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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樓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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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樓之下

我本想親自去鹹福宮一探究竟,可沒抵過姜禾再三勸阻,我畢竟懷著身子,為了我腹中胎兒著想,到底還是作罷了。

我便想等周赴來跟我說說此事經由,可直等到夜深也不見他人影,我等著等著就睡著了,醒來時兩旁空空,心裏驀然感到一陣虛浮。

妍兒對我說,皇上暫且禁了容妃的足,按嬪位的儀制下葬傅湘,對外稱其為病逝,追封靜嬪。

我雖心緒不寧,卻不得不到東宮解決一些人,處理一些事。

靈汀香是由內務府送來,東宮中接手的人也不少,那日給漠兒送去脊骨湯的是年年,但煲湯之人是禦膳房的鄧唐,故此可懷疑之人多不勝數。

唯一能確定的是,漠兒發病之事絕非意外。

我把東宮上下人等齊齊召至正殿:“本宮已然查得太子之病乃人為之過,本宮雖暫且不知是何人所為,但可以肯定兇手便是爾等中的一個。若有人檢舉真兇,賞賜千金;但若知情不報,則視為同謀,以同罪論處!”

我緩緩坐下,掃視跪著的一眾宮人:“你們可有話說?”

整個大殿內,鴉雀無聲。

我肅然道:“你們也可回去好好想想,平日裏有沒有什麽蛛絲馬跡,但有端倪,即刻來稟,且先退下吧。”

眾人齊齊告退,嘩然間散去。

殿中一空,我心裏也變得蒼茫起來。

漠兒隱約曉得了宮中發生之事,不安地在我身旁蹭蹭:“母後近日面色總不大好,是不是夜裏難眠之故?要不兒臣去母後宮裏陪母後一塊睡吧。”

我甚感寬慰:“母後沒事,漠兒不必擔心,等過段時日宮裏太平了,母後再帶你去游園賞花。”

漠兒兩眼一亮,喜滋滋地道了聲好。

我偏頭瞧向年年,“你的手怎麽了?”

漠兒一怔,年年下意識扯了扯衣袖:“謝娘娘關心,奴婢做活時不慎扭著了,並無大礙。”

“你不像是那麽不小心的人,”我再對歲歲道,“你來說,如實稟報,若有一字虛言,本宮定不輕饒。”

歲歲只得匆匆上前來:“是,娘娘,年年她…她是…挨了打了。”

我等著她說下去。

歲歲怯怯道:“前日錦竹犯了錯,谷嬤嬤大動肝火,要罰她去慎刑司,年年好意為她求情,被谷嬤嬤一並罰去端水盆,已然弄傷了手腕。豈知昨日錦竹不知是發了什麽瘋,竟恩將仇報,在背後使壞,趁年年不註意推了她一把,害得年年連人帶盆跌了個大跤,手腕腫起個大包,遮都遮不住。”

她越說越激動,很是義憤填膺。

我再望向年年:“是如此嗎?”

年年輕一點頭,卻道:“娘娘何需過問這樣的小事。”

我淡淡道:“你可知錦竹為何恩將仇報?”

定是有人蓄意構陷。

年年道:“原是一樁誤會罷了。”

我問:“什麽誤會?”

年年知是避不過,便道:“奴婢向谷嬤嬤求情時,錦竹並不在場,事後有人對她說谷嬤嬤原不過是想罵她兩句出出氣,奴婢卻煽風點火,力求谷嬤嬤嚴懲不貸,害她被罰去幹粗重活兒,成了個粗使丫鬟。”

歲歲補充道:“那錦竹因是時常在太子殿下跟前露臉的,原還有幾分嬌氣,如今整日不是在廚房裏生火、燒水,便是在後院搬搬擡擡,心中自是不甘,可誰也想不到,她會記恨上年年,而非是谷嬤…”

年年不動聲色地盯了她一眼,她縮了縮脖子,便不再往下說了。

我一面整理漠兒的衣襟一面道:“原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理好便督促他去讀書。

漠兒一副還想聽故事的好奇模樣:“原是兒臣宮裏出的事,兒臣理應弄清楚事件原委。”又倚在我腿邊撒嬌,“等了解了來龍去脈,兒臣一定回屋專心念書。”

我本是覺著漠兒身份貴重,年紀又還小,這些個瑣事他不需要知道,也不會明白,但看他神色頗為關心,尤其是對於年年,瞧見她手腕紅腫時,先是震驚,後隱隱有些惱怒,似還夾雜了些心疼與憐惜。

想來我若執意要他此刻便去讀書,他也沈不下心來。我只好同意他留下,漠兒大喜過望,緊挨在我身旁,又道:“母後待兒臣最好了。”

我莞爾一笑,心裏卻有些無奈。

目光回到年年跟歲歲身上,她倆皆為漠兒的貼身侍婢,所享之待遇自與別個不同,那錦竹既能在漠兒跟前露臉,想來也是個模樣周正,或有幾分姿色的年輕丫頭,難免對年年跟歲歲生出些取而代之之心。至於那谷嬤嬤,畢竟是個有一定歲數的半老徐娘了,錦竹自不會在心裏比個什麽。便有怨,也不會深怨。

