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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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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費奧多爾無法確定青木言此刻的狀態, 確切來說,他無法確定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青木言到底是本體還是精神體。

青木言的異能是失控了沒錯,但他們此刻都處於對方的世界中也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這個世界的危險程度並不會因為對方異能的失控而下降, 甚至可以說恰恰相反, 由於青木言現在的異能被試驗品所催化, 意料之外的變故只會變多, 不會變少。

比如說昨夜的“死而覆生”, 又比如說今夜所出現的現實框架被打破、模糊了生與死界限的情況。

哪怕是他也無法計算到其中每一個環節會發生何種變故, 這種時候或許需要依靠他對對方的了解來判斷。

費奧多爾很了解青木言, 哪怕是在對方成為了「鐘樓怪人」首領之後。

一個人的性格與思維模式會在行事風格中展現的淋漓盡致,以那些法國人的散漫與自由,不會去過多幹擾青木言的想法,因此「鐘樓怪人」這個組織更換首領後的行動模式都是青木言做出的決策, 這點不會有錯。

這樣的話……

按照正常情況, 現在的青木言應該是本體, 並且找到了一點可以控制異能的方法,將自己外表偽裝成了這樣, 借此來試探他。

按照不正常的情況……

費奧多爾視線落在對方懷裏的白鳥身上,那只鳥看起來像是倫敦天際經常會掠過的不知名白色飛鳥,也像是經常出沒在公園的鴿子。

但,青木言不可能會抱著一只普通白鳥, 無論是哪種情況都不可能,更別提那只鳥看著他時,給他一種像是被人類註視的感覺, 特別是那雙異色的金色瞳仁,幾乎讓他瞬間想起了一個人。

一個找了青木言許久, 最後形影不離跟著後者的人。

——果戈裏。

如果是果戈裏的話,青木言確實可能會做出一些瘋狂的舉措,就像是一個忍耐了許久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了興致相投的玩伴從而選擇放縱一下一樣。

依照這種推測,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青木言應該是精神體,一個對他說完全未知又不穩定的精神體。

在沒有進行交流前,費奧多爾只能從對方目前所展露出的、能夠觀察到的信息進行判斷出,現在這個青木言哪怕是精神體,也絕對不會是當初那個純粹的畫家,這一點從變成白鳥的果戈裏身上就能看出來。

青木言的世界是與思維掛鉤的,也是對方構想出的世界,如果是表裏如一的無垢少年畫家,那麽果戈裏變成的鳥不會是這種鋒銳寫實的模樣,而是會變得圓潤童趣一些。

這是無法遮掩的稚嫩痕跡,也是符合年齡的思維構想。

那麽……現在的青木言究竟是什麽樣的狀態呢?

短短數秒間,費奧多爾腦海裏已經掠過數個推論,他面上表情不變,一如既往地掛著看起來溫和的弧度,率先開啟了話題。

“晚上好,青木。”

這句無意義的禮貌性問候沒能得到回應,路燈上的少年仍舊維持著原樣,連動都沒有動過。

有些奇怪。

費奧多爾很清楚青木言跟自己理想截然相反,因此對方會毫不收斂敵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無論怎麽說,青木言也是自小生活在法國上流貴族圈中,接受過精心培養的人,哪怕他們之間再針鋒相對,青木言也不可能會如此失禮地沈默以對。

