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動過後，他們開始說話，說著過去十幾年的生活與遭遇</p>

蘇木說：“對不起，手術失敗，我沒有救回柔柔”</p>

以笙說：“不是你的錯，是老天註定讓我們在這裏相遇”</p>

蘇木說：“我以為此生將會孤單作結，以為穿越是上天對我的懲罰”直到遇見以芳，直到他發現原來自己的心還會被感動</p>

以笙說：“出生時，我看見以芳被大哥抱在懷裏，我哭到疝氣發作”</p>

“為什麽？”</p>

“以芳就是柔柔，我一眼就認出她，雖然她沒帶著前世記憶”</p>

“你有證據？”</p>

“她和上輩子一樣對偵探故事特別感興趣，雖然她心大不愛計較，可她和前世一樣敏感敏銳，能夠輕易看穿人心前世對於吃，她不能隨心所欲，今生像求彌補似的，她食量奇大無比，前世她老是嫌棄自己虛弱無力，此生她力拔山河、比男人更有勁，她還喜歡我的床邊故事，她痛恨喝藥……”</p>

以笙說上一堆，蘇木還可以再補上幾點，比方她喜歡玫瑰、喜歡蕩秋千……以至於他總是提醒自己，以芳不是柔柔，卻總是將兩人疊合在一起</p>

“這並不足以代表她就是柔柔”</p>

“你沒辦法把外面的人帶進來，為什麽我和她可以進得來？也許是我們有共同點——穿越”</p>

對，這是最強力的證據，若非如此，他們怎能進入空間？蘇木不再反駁，轉頭望向昏睡的以芳，如果是她……就太好了，這次他親手將她救回，手術成功，她延續了生命</p>

以笙看看哥哥、再看看以芳，他揉揉鼻子，如果那個人是哥哥……他想，可以的，他可以退讓，不管前世或今生，以笙總認為只要他們三個當中有兩個人能得到幸福就足夠，前世他帶著這樣的想法走入死亡，沒有怨慰、沒有恐懼，只有平靜與祝福，他相信自己的心臟能夠完整哥哥和柔柔的愛情</p>

他其實知道柔柔喜歡哥哥，知道哥哥的目光經常在柔柔身上停駐，但大家都避而不談，他便當起鴕鳥，把頭埋進砂礫堆</p>

“哥，你喜歡她，對嗎？”</p>

“你指柔柔還是以芳？”</p>

“她們是同一個人”</p>

他淺笑道：“是啊，第一次看見以芳，我震驚失魂，世上怎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容貌勾起我對以芳的註意，但我不斷提醒自己，她們是不同的兩個人，我不能把對柔柔的感情，投射到以芳身上，這對以芳並不公平，我必須喜歡她的性格、她的脾氣、她的優點加缺點，我必須喜歡跟她在一起，這樣的喜歡才是真正的喜歡”</p>

只是他的提醒不曾成功過，但蘇木真的感激以芳，是她讓他凝結的心臟恢覆溫熱，是她讓他又能愛人，更是她讓他深刻的哀慟變得雲淡風輕，讓他不害怕從頭來過</p>

投射二字重重地撞了以笙一下，他陷入沈默，握緊十指，額頭貼上，輕咬唇、蹙眉，輕輕地將自己曾經不願意承認的事拉回到眼前</p>

“怎麽了？”蘇木問</p>

“程嬸嬸跟我說過相似的話”他凝聲道</p>

“柔柔的母親？”</p>

“對，考上大學那年，我告訴程嬸嬸我喜歡柔柔、想和柔柔結婚，程嫌嬸反對，她說我並不是真正喜歡柔柔，我只是渴望母愛，只是把對母親的感情投射在她身上”</p>

蘇木輕笑，這點不僅是火眼金睛的程嬸嬸清楚，所有人都看得分明</p>

案母離異那年弟弟還很小，沒有父母疼愛的他常在心底勾勒父母的形象，弟弟崇拜自己，因為他長得像爸爸，而隔壁搬來的新鄰居，那個總是倚著窗戶溫柔地看著他家院子、對他微笑的女孩，滿足了他對母親的想像</p>

