屋房,更有行宮殿苑,亭臺樓閣雕梁畫棟,且西接深林,育有魚鳥走獸無數,皇帝每年都會來上這裏兩三回進行狩獵,晝獵百獸夜宿行宮,於三月舉行的長林盛宴就是由春蒐演變而來的。而自從長林宴代替春蒐之後,狩獵之況就以秋狝最為盛大了,不僅諸多文臣武官世家子弟隨扈狩獵,以皇後為首的不少命婦女眷也會在稍後跟來,於行宮落腳休憩,或是游覽山水景致,或是登高鳳陽樓,一觀狩獵所獲。

沈令月則不同,她每回都是在清晨跟著禦駕一塊走的,和皇帝一起去策馬狩獵,直到午膳時分才姍姍而回,可皇帝今天發話她不準跟著,她也只得一個人留在了行宮,眼睜睜地看著數騎絕塵而馳,又是失落又是緊張。

一個時辰之後,皇後攜著女眷乘著車架緩緩來到了長林苑,在從宮人口中得知沈令月並沒有隨君狩獵、而是一個人待在行宮裏時驚訝萬分,安排尚宮去安頓其餘女眷後就親自去了沈令月暫居的春居苑,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竟讓前幾天還吵著鬧著要隨君一道狩獵的女兒在半途改了主意。

沈令月正望著庭院裏的楓葉發著呆。

八月末旬,楓葉已經開始逐漸變色,有幾株楓樹更是完全變了色,深紅的楓葉層層疊疊,盡顯雅致,與她身上海棠紅的滾邊騎裝相比卻依舊要遜色幾分。

她就這麽坐在回廊之下,紅裝艷麗,發如潑墨,肌膚如雪。

皇後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幅景象。

她笑著喚道:“令兒?”

沈令月一驚,回過神來,連忙起身迎上前,笑著去挽皇後的臂彎:“母後,你們過來啦?”

皇後笑道:“用過早膳不久就過來了,倒是你,怎麽沒跟你父皇一道去狩獵?前幾天不還吵著一定要去的嗎,怎麽現在卻改了主意?”

沈令月臉一紅,囁嚅道:“也不一定非要今天去,父皇明天不也還要繼續嗎,我明天再跟著去就好了……”

皇後和沈令月緩步行在回廊之下,微笑道:“那是誰以前老說,狩獵要第一天獵到獵物才有意思,才能算是頭彩?”

沈令月一頓,心思下意識地偏到了謝初今天的頭彩會是什麽上面去,神情更加不自然起來:“反正、反正女兒今天就是不想去。”她梗著脖子道,“母後不也想讓女兒安靜一些嗎?現在這樣不是正好?”

皇後當然不會相信她的這番托辭,卻也沒有點破,而是笑著順著這話說了下去:“這倒是。正巧你的幾個姐妹們也都來了,正在鳳陽樓上登高遠眺,前幾次你都玩性重,跟著你父皇就跑得沒影了,樓也不登,不如就趁著今日補上。”

沈令月點點頭:“嗯,女兒今天都聽母後的。”

皇後伸手輕輕點了一下她的眉心,送了她四個字:“裝乖賣巧。好了,既然你今天準備留在這,這騎裝也不用再穿著了,先回房間換身衣服再說。”

沈令月便回裏間重新換了一身滾雪細紗的對襟襦裙,她的四個貼身宮女都是跟著皇後的車架一道來的,得知她不去狩獵都意外得緊,但也很有分寸地什麽都沒問,服侍著重新梳妝打扮了一番後就依照原來的規矩,由問顏畫心留守居苑,留香和知意則是跟在沈令月的身後出了房間,一道去了鳳陽樓,而後遠遠地侍立在一邊,等候著主子的下一道吩咐。

鳳陽樓身為長林苑中第一大亭臺樓閣,自有其過人之處,不說那精美的雕梁畫棟,就是裏間陳設著的一應物什也都大有來歷,甚至還有幾本罕見的詩集書冊,但沈令月卻沒心思欣賞這些,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謝初騎著雲中駒的那個身影,偶爾交錯著“大雁之好、駿馬之合”這八個字,整個人神游天外,不知置身何處。

沈令月立在欄桿後面怔怔出神,另外一邊,幾名公主卻是倚欄遠眺,望著不遠處山頭上漫山遍野的菊花輕笑細語,過了一會兒,五公主沈蓮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奇的東西一樣驚呼道:“七妹快瞧,那邊的一朵白菊像不像十丈垂簾?不是說這十丈垂簾極難養活嗎,怎麽卻在山上開了一朵?難不成這野生的還比人養的容易活不成?”

沈蓉瞇著眼細看了好一會兒,有些猶豫地搖搖頭:“這兒離得有些遠了,我看不太清,或許三姐能夠分辨出來,她素來喜歡畫這些花朵兒,想來應該比我們都要熟悉。”說著,她就笑著轉過頭看向沈令月,“不知三姐可認不認得那花兒?”

沈令月出神地望著樓外,沒有回答。

沈蓉笑容一僵,面上添了幾分尷尬之色,好在有大公主沈薔及時上前,又笑著喚了沈令月一聲,這才讓沈令月醒過了神,恍然道:“什麽?”