換句話說,就算青木言略過這句毫無意義的問候,轉而說些什麽帶有攻擊意味的話,也比直接忽視他的問候要禮貌、要正常一些。

費奧多爾傘沿微偏,打在傘面的雨水一縷縷滑落,濺在地上激起一圈水花。

雨幕中仿佛人來人往,也仿佛空寂無比,有亡者跳著怪異的舞蹈自街頭而來,又在路過生者時消失,轉而再次出現在街尾。

少年坐在路燈上一動不動,唯一能夠證明對方不是雕塑的證據,大概是對方指尖會時不時撥弄著懷中來回在兩人之間觀察的白鳥。

費奧多爾像是放棄了一般輕輕嘆氣,重新將註意力轉走,他視線無目標地在周圍游移,腦海裏仍舊在思考著青木言會展露出這種狀態的原因。

能夠造成青木言進入這種狀態的可能,其實只有兩種。

一是青木言一直以來沒有根除的問題——人格解體。

青木言在跟他相處時把這一面藏的很好,如果不是他足夠敏銳,對這方面也十分了解,估計很難發現對方的這個弱點,因此如果青木言現在是精神狀態極度糟糕徹底陷入了人格解體的狀態,那以對方的謹慎程度不可能會來找他。

畢竟這麽做等同於將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了他的眼前,沒有任何收益。

相比之下費奧多爾覺得第二種可能性要大一些。

那就是——跟導致青木言異能失控,同樣也是會影響人精神狀態的試驗品有關。

當初的「星之彩」事件吸引了各方勢力註視,「全知之眼」自然也不例外,「全知之眼」對於「星之彩2090」的研究一直都不算順利,或者說是對於超越異能體系那股力量的研究一直都不順利,但凡是自願作為試驗品去接觸那股力量的人不是瘋癲狂熱不知所蹤,就是陷入某種巨大的恐懼自盡而亡。

因此作為使用過「星之彩2090」還仍舊看似正常的青木言自然而然地被「全知之眼」所註重,作為「星之彩」事件的幕後黑手之一,他借此接觸到了「全知之眼」的內部,換句話說,他通過跟「全知之眼」的交易得知了許多關於這個組織所研究之物的、同時也是不為人知的東西。

比如說那股力量的來源,又比如說「星之彩2090」其實已經是弱化後的試驗品,又或者是——讓「全知之眼」整個組織上下所狂熱不已的“神”,以及其他更多關於這方面的一些信息。

其實在了解清楚後,費奧多爾明白了一件事,歐洲所視為強敵的「全知之眼」根本不在意什麽戰爭,也不在意整個世界會因為這個試驗品變成什麽樣,「全知之眼」只是想要研究透徹這股力量,並召喚那些“神”——哪怕是其中之一能夠向這個世界投來一眼罷了。

費奧多爾也曾試圖了解過那些人口中的“神”,但可惜的是那些人也描述的不清楚,也從未見過,就仿佛只是臆想,將一切詞匯都堆砌在了“神”身上,無論好的壞的,唯一能夠表述清楚的,大概只有那些“神”與人類之間的溝壑,就像是人類與螞蟻一樣,猶如天塹,超越了普遍認知中“神明”與人類之間的距離。

那些“神”也許存在,也許只是一群精神不正常之人在陷入極端情緒時大腦自我保護機制的衍生幻想,但他只需要了解「全知之眼」的本質就可以了。

無論如何,「全知之眼」除了那些“神”之外什麽都不在乎這件事,對於他來說是個好消息,這意味著對方是一個用來布局再好不過的誘餌。

阿加莎盜走的試驗品不僅僅是半成品,也是源頭,沒有經過任何處理弱化的力量源頭,同樣也是那些人口中能夠叩響眾神之門的“鑰匙”。

按照那些人的描述,這個力量源頭能夠跟衍生出的那些試驗品產生共鳴,也能夠指引他們一同踏上通往眾神之門的階梯。

費奧多爾倒是有些好奇這股力量是如何指引他們一同踏上通往眾神之門階梯的,於是他向「全知之眼」提出了一個小小的“建議”,又故意將「全知之眼」的部分情報曲解賣給阿加莎,由此開啟這場宴會的序幕。

說到底這個好奇心只不過是無傷大雅的心血來潮,那些人口中的“神”是真實存在的也好,是臆想出來的也罷,都影響不到他的計劃,他只需要確保這場“棋局”順利布好,讓目標入局就夠了。

