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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桃酸奶慕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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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桃酸奶慕斯

兒童福利院的空地栽種著一株很高的香樟樹。

樹蔭濃郁, 蟬鳴沒完沒了地喧叫。

教室裏稚嫩的孩童們卻仿若聽不見,低著頭認真琢磨手中五顏六色的水彩筆。

眉眼溫軟的女人正在來回走動。

基金會準備為福利院裏的殘障兒童們籌辦一場公益畫展,把他們親手繪畫的作品展示出來, 既是為了讓小朋友們找到自己的價值,也是為了讓社會關註到這個群體和他們背後的故事。

舒知意受邀來指導孩子們繪畫,充當“一日美術老師”

順便幫他們記錄作品深層的含義。

畢竟殘障兒童們大多數的防備心比較重, 需要極其細致地引導才能一點點袒露心聲。

“畫得真好看。”

舒知意站在課桌旁,上半身微微前傾, 她指著手繪紙的一角柔聲詢問,“冬冬, 你能告訴老師這個最大的圖案是什麽嘛?”

被提問的冬冬偷偷地擡頭,她嘴唇動了動,聲音卻很細小幾乎聽不清。

緊張到牙齒都跟著輕微顫栗。

舒知意蹲下身子,和冬冬的視線相平。

她語速徐緩,很有耐心地又問了一遍。

“沒關系的我們慢慢說, 不用著急。”她稍稍靠近了一點,“老師會一直等你。”

大概是舒知意周身的氣息太過煦暖,似皎潔的月光, 讓一向靦腆的冬冬松弛了緊繃的神經。

安靜了幾秒, 她嗡聲吐出幾個音節:“xin......星...”

“原來是星星。”舒知意得到答案後,重新去細看桌面上的那幅畫,雖然棱角邊緣不清, 但大概的形狀確實是一顆五角星。

她指尖往下挪, 停在最底下的那個小人身上,“這是誰呀?”

“是冬冬畫得自己嗎?”

這話一出, 冬冬急切地搖搖頭。

她小手撐著膝蓋,側身解釋, “媽媽。”眼睛輕眨,“冬冬的媽媽。”

這次的兩句沒有一點磕絆,意外地很連貫。

因為是記憶裏最重要的存在,所以會忘記膽怯,只要提起,就不會害怕。

聞言,舒知意楞了一下。

她靜靜地看了一會,嘗試著去解讀這張圖畫:“媽媽變成了星星。”

“是這個意思嘛?”她擡眼,“冬冬。”

下一刻,面前小女孩的眼角忽地泛紅,兩團淚水蓄滿眸底,她一言不發,指尖卻用力地蜷緊。

心底很苦澀,於是無聲地忍耐。

舒知意在這段時間已經來過很多次福利院了,對學生們的情況粗略都有些了解。

冬冬是一名“唐寶寶”

也就是醫學上所稱的唐氏綜合征,最典型的癥狀除了面容上和正常人有些區別外,就是智力低下和語言、運動等功能落後。

她很不幸,出生落地的瞬間就被確診,但她又很幸運,媽媽很愛她並沒有因為她患病就選擇拋棄,細致用心地養育她長大。

這是冬冬唯一的親人,也是她小小世界裏的全部光亮。

只要這光還在照耀,她便可以活得自在舒然。

直到,媽媽因為車禍意外離世。

她成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孤兒,之後被福利院所接收。

自此,一直很愛笑的冬冬再也沒了笑容。

仿若太陽失去光輝,灰暗隨之席卷而來。

良久,舒知意都沒再說話。

任何語言在此刻都是一場無力的白噪音,寬慰著敲擊,卻沒什麽實際的作用。

她撫摸了兩下冬冬的腦袋,而後站起身仔仔細細看了一圈孩子們的作畫。

突然發現,基本上每一張紙上都有星星圖案的出現。

童話故事裏,星星代表著離開。

福利院的孩子都是孤身一人,也許是親人離世,也許是被親人拋棄,但單純的孩子們不知道,他們只相信那天上最絢麗的閃爍就是他們日日想念的人。

思念無聲又磅礴,只能借著閃爍的光點去描繪夢裏一遍遍反覆出現的臉龐。

只要星辰還在,他們就還有寄托。

可如今無論天氣好壞,屹立著高樓大廈的城市都很難能看到繁星了......

想到這,舒知意沒由來地緊了心臟。

她忽然想起之前微博推送的一則新聞,掏出手機,翻找那條。

[#英仙座流星雨即將來臨,每年固定在7月17日至8月24日左右出現,數量多且幾乎沒有在夏季星空中缺席過,是最活躍、最常被觀測到的流星雨,也是對非專業流星觀測者來說最適合的一場流星雨......]