“哥覺得程嬸嬸說的對嗎？”</p>

他沒有回答，卻描述了事實經過“記不記得每回你想媽媽時就會跑去找柔柔，靠在她身上，說著你想對媽媽講卻無法開口的話？”</p>

他記得，但他固執倔強，打死不承認</p>

蘇木理解他，所以從不逼迫他承認</p>

他模模以笙的頭說：“別擔心，總有一天你會長大，會碰到真心喜歡的女孩，你不會在她身上投射任何人的影子，你想靠近她，單純因為喜歡、迫切想要靠近，因為她能滿足你的心”</p>

“前世，哥哥喜歡柔柔，對嗎？”</p>

“對，我喜歡，但是我必須強力控制，不能承認”</p>

“為什麽？”</p>

唉……蘇木吐氣，那是段讓人壓抑憂郁的感情，他刻意忽略，卻總是身不由己“因為她的心臟承受不了愛情，也因為你不能失去“母親””</p>

他不想破壞三人的平衡，不能讓深愛的兩個人因為自己受傷害，只能想盡辦法讓愛情被掐滅在萌芽階段</p>

一聲幽幽嘆息響起“知不知道，你的‘強力控制’讓我好傷心”</p>

聞聲，兩兄弟同時轉頭，以芳醒了，她認真地看著兩人，好像不曾認識他們似的</p>

“你……”蘇木和以笙同聲說出一個字後，又同聲問：“你是柔柔還是以芳？”</p>

望著兩張倉皇的臉龐，他們很害怕嗎？害怕以芳死去、柔柔穿越，害怕不知道如何整理自己的感情，不知道如何對待曾經熟悉的自己？</p>

若不是他們太緊張、太嚴肅，她真想玩一玩兩兄弟</p>

嗤地一聲輕笑，她說：“我是鄭以芳，那一刀剖開我的身體、也把我的魂魄給剖了出去，我回到二十一世紀，看見病床上的自己，看見漂亮的玫瑰花園，看見寵愛我的父母親，也看見兩個對我很好的兄弟我想起了，周擎禾、周擎竹、程穎柔，我們是無堅不摧的鐵三角”</p>

她終於明白，為什麽第一次看見蘇木會感覺熟悉？為什麽認定他們非要在一起？她終於理解，為什麽自己對蘇木有著毫無理由的信任依賴，為什麽在他身邊就覺得安全無比</p>

原來，所有的感覺都源自於前生</p>

以笙笑著朝蘇木挑眉，看吧！以芳是柔柔，從出生那刻他就再確定不過！</p>

她的回答讓蘇木激動，上蒼讓他們在異地相識相逢，讓他在這間手術室彌補前世的失誤，前世的家人今生再度成為親人，他感謝老天所有安排</p>

她伸手，以笙、蘇木毫不猶豫地握上去</p>

“痛嗎？你不應該替我擋刀”以笙道</p>

“我也不想，可直覺就這麽做了，肯定是娘從小洗腦，一洗二洗把我腦子給洗壞掉，也可能是……誰讓我前世成了你的備胎母親”</p>

她想，就算沒有娘的日夜灌輸，她也會盡全力保護他，因為她習慣扮演他的母親，習慣在他脆弱的時候安撫他的心靈，即便忘卻過往，她的第六感仍然牢記</p>

突然間以芳想笑，前輩子她不但是小白花還是聖母，怎麽到了這一世會變成流亡紈褲、不學無術？</p>

視線對上蘇木，笑凝在眼角，兩人目光膠著，眼裏再容不下別人，以笙看看蘇木再看看以芳，抿唇微笑，退出出手術室</p>

“你……”他說</p>

“你……”她？</p>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上嘴巴，然後什麽話都沒說，光是笑著，他對她笑，她也對他笑，彎彎的眉、彎彎的眼，彎得心花怒放</p>