如果那些“神”真的存在,作為載體的青木言自然不可能感受不到自己的沈淪,當局面惡化拖拽著對方滑落深淵,青木言一定會使用「書」來更改一切,那個時候,就是他奪取「書」的最好時機。

而那些“神”不存在也沒有關系,青木言不可能會讓自己被那股力量同化,因此在異能與那股力量源頭發生共鳴時,對方會為了保持理智本能地選擇與異能剝離,異能失控的狀態下青木言近乎沒有自保能力,他只需要靜靜等待事態發展,在合適的時機給予對方致命一擊,等對方陷入絕境使用「書」就可以了。

只是……費奧多爾倒是真沒想到在這個世界裏居然連生與死的界限都能夠被隨意跨越,在這裏死去的人仍舊像活著一樣自由行動,並且思想清晰,甚至能夠清楚知道自己的死亡並為此感到恐懼。

這讓他想起了在給予「全知之眼」“建議”時,那些組織上層人員在會議上七嘴八舌討論時說出的一些零碎話語,比如說為什麽這個計劃會被稱之為「阿撒托斯之夢」,又比如說……

費奧多爾思緒瞬間中斷,他猛地擡起頭看向路燈上的少年,後者仍舊維持著原樣,猶如濃霧一樣讓人什麽都無法觀測到。

但費奧多爾已經明白了對方會變成這樣的原因,他自然地再次開口,像是再普通不過的問候,“說起來,您現在的情況看起來有些糟糕呢,我記得您的傷勢應該已經被維克多·雨果先生治好了才對……”

在這句話尾音落下的那一刻,路燈上的少年周身氣息驟然發生了變化,對方像是預知到了什麽一樣,身上的非人感頃刻間被剝離,取代而之的是費奧多爾所熟悉的氣息。

但後者並沒有就此中止自己想要說的話,他臉上浮現出恰到好處的驚訝,繼續說出了那句本該能夠幹擾到這個世界的“咒語”。

“難道說……您是做‘噩夢’了嗎?”

費奧多爾唇邊弧度不變,溫和地笑著看向那個“醒來”的青木言,紫羅蘭色的眼眸中陰郁一片,或許是因為沒能及時反應過來阻止思緒,也可能是因為意料之外的變故真的產生,思考是人類的本能,這點他也不例外。

“費奧多爾。”青木言嘆息著開口,語氣是如同普通的感嘆,但唇邊的笑容卻帶著毫不遮掩的愉悅,“你果然知道很多。”

說到這裏,他口吻帶上了些許攻擊意味,像是在報覆費奧多爾在明知道他“醒來”的情況下卻仍舊繼續說出那句話想要來提醒威脅他的做法。

“當局面極有可能出現意料之外變故的時候,會開始從頭思考審視整個計劃以及局面,以求判斷出問題在哪的做法,是你們這類人的通病,有時候想的太多也不是件好事。”

“嗯……確實如此呢,我會認真考慮的。”費奧多爾像是真的聽進去了一樣點頭,旋即話鋒一轉,以同樣的口吻回覆,“但是,青木,有時候知道的太多同樣也不是什麽好事。”

“這種力量雖然能夠讓您輕易得知許多事,但是也會同步浸染您的精神,讓您墜入瘋狂,就算從以往來看,您能夠控制同化程度,可您現在一旦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同化程度的控制權就已經不在您手裏了。”費奧多爾唇邊笑容微微加深,流露出了幾分惡意,“而且……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您現在要維持這種‘清醒’狀態其實很困難吧?否則,您也不會在我即將‘喚醒’您時,才突然‘清醒’過來。”

青木言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撫過懷裏安靜下來的白鳥,此刻纏繞了半張臉的繃帶對於他來說反而是再好不過的遮掩,畢竟正如費奧多爾所說,他想要維持這種狀態確實困難,就像是有一股沈重的困倦拖拽著他的精神不斷下沈,讓他如同溺水之人一樣,掙紮著浮出海面維持“清醒”的每分每秒都在透支著體力與精神,實在是沒有什麽精力去做太多的表情管控。