“看來三妹是看著外面的風景看得入神了,”沈薔掩袖一笑,“聽聞三妹博聞強識,更是識得千種不同的花兒,快過來給我們分辨分辨,看看那一朵到底是不是十丈垂簾,若是真的,那可就太稀奇了……”

她邊說邊拉著沈令月走向她們看花的地方,沈令月不太想理會,可她這個名義上的長姐已經嫁為人婦,鮮少能像今天這般與姐妹同聚,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便壓下了那些有的沒的的心思,強打著精神微笑起來,其餘的幾個公主見狀,也都圍了上去,一起品花看花好不熱鬧,反倒把最先發現那朵白菊的沈蓮晾在了一邊,讓她不忿了好一會兒。

“裝什麽親熱呢,”她小聲跟沈蓉抱怨,“平日裏都一個個清高得不行,現在倒去貼起熱臉來了,人家可不想理我們。”又有幾分幸災樂禍地道,“哎,七妹你說,她往常不是一直都隨著父皇一道出獵嗎,怎麽今日卻留下來了,是不是犯了什麽事,被父皇罰了?”

“五姐,你就少說兩句吧。”沈蓉低聲道,“現在這樣不是挺好嗎,為什麽非要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沈蓮撇撇嘴:“好什麽啊,她不在的時候我們多自在啊,今天一多出了個她,氣氛就全變了,敗興。她剛剛還對你擺譜呢,你怎麽都不計較。”

沈蓉氣也上來了:“你覺得敗興,我可不覺得,也不覺得她是在擺譜。你若不想待在這裏,那就走吧,妹妹不陪著了,告辭。”說罷就扭頭去了沈令月那,留著沈蓮在原地咬牙跺了跺腳,也跟著一道上了前,擠出一張笑臉上去湊熱鬧了。

沈令月被簇擁著看了半晌的山花,皇後並韓王妃等命婦女眷也登上了鳳陽樓,眾人照著分位坐了,沈令月一看日頭,就知道差不多到了她父皇那一批人狩獵而歸的時候,頓時一陣緊張,再看謝初的娘親張氏也在命婦堆裏,就更加坐立不安了。

皇後發現了她的坐立不安,也看見了她鬢邊細小的汗珠,立時關切道:“怎麽出了這麽多汗?”一邊說,一邊拿帕子擦拭沈令月的臉頰,又命宮女上前打扇。

沈令月搖搖頭,小聲道:“女兒沒事,就是熱了些。母後,你們這是在等父皇他們回來嗎?”

皇後點頭一笑:“不錯。往年不都是這樣的麽,你雖然沒有跟著一道等過,但卻是跟著你父皇回來的,應該知道才是。怎麽了?”

沈令月當然知道,雖然沒有明確的規矩說皇帝狩獵歸來時皇後一定要在鳳陽樓等著,也沒有每個去打獵的人都要把獵物放在鳳陽樓前空曠的地上、以此來評定品級的禮制,可這些都是約定俗成的東西,老祖宗流傳下來不是規矩卻勝似規矩的規矩。

之前她不覺得有什麽,甚至還為此興奮過,可現在就不一樣了,今天跟著她父皇去打獵的人裏有個極為特殊的存在,她緊張極了,萬一是她和父皇想多了,謝初根本沒有那個意思怎麽辦?她就這麽傻乎乎地在這裏等了一個上午,被人知道豈不笑死。又或者她沒有多想,謝初的確有向她求親的意思,那到時她該怎麽反應?是笑著接受,還是轉身跑開,或者直接埋入皇後的懷裏不擡頭?

隨著時間的臨近,沈令月越來越緊張,手中的帕子都被她翻來覆去地絞了好幾遍,而當她聽到那熟悉的馬蹄奔騰聲時,更是咬緊了唇,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著,一錯不錯地盯著不遠處的林子口,生怕錯過了一點東西。

而就在馬蹄奔騰聲響起的下一刻,幾聲清越的鳥鳴聲就自林子上方響了起來,驚起了周圍女眷的一陣私語。

“娘娘,快看吶,是大雁。”坐在下首的韓王妃笑著對皇後道,“這可是好兆頭。”

皇後淺笑頷首,視線掃過不知為何忽然變得極為緊張的沈令月,心中越發疑惑起來:“令兒?”

“啊?”沈令月一個激靈看向她,卻又在下一刻把視線轉回了林子上方的大雁身上,見此,皇後也不再多說,無奈地搖了搖頭就隨她去了,跟著眾人一道也把目光投向了那一列遙遙飛翔的大雁。

大雁們展翅滑翔,由領頭雁帶領著輕靈飛過樹林上空,而就在領頭的那只大雁飛過樹林邊緣時,一枚羽箭卻猛地從林中斜刺射出,貫穿了它後邊跟著的第二只大雁,正中它的胸膛。

雙雁哀鳴一聲,直直地往地上墜下。

謝初騎著雲中駒躍出林子口斜繞疾馳,在那兩只大雁即將落地時一個彎腰,單手撈起了它們,高高舉了起來。

與此同時,大地震顫,數列奔騎從林中馳出,將他整個包抄在了圈裏。

“好!”皇帝勒馬停駐,撫掌大笑起來,“果然是一箭雙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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