舒知意盯著這條推送沈吟了片刻。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倏然間冒了出來。

——她想帶福利院的孩子們去看流星雨。

但下一秒。

這個計劃就被她默默地劃掉。

這裏的兒童畢竟或多或少存在著殘缺,肯定不可能像正常學校的春游那般輕松,出行難度很大是一點,而且還有最重要的安全問題也是不容去忽視的。

舒知意小聲地嘆口氣,覺得有些可惜,她頓了幾息,而後慢吞吞地斂起視線。

正準備放下手機時,倏地。

一通來電提醒彈出來占滿了屏幕。

舒知意看清備註後,小幅度地彎了唇,她悄悄走出教室,滑動接聽。

“舒老師,下課沒?”

男人聲音散漫磁沈,音色似漣漪,松散溫熱地帶著笑纏了上來。

尾音刻意地拖長,沙沙磨過耳蝸。

“還有十分鐘吧。”舒知意擡眸看了眼走廊裏的掛鐘。

江栩淮低笑:“行。”

“行?”舒知意茫然不解,問他,“行什麽?”

沒等他回應。

她下意識地嘀咕,“我中午有點沒吃飽,好想趕緊去吃晚飯啊。”

“現在有特別想吃的嗎?”

“特別想吃的...”舒知意瞇起雙眸,認真地思考起來,“章魚小丸子吧。”

“還想喝奶茶,最好加滿脆啵啵的那種。”

這個話題挑得她肚子咕嘰咕嘰叫。

“嘖。”舒知意單手揉了揉腹部,側身倚靠在墻角,聲線稍悶地嘟囔,“現在又吃不到,你還勾我——”

話音未落。

“誰說你吃不到。”電話那頭的江栩淮驀地打斷,聽筒裏清晰傳來他加深的笑意,

“往下看。”

舒知意觸在手機背面的指腹蜷縮了一下,她反應沒那麽迅速,遲鈍了一下:“什麽下面......”

邊說她邊回神,轉頭看向走廊下方。

江栩淮正站在香樟樹旁,微擡下顎,仰著視線看她。他穿得很休閑,黑T搭一個深灰色鴨舌帽,眼眸清澈明凈,含著倦懶的笑。

比平時少了幾許沈穩,多了幾分清俊意氣。

“你怎麽在這兒?”

舒知意下意識脫口而出,而後她轉了話鋒,“不對,你怎麽進來的?”

“翻墻。”

“少貧啊你。”

“來接你,停車的時候遇到院長了。”江栩淮正色道,“給我帶進來的。”

舒知意最近因為基金會和畫展的事經常來福利院,每次都是江栩淮親自車接車送,院長也因此認識了他。

倒是不知道他是雲尚的總裁、基金會資金的另一捐助方,單純以為他僅僅是舒知意的丈夫。

“切,還不是沾我的光進來的。”

舒知意撅起唇角,拿這個來刻意逗趣。

他薄唇輕抿,溢著無奈溫柔的笑。

“給你買好了。”

“什麽?”

“章魚小丸子。”江栩淮給她展示手指上勾的袋子,“奶茶。”

他語調閑散地強調,“加滿脆啵啵。”

定睛一看,還真是。

攏共兩個食品袋,一絲不差地全都對上了,心有靈犀也不至於這麽靈啊。

舒知意懵懵地看他:“裝監控了吧你。”話畢側身來回轉了一圈,喃喃道,“哪兒呢,針孔的?”

玩笑話歸玩笑話,她站定小聲和他說:“等我結束了再下去找你,不然留孩子們單獨在教室裏呆著我不放心。”

江栩淮扶了扶帽檐,眉稍松弛。

“沒事你忙你的。”

已然是約定好了,但誰也沒先收回目光或是背身過去。

一個在樓上一個在樓下,視線仍舊不錯開地交匯著。

教學樓與天空的交界處浮著一片橙黃的火燒雲,悶熱的空氣,卻因為學校的環境染上特殊的青春氣息。

微風翻卷教室內的書頁,與記憶裏久違的一幕重疊,耳畔甚至虛虛地傳來廣播室裏的午休音樂聲。

穿梭時空的軌道,恍惚間看到了江栩淮那年青春洋溢的樣貌,俊俏的,張揚的,痞劣的。

漫著一股淡淡的皂香味,又或是薄荷味。

如此真實。

是她和他錯過的盛夏蟬鳴時光。

舒知意把手臂輕輕地搭在走廊的欄桿上,她任碎發輕撓頰側,看他:“有沒有覺得,現在的我們——”

“很像上學時偷偷早戀的一對。”

江栩淮喉結滾動,唇線輕淺地勾扯,他很配合她:“那會影響學業麽?”