在年年跟歲歲之間,到底是性子沈穩、行事周到的年年更得漠兒歡心,但在錦竹那類人的眼中,則是心機深沈,城府深重。反倒是天真無邪、粗枝大葉的歲歲,不易招惹他人嫉恨。

我再把谷嬤嬤也叫上來,問之詳情,卻與年年跟歲歲所描述的有些出入,總歸是把自個兒摘了幹凈。

她道:“錦竹那小蹄子一貫眼高手低,輕浮怠慢,仗著模樣俊俏些,便深以為自己與別個不同,巴巴地盼著有朝一日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我眉頭一皺,谷嬤嬤頓覺嘴快,忙又道:“豈不知皇後娘娘才是當世唯一的鳳凰,她那點小顏小色,便是連方寸之地也占不上。”

我一擺手道:“奉承之言不必多說。”

谷嬤嬤立刻一躬身:“奴婢遵命,”再直起身道,“錦竹那日怠工卸責,奴婢身為東宮的掌事嬤嬤,自不能任其偷懶耍滑,不過嚴詞批評了她幾句,豈料她非但不認錯悔改,還當眾頂撞奴婢,奴婢一時氣急,命人拉她去慎刑司,原不過是嚇嚇她,使她得些教訓,宮門都沒出便又差人給她送回來了。哪知這蹄子竟這般的不識好歹,安分不到兩日便又生事端,奴婢豈能容她繼續留在東宮伺候太子殿下,這才將她逐出去了。”

那她以後的日子,怕不會好過。

我肅然道:“本宮與太子跟前,註意你的言辭。”

左一個蹄子右一個小蹄子的,由此也可見這谷嬤嬤是有多不待見錦竹那丫頭了。

谷嬤嬤猛打了個哆嗦,再躬身道:“奴婢知錯,請皇後娘娘息怒。”

我飲了口茶潤喉,再對年年道:“這麽個氣量狹小的淺薄丫頭,你何必為她求情。”

年年平心靜氣道:“錦竹靈巧心細,平日裏侍奉太子殿下從未行差踏錯,只一回,也並非大錯,奴婢不過是憑良心說幾句公道話罷了。”

“哦?”我瞥了眼谷嬤嬤,“不知錦竹犯的什麽錯,竟惹得谷嬤嬤大發雷霆,連為之求情者,也要一並罰處。”

谷嬤嬤咚的一聲跪在地上:“皇後娘娘開恩!”

我不覺笑道:“本宮尚且不知此事由頭,如何開恩?”再望向年年。

年年低著頭道:“錦竹只是說錯了一句話。”

我挑了挑眉,年年神色不變地頓住,谷嬤嬤瑟瑟發抖,漠兒攥緊了我衣袍一角,歲歲臉色變幻。偌大的正殿內出離的寂靜,殿外的雀啼聲格外清脆。

“她說,寢殿內怎麽沒了香氣。”

谷嬤嬤像個枯死的藤木般僵住。

過後我問年年:“這般遭人誤解,平白地惹禍上身,你心裏不會不好受麽?”

年年坦然道:“回娘娘話,奴婢慣了。”

我打量她波瀾不驚的神態,淡淡道:“錦竹離了東宮,日後定擡不起頭來,難有出路。雖是谷嬤嬤下的令,但她滿心怨恨的,恐怕還是你。”

年年道:“奴婢明白。”

我定定地望著她,片刻後道:“本宮會讓人給你送瓶祛瘀消腫的藥來,你畢竟是貼身伺候太子的人,若有不便,怕會伺候不周。”

年年福了福身:“謝皇後娘娘恩賜。”

我沒留下陪漠兒用晚膳,因為實在沒有胃口,回永樂宮的途中,我觀望兩旁的殿宇和檐上灰瓦,心裏只覺得沈悶。周赴想是不會到永樂宮來,我回去了也不過獨守空房,有何意味。於是我命小薛子調轉方向,引鳳輦來到城樓之下。

我想去看看高處的風景。

再過兩日,便是周勉抵京之期,不知他如今變作了什麽樣,會不會成了個胡子拉碴不修邊幅之人。

我覺著應是不會的,他那樣愛潔,便是飽經風霜,骨子裏的品性也不會變。我一直盼著他回來,更確切地說,我從一開始就不想他走,我希望他活得比我好。

我願他逢兇化吉,得一知己,廝守終生。

只是他至今未有續弦,也不曾聽聞他有意再娶或是納妾。

“娘娘在想什麽?”

我好容易攀上城樓,才吹了沒多久的風,身後便傳來一個久違的聲音。我轉頭望向來人,驚奇道:“趙昭儀?”

趙予晴盈盈一禮:“嬪妾參見皇後娘娘,給皇後娘娘請安。”

我許她免禮後,她竟解下自身的鬥篷給我披上,“娘娘千金貴體,還是有身子的人,可萬不能著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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