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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可露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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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可露麗

暑氣稍淺的夏日早晨, 鵝黃色的陽光徑直穿過斑駁的樹影間隙,給淡粉的天空邊緣暈上模糊暖色。

紗窗半掩,梔子花淡淡清香隨風溜進屋內。

水汽在斥滿倦意的空氣中漂浮。

舒知意側身睡著, 江栩淮雙臂環繞在她的腰間,她的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時不時地摩挲兩下他掌面上清晰的血管紋路。

二人就這樣相擁而眠。

在每個季節每個夜晚, 共享夢境。

緊緊相貼的溫度蔓延在舒知意柔軟的發梢末端,她眼皮闔緊, 懶洋洋地翻了個身,臉頰轉而朝向男人。

順勢又把腦袋埋進他的頸窩。

江栩淮下意識地親了親她的額角, 等她完全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才重新收緊手臂,將她窩進自己的懷裏。

畫面中的每一角都松動著令人心安的生活感。

過了須臾。

舒知意像是夢到了什麽,她咬著下嘴唇喃喃囈語了一句,鼻尖吐出的氣流似羽毛般拂過江栩淮的皮膚表面。

他揉了揉她的發頂, 安撫性地問:“做噩夢了?”

舒知意搖頭,不著痕跡地怔楞半晌,她很低地回了句:“是個好夢。”

江栩淮彎起唇角, 順撫了兩下她的後背。

氣息沒一會又恢覆平穩, 舒知意嗡著聲含糊道,“幾點了,是不是要遲到了?”

聞言, 江栩淮瞇起眼眸看向腕表。

“才七點半。”他嗓音裏的低啞和笑意糅雜在一起, 說,“再睡會。”

舒知意乖巧地嗯了一聲。

但是杏眼卻在下一刻悄悄地睜開條小縫, 她的視線挪動,無聲地描摹男人的睡顏。

江栩淮的眼睛已經合上, 他精致的外輪廓在日光的照射下顯得明銳清爽,眉眼舒展浮著些許光斑。

喉結附近還有昨晚她留下的吻痕,暗紅色,印著暧昧和旖旎。

床頭的山茶花香薰蠟燭在綿長的呼吸間擴散香味。

一厘一厘,捕捉到心跳的節奏。

舒知意湊上前,邊用指腹撫摸他的眉骨,邊張開唇瓣用牙齒去咬他的唇。

江栩淮低笑了一聲,手掌松松垮垮地控著她的後背,低下頭加深了氣息,勾著她的舌尖輾轉在濕漉漉的口腔裏。

一時間,寂靜的晨曦中,沾上微妙的唾液交纏的聲響。

近來家裏換了新的牙膏。

她和他接了一個檸檬味的吻。

就這樣還不夠,舒知意錯開了腦袋,偏著頭吸/吮他的耳廓,慢慢下滑,到下顎,到下巴,最終在喉結處又添了幾處痕跡。

這些動作還伴著無意識的哼吟聲。

江栩淮被她磨得呼吸加重,氣息漸漸灼熱,有些燥耐地把她撈回到眼前。

他挑眉,聲線混著濃重的砂礫質感:“又想了?”

舒知意全身像是被螞蟻啃咬般酥酥麻,她睫毛抖動,壓著鼻音輕應了一個音節。

然後很乖地回答:“想。”

“最近怎麽了?”江栩淮的手掌貼上她的脊柱,指腹間的熱意從毛孔裏傳給她,他眼角怔松中帶著笑意的探究。

“這麽主動。”

舒知意低下目光,感覺到羞赧。

她本質上是傳統的,即使結婚了還是對男女之事有些拘謹,放不開的時候都是江栩淮把控著節奏,但近來不知是怎麽了,總是很想,然後也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出來,只能用一些行為來纏著江栩淮,就連剛剛那個夢都是......