“譬如成績之類的。”

她下巴壓著,清了清嗓子:“會吧,畢竟是早戀哎。”

“怎麽辦啊男朋友,老師得找我們談話了。”舒知意表情故意勉強地發問。

眼底的微光卻透著狡黠和俏皮。

身後的香樟樹落下幾片孤零零的樹葉,盛夏驕陽把女孩眸裏微光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

江栩淮呼吸頓住,落日餘暉下,仿若看見她站在操場中心的位置轉身,回眸,他的視線久久地定格在她噙著笑的彎唇上。

一根無形的細線牽扯在空中。

連接著過去和現在。

他心臟鼓噪地跳動,回道:“談話沒關系。”

“總之,不分手。”

舒知意被他的話逗樂了,她偏頭:“確定?”

“嗯,確定。”

只幾秒。

“好,你確定我就確定。”舒知意先前話音裏的笑意還未散去,又增添了些許。

他們給互相作出不切實際的、幼稚的假設,又順著這個假設許下熾熱的承諾。

沒有期限,如果一定要加上什麽的話。

那這個約定只能被兩個字框住。

“我們永遠都不分手。”她笑著說。

對。

那兩個字,就是“永遠”



晚上桃殊又攛掇了個聚會。

這次倒不是因為臨時起意,是個正經的理由,今兒她過生日。

比較隆重的生日宴桃殊已經提前辦過了,今天只喊了幾個最親近的朋友到她家裏一起熱熱鬧鬧地慶祝一下。

江栩淮接上舒知意後,兩人開車趕去赴這個局。

副駕駛上,舒知意嚼了嚼嘴裏的脆啵啵,她突然想起來,扭頭問:“禮物帶了沒?”

江栩淮目光往側後方揚了揚:“放在後排了。”

舒知意瞄了眼。

那個粘著山茶花的黑色包裝盒她知道,是自己提前找sales定好的香奈兒限定款,但是......

旁邊那個黑金色的長方形盒體又是什麽?

舒知意斂回視線看他,還沒等她問出口,江栩淮似是察覺到她的小表情,主動告知。

“項鏈。”他解釋,“沈聞安給桃殊準備的驚喜,怕被發現,讓我幫忙定。”

舒知意微挑秀眉:“他還挺浪漫,對老婆是真不錯啊。”

聞言,江栩淮眸光一擡。

隨口閑閑地問她:“我對老婆不好?”

“......”

也沒人說你不好啊。

男人都是這麽愛比較的嗎?

吐槽的話正懸在喉嚨裏,舒知意腦子裏兀地蹦跶出之前的那個想法。

她順著這個由頭,湊近用指尖戳了戳他:“好不好的,我還需要再驗證一下。”

“和你商量個事唄。”

江栩淮側目,她帶著嗔意飛快眨眼睛的模樣映入眸底,他忽而失笑。

“好。”

這之後,舒知意把課堂上遇到的大概情況說給他聽,關於“星星”的重要性,以及她有想帶福利院的孩子們去看流星雨的想法,最後她問江栩淮是不是非常難辦到。

“不難。”江栩淮立刻回應,聲線輕松。

“你最擔心的是安全問題,對麽?”

舒知意點頭:“對,最重要的肯定是這個。”

“可以把所有的出行計劃交由專業的人和團隊來策劃,他們會把所有的細節考慮在內,包括存在的風險和如何規避的措施。”

“還能這樣?”舒知意楞怔,明明方才覺得很難解決的問題,經他三兩句就能完全地化解。

很成熟的方案,為什麽她沒想到?

江栩淮笑:“為什麽不能。”

他抽出一只手掌揉揉她的頭頂,“蕪市的觀景臺就在金山山頂,從福利院開車過去沒有多久,路途不遠其實沒有那麽多的困難。”

“不用擔心,你交給我就行。”

“到時候看流星雨當天我也陪著你一起去。”

他對她的最後結束語,永遠都是這麽讓人安心。

對視了須臾。

舒知意撈起發頂的大掌,下移,順勢挨在自己的唇角附近親了兩口,她聲音軟又糯地撒嬌。

“我現在就宣布——”

“你就是這世界上最最浪漫,對老婆最最最好的人了。”

“這樣說的話還滿意嗎,江老板。”她眼眸亮晶晶地問。

掌心與柔軟唇瓣相貼,皮膚間的紋理在摩擦的瞬間產生的觸覺驀的被感官放大。

清晰地直達血液中,仿若被人在身體最柔軟的部分輕撓了一下。

江栩淮的心情很好,掀眸回應:“非常滿意。”

“乖寶寶。”

... ...

