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不其然，不到半個時辰，江氏已經推派容子寬夫妻來到竹院搬救兵，這時程瑜正坐在書房裏喝茶，就在等他們前來</p>

容子寬當面使喚起程瑜“你還有心情坐在這兒喝茶？快去跟女鬼把話說清楚，要它換別的條件！”</p>

“昨天我已經問過好幾次了，要是不讓它的牌位進容家的祠堂，就絕不會善罷幹休，也不會放過你們……”程瑜瞅了下正在下棋的相公，見他不發一語，似乎在等著看自己如何應對“我只能代替它轉達，其他的幫不上忙”</p>

容子寬惱怒地瞪向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容子驥“三郎堂弟也該管一管你這個續弦，既然是容家的媳婦，就應該盡心盡力”</p>

這些容家人真是無賴！她原本也有心幫忙，結果對方卻認為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難怪相公要她等他們主動過來</p>

程瑜才要開口，就聽到相公說話了</p>

“我家娘子說得沒錯，她雖然看得到，並不代表可以解決問題，只要讓真正的罪魁禍首負起責任，自然就沒事了”容子驥口氣很淡，也懶得多言</p>

容子寬馬上嗤之以鼻“事不關己，你說得倒是輕松”</p>

“二叔怎麽說？”程瑜只能寄望他是個明理之人，會說句人話</p>

“我爹是同意了……”知道自己的兒子幹出什麽好事，便打算毒打一頓，只是被江氏呼天喊地地阻止了“不過女乃女乃和娘說什麽都不肯答應這個要求”</p>

程瑜真的很想痛罵這些良心被狗吃了的容家人“那我也幫不上忙”</p>

章氏一聽，連忙扮起白臉“就請堂弟妹替咱們說幾句好話，好讓對方消氣，趕緊去地府報到，咱們都會很感激的”</p>

見她還是無動於衷，章氏不得不朝夫婿使了個眼色，容子寬索性把最大的靠山搬出來，由不得程瑜不順從</p>

“女乃女乃可是發話了，她要你過去幫忙！”他高聲喝斥</p>

拿老太君來壓她？程瑜只好伸手順了順裙上的縐褶，起身說道：“相公，既然女乃女乃已經發話了，那我就過去一趟”</p>

容子驥沒有擡頭，執起黑棋，然後落子“快去快回！”</p>

於是，程瑜跟著容子寬夫妻來到了梅院，只見奴仆們一個個面帶驚惶，江氏他們就更不用說，全都不敢靠近那扇房門</p>

“……我要搬到其他院子去住！”容子舟打算撒手不管</p>

秀娥一臉怨慰“二哥，這禍是你闖出來的，怎能說不管就不管？”</p>

“大姊說得沒錯……”秀娟也埋怨道</p>

死到臨頭，誰還在乎手足之情？</p>

江氏左等右等，總算盼到程瑜，連忙把她往房門的方向推去“你快進去問問，它到底要怎麽做才肯放了咱們一家人……”</p>

“只要答應它的條件，它自然就會放過你們”程瑜沒好氣地回道</p>

容子舟大吼一聲“我死也不答應！”</p>

“自己造的孽，自己承擔！”簡直不知羞恥！她忍無可忍地罵道</p>

他表情兇惡地瞪著程瑜“你說什……什……”才說到這兒，容子舟就開始翻起白眼，接著口吐白沫</p>

程瑜低呼“糟了！”</p>

“子舟，你怎麽了？”江氏大驚失色</p>

他旋即倒在地上，不斷抽搐</p>

容子寬夫妻早已嚇得倒退好幾步</p>