恍惚地沈思了片刻,面前的人還是沒有任何動作,反倒是落在頭頂的笑意越來越重,舒知意的耳垂已經染上了很深的血色。

她變得羞惱,繃起眉眼手心推搡了一把:“你——”

“算了!”

話畢就準備翻身背對著他。

肩胛骨才轉了個角度,就被男人強勢地掰了回來。

江栩淮漫不經心地把她額前的碎發勾到耳後,骨節分明的手指碾磨著她的後頸,一下又一下,似是鼓點敲擊舒知意的脈搏。

兩人目光交融了幾秒。

她沒由來地吞咽了一下,薄薄的濕氣占據了手心。

呼吸怔住的瞬間,聽到他晦郁不明地喚她,帶著情愫,也帶著洶湧的壓迫。

“寶寶。”江栩淮盯著她,“上來。”

... ...

視角從側身對視變成了,一上一下的相視。

明明這次她占據主導權,舒知意卻莫名地有些膽怯,不敢垂眼看。

餘光卻還是能瞥見他沈沈的黑眸,盯得她喉嚨發澀,情動之下,她難捺地喘息。

而後伸手遮住他的眉眼:“不許.....看我。”

指骨間的縫隙其實什麽也遮蓋不住,反倒因為視線變窄,平添了幾分暧昧。

因為她這個可愛的舉動,江栩淮從胸膛裏溢出幾聲悶笑。

舒知意感覺自己的臉要燒起來了,她循著冰涼貼上他的脖頸,偏頭轉了話題。

“上班別...遲到了。”

音節滾落在口中驀的混上軟糯,她一點也沒意識到,還在不連貫地一字一句交代,“我這個月...”

“可是,全...勤。”

言下之意,你可別害我扣工資。

雖然發工資的就是面前的人。

“嗯,放心。”江栩淮額頭抵著她的,語氣平靜地回應,“不會遲到的。”

舒知意的思緒已然在黏膩的氣息中混亂不堪,但話語還在迷離中悶聲輕吐。

“還要溜小狗呢,這個時間,也要算上...”

“早餐也要吃。”

“還有——”

最後一句的尾音還未完全說完,下一秒就虛虛地停滯在空中。

舒知意忽地被摟緊,整個人翻過來,仰面躺在被子上。

引導權在頃刻間回歸到男人手上。

她眨眨眼睫,懵懂地擡眼。

“知意。”江栩淮微弓著脊背居高臨下地看她,指腹搓撚她有些幹澀的嘴唇,順勢撥走她眼角的淚水。

沙啞的誘哄中帶著點警告——

“專心點。”

“不然,你真的會遲到。”



最終還是剛好卡著點出門。

舒知意一路都不錯開地盯著車載中控臺的時間,心底計算大概還剩幾分鐘,越算越急,她扭頭瞪身側的人。

察覺到這股帶著氣勁的目光,江栩淮扯唇笑:“來得及。”

靜默一秒。

他的視線瞥向前方不遠處堵車的路段,加了句,“要不,直接送你到公司門口。”

“不行!”舒知意斷然拒絕,她擺擺手,“還是老地方。”

自從知道江栩淮是雲尚的總裁後,舒知意對於他接送上下班這件事變得異常小心。

早上送她,在距離公司還有兩個紅綠燈的時候就讓他停車,然後自己步行去上班。

接的時候也在這個位置匯合。

兩人像搞什麽地下接頭工作一樣。

“我可不想讓別人以為我是靠關系升職的。”

舒知意擡起指尖戳了一下他的手腕,強調道,“你在公司也註意點。”

“和我保持安全距離。”

江栩淮唇角的弧度加深,故意問:“什麽才算安全距離?”