到桃殊別墅門口的時候。

江栩淮的好心情依舊持續著,甚至在這短短幾分鐘的時間裏,愉悅值變得愈發濃重。

具體行為表現在——

舒知意準備下車時,忽地被他扯拽到駕駛位。

江栩淮提起她的小臂帶著環緊他的脖頸,而後指腹箍緊舒知意的腰肉,控著她坐在他的大腿上。

兩人四目相對,鼻息纏繞,睫毛清晰可數。

原先就不寬敞的空間,又因為暧昧氛圍的升騰,少了許多氧氣。

“幹嘛?”

舒知意耳尖微紅,嬌俏地問,“要親我啊。”

江栩淮眼神裏滿是獵捕者對獵物的占有欲,盯著她殷紅的嘴唇:“嗯。”

下一秒。

他的薄唇就貼了上去,冷冽的氣息,涼得舒知意皮膚發麻,順著神經末梢爬滿四肢百骸。

她瑟縮了一下唇瓣,卻也因此輕松地被男人撬開,他輕車熟路地探入,滾燙的舌尖掠奪口腔裏的每一厘。

他勾住她的舌尖,推動領著她舔/舐。

舒知意的卷發散亂在肩頭,她細細地輕喘,衣物下擺不知何時已經被胡亂地撩開,脊背上的細帶隨之“啪嗒”一聲松解。

沒有任何束縛之下,指腹稍稍摩挲,略微粗糙的紋理貼上白皙敏感的肌膚,難以言喻的感覺充斥全身。

淺淡的酥軟傳來,舒知意悶哼一聲。

“不就誇你兩句,至於嘛?”她囁喏著嗓音,推著他隔開點距離,濕漉漉地質問。

江栩淮眸色很深,眼尾迷離的情/欲更重,他舔掉唇角的水漬。

啞聲和她耳語:“沒辦法,太喜歡你了。”

“知知,你得對我負責。”

很沒道理的話,卻對舒知意很受用,她指尖刮著他的腹肌,輕輕拍兩下。

“對你負責一輩子。”

男人隱忍的呼吸和低笑纏繞在一起,他把她抵在了方向盤上,扣著她的後腦勺:“再親會,乖寶。”

狹小的間隙,舒知意逃無可逃,她混沌地閉上眼——

耳側卻突然傳來很輕的敲窗聲。

舒知意睜圓了杏眸,下意識掀開眼皮側目看過去。

繼而,和一臉壞笑的辛梨對上視線。

她環抱著雙臂,狀似無奈地聳聳肩:“實在抱歉啊二位,本不想打擾,但是吧......”

“我腿實在是站得有點發麻了,而且好心提醒,這裏恰好有監控。”辛梨指指上方,又瞥了眼面前,“你們的車窗,恰好也沒關上。”

言語間的意思很明顯:可不能怪我,一切都是為了你們好啊。

舒知意:“......”

借著上次汀州島婚禮的機會,辛梨和桃殊互相認識了一下,而且由於兩人性格都比較直爽,因此還成為了很好的朋友。

所以這次生日聚會,辛梨也在邀請的名單裏,前一天晚上舒知意和她約好在別墅門口匯合的。

親著親著給忘記了......

想提醒的都提醒完了,辛梨貼心地背過身去,好給面前衣物淩亂的兩人一點整理的時間。

“門口等你啊,舒貝貝。”說完,就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舒知意看著辛梨慢慢地走到一隅,而後站在時硯修的身旁。

他們倆現在已經正式成為男女朋友的關系。

“都怪你。”舒知意氣得用額頭撞江栩淮,“又被人看到了,丟死人。”

她邊憤憤地說話,邊曲著手臂想把松開的內衣紐帶系起來。偏是越急越系不上,她鼻尖都要呼出小火苗了。

江栩淮把她圈在懷裏,偏開下顎幫她扣好,安撫性地撫摸她的後頸:“不丟人。”

正常夫妻接個吻,哪有丟人一說。

舒知意垂手放下衣擺,弓著身子退回到副駕駛,伸手開門前又回過頭來,說:“現在和我保持安全距離。”

應聲,江栩淮眉心微挑:“不是在公司才有安全距離?”

“改了!”

她揚起下巴,有點居高臨下的意思,“介於你的不良表現,現在正式通知你。有人的地方,你就得和我——”

手心揮動兩下,在彼此之間劃下一道虛線,“安全距離!”