“你這樣硬上他的身，他會死的！”程瑜對著女鬼叫道</p>

江氏聽她這麽說，加上兒子離奇詭異的狀況，不禁痛哭求饒“小君……是咱們對不起你……你就饒了他一命……”</p>

“娘就快點答應它的條件！”秀娥跺著腳氣嚷</p>

秀娟則是躲在自家婢女身後發抖，就怕下一個遭殃的會是自己</p>

“我答應！我答應就是了！”到了這個節骨眼，江氏只能先救兒子</p>

女鬼這才離開容子舟的身體</p>

“子舟……”見兒子只是昏過去，不再翻白眼和口吐白沫，也不再全身抽搐，她立刻找來兩個奴才，將兒子扶回房裏歇息</p>

“你告訴他們，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女鬼慢慢地退回房內</p>

程瑜照樣把話轉述給江氏他們</p>

“我、我知道了”江氏擦著眼淚，前往松院說服老太君</p>

接下來的事，程瑜也沒有再多問，只知道老太君終究還是同意了，其實她也不得不同意，畢竟對方可是鬼，還是玩真的，不是在嚇唬人</p>

數日後，抵死不從的容子舟被幾個奴才押著拜堂，做完了幾個簡單的儀式後，小君的牌位如願進了祠堂，也名正言順地成了容家的媳婦</p>

二媳婦王氏的意識逐漸清醒，可身子還是受到了損害，必須長期調養，娘家還派人來數落容子舟一頓，不過他依舊積習不改，沒過兩天便又故態覆萌，仗著主子的身分，想要占新進府的小丫鬟便宜，卻莫名其妙地被甩了耳光，也不知是被誰打的，江氏趕緊又去把程瑜請過來，才知道是被他這個平妻教訓既然在府裏不能偷吃，他索性往花街柳巷跑，結果整間妓院被鬧得翻天覆地，老鴇只得把人趕出去才平息，從此沒人敢讓他進門</p>

唯獨容永全對這個結果相當滿意，既然活人無法約束得了次子的行為，就交給鬼媳婦來管教</p>

“……這就叫做報應，真是太好了”程瑜聽完之後也拍手叫好</p>

秋香還沒說完“奴婢又聽說二少爺只要多看女人一眼就會被打，身上老是東一塊瘀青、西一塊瘀青，二少爺跑去跟二太太哭訴，二太太也怕小君會找上自己，反而勸二少爺收斂些”</p>

“這種男人就是要狠一點他才會得到教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隨便糟蹋女人”程瑜忿忿不平地說</p>

“夫人說得是！”秋香附和</p>

程瑜很高興這件事圓滿解決了“老太君的身子好些了嗎？”</p>

聽說為了二房的事，老太君氣到病倒，暫時不必去請安</p>

“似乎已經好多了，昨天開始便可以下床走動，也吃得下東西，教訓起人來也很大聲”秋香當然明白主子的心情，自然先打聽過了“說不定這兩天就會要夫人早上再去請安”</p>

“我也是這麽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程瑜既然決定不再忍耐，就沒什麽好怕的</p>

就如程瑜所預料的，當天稍晚，老太君差人來要她隔天一早過去請安</p>

翌日一早，她在秋香的陪同下踏進松院</p>

她很難不去註意到沿路遇見的奴才和婢女的眼神明顯地改變了，多了敬畏，也多了客氣</p>

就在走過曲廊，經過一名婢女身邊時，程瑜突然停下腳步，盯著對方的右邊肩頭直瞧，專註的模樣讓對方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p>