舒知意被這個問題問住了,她沒想好,癟著嘴唇半天沒答上來。

眼見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平常分別的地方,她順勢跳過這個話題:“停車停車。”

舒知意解開安全帶下車,正準備轉身離開時,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敲了敲玻璃面。

車窗緩緩降了下來,江栩淮看她。

“晚上不用來接我。”舒知意解釋,“我要去見阮早。”

“聊一下基金會的事。”

舒知意大學的時候就開始跟著學院社團做一些義工活動,她在機緣巧合下接觸到了一個特殊的群體:

聽障人士。

阮早就是其中一員。

她的父母皆是先天性耳聾病患,阮早很幸運,並沒有遺傳這個病癥,生下來就很健康。

但,貧困的家庭條件讓她依舊活得很艱難。

舒知意第一次見到阮早的時候,她剛巧初中畢業,九年義務教育結束,她即將面臨著輟學的困境。

面對社團送來的衣物食品,阮早只是很輕地看了眼,然後用近乎低語的聲音問:“能不能幫幫我,我想上學。”

就因為這一句,舒知意資助了她七年。

一開始是用生活費和打零工的兼職費用,後來是畢業後工作攢下來的積蓄,月月不落,直到她大學畢業。

阮早大學所學的專業是師範,畢業後她放棄高薪工作,選擇任職於一家殘障兒童福利中心,幫助更多的殘障人士走出生活給他們帶來的桎梏。

舒知意和她一直有聯系,在了解到兒童中心存在經費困難的情況下,她產生了成立專項基金會的想法。

基金會所需的資費從江家轉讓給她的雲尚股份裏出,以江栩淮的母親——許如顏女士的名義創辦。

畢竟這本來就是她留下的遺產,想來如此利用這筆遺產,她也會高興的。

舒知意把大概的想法告知了江栩淮,他很支持,也相應地從家族信托裏拿出部分款項支持福利項目的開展。

基金會的大致的條目已經交由律師處理,但還有一些細則,阮早想和舒知意再確認一遍。

於是,兩人約了今天的晚飯。

江栩淮點頭,問:“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你不是今天還要開會嗎?”舒知意有理有據地回絕,“人家阮早和你又不熟,你過去還尷尬呢。”

“等我吃完飯你再來接我唄。”她眼睛彎彎。

“行。”江栩淮盯著她的臉,心情很好地用指腹蹭蹭她的睫毛,“那就辛苦知知了。”

舒知意雙手抱臂,眉眼半瞇:“別光說啊,江老板。”

“給點獎勵。”

話音落下,她梨渦噙著笑,表情乖張地站在原地,手指還悠悠地晃來晃去。

似是有意要看他怎麽回。

江栩淮壓著下顎,臂彎輕搭在車窗邊沿,他側目,視線意味深長地停落在她的鎖骨處——

白皙的肌膚上泛著被牙齒磨紅的痕跡。

消了又添。

舊的和新的疊累在一起有的形成淡淡的淤青,仿若一種證據,宣告著占有。

“可以,獎勵你。”

江栩淮聲音中隱著愉悅,又沾染上些許疏松的頑劣:“晚上回來,我任舒小姐——”

他眼眸裏的暗色很深,“予取予求。”

“......”



今天工作不怎麽忙,晚上下班很準時,舒知意出公司便打了輛車趕往蕪市殘障兒童中心。

福利院是寄宿制,孩子們在裏面進行學習、生活、玩耍等活動。

老師也全天候地貼身陪伴著他們。

本來阮早是約她在外面見面的,但舒知意既不想耽誤她的工作,也想切身去看一看兒童中心的環境。

阮早當然是尊重她的意見,所以兩人最後還是把這段晚飯約在了福利院內部的食堂。

到達目的地後。

舒知意下車,一眼便瞥見了阮早的身影。她披著齊肩短發站在大門口,笑得很婉靜,比七年前看起來成熟了許多。

她的身旁圍了四五個孩子,躲在身後好奇又膽小地探出腦袋。

“知意姐。”

阮早走上前,主動地出了聲。

舒知意彎唇笑:“小早,好久不見啊。”

“和姐姐打招呼。”阮早低頭和身旁的孩子們交代,等待了片刻,也只有一個小女孩糯著聲低低喊了聲“姐姐”