說完。

看都不看他一眼,推開門徑直下了車。

留下眉梢舒展的江栩淮無聲地搖頭低笑。

舒知意來到辛梨身邊,自然地挽起她的手,而後和面前的時硯修簡單地打了聲招呼。

瞥見他脖子附近大片深深淺淺的暧昧印記,舒知意楞了楞,而後意味深長地湊近辛梨,用唇語羞臊她:“會玩。”

辛梨的手肘推搡回去,對她眨眨眼睫,“嘖嘖”兩聲:“還是你會玩,擱路邊親得——”

視線下挪,“嘴都腫了。”

“......”

舒知意耳廓通紅:可以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吧。

四人進屋的時候,眾人正好在端菜上桌,今天吃火鍋,四個鍋底面對面地嵌放進長形桌面裏,備菜一盤又一盤地堆放著。

聽見開門聲,桃殊拎著酒杯擡眼:“你們這兩對,姍姍來遲啊。”

辛梨晃悠手上的香檳,含笑道歉:“抱歉抱歉,等會陪你不醉不歸。”

桃殊咧嘴:“就等你這句話了。”

舒知意剛準備說話,桃殊忽而走近,細細端詳了她一會,疑惑道:“你嘴怎麽了,過敏?”

“......”

旁邊的辛梨捂著肚子笑,活寶似的重覆:“她確實是過敏了。”

舒知意:“......”一失足成千古恨。

人到齊了,飯局正式開始。

一群人吃吃喝喝閑聊了一會,但大家都不想就這麽幹吃飯,於是紛紛提出玩游戲。

萬年不膩的聚會項目——真心話大冒險。

抽撲克牌,點數最大的懲罰點數最小的,指定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桃殊大概是因為今天生日的緣故,手氣極好,連帶著她身側的沈聞安也沾上了好運,夫妻倆把把抽到點數最大的紙牌。

第一輪,辛梨是輸家,桃殊知道她是完全能開得起玩笑的一人。

“真心話。”桃殊笑瞇瞇地撥了撥頭發,語速緩而輕挑,“和男朋友第一次。”

“在哪兒?”

上來就這麽猛,勁爆程度直接拉滿。

圍桌而坐的吃瓜群眾們嗡得一下發出起哄聲。

辛梨一點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坦言:“車上,後排。”

在場的所有人:“我靠!!!”

當事人之一的時硯修沒說任何話,神情依舊淡然平靜,只是唇角很淺地勾起,幾不可察中透著些許無奈的妥協。

他脖頸附近不明的緋紅也在此刻顯得更加暗昧不堪,不由地引人想入非非。

下一輪,湊巧了。

時硯修的紙牌是紅桃三,他反手攤在桌面上,對著主導人沈聞安點了點下巴,示意隨便問。

桃殊可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她扯拽住丈夫的手腕,和沈聞安悄悄地低語了幾秒。

然後,明顯是商量而來的問題揭開。

——“辛梨,是你的第幾任女朋友?”

其實也就是間接問他交往過幾任。

這是桃殊在借游戲故意套話。

辛梨怎麽會不懂姐妹的意圖。

說實話,這段感情開始得很堂皇,基本上都是她一個人步步靠近,以為只是走走過場玩一玩,卻不曾想她開始越陷越深。

而反觀時硯修,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看她就像獵人看一只在洞口探頭探腦的白兔,什麽時候將她宰殺飽腹,全憑他的心情。

這種在感情中處於劣勢位,永遠被動的姿態讓辛梨很無力。

無力來源於她吃不準時硯修這個人,也沒把握自己在他心裏到底占著幾分重量。

他對她的一切了如指掌,她卻對他,一無所知。

這不公平。

思及此,辛梨懶洋洋地撐著下巴望向身側的時硯修,明顯是對這個環節起了興致。

她確實,也想知道確切的答案。

空氣靜滯了片刻。

時硯修食指的骨節徐徐敲擊眼前的玻璃酒杯壁面,低垂而下的眼神晦郁不明。

“第一任。”他淡淡開口。

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

邊上的辛梨倏地從鼻腔裏低嗤一聲,明顯是不信。

“騙鬼呢,勘察隊裏誰不知道你有個暗戀多年的白月光,玩游戲還耍賴不夠敞亮吧——”

她還想繼續嗆他。

男人直直投過來的目光讓她沒由來地閉了嘴,唇線不甘心地抿直之際。

時硯修擡眸,沒管其餘人,眸色只與辛梨一人交匯,他聲線平和地再度啟唇。

似是在提醒:“第一任女朋友,和你說的那位。”

“是同一個。”

辛梨:“ ......”