“你……”才吐出一個字，就見那名婢女瞬間哭了出來，嚇了程瑜好大一跳，還在想到底是怎麽了？</p>

“夫人看見什麽了？”婢女臉色發白“該不會……該不會奴婢身上有不幹凈的東西？夫人要救救奴婢……”她哭著就跪了下來</p>

程瑜一臉尷尬“呃……你先別哭……”</p>

“奴婢身上的是什麽鬼？男的還是女的？”她一面哭一面問“奴婢沒做過虧心事，為何會招惹上那些不幹凈的東西？”</p>

“不用怕，已經沒事了……”程瑜沒想到對方反應會這麽強烈，不只是害怕，根本已經達到驚恐的程度</p>

婢女抽抽噎噎地問：“夫人別安慰奴婢，真的沒事了嗎？”</p>

“真的真的，它……只是正好打你身邊經過，現在已經走掉了”為了安撫對方快要崩潰的情緒，程瑜只好這麽回答</p>

“太好了……嗚嗚……”婢女這才哭哭啼啼地起身</p>

她以後絕對不能隨便盯著人看，免得又引起誤會</p>

待主仆倆走了幾步，秋香才悄聲地問主子是不是真的有鬼</p>

“不是……”程瑜嘆了口氣“我只是看到她右肩上的線頭月兌落，想要提醒她趕緊縫好，誰知她誤解我的意思”</p>

秋香噗哧一笑“原來是這麽回事……如今府裏上上下下都知道夫人看得到那些不幹凈的東西，態度也全變了，大概是怕得罪了夫人，萬一將來真的遇上類似邪門的事，夫人會不肯幫忙”</p>

“我只是看得到鬼，頂多聽它們訴苦，還有幫忙代為傳話，其他的忙可是一點都幫不上”她可不會抓鬼</p>

“不過他們並不知道，夫人就讓大家繼續這麽以為，就沒人再敢欺負你了”秋香哼道</p>

程瑜也是這麽打算，再不長一點心眼，只有任人欺壓的分，所以她剛剛才沒有說實話，隨便其他人怎麽去想</p>

於是，待她跟老太君請過了安，便背起《女論語》第二篇“……針線粗率，為人所攻，嫁為人婦，恥辱門風……奉勸女子，聽取言終”</p>

終於背出來了，也沒有出半點錯誤，程瑜偷偷籲了口氣，她可是背了好幾天，連作夢都夢到自己在背書</p>

等了半晌，老太君都沒有出聲，她不禁有些疑惑地看向老太君，卻被老太君不善的眼神給瞪得毛毛的</p>

“我有哪裏背錯了嗎？”程瑜不解地問</p>

老太君拉長了臉“你從小就看得到那些東西？”</p>

“女乃女乃是說……鬼嗎？”她頷了下首“應該是打出生那一天起就看得到，聽我娘說我小時候很愛哭，經常半夜醒來就哭個不停，等到學會說話之後，就不時地跟她說有舌頭伸得很長的婆婆來找我玩，或是肚子插了把斧頭的叔叔在哭……”</p>

在花廳裏伺候老太君的幾個婢女嚇得捂住耳朵不敢聽下去</p>

“夠了！”老太君斥道</p>

程瑜乖乖地閉嘴</p>

接著，她又怒瞪著程瑜“當初你要進門之前，親家居然連提都沒提一個字，要是早點知道，我非得進宮求見皇上，請他收回賜婚的旨意不可”</p>

“為什麽？”程瑜滿臉不服氣</p>

老太君指著她的鼻子就是一頓數落“能看得到那些不幹凈的東西，代表是個福薄之人，三郎娶你當續弦，早晚會把他害死”</p>

“那些都是以訛傳訛，才不可能有那種事！包何況相公他也……”看得到！她把後面三個字硬生生地吞了下去，目前還不能說</p>

“三郎也怎麽樣？他事先也完全不知情對不對？”老太君想到長房嫡孫就是為人太善良，才會被這個丫頭騎在頭上</p>

她和這位老太君的八字鐵定不合，對方才會老是找自己麻煩，程瑜有些氣不過地回道：“相公老早之前就知道我有這個天賦，他說他不在意”</p>

程瑜真的想當老太君是長輩，想要孝順對方，但是對方種種不可理喻的行為，就算是聖人也會忍不住發火</p>

老太君哼了哼“那是他太懂得替人著想，才會這麽說”</p>

“我絕對不會害死相公，要是他真的就這麽死了，我也會跟著他一起走，不會獨自茍活”程瑜拚命地深呼吸才忍住拍桌子的沖動，她起身行禮，盡量保持端莊的儀態“恕孫媳婦先行告退，明天一早再來請安”</p>