其餘的都只是默默盯著,一言不發。

“不好意思啊知意姐。”阮早笑得有些抱歉,她解釋道,“這裏的孩子都比較內向,很怕生。”

舒知意不在意地搖搖頭:“沒事,我理解的。”

“走吧,我們進去說。”

兩人在門衛處按照規定進行登記。

寫完基本信息放下筆的瞬間,舒知意垂在身側的雙手突然被溫熱包裹住,她垂眼看清眼前的一幕,不由地有些驚訝。

剛才不願意出聲打招呼的幾個孩子,在此刻紛紛簇擁在她的身側,伸出他們的手心攥緊舒知意的手指。

一邊兩個,牽著她往前走。

“他們?”舒知意茫然地看向阮早。

“這些孩子雖然身體有些殘疾,但是他們拿心靈看人。”

阮早隨手揉了一個孩子的腦袋,“知意姐你是個好人,他們自然是很喜歡你的。”

這話一出,舒知意鼻尖倏地有些發酸。她沈吟了片刻,邊走邊壓低聲音問。

“我看,孩子們好像...”她小心地措辭,“看起來挺正常的。”

基本上肉眼可見的地方沒有哪裏存在殘缺,身高五官都很健康,和正常的孩子似乎沒什麽區別。

阮早:“我們不僅接收殘障兒童,也會接受一些被拋棄的孩子。”她聲音愈發細小,幾乎是氣音,“這幾個就是被拋棄的。”

舒知意楞怔了一下,下意識地問:“為什麽?”

阮早搖搖頭,唇角浮上些苦笑。

“我們不清楚,有的可能是沒想好為什麽生孩子,有的可能是家裏壓力太大,還有的——”

“僅僅因為,是個女孩。”

一剎那,舒知意仿若被釘在原地。

她腳步挪動不了,低眼看身側的兩個女孩,她們也隨之停下,眨著大眼擡起頭來。

很單純很美好的臉龐。

還未被任何的濘泥所沾染,像是一團純白,垂降於人間。

卻因為性別的原因被自己血緣最親的人,在出生不久後便拋棄不要。

“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都配稱為父母的。”舒知意喃喃低語,似說給空氣聽,亦或是說給她自己聽。

食堂就在最邊上的一棟樓裏。

藤蔓纏繞窗扉一路而上,有些是初夏才冒出的新條,有些是上個冬天留下的枯藤,它們交織著竄出點點生機。

上了二樓,舒知意拿著鐵面托盤跟在阮早的身後打飯。

正值晚飯時間,很多孩子也在排隊。

打量了一圈,確實正常的孩子比較少,大多數一眼看上去就存在缺陷,還有不少的甚至沒有基本的生活能力,必須在老師的幫助下才能進食。

找了一個位置坐下,兩人邊吃飯邊開始談正事。

阮早把小包裏的一打文件拿出來,裏面列著款項後期用途的細則。

“知意姐你看一下,基金會大致款項都很詳細沒什麽歧義,但是唯有學習一項比較籠統,我重新細分了一下。”

她指了指表格的第一行,“我們有很多的自閉癥孩童,他們對於繪畫方面有些天生的天賦,所以學校想專項給他們進行這方面的教學。”

“還有英語教學,一些孩子在成年後是可以融入社會的,對於掌握另一門語言現在也是必需技能了。”

她停頓了一秒,擡睫看向對面。

“這些的花費都不算大,我個人建議是想多加一項,但是算起來應該也是費用最多的一項了,所以想和你商量一下。”

舒知意把視線從紙面上斂回,而後輕輕地點頭,示意她盡管說。

阮早蜷了一下指尖:“我想給孩子們請心理老師,針對性地一對一進行心理疏導。”

“每年,我們都能發現——”她喉嚨幹澀,似乎有些難以繼續,“自殘的孩子。”

倏然間,舒知意額頭沁出冷汗。

她不敢置信地重覆:“自殘?”