專心幫朋友打探消息的舒知意和桃殊,同時扭臉互相對視了一眼:“......”

她們好像嗅到了什麽驚天秘密...

別墅內的氣氛瞬間啞然了幾息。

但好在辛梨這人比較沈得住氣,她只楞怔了一小會,就兀自抖落這一趴,揚著音調說再來再來。

游戲再度繼續。

幾輪下來,桃殊都是指派的那一方,她主意多的是,要不讓幾個朋友把半瓶酒幹了,要不就是問一些沒羞沒邊的問題。

舒知意邊聽他們在桌上鬥嘴邊抿飲幾口果酒,這是桃殊親自給她調的,度數不算高而且還適宜入口。

非常適合她這種想喝酒卻又不能喝酒的人。

江栩淮看她今天心情好,也就沒攔著,索性讓她喝個盡興。

反正他在身邊,可以帶她回家。

甜膩軟香的果酒實在甜膩。

舒知意沒忍住,稍稍有些貪杯。

頭暈目眩時,她握住江栩淮的手腕,用指甲用力地掐了一下。

江栩淮偏頭看她。

發現舒知意整張臉泛著粉紅,浸透在白皙的皮膚之下,像是兩團天然的腮紅。烏黑的睫毛有規律地顫動,但低垂沒什麽焦點地亂瞄。

很明顯,醉了。

“難受麽?”江栩淮伸手把她的椅子往他的方向挪近了一些,長臂攏著,將她圈靠進自己的懷裏。

舒知意意識混沌,目光也跟著渙散。

但是聽力還是很清晰的,只是會慢半拍,空了好一會她才緩緩搖頭。

“舒服得很呢。”

江栩淮嘴角噙笑,把她不老實的手心並在一塊:“喝酒舒服?”

“對啊。”

舒知意掀開睫毛,滿臉的你在說什麽廢話的表情,“誰能不愛喝酒?”

糊裏糊塗的模樣太過可愛。

江栩淮唇線扯深,沒再問她話,摟她的力道緊了緊。

他正準備帶她去客房休息會。

發牌的沈聞安把撲克塞進他的掌心,隨手翻了一下,正好是全場最小點數。

不想掃大家興,江栩淮秉著最後一把結束後再離開的意思,開口道:“隨便問吧。”

抽中大王的辛梨拍了拍桌子,她一直有一個疑問,正好趁這個機會搞清楚。

“你的咖啡店,是專門為知意開的嗎?”

“你怎麽知道她每天都要喝咖啡,什麽時候認出來她就是小時候那個女孩的,在開咖啡店之前嗎?”

沒管規則一連問出兩個問題來,明顯是對這個時間線很好奇。

不僅僅是辛梨,周邊的人都齊齊擡起目光看向江栩淮,想聽聽看真實情況到底是什麽樣的。

江栩淮沈默了須臾。

這個問題解釋起來太耗時間了,圈靠在懷裏的腦袋卻一直在反覆往下掉落,像是困到了極點,撐不住了。

不說真心話就要把酒喝完。

他沒猶豫,拿起桌前的小半瓶酒,一飲而盡。

而後環摟著舒知意站起身,他頷首。

“抱歉,你們繼續。”

... ...

來到一間沒人的客臥。

江栩淮把舒知意放在床上,將被單邊側拽平,給她掖在身下。

整個過程,舒知意的眼眸都是半瞇著的,但眼角怔松,沒什麽力氣地耷拉著。

就這種情況,她的眼珠還來回轉。

跟著他的眉眼動來動去。

江栩淮笑,指腹撫摸她的眼皮:“困就睡,不用撐著。”

舒知意慢吞吞地蹙起眉心:“我沒醉。”

才說完就打了一個醉嗝。

大概是有些心虛,她欲蓋彌彰地解釋,“我這是吃多了,不是喝多了。”

“行,沒醉。”他哄著她。

舒知意五官也變得皺巴巴,她把雙手從被單裏抽出來,指著他:“我聽到了。”

“聽到什麽?”

“辛梨問你,咖啡店是不是為我開的。”舒知意的思路很清晰,她反問,“你為什麽不回答。”

江栩淮輕笑一聲。

他捏捏她的臉頰:“想知道?”