把話說完，程瑜轉頭就走，無視氣到快厥過去的老太君</p>

只要相公願意成為自己靠山的一天，她就什麽都不怕……</p>

這個想法讓程瑜當場楞住了</p>

盡避那個男人欺騙過她，還隱瞞了很多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絕對會站在自己這一邊，比起二堂嫂王氏，自己已經很幸運了</p>

相公犯的錯真的難以原諒嗎？</p>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會犯錯，只要有心改過就好</p>

她應該再給他一次機會，也給彼此一個和好的機會</p>

“……我有話跟相公說”說做就做，她馬上來到書房</p>

容子驥見她神情凝重，猜測地問：“是不是女乃女乃又為難你了？”</p>

“不是”程瑜深吸了口氣“我想要相公一個承諾”</p>

他俊臉一整“什麽承諾？”</p>

“從今以後不準再騙我！”她正色地道“要是再敢騙我，我可就真的不會原諒你了，這是最後的機會”</p>

“你真的願意原諒我？”容子驥喜出望外地問</p>

程瑜深吸了口氣，然後點了下頭</p>

“我保證不會再騙你了！”不管有多少承諾，他都答應</p>

她瞪了瞪眼“相公要牢牢記住，不準再有下一次”</p>

容子驥旋即一手掀起袍擺，跪在地上立誓“我容子驥從今以後不敢再欺騙娘子半個字，否則必遭五雷轟——”</p>

“誰要你發這種毒誓？”程瑜著惱地將他從地上拉起來</p>

他將她拉進懷中“我不會再騙你了，這次是真的”</p>

“你可要說話算話”</p>

“那是當然，我真的不是存心要傷你的心”容子驥真的怕了，怕她這輩子再也不相信自己</p>

程瑜放軟身子，偎在他胸口“我真的很難過……”</p>

“都是我不好……”</p>

她揚起唇角，很高興還有機會挽回</p>

“……我也想要娘子一個承諾”他口氣慎重</p>

聞言，程瑜仰起頭看他“什麽承諾？”</p>

容子驥表情嚴肅“永遠不要再說後悔嫁給我這句話！”</p>

經他一提，她這才想起那天氣頭上口不擇言之下說的話，她也知道不該那麽說，但是一說出口，就收不回來</p>

“好，我答應你！”</p>

他擁緊她，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我發誓不會再騙你，所以娘子絕對不要再說後悔嫁給我了……”</p>

原來自己也同樣傷了他！</p>

“我發誓不會再說那句話了”這是否代表相公真的很在乎她？</p>

相公，你喜歡我嗎？</p>

程瑜好想開口問，也好想聽他親口說出“喜歡”兩個字，但是話在舌尖上打轉，就是問不出口</p>

“娘子既然決定原諒我了，何時要搬回房去？”容子驥不想再跟她分房睡</p>

她望進一雙滿懷期待的俊目當中“這個嘛……”</p>

“今晚如何？”他在程瑜耳邊吹氣</p>

“不行！”她差點就說“好”了</p>

容子驥垮下俊臉“娘子不是原諒為夫了？”</p>

“為了給彼此一個警惕，免得咱們以後又吵架，至少要分房一個月”程瑜心想這是為了他們好</p>

“一個月真的太長了，娘子，不如縮短為半個月……”</p>

程瑜堅定立場“不準討價還價！”</p>

“娘子，真的不行嗎？”容子驥一臉可憐兮兮</p>

“呃……”她差點又於心不忍“當然不行！說什麽都不行！”</p>

他郁悶地嘆了口氣“一個月就一個月，扣掉之前幾天，只剩半個多月，應該很快就可以熬過去了”</p>

“我相信相公不會再傷我的心”程瑜願意再度信任這個男人</p>

容子驥撫著她的發“不會再有下一次了……我用性命擔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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