“嗯,你別看他們都在歡聲笑語。”阮早哽著鼻音,望向身後打餐的隊伍,“其實他們的心理創傷很嚴重,有的會直接表現出來,有的則會藏在心裏。”

“而往往,第二種對生的渴望最少。”

話音結束,兩人都沒再說話。

舒知意順著她的目光徐徐地掀眸,和人群中的孩童們對視,她一一掃過他們的臉頰,無聲地,悲憫地。

過了好幾分鐘,她才緩緩開口:“小早,想做什麽都可以,不用顧慮費用的問題,只要孩子們好就都行。”

“別讓他們得病了。”不是身體上的病,是更痛苦的心理上的疾病。

舒知意似乎是回想起些許無名的記憶,她指腹滑過無名指上的戒指,小聲地說,“生病實在是太痛苦了。”

她得過,她知道。

曾經這些疾病像是一間布滿灰塵的雜屋,門鎖被牢牢鎖上,她撞得頭破血流也尋不到任何出口,只能望著頂上的一盞搖晃的油燈,數著日子活著。

活著可比死亡更加可怕。

阮早忽地握上舒知意的掌面,眼眶中含著熱淚她溫聲道:“知意姐,你真的很好。”

“你也救過我,讓我活了下來。”

因她這話,舒知意回過神來。

她回握,眼尾輕揚:“是你救了自己。”

還想說些什麽,突然一股淡淡的生姜氣味味飄來,舒知意只是輕嗅,莫名地頭暈想吐。

她捂住胸口,壓住那陣惡心。

阮早立刻察覺到她的異樣,抽出面紙遞給她,舒知意應聲接過,掩著嘴唇。

“抱歉,不知道怎麽回事,最近一聞到蔥姜蒜我就想吐。”她耷著眼臉,說。

阮早楞了須臾,小聲地問:“知意姐,你還有其他的不舒服嗎?”

“倒是沒有。”舒知意搖搖頭,隨口說,“就是最近有點嗜睡,還吃得很多。”

“我猜大概是吃太多消化不良了。”

阮早忽地失笑。

她提醒道:“也有可能不是消化不良。”

舒知意擡頭看她,眸底浮著困惑。

“而是。”阮早笑意加深,“你懷孕了。”

... ...

直到舒知意坐上福利院給打的出租車,她整個人還陷在失神之中。

懷孕?

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可能,和江栩淮一直有做措施,但在汀州島辦婚禮那天兩人有些失控,畢竟也算是正式結婚了,松懈下來自然是沒有以往那樣嚴謹。

算起來,她這個月的生理期也遲了兩天,各種癥狀都能對的上。

還有......

她近來對於情愛之事的渴望,或許也是因為激素的作亂。

越想越感覺一切都有了清晰的定論。

好像是......真的懷孕了。

她和江栩淮——

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懵懂和欣喜只占據了幾秒的時間,隨之而來更多的是不確定、懷疑、害怕。

各種情緒雜糅在一起,舒知意不禁蹙起眉心。

她在想另一個問題:自己能做一個合格的母親嗎?

因為深陷過泥潭便能更加深切地明白家庭的重要性,加上今天福利院的所見所聞,她必須要一遍遍反問自己。

她真的可以嗎?

沒有頭緒,沒有答案。

舒知意垂下眉眼,目光找不到定點地停滯在掌心的手機上。

人臉識別驀的解鎖了屏幕。

光亮閃爍的瞬間,是屏保的合照,她和江栩淮輕柔地對著鏡頭淺笑。

相牽的手,挨緊的肩,眼眸裏細碎的光。

愛意不用藏匿,完完全全地展示在照片之上,往日的片段如光影般飛速地盤旋進無措的腦海裏。

沒什麽害怕的。

以為一生無法安穩之人,因一人找到歸途的小窩,世俗之下,她是最不該害怕的人。

舒知意是水流,江栩淮便是港口。

舒知意是霧氣,江栩淮便是撥開雲層的光束。

舒知意是長久失修的舊屋,江栩淮便是那框在外側最堅固的圍墻。

有人在她身後做依靠,便,什麽都不用怕。

下一刻。

手機“滋啦”地振動。

“老公”二字簡單的備註,卻讓舒知意悄然放平了眉梢,她彎睫接通。

“吃好沒,知知。”