舒知意抿著唇點點頭。

點頭還不夠,她攥著他的褲子布料,左右晃兩下:“跟我說說,是不是啊。”

酒精會讓血管稍稍擴張,繼而加速了呼吸,語速隨著氣息的紊亂越來越快。

心跳也愈發鼓噪。

江栩淮稍稍俯下身,帶著酒味親她,舒知意微張的唇縫間沾上些許他口腔裏的醇香。

和她的果酒品種不同。

她不懂也嘗不出來什麽具體的味道,只覺得有些冰涼,像是含著薄荷葉倒吸一口涼氣的感覺。

燥熱的夏天加上灼熱的呼吸,這點寒氣反倒有些解渴的意思。

舒知意下意識地舔了舔。

柔軟的舌尖觸到他的牙齒,江栩淮忽地一滯,隨後他閉上眼加深了這個吻。

大概持續了幾分鐘的時間,喘息聲已經交疊,他才緩緩掀開薄眼皮,瞇眼看她。

舒知意臉頰兩側的紅暈越來越重。

嘴唇邊緣更是殷紅,像是被欺負了一般。

鼻尖相抵。

“當然是為你開的啊。”江栩淮蹭了蹭她,眸裏的碎影溫柔繾綣到了極致。

他喚她,“小笨蛋。”

對視淪陷中,江栩淮的目光長久地凝滯,安靜看她眼眸裏的水光瀲灩和自己的倒影。

因為這熟悉的眉眼,記憶碎片循環播放。

他的思緒又回到多年前。

十二歲的年紀,說起來不算小但也確實不算大。

才經歷母親離世的江栩淮差點死在了那場高燒裏,卻也因漫天大雪裏遇到一個女孩,而又重新活了下來。

回到江宅後,他沒有第一時間去尋找這個叫“小棉”的女孩。

因為那時的他沒有這個能力。

彼時,父親江恒薄情寡義,在許如顏去世後不久就急著將外面的那對母子帶回江家。

老爺子江翰彥自然是不同意的。

但因為他這些年疏於管理集團,董事會的許多重要決策權都已然落在了江恒的手中。

在這種以產業起家的門戶,註定不會和普通人家一樣以長幼輩分來論地位。

他們只看權利。

把控不了集團,相應的就會失去話語權,江恒要做的事,江翰彥攔不住。

但好在,雲尚是背靠許家重新發家的。

許家在管理層有自己的一脈,他們不會支持江恒,也不信江翰彥,只會把希望全然托付在他們的血緣至親——江栩淮身上。

即使,那年他只有十二歲。

個子瘦高還未完全發育起來的男孩,開始褪去青澀與不成熟,學習如何像大人一樣掌管一個偌大的公司。

累是一定的。

他甚至沒有停下來喘口氣的時間。

但也不存在什麽願意不願意的。

單單母親慘死這一項,他就不可能讓外面的那兩個站著走進江家。

他得有條有紊,披張外皮偽裝自己,學會人情世故的同時也要把所有事做到完滿。

不能被人挑出一絲漏洞。

放下一切去尋找一個,對江家一點幫助都沒有的女孩。

就是漏洞,就是錯誤。

所以江栩淮只能選擇暫時放下,這個圈子講究的等價交換、利益對等。

他連自己都保不住。

找到她又能怎樣?

讓她成為別人的眼中釘嗎?沼澤深陷,不是純善之人該待的地方。

就這樣,江栩淮隱忍到二十二歲這年。

他開始正式接手集團事務,他雖年輕,但能力不容小覷,和他交過手的,都知道這位新上任的少東家做事殺伐果斷,目光長遠,集團也在他的管理經營下不斷擴展商業版圖。

他撥開了大片迷霧,終於可以尋找日日思念之人。

卻異常困難。

僅憑一個英文名,和一個只有大概模糊音節輪廓的姓名,在一個城市裏去尋一個人。

宛如大海撈針。

不過沒關系,他可以慢慢等,時間很多只要是用在她的身上就不算浪費。

每一個夜晚都會重讀那封信。

每一個夢境裏,都會仔細描繪一遍她的長相。

每一分一秒裏都會告誡自己,找到她,找到她。

......

大概是上天眷顧他。

終於,在一個尋常夏日午後。

江栩淮和一個身影擦肩而過。

只是一個眉眼側目而來的淺短對視,他便認出了那人。原來她叫舒知意,她也是小棉。

江栩淮卻不知道該怎麽和她開口。

第一句該說什麽,她還記得自己嗎,她會不會被嚇到。

因為太過珍重,所以憂慮會順著期待攀爬而上。從來坦蕩的江栩淮竟然會悄悄跟在一個女生身後,只為了看看她住在哪裏,如今又在做些什麽。

舒知意出門的時間很少。

他很少能看到她,但是知道她每天都會點一份外賣,似乎是咖啡。

每日一杯,日日不斷。

除此之外,江栩淮對她依舊一無所知。

也想不到有什麽理由能夠靠近她。

所有人都知道摘下星星是一件很繁雜的事,不能急於求成,但頻繁站在地面仰望星空的人,會因為深藏的思念做出一些無端沒有理由的事來。

那天。

江栩淮站在舒知意的家門口停滯了須臾,看著眼前的深棕色大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來到了這裏,來這裏到底又為了什麽。