他意味不明地重覆道:“你果然知道的很多。”

“您明明知道的也不少。”費奧多爾微微停頓了一下,“不過也是呢……就算現在您從我這裏得知了這麽多,但當您真正醒來的那一刻,究竟還能記得多少呢?畢竟我們都知道,在人真正清醒之後,‘夢’裏的內容是會被飛速遺忘的。”

“這點不用擔心吧?”青木言指尖輕輕指了指腦袋,含笑開口,“跟你的‘親力親為’不同,我會讓其他人幫我記住,然後告訴我的。”

“是嗎?”費奧多爾聽出了對方言下之意的嘲諷,他意有所指地說道:“‘神’的語言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傾聽的。”

註意到青木言逐漸變得奇怪的表情,費奧多爾輕笑著解釋,“我只是在覆述「全知之眼」那些人的說辭而已。”

“這種時候就不用說這些東西來誤導我了吧。”青木言像是有些郁悶那樣,發出了符合他此刻外表年齡的抱怨,“你都已經成功誤導我兩次了,阿加莎說的果然沒錯,你確實不是一個好的合作對象。”

青木言看似是在為費奧多爾的做法感到不高興並發出指責,實際上卻是在威脅後者給自己一個解釋,或者是補償,否則這樣發展下去他極有可能會答應阿加莎的合作邀請。

費奧多爾明白對方的意思,他臉上浮現出一種無辜又純粹的疑惑,“為什麽這麽說?我有哪裏欺騙過您嗎?”

“大範圍的非異能武器「阿撒托斯之夢」,以及倫敦的雨。”青木言言簡意賅地提醒。

“啊……原來是這個。”費奧多爾像是才反應過來,他認真地辯解道:“在這兩點上我確實沒有騙您,您看,現在「阿撒托斯之夢」降臨吞噬了整個倫敦,將所有人都拽入其中,這確實是大範圍的非異能武器。”

“至於那時所說的雨……”費奧多爾表情逐漸變得有些不滿,他反駁道:“這可是莫須有的指控,您明明已經察覺到了我的意圖,並且了利用這一點不是嗎?如果不是因為這樣,阿加莎不會著急見您,您可害得我徹底跟阿加莎斷開了合作關系,我都沒有找您要說法呢。”

費奧多爾的言下之意是在指這一來一回青木言已經跟他扯平了,但就像是費奧多爾很了解青木言那樣,後者也很了解前者的作風,誰知道到底有沒有扯平呢?說不準他這麽做也剛好符合對方預期。

費奧多爾一向擅長用模棱兩可的話術去誤導他人,也總是裝出這種模樣來讓人降低戒備。

也正因為如此,青木言才從來不會完全信任過對方的話。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費奧多爾。”

青木言敷衍著回覆了一句,其實他並沒有非要對方給個合理解釋不可的想法,主要是他現在狀態不好,太疲倦了,更別提對方制造出的那些誤導放在現在的局面也只是無關緊要的小事罷了,如果因為這種沒什麽意義的事情費勁心力去跟對方拉扯,怎麽想都覺得沒有必要。

“如果您願意多信任我一些的話,說不定我們會成為對彼此而言都有著重要作用的合作夥伴呢。”費奧多爾以同樣的態度回覆。

“比起選擇這種風險巨大的決定,我覺得你直接放棄你的理想,效果會來的更快。”青木言說出了兩人都心知肚明不可能的提議,“如果你能放棄你的理想,別說合作夥伴了,就算立刻當場成為至交好友都沒問題。”

“那可真是遺憾。”

兩人都沒有將這幾句沒有意義的隨口閑聊放在心上,相比之下,他們都更在意之後會來到這裏的第三方。

同樣也是費奧多爾原本在雨中等待的那個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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