“我很高興，今生的你很健康”</p>

“所以第一次見面，你就幫我把脈？”</p>

“那時我一面告訴自己你不是柔柔，卻一面把你當成柔柔，我被自己的矛盾弄得手足無措，但不管你是不是柔柔，我都希望你能當自己，不希望你如前世那般壓抑”</p>

快樂不敢大笑，痛苦不敢放聲痛哭，她的心臟像顆不定時炸彈，阻止每件她想做卻不能做的事</p>

“你很早就知道我是大力士？”</p>

“從你使勁撞上我那刻就知道”</p>

“你沒被我嚇倒？”</p>

“能恣情恣意做自己多幸福，沒必要遮遮掩掩”</p>

“溫柔賢良是這個時代男子的擇偶標準”她很清楚，所以不怪娘親逼著自己假裝溫良恭儉，雖然她做不到，卻能演得好</p>

“我的妻子不需要溫柔賢良，她想吃多少我就供多少，她力氣有多大我受著便是，我不會要求你改變，因為不改變的我們最適合彼此”</p>

很甜的話，是她前生想聽卻聽不到的話垂下眼睫，她問：“其實你知道的對吧？知道我喜歡你，不管前世或今生”</p>

“是，你表現得很清楚，差別在於前世你努力克制，今生你勇於表達”</p>

“我必須克制，你是大醫師、是高富帥、是所有人眼中的白馬王子，而我是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心臟就會停止跳動的病人，我有再多的喜歡也不能阻止你追求幸福”</p>

“可是你不在，我的幸福便終止了，知不知道你在手術臺上失去生命後我怎麽了？”</p>

“怎麽了？”</p>

然後他告訴她，失去她後他行屍走肉的生活，直到那場大雨、那場車禍，失去幸福的他失去活著的動力</p>

然後他告訴她，穿越到大燕朝，他清冷孤寂，雖然有師父在旁，但他對生活沒有太大的興致</p>

他習醫、習武、習軍國大事，他將每分每刻都用學習填得滿滿，不是因為他熱愛當學學霸，而是因為害怕思考、害怕質疑，他不想忖度重活一世有何意義，因為他給不了自己答案，因為想得太過清楚，會讓生活變得更痛苦</p>

比起存有前世記憶的他們，無疑地，她是最幸運的</p>

她安心地享受爹娘兄長和以笙的疼愛，她沒有受過一丁點苦，並且……能夠擁有蘇木</p>

“可以抱抱我嗎？”以芳要求</p>

但是他回答，“不行”</p>

失望瞬間覆閃給她臉龐，哪有這樣的啦，是他親口承認喜歡她的呀</p>

蘇木道：“麻藥剛退，亂動傷口會痛，不能抱抱，不過……”他俯身，親親她的額頭“這樣沒關系”說完又親親她的鼻梁“這樣也沒事”</p>

他還沒有進行下一個動作，以芳已經撅起嘴，等著他的吻落下，蘇木失笑，她的本性……果然很紈褲啊</p>

但他沒有讓她失望，蘇木俯身，封住她的唇</p>

他的吻帶著淡淡的甜香，像文火般一點一點燃起她的熱情，她想抱住他的脖子，但他似乎能料到她下一步，搶快兩秒壓住她的手臂</p>

離開她的唇，笑眼相望，他輕聲道：“乖一點，別亂動”</p>

“不亂動有什麽好處？”她嗔問</p>

好處嗎？他再度俯身，封上她的唇……</p>

以笙也開了刀，疝氣</p>

以芳笑道：“以後你再怎麽哭，娘都不會揍我了”</p>

以笙瞪她，“你現在很不溫柔”</p>

幸好這世他有個溫柔的娘，再不需要影子母親來溫暖</p>

以芳回答：“前世我也不溫柔，只是不溫柔會死”</p>

說話小聲、動作放慢、想笑只能淡淡的，她一點都不喜歡那樣的生活</p>

蘇木說：“此生你不需要溫柔，你只需要盡情暢意”</p>

不管古今、不論男女，人們早已習慣給自己套上枷鎖，活得順心順意說得容易做來難，而他對她的要求是盡情暢意，這不是縱容寵愛是什麽？</p>

握住他的手，以芳說：“其實我最喜歡的歌不是&lt;離開地球表面&gt;”</p>

以笙斜眼瞄她“不然咧？”</p>

“是……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她寧可死也不願意留下遺撼，前世的她多想酣暢淋漓地愛上一場，即便結局是死亡，但親人的寵愛給她太多牽絆，也阻止了她的勇敢</p>

蘇木將以芳環抱在懷中，說：“愛吧，淋漓盡致、痛快地愛上一場吧”</p>

她點頭大笑，相信這輩子不會再有遺憾</p>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