江栩淮語氣悠然松散,像一陣風,吹過她的心臟,“我去接你。”

舒知意擡眼看向車窗外,發現恍然間已然到了雲尚的對面樓棟,她說:“不用,福利院給打了車。”

她瞥一眼路邊,“我就在雲尚前面的人行道那裏等你。”

“好。”江栩淮答應下來,但電話卻沒有掛斷。

他沒有先掛她電話的習慣,奇怪的是,這次舒知意也沒有主動切斷。

通話仍在持續中。

兩人靜靜地聽著彼此的呼吸聲,隔著空間,隔著距離,卻還是溫熱悸動。

幾分鐘後。

舒知意下了車,她站在人行道的一端等紅燈,黑白豎條相間的馬路那頭。

站著一人。

江栩淮眼眸清澈似水,在來來往往的車輛和人群中,溫柔地看向她。

滴滴的汽鳴聲和喧雜的吵鬧聲,紛紛蓋不住兩道對視的目光,它們密密匝匝地漂浮在夏天傍晚的微風中。

樹葉懸在枝椏上,濕漉的水汽蕩著它發出沙沙細響,白晝遺留的點滴色彩,揉進橘紅的光輝下。

“在說什麽呢?”江栩淮看見她嘴唇忽張忽閉,仿若故意逗弄自己,他笑著問。

舒知意對著聽筒笑意盈盈地反問:“你聽不見?”

“太遠了,聽不太清楚。”

舒知意嗯了一聲。

她揚起唇角,拖著調子說:“我今天在福利院遇到一個聽障小朋友,我讓她教我兩個手語。”

“要不要猜猜看什麽意思啊?”她眨眨眼。

漆色的眸光從馬路對面瞥了過來,江栩淮自然是不會拒絕,他點頭:“好。”

話語隨著電話傳過去有一秒的延後。

舒知意把手機貼近耳側,肩窩稍稍夾住,她偏頭伸出兩只手掌。

滿臉的嬌俏,似是在撒嬌。

“看好咯。”

手心貼近胸膛,再緩緩豎起大拇指,食指在耳側繞了兩個圈。

最後,食指點了點空氣。

每個動作都很慢。

做手勢的人在笑,看手勢的人也在笑。

他們的世界排除了一切外界的喧囂,只有他和她兩人。

“看得懂嗎?”舒知意問。

江栩淮微微低下頭,喉嚨溢出幾許低笑。

他語速不急不緩地說:“我愛你。”

舒知意搖搖頭,唇角藏著偷笑:“不對。”

“是我想你。”

她晃悠悠地豎起一個手勢:“這才是我愛你啊。”

紅綠燈還剩下十幾秒的時間。

江栩淮很輕地回她:“我也愛你。”

心際仿若被什麽輕撓了一下,舒知意明明站在原地,卻像是踩在了虛空之中。

有些話不執拗於何種語言,只要是你,我就能看得懂。

你的隱喻,我全然明了。

她瞇起眼睛,轉了兩下眼珠。

在此時,紅燈閃爍,變成可以通行的綠燈,舒知意也繼而轉了話鋒。

“江老板,我再打個暗語,要不要試試看破解一下。”

舒知意慢慢朝他走近。

江栩淮也擡腳往前走。

擦肩而過的無數身影中。

只有他們二人堅定地走向對面,向著相愛的人。

“我要說咯。”

舒知意不及他回答,她摸摸鼻尖,低笑兩聲。

微風,行人,日落,恣意生長的枝椏,眼眸裏交換的纏綿心緒。

她冉冉把秘密公開——

“老公。”

心跳隨著緊張的情緒起伏跳動。

“這個世界上也許要多一個人來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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