半晌後,正當他準備轉身離開之際。

電梯門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

一個身穿藍色馬甲服的騎手拎著紙袋小跑過來,趕時間,他簡單地對了一下門牌號,然後就理所當然地把紙袋遞給江栩淮。

“備註重覆了兩遍不要敲門和按門鈴直接放門口,怎麽人反倒站在門口......”騎手邊兀自狐疑地嘟囔邊往樓道外走。

電梯門徹底關上。

空氣又回歸寂然,江栩淮看著手中的咖啡袋沈吟著。

原地站立了一會。

他把紙袋放在門口的一角,很輕地敲了兩聲門,然後轉身離開。

門框緩緩拉開。

一雙清澈的杏眸慢慢地探出,掃視了一圈,確認沒人後,她皙白的手腕才完全推開大門。

站在暗影處沒有被察覺到的江栩淮看清了她完全的樣貌,不是通過資料上的照片。

而是完完全全真實的存在。

舒知意蹲在地上,拿起角落裏的那杯咖啡,插上吸管深深地吮了一口。

幾次後,她瞇起眼彎唇。

像是才通宵完一整個晚上般抻直手臂,懶洋洋地伸展身體,聲音靈動,軟綿綿的沒什麽力道。

她和自己低語。

“活過來了。”

眼前的畫面。

一舉一動,像是一副素描畫,被人耐心地描摹細節。

她沒看到他。

他無聲地看向她。

心動,是一件隨機性事件。

偶發、幾率很細小。

卻在江栩淮的身上發生了三次,因為同一個人。

第一次是在那場雪地裏。

第二次是認出她那刻的錯眸。

第三次,就是現在。

心臟懸而震顫,一起一伏間,江栩淮找不到緣由,算他執迷不悟,算他甘心沈淪。

在完全不了解一個人的情況下。

他情願被困住。

電梯到達一層,江栩淮走出來,他撥通電話給助理林峰。

“開一家咖啡店。”

面對老板的突然交代。

林峰只微楞了半秒,而後從容不迫地應聲詢問選址和名字。

“離雨茂庭府這個小區越近越好。”江栩淮腳步停下,視線停落在虎口處的紋身,嗓音很淡道。

“Cotton Coffee。”

“就用這個名字。”

這個世界有很多種重逢的開頭。

他挑選一個她喜歡的方式。

咖啡氤氳濃郁的香氣。

他要給她親自做一杯,或者第二杯,或者第三杯......

直到,他們共同可以分享下一杯。

... ...

思緒就斷在這裏,他恍然回神。

“知知,忘記和你說了。”江栩淮用指腹輕輕摩挲女孩的睡顏,她呼吸平穩地入眠,呼出的濕潤氣流漂浮在空中,細看絨毛都跟著微微地顫栗。

“謝謝你——”

“讓我活了過來。”

… …

不知過了多久。

舒知意緩慢地睜開眼睫,視線還未完全清晰的剎那,她先呢喃出一個名字。

“江栩淮......”

“嗯。”沈啞的嗓音,拂著淺淺酒氣,徑直傳進空中。

舒知意眨動睫毛,入目眼眶裏顯現男人清晰利落的下巴弧度,他看著她回應,“我在這。”

“我做夢了。”舒知意還沒完全清醒,腦袋昏昏沈沈的,埋進他的頸窩。

她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夢到你偷偷哭了。”

“因為什麽?”

“好像是因為...”舒知意擡眼,眉梢柔軟,“你找不到我了。”

江栩淮聞聲,脊背驀地繃緊。

他默然不知該怎麽回應時,舒知意忽而莞爾,她坐直身子,靠著他對他笑。

像是寬慰:“我不會丟下你的,我會一直在。”

骨子裏藏匿的心慌在倏然間煙消雲散,胸膛裏的一隅之地也栽種上了小花。

江栩淮沒吭聲,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搓撚她的耳廓。

借著酒氣,借著回憶湧上心頭的黏膩。

展露他的脆弱。

兩人好一會沒說話。

腕表裏的秒針“滴答滴答”著轉動。

江栩淮忽地開口:“知知。”

舒知意的下巴依舊埋進他的溫熱裏,所以聽起來有些悶:“嗯?”

“我們回家,家裏的床比這裏舒服。”

他的聲音恢覆到原來的聲線,慵懶中混著點點逗弄和侵略性,“我陪你睡。”

“行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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